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傍晚,父親和爺爺在街上緩緩地走著,腳步在石板上敲出些清脆的音響。

父親問,我們去哪?

爺爺說,我累了,想找個地方歇歇。

他們在街上走,兩邊的門都已閂死了。爺爺心裏好笑,想這些人真是沒主意,真有事找上門,這殘垣斷牆能擋得住槍炮嗎!爺爺興趣來了,便找座門,上去踢一腳。屋裏立即傳出一片驚恐之聲。

有人還連連聲明,我們不姓金,也不姓伍,我們都是外姓。

爺爺便憋著嗓子說,把你媳婦的手從窗戶裏伸出來,讓我摸一摸。

一會兒,果然就有一隻白嫩的手臂伸了出來。

摸了一會兒,爺爺就笑起來,說了自己的名字。女人半嗔半惱,要抽回手,爺爺用力拉住。拉了一會,裏屋有男人上來幫忙。爺爺猛一鬆手,那一男一女便都摔倒在屋裏。

父親覺得很可笑。

鬧到第四家,爺爺一踢門,從裏麵傳出的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爺爺便說,別怕,是我。

女人開了門。

爺爺先進去,父親在門外聽見女人說,我害怕死了,沒有那個心思。

爺爺說,我就是來陪你的。

女人說,我真的一點也不想。

爺爺說,你放心,這幾天我夜夜都來陪著你。

往後,女人不做聲了。

父親在門外待了一會兒,忽然衝著門裏叫,土匪來了,土匪來了,快跑哇。

爺爺提著褲子出來,說,哪來的土匪?

父親說,你就是土匪,到處搶女人。

爺爺掄起巴掌在空中停了一下,落下來後,隻在父親的頭上做了一回撫摸。

爺爺說,你也進屋吧,隻是別偷看。

父親說,我給你看門,不然她男人回來了你怎麽曉得。

爺爺說,她男人當兵在重慶,回不來。

父親很固執地坐在門口不動。爺爺不願與他多纏,浪費大好時光,隻身返回去了。

父親在門口待著百般無聊,便學起駐守炮樓的那些日本兵訓練警備隊的人那樣,在街上走起隊列來。

父親自己使喚自己的聲音,將已進到街裏老七他叔的人馬唬住了,連忙退到鎮外,再派幾隊尖兵潛入鎮裏,花了一個時辰,才搞清鎮內無一兵一卒。

老七他叔的隊伍再次湧進街裏時,順手綁住仍在走隊列的父親。

父親再次大叫,土匪來了,土匪來了!

爺爺和那女人的好事剛剛做畢,正酥軟地趴在女人身上歇息,他沒有理會外麵的呼叫,還對身下的女人說,他在吃我的醋呢。

倒是女人推他起身,說,去看看吧,萬一呢?

爺爺遲疑一會,還是下了床。

開開門,見一隊人馬正寂靜無聲地走著。

父親嘴裏塞上了毛巾,叫不出來,在人群裏幹瞪著爺爺。

爺爺並不去找,站在門口,等那騎馬的人過來。

爺爺上前去說,二大爺,你手下抓錯了人,把我兒子抓去了。

老七他叔跳下馬,用鼻子在爺爺身上嗅了嗅,說,活該,自己搞女人,將兒子丟了。

爺爺說,人都有個逞英雄的地方,你帶兵打仗,我隻好帶女人上床。

老七他叔笑起來,說你等著吧,我還你兒子。

父親剛回來,鎮子裏就亂糟糟到處是哭喊聲。

天亮前,老七他叔的隊伍,將大毛一家老小全都抓到炮樓裏關著,聲稱隻要拿大毛來換,他們就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