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塗如鬆進的正是自己家的後門。

他其實並無要去漢口的事,那一切都是他精心設計安排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隻有李大夫清楚他的計劃。塗如鬆要搞清自己不在家時,家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包括母親在內的家裏所有的人,究竟對他隱瞞了什麽。

塗如鬆順著院子裏的一棵棗樹,爬進一處閣樓的窗口。

閣樓上灰成堆,他不敢整理,怕驚動住在下麵的人,悄悄地打開包裹,取出幾件衣物,鋪好了,再坐下來,正要喘口氣,忽聽見樓下有人說話。

他一聽,是蓮兒和小雨。

塗如鬆心裏不由得奇怪起來,他選的這閣樓下麵是一間閑置沒用的空屋,他以為不會有人進這屋來,自己在樓上萬一弄出點什麽動靜來也不會被人發現,可偏偏她們就進了這屋。

隻聽蓮兒吆喝一聲,跪下!

小雨說,少夫人,我又做錯什麽啦?

蓮兒一定是打了小雨一巴掌,塗如鬆聽到一聲清脆的肉響。

接著又是一下雙漆跪地聲音。

蓮兒說,說實話,你在相公麵前說我的壞話沒有?

小雨說,沒有,我見相公回來,就借故做事一直躲著不見他的麵。

蓮兒說,你別想騙我。

小雨說,相公天黑才回,天不亮就走了,我哪有空和他說話。

蓮兒說,他一回來就往外跑——不是他發現了什麽,怎會這樣蹊蹺!

小雨說,說不定相公是去縣衙見湯大人咧!

蓮兒說,見湯大人有什麽好神秘的,回來後竟對我隻字不提。他一定是聽說了什麽,跑去找李大夫。對了,一定是這樣。如此看來,更是你告的密。我一直在留神偷聽他和那老東西的話,老東西什麽也沒跟他說。剩下來隻有你了,你一定是想討好他,讓他納你為妾,做小老婆。

小雨說,少夫人,我真的什麽也沒說!

蓮兒說,什麽也沒說?剛才你說了什麽?你不是說他天不亮就走了嗎?他是醒來後才起的去漢口的念頭,你怎麽知道?你說,你給我說,是不是你在幫他搞什麽圈套來陷害我?

小雨說,少夫人,你可別冤枉好人!

蓮兒說,好好,既然你是好人,今天我就做一回惡人。

塗如鬆在樓上聽到小雨發出一聲慘叫。他趕忙在樓板上找了道縫隙,將眼睛貼上去往下瞧。

隻見蓮兒扒光了小雨的上衣,拿著一枚縫衣針,朝小雨那對小**上一下下地用力紮。

小雨叫了十幾聲後,大聲哭喊著說,少夫人,饒了我吧,我跟你說實話。

蓮兒拿著縫衣針,停了下來。

小雨說,自從少夫人不讓我給老夫人倒馬桶以後,老夫人屋裏整日裏臭氣熏天,老夫人被熏得每天嘔吐幾次,我實不忍心,就瞞著你每天五更時分起床給老夫人倒馬桶。今天早上起床時,我聽見你房裏有動靜,就好奇地偷聽了一下,這才知道相公要走。

蓮兒說,好哇,你還想叫我饒了你,我恨不得一刀將你那臭東西剜下來,煨湯給老東西喝!

說著,蓮兒伸手去撕丫環的褲子。

小雨一邊嚎啕大哭,一邊不停地磕頭討饒,還連連說,自己以後再也不敢了,她一切全聽少夫人的。

塗如鬆又恨又氣,但他還是努力忍住不讓自己發作,他走到閣樓窗邊,伸手扯住一根樹枝,用力搖了幾下,棗樹頓時發出一陣猛烈的嘩嘩聲。

蓮兒聽到動靜,連忙走到門口察看。

看了半天,除了棗樹在搖以外,其它什麽動靜也沒有。

蓮兒心有些虛,她喚過小雨,二人圍著棗樹看了一陣,還是什麽也沒發現。

蓮兒問,是不是風刮的?

小雨說,沒有起風呢!

蓮兒一看四周,果然連炊煙都是筆直的。

小雨說,是不是鬧鬼了?

蓮兒說,放屁,隻聽說槐樹柳樹鬧鬼,從未聽說棗樹會鬧鬼。

這時,塗老太太在房中喚起小雨來。

小雨說,老夫人一定是要解手了,讓我去扶她!

蓮兒說,別理她,就是要讓屎尿憋死她!

