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碼頭火拚
五點半整。
大朵的烏雲如同鬼魅的獸,在遙遠的天際張牙舞爪,仿佛下一刻就要俯衝下來。渾濁的暴雨伴隨著冰雹轟然落下,雷聲沉悶,反倒是冰雹和著雨水落地的聲音,聽著更為心驚肉跳。
倉庫的大門緩緩拉開,昏黃的光線裏,一個高大的身影率先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中。郝湘兒第一個嗚咽出聲,奈何嘴巴裏塞著東西,再怎麽掙紮叫喊,都隻是小獸般的悲鳴,一早就被湮沒在屋外沉重的雨水聲中。
那人逆著光線走來,身影高大挺拔,走路的姿態略微有些漫不經心,一步一步走得並不焦急,甚至可以說很是坦然。認識他也有段日子了,短暫的迷茫過後,葉晴很快認出走在最前麵的人正是藍斯。走在他身後的兩個男人,看著也很眼熟,應該都是藍斯的得力手下。最後麵的才是郝臨江。透過幾人的背後的閘門,葉晴隱約看到外麵一片風雨飄搖,狂風將幾塊厚厚的鋼板吹得獵獵作響,且不停伴隨著重物乒乓砸下的聲響。那聲音時而尖銳,時而沉悶,像極了有人拿鐵鍁在水泥地麵上刮劃。
放在平時,這樣的聲音應該很是惱人,可是在場所有人都仿佛沒有聽到一般。以KEVIN LEE為首的這撥人,站的站,坐的坐,沒有一個人挪動分毫。藍斯和他那兩個手下走進來後,也沒有過多的動作,甚至都沒有往葉晴和郝湘兒的方向瞟過一眼。郝臨江畢竟也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頭發和衣衫都被雨水澆得半濕,饒是拄著拐杖站在那裏,脊背依舊挺得筆直,臉上卻顯出沉重的疲憊之色。與藍斯三人不同,郝臨江從一進來,就先轉動著目光張望,待看到郝湘兒和葉晴所在的位置,眸光略沉,才調轉回視線,朝KEVIN LEE微微頷首。
郝湘兒雙手雙腳被縛,側臥著躺倒在地,一見到幾人的到來,就開始激動的掙紮就開始激動地掙紮,嘴巴裏發出嗚嗚的叫喊。葉晴隻掃了她一眼,就瞥開眼。弄到如今這步田地,恐怕最該怪責的人就是她自己。葉晴不是盲目心善的人,再加上之前在別墅,郝湘兒親口承認當年葉宇的死是她下的命令,對這個女孩兒可以說是厭惡到極點。不以身試法親手結果她,已經是她的底線。至於她能否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既不是她的責任,也不在她關心的範圍內。
雙方膠著許久,最後還是郝臨江先開的口:“放了湘兒,我們之間的事好商量。”
KEVIN LEE嘿嘿一笑,坐在木頭箱子上,翹起二郎腿:“那要看郝董給我什麽樣兒的誠意了。”
郝臨江眉間的褶已經形成一個深深的川字:“KL,我們國家有句老話,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已經占了上風,莫要太趕盡殺絕。”
“現在是我占了上風,你當然會這樣說。”KEVIN LEE轉著手槍,有些漫不經心地說:“按照之前談好的,貨搬到船上,我就放人。”
郝臨江臉頰上的肌肉微微**,眼睛裏厲光畢露,重重地一拄拐杖:“Kevin Lee!”
KEVIN LEE挖了挖耳朵,歪著頭看他:“郝董有何吩咐?”
“一個子兒都不掏,你就想吃掉我整批貨,胃口未免太大了些吧。”
“郝臨江!”KEVIN LEE似乎也被激怒了,冷笑著直呼其名:“不要以為你們背地裏搞得那些小動作我都不知道,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遲早的事。不過是我出手比你快些。現在再來跟我講道理,你不覺得晚了點兒嗎!”
郝臨江緊抿著唇,嘴唇微微顫抖,握著杖頭的手指關節青白盡顯,趁著幾人背後的風雨夜色,竟顯出幾分難得的可憐之態。在此之前藍斯一直沒有講話,KEVIN LEE見此突然笑了:“藍公子,怎麽來了這半天,一句招呼都不打?”
