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終結也是開始

這一次,或許我們可以自己選擇,選擇一條沒有黑暗也沒有鮮血的坦途,選擇一場沒有背叛也沒有犧牲的愛戀。

相比哥本哈根的明媚清爽,五月的B市就不那麽令人愉悅了。大風,霧霾,以及不時爆發的小型沙塵,都讓這座城市的上班族在上下班途中屢遭折磨。當蕭卓然戴著墨鏡、端著咖啡以一頭鳥窩發型亮相在公司電梯門口時,立即引來合作夥伴兼多年好友的一通嘲諷。彼時黎邵晨正端著一盆造型奇葩的愛心盆栽對著前台小姐擠眉弄眼,見到向來以瀟灑倜儻形象示人的蕭卓然難得的狼狽造型,立即秉著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的敬業精神出言調侃:“喲,我還真不知道,今年北歐那邊流行這種造型啊?”

蕭卓然麵不改色、腳步不停,一路往裏走:“你去樓下繞一圈試試,保管比我這個還潮。”

黎邵晨把手裏的盆栽往前台一擱,也跟著蕭卓然往裏走:“哎,我說不是吧卓少!您這從哥本哈根爽了兩個禮拜回來,就這個臉色、這個態度啊?是我那房子漏雨,還是隔壁噪音太大?我說您這臉色怎麽好像——”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辦公室,蕭卓然摘下墨鏡的瞬間,黎邵晨的下巴差點兒掉下來,噎了半天才把後半句話擠出來:“一個禮拜沒睡著覺的樣子。”

蕭卓然往辦公桌前一坐,一邊喝咖啡一邊啟動電腦。黎邵晨毫無形象地在桌子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手一撐桌子,身子前探,活脫一個居委會大媽即將開始八卦的架勢:“我說,卓少啊——”

一杯Espresso雙倍特濃,幾口下了肚,蕭卓然把紙杯往旁邊紙簍一投,眼睛都不抬地說:“你很閑?”

黎邵晨咳了一聲,故作嚴肅地說:“我這是站在朋友兼公司合夥人的立場關心你。”見蕭卓然垂著眼睛敲擊鍵盤,儼然一副正式開工的模樣,黎邵晨皺起眉頭,斟酌片刻,還是問出了口:“我說,你該不會又偷偷吃那種藥了吧?”

“沒有。”

“幾天沒睡覺了?”

“三天。”

黎邵晨險些從椅子上蹦起來:“我說蕭卓然——”

“我沒吃藥,沒酗酒,也沒進行任何自殘行為。”蕭卓然說話的語氣很平淡,平淡到完全像是在敘述一個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人,“我隻是有些事沒想清楚,沒處理完,三天不睡覺對我來說不是什麽大問題,你也明白。”

“是。”黎邵晨順著他的思路點頭,“可是……”

“昨天你不是發E-mail說今天會有新人來麵試?”

“對。”黎邵晨說:“一共7個人,簡曆都放在你桌上了。”

蕭卓然拿過旁邊的一遝資料,極快速地翻閱過後,說:“你不是今天下午的飛機,去S市出差?”

黎邵晨麵帶愁容:“本來是,可是看你現在這副憔悴的小模樣,哥就是走也不安心啊!要不……”

“再磨嘰我會以為你其實是Gay,並且你暗戀的對象是我。”蕭卓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依舊麵不改色。

黎邵晨一肚子的憂慮因為這句話瞬間轉化為滿腔怒火,衝到嘴邊簡練成兩個字:“我去——”

蕭卓然抬頭掃了他一眼,完全是家庭主婦看待廚房裏出現的小強的眼神。

一向在女人堆裏所向披靡的黎少爺抬手告饒:“成,成。我看出來了,合著你這不是舊疾複發,你這是提早更年期了!”