說著話,她倆進了屋。

塗如鬆又伸手將棗樹搖了一下。

蓮兒和小雨連忙返回來看。

看了一陣,小雨說,是不是菩薩在借這棗樹顯靈,罵我們不該這樣待老夫人。

蓮兒遲疑了一陣,說,你先去老東西房中,看她喚你做什麽,回頭我們再想辦法對付這棗樹。

她們散去後,塗如鬆踩著樓板,來到母親臥房的閣樓中。

塗老太太果然是要解手。

屋裏窸窸窣窣地響了一陣後,塗老太太問小雨,你怎麽又哭了,少夫人責罵你了?

小雨說,沒有,我突然有些想家!想到父母墳上看看!

塗老太太說,真想,你可以回去看看。你落難時他們收留了你,他們死了你是應該常去燒點紙錢!

小雨說,隻怕少夫人不同意。

塗老太太說,本來我說了就能算數,你怕少夫人那就沒辦法了。不過,你們做下人的也實在為難。

小雨說,我一走,老夫人你怎麽辦呢?

塗老太太說,我現在也想通了,其實我早死一天,對下一輩人反而有好處,免得他們為了我互相慪氣,我不能陪他們過一生,可他們卻是要一起過一生的。

塗如鬆聽到這話,眼淚差一點流出來了。他想,母親守寡多年,既維持這份家業,又將自己撫養大,多麽不容易呀,剛剛熬出頭,她卻想到早死。他差一點沒有揭開樓板跳下去,跪在母親麵前請罪。

蓮兒在另外的屋裏忽然喊起來。

小雨趕忙丟下塗老太太,往那邊趕去。

塗老太太獨自倚在床頭,蓮兒和小雨在那邊說些什麽,很難聽清。

隔著蚊帳,塗如鬆隻能將母親看個大概。

塗老太太一個人流了一會兒淚,然後反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把剪刀。她用手試了試刃口,又試了試刀尖。慢慢地,她將剪刀倒過來,用雙手反握著讓刀尖抵住胸口。

塗如鬆看不清母親手中拿的是什麽,但他感到情況有些不對,情急之中,他用嘴對著樓板縫小聲喚了一聲,母親!

**的塗老太太猛地一驚,急促地問,鬆兒,鬆兒,你在哪裏?

塗老太太撩開蚊帳,探頭尋找時,塗如鬆才看清她手中拿著一把剪刀,他身上頓時冒出一股冷汗。

塗老太太喚了幾聲,塗如鬆不敢回應。倒是蓮兒和小雨聞訊趕來。

蓮兒一隻腳在房門外,一隻腳在房門裏,說,相公在哪裏,他怎麽回來了?

塗老太太尷尬地一笑,說,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剛才犯迷糊,夢見他了就說起夢話來。

蓮兒嘟噥一句活見鬼,轉身走了。

屋裏剩下塗老太太一個人時,她忍不住對著剪刀發愣。

塗如鬆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上了,他雙手將一塊樓板摳得死死的,隻要母親一動剪子,他就掀開樓板跳下去。

塗老太太終於長籲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我如果這麽死去,那世人不就成天到晚地咒罵我兒!我兒沒有錯,我不能留下話柄,讓別人用屎尿來潑他。

說完,她將剪刀扔到房中間的地上。

塗如鬆鬆了一口氣。他爬起來,順著閣樓到各處看看,轉了幾間屋,隻聽見蓮兒和小雨的聲音,就是不見她們的人,後來他聽見一陣碗筷響,才明白她們這會兒在廚房。

廚房沒有閣樓,去不了,他想了想後,依然回到母親臥房的閣樓裏,他要看看蓮兒拿什麽東西給母親吃。

等了半天,他才看見小雨端了一碗清湯湯的粥走進來。

小雨一聲不吭地將碗放在塗老太太的床頭,隨之轉身就走。走到門口時,小雨先探頭望了一下,見蓮兒不在門外,她飛快地跑回來,從口袋裏掏出一隻雞蛋塞在塗老太太手中。

這情景不但沒有讓塗如鬆心中生出感激,反而一下子有了對這小雨的厭惡。他心裏罵道,狗日的,我家的萬貫家財,怎麽可以容得你這麽施舍!

吃罷早飯,蓮兒和小雨商量要去請一個道士來,治一治這裝神弄鬼的棗樹。

蓮兒走後,小雨走進塗老太太房中,看著她將雞蛋吃完,再將蛋殼一點點地都收拾起來,拿到外麵扔了。

塗如鬆以為小雨還會問母親需要什麽,身體感覺怎麽樣,誰知小雨什麽也沒說,隻是告訴她,蓮兒去請道士去了,自己也得出門去買菜。

小雨走後,塗老太太想喝水,她挪到床邊,伸手拿過桌上的茶壺,就著壺嘴喝了幾口。那茶水是涼的,塗老太太喝下去就咳嗽起來。

蓮兒和小雨幾乎是同時回來的。

她們到家不久,一名道士也跟著來了。

蓮兒在客廳裏對道士說了棗樹的種種怪事。

那道士閉眼掐算了一陣,忽然說,大事不好,百日之內,這屋內有血光之災!

