第20章 水火相融

鍾靈怎麽都沒想到,這輩子還會再見到汪劍池!

父親告訴她,汪劍池掉進了江,下落不明,汪家認為他已遭遇不測,不願耽誤她的終身,解除了婚約。這場婚約,雖然來得突然,也非她能選擇,但是祖母是最知道她的人,讓她曾有過隱隱期盼。

如今,除了語蘭,已經沒人知道,她在兩家剛訂婚約之時,和汪劍池有過非常短暫的往來。一開始,隻是父親悄悄安排她見對方一麵,以消除她心裏的忐忑。那個帥氣、英俊、又溫柔的男孩子,飛快地往她手裏塞了一張電影票,回頭望著她笑的瞬間,令她心動。那一刻,她很高興,她能嫁給他。那之後,她和他又偷偷約了一次,泛舟湖上,長堤漫步,他忽然抓拍她一張照片的舉動,逗笑了她。而後,她就數著日子了,成親的日子。

那個日子,已經成了遙遙無期。鍾靈悲從痛中來,雙手不禁捂住了臉,輕輕啜泣。

不知過了多久,她長籲一口氣,抬起頭來,想要對著鏡子整理容顏,卻驚見席維安冷冷看著鏡中的自己。

她急忙站起來:“今天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席維安將鍾靈掩飾紅腫雙眼的動作看在眼裏,狀似隨意地笑笑:“今天我見到了新上任的中央密查組主任,哦,還是一位故人。夫人不妨猜猜,他是誰?”

他知道,從追求到成婚,都是他主動,這個家人人可以當他不講道理的土匪,但他惟願鍾靈不會。他以為,成親這麽久以來,自己已經對她掏心掏肺,將所有的感情都呈現在她麵前了。再如何,也不會懷疑他對她的鍾愛。但今日,他看到她為姓汪的流淚,猶如當頭棒喝。原來,他所做的一切,沒有換來她一絲感情,遠不如一個退她婚的人得到的多。

這份認知,令席維安心裏醋海翻騰。

“是誰?”鍾靈哪裏想得到,隨意一問。

席維安忽然轉身,逼近鍾靈:“他姓汪。”

鍾靈退到床邊,跌坐下去。

席維安雙手撐床,驚得鍾靈倒在**,兩人無比貼近。烏發披散,肌膚勝雪,那雙端秀的水眸敷著一層玫瑰般的紅,即便傷心著,仍美得令他神魂顛倒。唯獨她眼裏的他,冰冷陰鬱,看不見他的真心。

席維安冷笑,翻身離床:“夫人,死去的人突然複生,沒有讓你吃驚,反而是我這個丈夫的親近,令你萬分不安呢。”

鍾靈坐起身,咬唇無言。她能感覺到,他在生氣,但她無話可說。過去的事,無法磨滅,隻能讓時間幫她淡忘。

席維安見她不說話,更加惱火,大步走到房門前,用力打開門。誰知,鍾秀狼狽跌了進來,鍾玉和鍾傑古古怪怪,一人一邊,站在門邊,顯然在門外偷聽。

“你們在幹什麽?”他氣得不輕,這些弟弟妹妹,平時他虐待他們了還怎麽,關鍵時候一個都不幫他!

“姐夫,今天都是我的錯,是我拉著大姐出去,才碰到了那個人。要怪,你就怪我好了,不要怪大姐。”鍾玉說道。

“對,要怪就怪她好了,全是她挑事。”鍾秀隨即接收到鍾玉挑眉的表情,語氣一轉,“當然我也不對,口沒遮攔的,要打要罵,悉聽尊便,千萬別因為我怪罪大姐,她真的很無辜。”

鍾傑歉然:“姐夫,對不起,我沒攔住她們。”

席維安冷笑一聲:“一生氣就拿老婆撒氣?我在你們心裏,就這麽個形象?”也是,都成土匪強盜,隻知道搶親的軍閥頭子了吧。

席維安氣衝衝走了。

鍾靈看著三個弟弟妹妹,哭笑不得:“你們這是做什麽?”

鍾秀衝到鍾靈麵前,把她左右轉看:“他沒打你?沒罵你?快讓我看看,身上有傷沒有?”

鍾玉嗆聲:“不至於。”

鍾傑一拍腦門,重重歎氣。他該說,這會兒姐妹的空前團結,是不對的嗎?

