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青春

李蕾

節目主持人、作家

你好嗎？我是李蕾。

湖南衛視的《朋友請聽好》節目組邀請我寫一封信，寫給青春，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作為一個不再年輕的女人，雖然還沒有老過，但我早已經跟青春狹路相逢、悲慘相遇了。那究竟什麽是青春？我去搜了一下，跳出來一連串的詞條。

張愛玲曾經說過出名要趁早，如果出名來得過於晚，好像就沒那麽快樂了。

寫了《駱駝祥子》的老舍會講，他沒有過青春，將來也就不會有什麽希望。

那青春還意味著青春期、青春痘、詩和遠方、鼻青臉腫的回憶和一切皆有可能。但看完所有的答案，我會覺得說這些都沒有用，我得自己想，究竟什麽是青春？

我想起有一次去參加活動，台上站著一個成功人士，他發表完演講，全場響起了長達三分鍾的掌聲，然後一個年輕人站起來問，我們應該怎樣度過自己的青春？你有什麽建議？他的答案是五個字：你開心就好。

這是一句很棒的廢話。如果我不關心一個人，我拿他沒有辦法，我不想去他的世界裏，我就會跟他講，你開心就好。

生命的目的就是為了開心，尤其在青春期，這種願望會非常地強烈。可是究竟什麽叫作開心呢？

年輕的時候，我喜歡武俠小說，有一次看《神雕俠侶》，裏麵有一句話：楊過說，我若不能跟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會快活。我一直記得這句話。那什麽是快活？

快活就是活得痛快，活得心情舒暢。那麽離開了其他人，一個人能夠單獨快活嗎？

我們去看孟子，他曾經問齊宣王：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就是我一個人快樂和很多人一起快樂，到底哪個更快樂？齊宣王回答：不若與人。連齊宣王這個大笨蛋都知道，和別人在一起比自己一個人封閉起來要快樂。

的確是這樣。開心離不開別的人。你把一個人、一件事兒、一個目標，看得比自己還要重要，這就是價值所在。一旦沒有了這個目標、沒有了這個人、沒有了這件事兒，生命就變得輕飄飄的，他能有多開心呢？

楊過跟小龍女的開心是非常讓人感動的。他們兩個人的愛情不被理解，因為在名分上他們是師徒。在那個時代，封建禮教特別講究名分，隻要師徒相愛，那就是混賬。所以連郭靖這麽偉大的一個大俠，也把手放在楊過的頭頂上說，你再堅持我就一掌打死你。

但是麵對這樣的威脅，楊過根本不理。他不管禮法，他不管別人的討厭或者喜歡，他心中隻有一個淳樸的念頭：我喜歡她，她喜歡我，這有什麽錯？

年輕的時候我看到這一段，感動得熱淚盈眶，它給了我非常大的啟示，它甚至給了我青春年代的一個指向：你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所愛，包括你熱愛的事、你深愛的人。

隨著年齡慢慢增長，你會知道工作將會占據你生命的大部分，所以你一定要相信，你要為自己所熱愛的事情拚盡全力，這樣才能夠發自內心地得到滿足。

如果你還沒有找到那件最愛的事兒、那個最愛的人，那就繼續找，千萬不要放鬆下來，不要放棄。因為放棄實在太容易了，它會扼殺你的夢想，它會扼殺你的希望，它會讓人在一瞬間蒼老。

比如早晨你心情不好，你說不想起床。可不可以不去上班？可不可以不去見人？請問誰想起床？但是科比已經在淩晨四點的時候，看到了洛杉磯的樣子。

所以，我要感謝武俠小說，是它教會了我青春一定是要奮鬥的。因為你沒有辦法把現在一點一滴的努力跟未來聯係起來，你隻有站在遙遠的未來，回過頭來看，才能清晰地看到過去你所做的那一切究竟帶來了什麽。你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因為你的選擇和別人不一樣，這樣才會讓你更加與眾不同。

我要講的一個詞是勇氣。我曾經多年做媒體工作，有一年在北京采訪“蟻族”。什麽叫作“蟻族”？就是那些北漂、上漂或者是廣漂的年輕人，他們從家鄉出來，帶著夢想來到大都市，可能租住在兩三平方米的廉租屋裏麵。他們早出晚歸，一個月賺的工資也許都不夠自己的開銷，但他們依然堅持留在大城市。

我們的導演拍攝了其中一個小夥子。他在北京的建築工地上做小工，他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到北京來看他，他們兩個手拉著手在北京街頭逛街，因為沒有錢，很多地方都不能去。然後他拉著這個女孩子到了北京一個正在建造的大樓的腳下，說你仰著頭，你朝上看，在最高的地方有一塊磚，我在那上麵刻了你的名字，親手把它放在上麵。

我忽然覺得很浪漫，也很殘酷，這就是青春。

二十一歲的時候，喬布斯已經成立了蘋果公司；三十五歲，莫紮特已經完成了他所有橫空出世的作品，他去世了。

在我們出生的時候，沒有人告訴我們這個世界並不怎麽講道理，有的人的夢想是要上火星，但有的人的夢想隻是獲得一雙心愛的運動鞋。

有一次我遇到一個90後的女孩子，她看著我們，突然非常氣憤。她說，你們年輕的時候什麽都沒有，然後你們努力了幾十年，有了車子，買上了名牌的包，喝著昂貴的酒。你們覺得這就叫作努力，這叫奮鬥，這叫夢想成真。可是我呢？我生下來什麽都有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奮鬥，我不知道什麽叫作夢想，我從來沒有體會過夢想成真的感受，這怪我嗎？然後她就哭了起來。