蕭卓然不置一詞,低頭繼續研究手上的簡曆。

卓晨公司的麵試流程一向以簡單高效在業內聞名。前來應聘的人員在通過筆試後直接由公司總經理麵試,五分鍾內決定去留,而且是當場宣布是否通過。很顯然,這個周一的麵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還要迅捷有效,前後短短二十分鍾,已經是第六個女孩兒雙眼通紅地從總經理辦公室小碎步跑出來了。負責接待的池然搖著頭直歎氣,總經理平時要多好說話有多好說話,私底下也是特別招女孩兒喜歡的一號風流人物,可一到了工作上,就是一般男的也扛不住那個氣場。公司成立一年零三個月以來,黎副總的助理秘書雖然也換過一次,可人家那是雙方達成一致的和諧離職,哪裏像蕭總這邊,平均半個月就解聘一個,理由還雷打不動地百年不變,就簡簡單單一句話,不擅長處理人際關係。

池然一邊給麵試出來的女孩兒遞紙巾,禮節性地將人送到門口,一邊在心裏偷偷吐槽:說白了還不就是蕭總本人看不上眼。什麽不擅長處理人際關係,任何人跟蕭總同處一個屋簷下,麵對著他這尊冷麵毒舌的大佛,都很難處理好人際關係的吧。

玻璃門被人從外麵推動,池然一抬眼,就見門外站著一個穿著素色連衣裙的女孩兒,手上拿著一份簡曆,在外麵朝他擺了擺手。池然拉開門,側身讓女孩兒走進來。女孩兒看起來二十五六的樣子,頭發隻將將到肩膀的長度,麵孔很白淨,眼眸烏黑,彎起唇角朝人一笑,溫溫甜甜的模樣。也說不上有多漂亮,看著倒是讓人打從心底裏覺得舒服。池然跟黎邵晨算是發小,平時也沒少跟公司這兩個老總出去應酬,自認也算閱女無數,大概是看多了那些打扮妖嬈的鶯鶯燕燕,乍一看到這麽個素麵朝天、清水芙蓉類型的,當即就覺眼前一亮。

不過眼亮歸眼亮,規矩還沒忘,池然伸手一攔,笑容溫和:“這位小姐,我們今天總共7場麵試,應聘的職位是總經理特助,第7個人在您到之前已經進去了。”

薑如藍手裏的簡曆一直是正麵朝外的,所以池然之前隔著玻璃門就看清她簡曆上寫的應聘職位以及一些基本信息。薑如藍半點兒也沒有要遮掩的意思,朝麵前的年輕男人淺淺一笑:“之前的筆試我也通過了,隻是之前不確定今天一定會有時間來。我來之前剛跟你們黎副總通過電話,他同意我臨時過來加個塞。”

池然眉毛微抬,黎邵晨這人平時看著吊兒郎當,涉及公司正事卻從不含糊,能讓他破例通融的人,一定有其過人之處。這麽想著,池然不禁又將麵前的女孩兒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

薑如藍也不慌亂,甚至還從背包裏掏出手機:“您要是不信的話,可以給黎副總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池然一笑:“我們副總應該已經在飛機上了。薑小姐,請跟我來。”

最後一個麵試的女孩兒在蕭卓然辦公室待得格外久,過了十來分鍾,才從房間裏神采奕奕地走出來。一見池然,就朝他伸出手:“你是池然吧,我叫羅妃。以後還請你多多關照啦!”

池然禮貌地一笑:“不好意思,羅小姐,我們這還有一位麵試人員沒有進去。我得先跟蕭總匯報一下,咱們稍後再聊。”

羅妃的目光從走出辦公室之後終於落在薑如藍身上,麵上笑容不改,端詳她片刻之後旋即微微一笑:“你好。”