KEVIN LEE一招手,站在葉晴身後的人直接把她拎起來,一把把她推搡到KEVIN LEE身邊。一整天熬下來,滴水未盡,早餐吃得也不多,葉晴始終都是一副畏畏縮縮的萎靡樣子,一方麵也是為了降低KEVIN LEE等人的防備,另一方麵則是想著儲備體力,關鍵時刻興許能救自己和藍嵐一命。所以被人這麽一推搡,葉晴也沒控製腳下的力道,踉蹌幾步奔到KEVIN LEE身邊,險些沒臉朝下摔個正著。
KEVIN LEE一手掐著她的手臂,目光熠熠盯住藍斯:“怎麽樣,看在藍公子的情麵上,一直沒為難這女人。”
藍斯的目光緩緩從KEVIN LEE移到葉晴臉上,隔著十來米的距離,兩人四目相對,葉晴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肯定調看過別墅裏的錄像了。事情發展到如今這步田地,可以說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葉晴也不奢望他能在發現自己臥底身份之後,會對自己存一念之仁。所以索性放下一切心理包袱,坦坦****地與他對視。
兩人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講話。KEVIN LEE轉了轉眼珠,佯裝不解道:“誒!藍公子,你這是怎麽了?上次為了這個女人,你險些跟我動起刀子,郝董不還為了這事兒把你好一頓訓,怎麽才不過一個來月,再見佳人,藍公子已經無動於衷了?”
藍斯揚起唇,調轉視線看向KEVIN LEE:“KL,希望你能信守承諾。”
一旁的郝臨江聽了這話,身子不禁晃了晃,KEVIN LEE則難掩欣喜,脫口就問:“當真?”
藍斯緩緩點頭,看著葉晴的目光晦暗不明,卻再也沒有從前看著她時那種燦若煙火的熱烈情愫。葉晴心裏一沉,她隱約猜到藍斯這麽做的用意,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第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過去藍斯對她的喜愛有多濃,如今對她的恨就有多深。跟KEVIN LEE要她這條命,不過是為了帶回去親自下手。但讓葉晴感到不安的還不止這一點,之前聽KEVIN LEE話裏話外的意思,藍嵐明顯也在他手上,可是這一整天下來,她連藍嵐的一片衣角都沒看到。且不論她跟藍斯之間的種種,這整件事裏,最無辜的就是藍嵐。畢竟當年葉宇真心愛過的女孩子,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那麽善良的一個女孩兒,白白葬送在他們這一場利益角逐中。
時間緊迫,也容不得她多想,葉晴張口就喊:“藍斯,藍——”
身子被人猛地拽到後麵,葉晴腳下一崴摔倒在地,再抬頭時,視線已經被KEVIN LEE完全擋住了。
那邊郝臨江和藍斯之間似乎爆發了激烈的爭吵,等到葉晴再度被人提起來,就見藍斯的一個手下已經握著槍指向郝臨江。郝臨江臉色一片灰敗,後背微微佝僂,手裏的拐杖也落在一邊,整個人仿佛一天之間蒼老了十歲。
KEVIN LEE上前幾步,與藍斯站在一處,兩人低聲耳語了幾句,看樣子最終達成協議。隨後KEVIN LEE朝身後一招手,攥著葉晴胳膊的人拉起她就朝外走去。即將走到門口時,葉晴飛快地回首,就見走在最後麵的一人,肩上背著一個黑色的麻袋,看那樣子裏麵應該是裝了個人。
心砰砰跳得的飛快,葉晴連忙轉過臉,任由身邊那個男人拉著,垂首走在眾人中間。
在藍斯的帶領下,一行人驅車行駛到碼頭邊。雨勢絲毫不見減小,好在不怎麽落雹子了,下車沒走出幾步,眾人就被澆個通透。碼頭這邊的地勢偏低,地麵平均積起半掌高的雨水。葉晴跟隨著身邊男子的步伐,一腳深一角腳淺地走著。
