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祝生瑉的追悼會會場選在我們臨時駐紮的農場場部小禮堂裏,是陳驍帶著我們一班布置的。

陳驍說,盡量少搞花圈,盡量采集鮮花。

那天下午,我們班像放羊一樣,漫山遍野都是,去采花。雲南花多,有紫雲英,有海棠花,也有**、蘭花什麽的。

追悼會上放的樂曲也是陳驍定的,陳驍說,不要搞什麽哀樂,那哀樂一點也不哀,滑稽。放《送戰友》。連隊首長不同意陳驍的做法,還特意請示了團首長,政委徐善笠一向賞識陳驍,說陳驍的這個想法不錯。追悼會嘛,就是寄托一下哀思,你們認為怎麽合適就怎麽來。

徐政委發出這樣的話,連隊首長就不好反對了。

追悼會召開那天,團長政委和營裏的首長都來了,國際緝毒組織派了一女兩男參加。闞副軍長本來也要參加的,但是軍區首長通知他到東部參加一個作戰會議,就委派我們緝毒特遣指揮部的副總指揮、楚洪地區的副專員楊俊忠代表他參加。追悼會規格很高,氣氛也很隆重。

首先是連長李開傑致悼詞,無非生平履曆,工作表現,戰鬥功績等等。致悼詞的過程中,有的人哭了,哭得噓唏噓唏的,最先哭出聲的是武曉慶,武曉慶一哭,大家都跟著哭。

指導員黃嘉平宣布向祝生瑉同誌三鞠躬的時候,從禮堂的後門口跑進來一個人,跟在後麵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等鞠躬完了,這個人抬起頭來,見著鬼似的喊了一聲,他媽的怎麽搞的,誰讓你們給我開追悼會的?

會場上的人全都愣住了,原來這個人就是祝生瑉自己。

我們大家都沒有反應過來,這時候又聽到一聲驚呼,媽呀,詐屍,詐屍了,鬼來了。

還是我們團政委徐善笠有經驗,徐政委大踏步地衝到會場後麵,一把抓住祝生瑉的手說,祝生瑉同誌,真是你嗎,你真的還活著嗎,你真的回來了嗎?

祝生瑉額頭上的青筋都暴出來了,咧著大嘴嚷嚷,徐政委,就是我啊,我就是祝生瑉啊!我不是鬼啊,我是傷愈歸隊啊。你們要是不信,來來來,我咬一口給你們看。說著,捋起袖子就要咬自己的胳膊,以證明自己身上有血,證明自己不是鬼。

徐政委趕緊把他攔住說,祝生瑉同誌啊,太意外了,太驚喜了,太……徐政委說著,一下子把祝生瑉抱住了。我們團長趙州章也上去了,我們的參謀長康必緒也上去了,我們全都上去了,把祝生瑉抬了起來,扔了上去。

以後我們才知道,是醫院搞錯了,不知道是因為重名的緣故,還是統計的失誤,反正是醫院搞錯了。不知道有沒有另外一個祝生瑉真的犧牲了,反正我們特務連的祝生瑉是活著回來了。活著回來的祝生瑉那天是被緝毒特遣總部後方基地直接送回來的,到了山圩農場,聽說我們特務連在開會,就找人帶路直接奔會場來了,沒想到參加了自己的追悼會,還對著自己的遺像鞠了三個躬,這也是我們特務連的傳奇故事之一。

聽說後來趙團長很生氣,罵那個醫院——其實誰也搞不清楚是哪個醫院,那時候雲南的軍隊醫院多如牛毛,七轉八轉,居然把他送到東邊戰區的野戰醫院裏去了。連祝生瑉自己都說不清楚他到底是哪個醫院救活的,所以說人家把他搞錯也是情有可原——我們團長說,他媽的醫院太不負責任了,明明活著,卻通知我們死了,讓我們出這麽大個洋相。不行,我們得找他們算賬。

我們政委徐善笠哈哈一笑說,你找他們算什麽賬?這個錯誤他們犯得好,我還巴不得他們多犯幾次呢!算啦算啦,燒高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