薑如藍也回以一個微笑,並未多說。一會兒工夫,池然從房間裏走出來,拉開門朝裏一伸手:“薑小姐,請吧。”薑如藍朝池然道了聲謝,走進房間,輕聲帶上了門。

蕭卓然的辦公室並不算大,至少相比業內同等規模公司的總經理辦公室,這間不僅麵積不大,裝潢也有些過於簡單了。黑白兩色的基調,墨色的厚實地毯吸音效果良好,薑如藍一路走到蕭卓然所在的辦公桌前,見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雙眉緊鎖看著麵前的筆記本電腦屏幕,這般嚴肅凝重的神情,曾經倒是鮮少在他臉上見到。薑如藍幾近貪婪地用目光描摹著男人的麵部輪廓,一麵細細回憶著。記憶裏的那個男人,無論有無外人,無論遇上多大難題,總是略挑著眉,眉眼疏淡,一副天塌下來也照樣過日子的隨性模樣。不熟悉他的時候,無論男女老少,大抵都覺得跟這樣的人共事,是天底下最不靠譜的事;可是徹底了解這個人的處世之道以後,再看到他露出這副神情,隻會讓人難言地感到心安。因為這證明他心裏早就想好了解決問題的方式。

蕭卓然並不是感官遲鈍的人,覺察到不對勁兒的第一時間,他就抬起頭,眼神依舊冷肅,還含著一絲不帶遮掩的不耐。與薑如藍目光對上的一瞬間,蕭卓然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幾乎可以說是凝固住的。薑如藍原本的那點兒緊張也因為他的這種表情瞬間煙消雲散,開口說話的時候,甚至是帶著笑意的:“這麽巧,原來蕭先生在這裏高就。”

蕭卓然眉心微微皺起,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實並不是個喜歡皺眉的人,露出這種表情時,他的心情已經是極度不悅了。

薑如藍故作沒有瞧見地垂下目光,在椅子上坐下來,分寸拿捏得剛剛好:“這是我的簡曆。”

蕭卓然卻並沒有立刻伸手去接:“薑小姐,我以為——”

薑如藍微微歪了歪頭,溫潤若水的杏眼注視著對方,耐心等待對方把話說完。

蕭卓然緊皺著眉頭:“池然沒跟你講清楚我們這裏的規則嗎?我們這裏要先經過筆試和第一輪麵試,才會由我敲定最終人選。”

薑如藍點了點頭,笑容溫溫甜甜:“池先生剛剛講得很清楚,我跟他解釋過、也證明過了。之前的兩輪考試我都參加過,隻是之前不確定今天能來參加貴公司的最後麵試,所以您的手下人才沒有準備我的個人資料。我來之前跟黎副總打電話確認過,是他同意我過來的。”

顯然薑如藍細致入微的解釋並不令人滿意,但蕭卓然還是鬆開握著鼠標的手,朝薑如藍伸出手。後者非常配合地把捧在雙手的資料又往前遞了遞。一目十行地迅速看完兩頁簡曆,蕭卓然頭也不抬地說:“這上麵寫你是在S大讀的大學,還是法語專業,英語也通過了專八考試,畢業證以及兩門外語的資格證書都帶來了嗎?”

乖巧坐在對麵的人沒有講話,蕭卓然等了幾秒,抬起眼睛的同時看到檀木桌麵上的幾本大紅色證書。拿起來依次翻過,很快又全部放下,推開。輕擊幾下鼠標,沒過幾秒,房間另一邊的桌子上響起打印機的聲音。蕭卓然說:“這幾頁東西你看一下,五分鍾通讀,然後口譯給我聽。”

薑如藍眉毛都沒挑一下,乖順地站起身,走到打印機前,拿起打印得滿滿的幾張外文資料。內容並不單一,難度也是從業至少一年以上的譯者才有可能掌握的詞匯量和專業知識,薑如藍默默地從頭翻到尾。她心裏明白對方的要求其實是強人所難,目的也很明確,分明是讓她知難而退。可她依舊什麽都沒說,安靜地走回蕭卓然麵前的椅子,坐回原本的位置,開始閱讀做準備。

蕭卓然的目光從她重新回到辦公桌前之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腕上的石英表。五分鍾時間一到,他就開口:“可以開始了。”

薑如藍把手裏的資料分成兩部分,看向蕭卓然:“請問我是先翻譯法文部分,還是英文部分。”

“法文。”