很快,眾人上到一艘大船上,葉晴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坐船,再加上外麵風勢雨勢都很急,初一上船就隱隱覺得暈眩。幾乎是前腳剛邁進船艙,周遭就響起一陣槍聲。葉晴後退半步,一腳踹在身邊男子的小腿脛骨,隨即抬起膝蓋,重擊在男人鼠蹊部。趁著男人因為疼痛鬆開手,葉晴轉身就朝船尾跑去。腿上的長裙早已經淋得濕透,此時跑起來格外沉重裹腿,再加上雙手被捆縛在身後,甲板上雨水濕滑,沒跑出幾步葉晴就腳下一滑,摔倒在地。葉晴一邊掙紮著跪起來,一邊快速地踹掉腳上的鞋子。還沒穩當地站起來,就被人揪住了頭發。
葉晴索性借著對方的手勁兒將頭向後昂起,同時雙手狠狠地摳抓身後那人的小腿和腳腕。那人“啊”一聲叫出來,手勁兒也不禁僅鬆了鬆。葉晴就勢伸腳向後踹去。那男人之前的疼痛還沒有緩過來,現在大概是恨極了,揪住葉晴的頭發將人狠狠向甲板磕去。
一下,兩下……被人揪著頭發連磕幾下,男人下手極重,很快葉晴就有些意識模糊……身後傳來一聲槍響,葉晴隻感覺腦後傳來的力道略鬆,隨後一個沉重的身軀朝自己身上壓了過來。
葉晴知道應該是有人從遠處開了槍,也有可能是湊巧,男人剛好被流彈擊中。不管怎麽說,關鍵時刻,她留了條命下來。背後壓著一個奄奄一息的男人,葉晴甚至能夠感覺到有什麽熱乎乎的東西,沿著男人與自己後背相貼的地方,蔓延至整個後背,最後順著胳膊流到甲板上。淡淡的甜腥味道,隻嗅聞到些些,一陣微鹹的海風吹過,很快就散了。麵朝下倒在地上,葉晴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碩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拍打在臉上,、身體上,。之前KEVIN LEE在車上打那兩巴掌下手很重,此時沾著雨水,愈發覺得灼燒似火,仿佛連牙床都跟著腫起來一般。
葉晴試著張了張嘴巴,一整天滴水未進,嘴唇已經幹裂出口子,口腔裏更是熱辣辣的如同正午曬著太陽的沙漠。多少沾了些雨水,臉頰、額頭、後腦和身體多處的疼痛讓她恨不得就此暈死過去。可是她知道,如果不趁現在逃,恐怕她真的會死在這兒。很明顯,剛剛藍斯和郝臨江的內訌不過是做戲給KEVIN LEE看,現在兩方火拚,無論落在哪邊手裏,她都不會有活路。
深吸一口氣,調動起全身的力氣,葉晴借著自己翻身的一個猛勁兒,把身後的男人拱到一邊。大口大口喘著氣,從甲板上坐起來,葉晴隻覺得眼前一片昏黑。男人嘴巴微張,雙眼直直瞪著上方的天空,血水殷透半片胸膛。葉晴被過身體,雙手在男人腰間摸索著,像他們這樣的亡命之徒,身上至少有兩三個地方會放刀子一類的物品。手指上沾著混合了鮮血的雨水,滑不溜手,葉晴試了好幾次,才把折疊刀掰開。
雙手終於恢複自由,葉晴扶著船艙外壁站起來,交替揉搓著兩手的手腕,雙手連同兩條胳膊都木木得沒有知覺。葉晴蹲下身,拾起地上的刀子,剛要站起來,就見麵前站了一雙男式短靴。
棕黑色的馬丁靴,粗獷的鉚釘裝飾,扁圓黑色鞋帶,葉晴抬起幾乎沒有任何知覺的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緩緩站了起來。
遠處的槍聲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了,藍斯麵色平靜地站在她麵前。T恤牛仔褲上,沾染著大片大片的血漬,那紅色豔到極致,如同黃泉彼岸的曼珠沙華,搖曳盛開,不經意就刺痛了眼。就連臉上都濺上些許血水,那雙黑藍色的眼珠,與身旁風雨漂泊的海麵如出一轍,咆哮,肆虐,讓人望而生畏。
葉晴緊緊握著折疊刀,仿佛握著生命裏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藍斯注意到她這個小動作,突然就笑了。
狂風裹挾著又一波雨水澆灑下來,葉晴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連腳趾尖都在瑟瑟發抖。看到藍斯露出那抹笑,葉晴心裏突然升起一絲不祥,脫口就道:“藍嵐還在KL手上,你找見她了嗎你找到她了嗎?”