易家因為汪劍池鬧得天翻地覆,住在側翼的客人唐鳳梧卻絲毫不知。他病了,得了重感冒,為了避免傳染他人,這兩天閉門不出。

聽到有人進來,可他正在趕稿,以為是送飯的易忠,頭也不抬,直到感覺太靜,才看了一眼。這一眼,非同小可,鍾玉手裏端著一碗粥,站在他的床前。

唐鳳梧皺眉:“二小姐,我沒聽見敲門聲。”

“你沒聽見,不代表我沒敲門,可能你專心工作,太入神了。”鍾玉自發自覺坐到床邊,一勺盛起碗裏的粥,細心吹涼,送到唐鳳梧嘴邊,“粥裏放了山藥百合,潤肺止咳,可能會有點苦。”

唐鳳梧伸手要拿過碗勺:“我自己來。”

鍾玉卻十分堅持。

兩人你來我往,結果不小心打翻了碗,撒了唐鳳梧一身。鍾玉急忙拿出帕子替他擦,卻被他一把攥住手。

“二小姐,不用了。”真是怕了她,回回惹得他心煩意亂。

鍾玉也不生氣,笑意吟吟:“唐先生,其實我今天來,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來看望你的賓客中,有一位打著藍色條紋領帶的先生,可否替我引見。”

唐鳳梧一怔,卻見鍾玉的視線凝在他手上,才發現自己還握著她的手,迅速放開。

“是我一位中學同學,現在工商部任職。”他下意識補充,“他訂婚了。”

鍾玉噗哧笑出:“你誤會了,我就是知道他的職業,才想找他幫忙。”這人怎麽能聯想到她對對方有意思上頭去?

唐鳳梧微微尷尬。

鍾玉伸出手,探他額頭:“還是很燙啊。”

唐鳳梧剛要拿開她的手,鍾玉卻把手收了回去。近來都是如此,她的動作比他快一拍。

“二小姐,我很好,你請回吧。”唐鳳梧隻能趕人了。

“你真得很怕我啊!”鍾玉要笑不笑,“我很好奇,你自己到底知不知道原因?”

唐鳳梧的助手王炳文走入,看到這個情形,不由幹咳一聲。

鍾玉起身,端起托盤,對王炳文點點頭,走了出去。唐鳳梧低頭一看,枕頭邊多了一顆色彩斑斕的糖果,急忙握在手心裏。他告訴自己,那是省得王炳文看見,調侃他。

唐鳳梧又工作了很久,聽到易宅的古董鍾敲了十下,才走出了房間,到花園裏換口新鮮空氣。

圓月靜夜之下,草坪邊沿亮著暖色的地燈,燈光映著一位翩翩起舞的佳人——易鍾玉!

他從沒想到,她還會跳舞,而且再無孤高和冷漠,舞姿熱烈如火,仿佛要宣泄出內心所有的熱情和熱愛,身姿卻又柔軟得不可思議,似水而流。水與火,奇異地交融,有一種超越凡俗的精靈之美。

鍾玉忽然停下舞步,回望四周,仿佛感覺到了他人的氣息。唐鳳梧卻及時掩身樹後,不願她發現自己,再給她接近一次的機會。

良久,唐鳳梧悄然探出頭,隻見草坪上已經空無一人,他的心突然也清空了似的,悵然若失。

鍾玉拎著鞋,赤足走過門廳,看見鍾靈和鍾傑坐在小客廳裏說話,腳步一頓,但最終沒走過去,輕輕上了樓。

“鍾傑,一晚上你們欲言又止,到底想說什麽?”鍾靈先開了口。

“關於汪劍池,大姐心裏怎麽想的?”鍾傑小心問道。

“他的確曾是我的未婚夫,還打算春暖花開的時候就結婚,沒想到後來出了變故。”鍾靈溫柔笑了笑,“人與人之間,終究講究緣分二字。我和他,注定沒有結為夫婦的緣。上海就這麽大,大家總能遇上的,以後你們該如何就如何,不必顧忌到我,處處謹慎小心。再次重逢,知道他平安活著,這事就真正過去了。”笑一場,哭一場,從此忘卻。

鍾傑鬆口氣:“大姐能想通就好。”

“你們不是要踏青嗎?記得邀請唐先生一起。”鍾靈轉換話題。

“唐先生說是放長假,工作從未斷過,每天房間和工作間一樣,人來人往,女孩子們要去賞花,嘰嘰喳喳,邀請他幹什麽?”在工作上,鍾傑是個出色的醫生,在感情上,卻是個粗枝大葉的男孩子。

“你呀,父親邀請唐先生住在家裏,初衷是什麽?他工作那麽忙,怎麽和鍾秀發展感情,什麽時候才能定下關係?”鍾靈拍拍鍾傑的肩膀,搖頭笑他遲鈍。

“人在家裏住著,還能跑了不成?”鍾傑不是不知道,而是覺得沒必要。

“我希望他們順順利利,不要再生波折。”別人看不出來,但鍾靈了如指掌,鍾玉對唐鳳梧隻怕是虎視眈眈。

“呃?再生波折?”鍾傑終於敏銳起來,“大姐什麽意思?”

鍾靈也不能道出心裏話,隻是淡淡掩飾:“沒什麽意思,你去邀請就是,不喜歡賞花,還可以打獵。”

鍾傑乖乖點頭。

鍾靈心裏歎口氣,她也不是偏幫鍾秀,隻是順從父親的心願,不想讓鍾玉橫插一足,再生枝節。這個家,需要寧靜,需要和睦,給父親一個可靠的港灣。如同她犧牲婚姻,她也會犧牲一切,為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