“好的。”薑如藍翻閱著手上的資料,先用簡略的語言扼要介紹了大意,隨後便按照蕭卓然之前所說,從第一行開始,逐字逐句地進行口譯。她說話的聲音其實很軟,咬字卻是北方女孩兒才有的幹脆爽利,聽來悅耳卻不粘膩。她認真思考、邊想邊譯的時候一直垂著眼睫,微微彎曲的脖頸仿佛童話故事裏天鵝的脖頸,柔軟卻也強韌,看著很優美,卻有一種天然的倔強。窗外的陽光打在她潔白的臉頰,下頦那裏的陰影交疊在脖頸,讓人不由得想要伸手撫去那片晦暗。

蕭卓然一直沉默地注視著辦公桌對麵的女孩兒,從眉到眼,浮光掠影地打量而過,仿佛並不很在意眼前這個人,那份不在意之中卻又攜帶著某種沉重的陰鬱,仿佛是在凝視著記憶裏的某道身影。就這樣一直聽著她翻譯到第三頁,蕭卓然才開口:“英文的那份。”

薑如藍停頓下來,眼睛不眨地拿過另一份資料,按照之前的模式從頭開始進行口譯。

這次蕭卓然並沒有為難她太久,剛翻譯了半頁,就直接叫停:“資料上說,你之前一直都是自由職業。”

“是。”薑如藍輕輕摁了摁喉嚨的位置,之前連續講了太久,此時難免有些口幹。

蕭卓然完全無視掉她的小動作:“意思是——”

“我都是在家裏接稿子,有的是熟人介紹的,有的是出版社給的活兒,也有個別是一些公司的文件。”

“為什麽突然會想要出來工作?”

這次薑如藍沉默了一會兒,才麵帶笑容回答:“在家裏憋得久了,感覺人越變越懶。認識的一個朋友說以我的翻譯能力,可以嚐試到公司做助理或者秘書一類的工作。尤其是像貴公司這樣進出口業務比較多的。”

蕭卓然說:“你的翻譯能力確實很強,但是沒有相關工作經曆。”

“總要有個開始。做一段時間不就有了。”

“我這裏可不是你的試煉場。”

“我也並沒有這樣想。”相比較蕭卓然的冷漠,薑如藍的態度一直溫溫的,說話的語速也不快,仿佛每一句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之前我來麵試的時候也跟黎副總有過交流,我對您對員工的要求也有一些基本了解。我覺得我能勝任這份工作。”

“在你之前進來的那個女孩兒,翻譯能力不如你,但是有過兩年助理經曆。如果你今天沒有來,我會讓她直接上崗。”蕭卓然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如果你想要競爭一下的話,明天開始過來上班,崗位是翻譯秘書,主要負責公司與其他公司往來文件的翻譯,其他秘書崗位的工作,暫時由羅妃全權負責。”

薑如藍露出一個微笑:“謝謝蕭總願意給我機會。”

蕭卓然已經冷漠地垂下眼睛:“有其他不懂的直接問池然,包括工位還有其他雜事,他會幫你安排。”

從卓晨出來,薑如藍並沒有立即回家,而是開著自己的白色smart,前往位於B市遠郊的一處墓地。

春季的風沙天氣往往會持續幾天,即便是正午陽光最為明朗的時間段,漫天沙塵也能讓人無法正常睜眼視物。

薑如藍從背包裏取出一副墨鏡架在鼻梁上,又在裙子外套了一件深色罩衫,拎著一袋東西下了車,拾階而上,緩緩走進墓園深處。

墓園最為常見的綠植就是鬆柏和槐柳,鬆柏四季常青,柳樹和槐樹此時也已綠葉蔭蔭,卻又不是盛夏時節接近墨色的蒼翠,即便隔著墨鏡,也能欣賞到在城區難得一見的翠綠景致。灰色墨鏡遮住大半臉孔,再加上身上套著的深色半大罩衫,此時薑如藍的臉色看起來有一種異樣的蒼白,也不似有外人在時,總帶著溫溫甜甜的笑。