藍斯唇角微翹,攤開雙手,讓她看清楚他手掌上的鮮血,一字一句地說:“這是她的血。”
葉晴隻覺得耳邊嗡的得一聲,下意識地下意思地就問:“你說什麽?”
“這都是她的血。”藍斯緩聲重複,雙眼一眨不眨,臉龐上卻多出兩行急速而下的水漬:“是她的血……”
葉晴一把推開在他的胸膛上,就要往船頭的方向跑。,她葉晴使的力氣極大,藍斯被她推得一個趔趄,卻很快拽著她的胳膊,硬生生將人拖了回來,摜住她的脖頸,單憑一隻手就將她摁在船艙的外牆上。
“你還想往哪兒跑?”藍斯每一句話都說得很慢,吐字緩慢,且含著笑。越是這樣,越讓人覺得打從心底裏湧起一陣刺骨的寒。
“你讓我看一看她!”
“你可真會演戲!”藍斯大約是真的怒到極致,眉頭緊鎖,唇角卻含笑,一張俊顏扭曲猙獰,看著葉晴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就此將她生吞活剝了!
葉晴被他扼住喉嚨,喘氣都有些吃力,話也說得斷斷續續:“你……你讓我看她一眼……”
“她對你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你看她做什麽?”藍斯幾乎是在嘶吼,“她到底做錯了什麽!你們一個兩個地都要找上她,利用她,就因為她是我的妹妹對嗎!拿她威脅我,通過我接近郝家,你每次在我麵前裝柔弱扮可憐的時候心裏都在偷笑吧,看到我他媽的跟個傻子一樣,巴巴地央求你離開顧梓晟跟我結婚,你心裏是不是很得意?拿藍嵐做傳聲筒,在她麵前做足戲份,她這一輩子除了我一共就信過兩個人,一個任夜雨,騙得她年紀輕輕就死了心,你更狠!”藍斯說著,手掌虎口的位置更往上提了些,嘴唇幾乎貼上她的臉,每說一個字,都仿佛是在齒間咬開嗑碎了,再緩緩吐出來:“你騙得她命都沒了!你總說我這個做哥哥的窩囊,不懂得護著她,任由郝湘兒欺負她,至少郝湘兒看在我的麵子上不會動她!郝湘兒也不會處心積慮地算計我身邊的親人,一心讓我無家可歸!”
咽喉處被藍斯以手掌扼住,整個人被他提著往上提著,足尖也漸漸離地,甚至連咬他的手指都做不到。空氣漸漸變得稀薄,眼前彌漫起一片紅霧,甚至連藍斯到底說了什麽,都聽不太真切……朦朧間,葉晴依稀辨別出葉宇的名字,雙手扒緊身後的牆壁,盡量用腳尖踢他:“你……咳咳……”
就在葉晴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生生掐死的時候,喉間的禁錮豁然鬆開,整個人如同離水許久、複又重新被放進水中的魚,沿著牆壁緩緩坐到在地。手指麻木地撫著自己的脖頸,每輕輕地吸一口氣,都帶來銳利難當的疼,葉晴勉強睜開眼,卻發現視線始終是模糊的,旁邊好像來了什麽人,急急忙忙地跟藍斯說著什麽。
葉晴試著慢慢仰起脖頸,喉嚨內外都是沉悶入骨的疼意,視線迷糊間,她看到藍斯好像轉過臉,朝她看來。太陽穴被人伸出巴掌一個重擊,葉晴頭一歪,摔倒在甲板上,失去了意識。
醒來的時候,眼前依舊昏黑一片。葉晴緩緩抬起手臂,張開五指舉到自己眼前,依稀能辨別出手指的輪廓。葉晴鬆了口氣,應該隻是房間太黑了。胳膊沉甸甸的,每舉起一寸,都需要費很大力氣,全身上下多處肌肉酸痛難當,喉嚨仿佛已經整個堵上了,連簡單的吞咽口水都成了非常吃力的事,盡管她現在已經沒什麽口水可以吞咽了。