噢，我忽然發現，這是一個我們感覺到什麽也改變不了的時代，不管你是貧窮還是富有。我們為什麽要掙紮呢？我們何必多此一舉呢？有人會說，反正毫無用處。

就在那天，我看到了英國《衛報》拍攝的一條視頻：一隻被困在房間裏的蝴蝶，它一次一次地去撞擊玻璃窗。大家都認為那是無用功，可是最後一瞬間，玻璃窗戶被撞碎，蝴蝶飛了出去，自由飛舞。那隻是一個寓意，它在告訴我們，你必須下定決心，這就是青春的意義。

如果有一樣東西是你想要得到的，不管那是什麽，健康、財富，或者愛情，你都要對自己的人生完全負責。命運有的時候非常不公平，但你必須接受現在的自己，並且相信你能做得更好。

青春的眼睛是特別閃亮的，青春的力氣也是大的，我們必須用盡全力和命運對峙，認真地工作、深愛，無論失敗多少次，當它辜負你的時候，你就狠狠地給它一記耳光，這樣才能出一口惡氣，這就是痛快。

當然，我一直是這麽做的，但也沒有一路順遂，直到今天，我依然是個普通人。但每一天，我和太陽一起走在街上，我會覺得自己是有勇氣的，我會覺得生命中所有重要的篇章都還沒有畫上句號，一切還有機會，不管我在什麽樣的年紀，那種青春的感覺依然在我的身體裏麵，這樣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我要講的另一個詞是老實。的確是這樣，我一直是個很笨的人。之前有媒體來采訪，常常問到一個有趣的問題：如果可以重返青春，你想回到多少歲？

天哪，如果真的可以重返青春，請允許我不要回去。我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地把自己拉扯到現在這個樣子，我身上的每一道線條、每一條皺紋、每一個記號，都是一刀一刀雕刻出來的結果。

我要感謝那個鼻青臉腫的青春，那麽地愚蠢，犯了無數的錯誤，正是因為經曆過那些歲月，才讓我成為今天的自己。

在二十多歲的時候，我沒什麽雄心壯誌，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也不知道有什麽是自己擅長的，但我非常努力地做事情，有任何事情到我眼前來，我都會盡力把它做好。

那時我需要錢，需要吃飯、交電話費、交房租，否則我就隻好找一個可能沒那麽喜歡的男朋友，靠他來幫我，但那個時候我的夢想是和金城武談戀愛啊。

我以為在年輕的時候我就很了解自己了，其實並不是。在年輕的時候我有過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想法，比如當一個海豚訓練員、去開潛水艇，或者當一個賣烤紅薯的小販，甚至成為瓊瑤劇的女主角。

那個時候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樣的人生，每一個念頭都稍縱即逝，但因為一個悲劇的故事，我走上了現在的道路。

那是在我十九歲的時候，我的一個好朋友，他比我大六歲，非常年輕，非常帥。他打籃球，他是萬人迷，忽然因為意外死掉了。

當年我們都那麽窮，我們說好了一起去西藏，去放一場煙花，他一直想要買阿瑪尼的西裝，但是沒有錢。我們在街頭吃一碗麵，他會說，如果你將來交了男朋友對你不夠好，我幫你修理他。他走得猝不及防，我非常難過，那個時候我就有了一個想法，不管你有什麽心願，一定要老老實實地麵對它，實現它。

後來我真的去了西藏，我在拉薩街頭的廣場上看到蒼鷹飛過，看到康巴漢子在剔一塊犛牛骨頭，看到賣雪蓮的男人，看到那些虔誠地轉經、一路磕長頭去朝聖的人。我也認識了一些人，他們年複一年地攢錢喝酒，想要去更遠的地方，但實際上，從來沒有離開過廣場。

我忽然發現，一個人如果下定決心要實現願望，總是有辦法的。可是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沒有嚐試過夢想成真的滋味。為什麽呢？人們假裝沒有錢，沒有時間，沒有願望，沒有不顧一切的決心，直到青春永不再來，一無所有。

那些沒有被實現的願望，隻是因為你根本不相信它能實現。所以在真正年輕的時候，我對青春的看法是不同的，我要用青春換明天。換什麽呢？我想要出名，想要很多很多愛，想要周遊世界，然後有一群人都能認出我，並且我羞於承認。

但是現在我的想法不同了，折騰了這麽多年，我終於可以大膽地承認，我隻是個普通人，唯一的成功就是迄今為止我保持了十八歲時的腰圍。我希望能夠不再熬夜，如果一定要熬夜，我希望在兩天內就能緩過來。這就是我真實的生活。

青春來過，但它一定會留下點什麽，就像是火焰灼傷了寶石，青春在我的身上留下了痕跡，那我希望自己能夠正直、有愛心，在某些方麵有所擅長。

如果不是在荒郊野外迷了路，那就一定不要去跟隨別人的腳步，不要去走那條最多人走的路，不要受別人的影響。

但如果摔了跤，非常狼狽，站不起來，有人向你伸出手，一定要抓住它。人還是要信任別人。

時間是真正的大神，它公正無私。我們可以不再青春，但一定不要失去青春感。青春感教會我的就是不要隨便地給年輕人忠告，因為他們都很聰明。如果你不開心，請對自己更狠一點，有的時候隻有你做了很多不開心的事，才能感受到什麽是開心。

這個地球好得很，一切都在快速發展，經濟發展很快，人類的智慧也發展得很快。據說人們可以活一百五十歲了，那麽等到一百多年後，我們把青春當作影片來回放一下。

你要坐在第一排，看見自己出場，給自己鼓掌、吹口哨、尖叫，然後熱淚盈眶地說：哇，這小子真了不起！那就是真正的青春感。

祝福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