一路走到墓園盡頭的竹林,從左手邊依次數過去,到第7座石碑的位置,她才停下來。彎下腰,用手絹輕輕擦拭過整塊石碑。這個地方,她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過了,手絹上沾了一層灰塵,薑如藍將手絹翻過來疊好,平整地放在墓碑前的石板上。從袋子裏依次將東西取出,一大束藍紫色的勿忘我,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兩隻酒杯,還有一疊畫稿。

每一座石碑旁都有一小塊用鐵圈圈出來的地方,是專門供死者家屬燒紙用的。薑如藍看也沒看,就將手裏的畫稿點燃,扔進鐵圈內,隨後打開威士忌,斟了滿滿兩杯。一杯端正放在石碑前,另一杯拿在手裏,抬起頭,她隔著灰色鏡片,看向石碑上嵌著的那張照片。

照片上的男子很年輕,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眉眼很是俊美,卻透著一股子不羈的邪氣。從眉到眼,從鼻到嘴,包括整張臉的輪廓特征,都與蕭卓然一模一樣,幾乎可以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唯一不同的就是神態。照片裏的男子,顯然要比現在的蕭卓然年輕一些,性子也要外放一些,而蕭卓然雖然偶爾也會流露出調笑或不羈的神情,整體上卻多了一份鋒芒內斂的沉澱。

魏徵臣。

薑如藍將這三個字含在唇齒之間,細細咀嚼,仿佛愛到極致,又似乎恨入骨髓,最終才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吐出唇際。

其實照片上的這個他,並不是薑如藍記憶中熟悉的樣貌。硬要比較的話,她所熟悉的魏徵臣,與不久前在哥本哈根邂逅的蕭卓然更為相像。這張照片拍攝的年代太久,那個時候,她根本還不認識魏徵臣這個人,也壓根兒還沒有踏入那個危險到分分鍾都有可能喪命的行當。可是他死的時候,她能找到的屬於他的東西,也就隻剩下這張不知道具體拍攝年月的照片了。

或許是這一天風沙太大的緣故,薑如藍的眼睛很幹澀,一口飲盡整杯烈酒,也隻是覺得眼角酸澀,始終都沒有擠出半滴淚來。相比那天在哥本哈根的全然失控,此時的她,或許才更像魏徵臣記憶中的丁一吧。薑如藍這樣想著,不自覺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伸出手撫上眼前的照片,腦海裏再次浮現出今天在卓晨總經理辦公室仔細描摹過的那張麵龐。

能在有生之年再見到那張活生生的麵孔,真好。

即便他說他不是魏徵臣;即便他再三強調他不認識她,不認識現在的薑如藍,也不知道曾經的丁一;即便他在今天麵試的過程中對她冷顏以對、諸多刁難;可是能這樣見到活生生的他,看著他生動的眉眼,與他平平淡淡地對話,已經是多少次午夜夢回都不敢奢求的美夢了。

這樣想著,幹涸的眼眶終究濕潤了些,薑如藍又倒了一杯酒,對著照片的方向,用法文說了句祝酒的話,再度將杯中金褐色的**一飲而盡。

魏徵臣,或者叫你,蕭卓然。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既然你會出現在哥本哈根,既然你又回到B市,重新出現在我麵前,那麽這一次,或許我們可以自己選擇,選擇一條沒有黑暗也沒有鮮血的坦途,選擇一場沒有背叛也沒有犧牲的愛戀。

這一杯酒,敬曾經的你,也敬未來的我。

藍紫色的細碎花朵,是他們兩人曾經的定情之花,薑如藍臨站起身前,將整束花細細撫過,最終折了巴掌長短的一支,塞進自己的背包,而後頭也不回地沿著原路走了出去。

眼淚紛紛掙脫鏡框的束縛,沿著蒼白的臉頰流淌而下,落在脖頸、鎖骨、深色的罩衫,可是唇邊卻含著真切的笑意,薑如藍就這樣一路微笑著,一大步朝著陽光投射的方向走去。此時的她根本不會想到,她曾經以為的終結,其實隻是一場大戲的序幕,她此刻以為的嶄新開端,不過是那一段黑暗過往的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