葉晴摸到前額幹涸的血漬,以及一塊非常明顯的腫起,不由得咧開嘴,卻發現整張臉都是麻木的,連扯開嘴角笑都做不到。再摸摸自己脖頸中央的地方,很疼……疼得連輕輕碰一下都受不了。想起自己最終失去意識前,藍斯捏著自己喉嚨怒吼的情形,以及他說的那些話,葉晴隻覺得心頭一陣撕扯的痛。如果葉宇泉下有知,會不會怪自己執意報複,一心一意要拿下Q集團完成任務,最後卻害了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有一句話藍斯說的沒錯,藍嵐何其無辜,又何其不幸,每一個人,包括葉宇,最初找上她的時候都心懷鬼胎。每個人都把她當成攻擊藍斯的突破口,每一個人都把藍斯當成成功打入Q集團的墊腳石,三年前葉宇如此,三年後她也這樣,就連KEVIN LEE都曉得綁了藍嵐脅迫藍斯妥協。說到底,她和KEVIN LEE、郝湘兒也沒什麽不同,站在藍嵐的立場,他們都欺騙了她,利用了她,也傷害了她。與他們不同的是,她還辜負了一個女孩兒對她的信任和喜歡,就如同當年葉宇辜負了藍嵐對他的那份愛一樣。
隔著牆壁,傳來一陣男士皮鞋走路的聲音,葉晴還沒來得及抬起頭,就覺得眼前一陣刺目的光亮。
男人走到近前,彎下腰看了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看清楚她臉上的淚痕,藍斯“嗤”一聲笑出來:“你哭什麽?”
葉晴雙目直視前方,既不看他,也不應答。
捏著她下巴的手指加了兩分力道,藍斯語調冰冷:“別他媽的跟我玩這套。在我這兒,還沒有什麽人是問不出來話的。說,哭什麽?”
葉晴索性閉起雙眼,嘴角也抿得更緊了。
藍斯眸光一寒,嗓音暗啞:“最後一次機會。”
葉晴緊閉著眼,感覺到藍斯說完這句話後,靜了片刻,突然就鬆開捏著她下巴的手。緊接著,就聽“嗤刺啦”一聲,上身一涼,男人沙啞的笑聲也在耳邊響起。葉晴倉惶地睜開眼,正對上藍斯那雙黑藍色的眼眸,眼裏明明白白寫著譏諷,以及讓她幾乎無法直視的恨。
猝不及防地低下頭,看到藍斯手上殘破的黑色布料,葉晴的雙臂將將抱住自己,就被藍斯一把拉開。“擺這副貞潔烈女的樣子給誰看!”下一刻,藍斯的手已經肆意摸向她的左胸,“你跟著顧梓晟的時候也不算短了,他那麽會玩,應該把你**得很好吧。”
葉晴緊緊抿住嘴唇,連喘氣都是極輕微的。一方麵是因為喉嚨的傷,根本也無法正常吐息,另一方麵,她是真的怕自己一口氣沒憋住,就此在這個男人麵前哭出聲來。在甲板上被藍斯找到的那一刻,她就料到會有現在這樣的結局。藍斯這個人,表麵是吊兒郎當,瀟灑不羈,與顧梓晟的冷傲驕矜恰是兩個極端;可那種浸沉在骨子裏的高傲,絕不容旁人置喙的自信,以及某種從容不迫的自持,從某種層麵來講,他跟顧梓晟是同樣的人。都說捧得越高、摔得越重,藍斯一向眼高於頂,甚至一開始明顯隻是想跟她玩玩,不知不覺間越陷越深,甚至在明知道她已經有些喜歡上顧梓晟的情況下,鄭重對她說出結婚的允諾來,本來就讓葉晴非常吃驚。其實在那個早晨,葉晴聽到他這樣說的時候,就隱隱知道,無論任務順利完成與否,她跟藍斯之間恐怕很難善了。
都說世間最難還的便是情債。她當初本是有意,後來種種多是出自無心,與顧梓晟那邊,尚且是剪不斷、理還亂的一團亂麻;與藍斯,則是從一開始就暗暗糾纏不清的一段孽緣。那一晚藍斯或許隱隱約約看出她是有意識的,卻在強行索吻後捺下衝動,寧可自己去衝冷水澡也不再碰她分毫。如今知道她從前的所作所為都是做戲,甚至陰差陽錯之下,累得藍嵐丟了性命。他怎麽可能不恨,又怎麽可能明明白白給她一個痛快。
布帛撕裂的聲音讓人心頭惡寒,葉晴一動不動地靠在牆上,雙目緊閉,之前被藍斯強行拽開的雙臂,鬆脫脫委在牆根,仿佛真的無知無覺一般。看在藍斯眼裏,不由得就勾起兩人在郝宅後院小屋裏的記憶。那時他確實知道她是有些意識的,也隱隱知道她或許不是表麵看起來那麽單純無知,可萬萬沒想到她會是警方派來的人,也萬萬料想不到顧梓晟和她會是早有默契,兩人是打定主意來毀他這個家!郝臨江接二連三地的警告提醒,他都當做耳旁風,甚至不惜找各種理由借口為她開脫;連那些手下都看著他好笑,為一個女人跟認識多年的兄弟大打出手,又一而再再而三放任顧梓晟抱著她揚長而去;所有人都覺得他魔障了,所有人都不明白他何苦為了一個女人大費周章 ,唯獨藍嵐總是在兄妹二人獨處時輕聲勸他:哥哥不用管別人怎麽看,遵從你心裏的聲音去做就好了。
哥哥其實是個非常溫柔的人,隻要哥哥能敞開心扉,讓葉小姐看到你真正的那一麵,我相信她一定會心動的。
哥哥,去救葉晴姐姐吧。我的心早就丟在夜雨身上了,活著,還是死,對我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分別。
哥哥,不要難過,要幸福地生活啊……
他終於鼓起勇氣,放下所有的包袱,用心去聆聽自己心裏的聲音。他終於不再去管什麽道義、什麽報恩,隻一心一意地看向那個讓他第一眼看到,就怦然心動的女人。他終於決定翻過那些過往,略過那些舊事,下決心把她從另一個男人手裏搶回來。可是她是怎麽回報他的呢?所有的一切,她的嬌怯,她的溫順,甚至是她受的傷吃的苦遭的罪,一切的一切都是演戲。甚至最後還搭上藍嵐的一條命。
女子的軀體完全暴露在眼前,微微蜷縮著,躺倒在肮髒潮濕的地上。如同六月裏開在雨天的那朵梔子,雪嫩,嬌柔,看似弱不禁風,可眼看她經受過風雨的肆虐,花瓣微頹,卻因著雨珠的映襯而愈發顯得皎潔無暇。摘下來揉碎在指尖,以為這樣就能把她毀個徹底,抬起手的瞬間,乍然嗅到指間殘留的那股餘香,才知道,無論怎麽折磨,**的不過是自己早就開始躁動的心,再怎麽摧殘,也磨滅不了她一早遺留在心底的那枚印記。
她的身體這樣冷,無論他怎麽惡意地**,使力地搖晃,她都那樣靜靜地仰麵躺著,一臉平靜,仿佛與他隔著一整個時空。明明軀體已經貼得這樣近,近得仿佛已經嵌入彼此的骨骼,心卻離得那樣遠,遠得他幾乎捕捉不到她心跳的聲音。
棕黑色的發絲,柔軟,潮濕,拍打在他的肩膀,纏繞在他的頸間,如同深海之中幽暗的海藻,如同神話傳說裏謀人性命的女巫。鬼魅般的魔力,讓他愛而不甘,又恨而不能,隻能借由兩人之間懸殊的體力,借由這般令人不齒的下作方式,讓她感覺到哪怕一點點的疼。
最後將她徹底從自己懷裏放開的時候,藍斯驀地回過神,突然發現自己手指略過的地方燙得驚人。手掌重新覆了上去,掌心貼合的地方結了一層血痂,好像還有隆起的腫塊。視線從她緊緊閉合的雙目,到依稀可見指印的臉頰,再到昨晚被他緊緊掐著的雪白頸項……藍斯擁著她的手臂突然一抖,她已經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他剛剛究竟是著了什麽魔,竟然還下得了手那樣折騰她!
這間屋子過去是用來關禁閉的,即便外麵三四十度高溫的天氣,房間裏依舊潮濕陰冷,身體健康的成年男人,不吃不喝關上一宿都有些受不住,更何況她身上本來就有傷。
藍斯從旁邊的地上扯過自己的襯衫將她裹好,拉上褲子拉鏈,抱著她疾步奔出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