蓮兒問,是應在誰人身上?

道士說,眼下還難斷定,不過肯定不是上輩人。

蓮兒一聽慌了,說,能破解嗎?

道士說,我既然來了,當然是要盡力的。

正午時,那道士開始在棗樹下作起法來。

也不知他用的什麽神通,不一會兒就將院子裏弄得飛沙走石,烏煙瘴氣。

因女人要回避,蓮兒和小雨呆在房裏,神情緊張得不敢大出一口氣。

實際上,道士那模樣讓塗如鬆也有些緊張。棗樹作怪之事他自然心中有數,可道士一進門便說的那血光之災卻讓塗如鬆心裏一點也不踏實。這道士他是知道的,在麻城城內一向名氣較大,且時有靈驗。

那道士又唱又跳地鬧了兩個時辰,才收了法器。並喚蓮兒她們出來。

道士吩咐她,用幾塊紅布掛在棗樹上壓一壓邪,至於效果如何,百日之內才能見分曉。百日之內,百事皆無,說明災難已消,否則便是菩薩神仙的意思,誰也躲不掉,那也是天意,不象鬧鬼,鬧鬼往往隻是私人之間的事,用法術可以化解。天意既是公道,降下災難也是公道,不降災難也是公道,這全在一個人的造化與修行。

蓮兒戰戰兢兢地拿了二十兩銀子給了那道士。

道士不說什麽,徑直揚長而去。

這時,天色已近黃昏,塗如鬆在閣樓上熬了這麽久,實在非常難受。他一整天沒吃東西,也沒有喝一口水,閣樓上又悶又熱,他一心隻盼著太陽快點下山。

蓮兒也在屋裏悶坐著,怔怔地想心事,好長時間一句話也不說。

天終於黑了下來。

小雨進屋來點燈。

燈一亮,蓮兒眼睛閃亮了一下,她說,你相信真有公道和天意嗎?

小雨說,我沒讀書,不知道。

蓮兒冷笑一聲說,我才不信,如果真有公道和天意,那比幹怎麽會被紂王剜了心,嶽飛怎麽會被秦檜害死!

小雨說,道士不是說,有時降災也是公道嗎?

蓮兒說,那麽,我就是老東西的公道了!

小雨不作聲,轉過身正待出門,蓮兒將她喊住。

蓮兒說,你先點的是哪個屋裏的燈?

小雨說,少夫人屋裏的!

蓮兒一拍桌子,小雨忙說,我記錯了,是老夫人屋裏的燈先點!

蓮兒說,你去將它吹熄了。

小雨不敢違背,怯生生地走進塗老太太的屋,連吹幾口才將那燈吹熄。

出了屋,小雨問蓮兒,什麽時候給它點上?

蓮兒說,老東西既不繡花又不看書,要什麽燈,省幾個油錢吧,她兒子賺幾個錢也不容易,她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蓮兒的聲音很大,塗老太太聽見了也不作聲。

塗如鬆則怒火中燒,恨不得即刻下樓去將這賤女人飽飽地收拾一頓。

好不容易熬到蓮兒她們熄燈睡覺,塗如鬆從原路爬出閣樓,開了後門,悄悄地溜進李大夫的家。

塗如鬆一口氣喝了三大碗茶,接著又喝了兩碗粥,這才將白天裏見到的事一一說與李大夫聽。

李大夫聽後,不禁歎了一口氣說,難怪我的藥方不靈驗,如此情況觀音菩薩來也沒有辦法。

塗如鬆狠狠地說,如此惡婦,我真恨不得拿刀捅她一個透心涼。

李大夫說,不過你可得回頭想想,少夫人待你可是不錯,再說婆媳不和也不是你一家,大概天下都是如此。

塗如鬆說,別人家我可不管也管不了,隻是我塗家這樣不行,她要是不改,我就扒了她的皮。

李大夫說,老夫人為什麽將一切都忍受著,不告訴你,她心裏其實也是唯願你們兩口子過得好好的。

塗如鬆執拗地說,我可不是那種娶了媳婦忘了娘的孬種。

李大夫仍然勸他凡事要多朝好處想。

二人又說了一些話後,李大夫在書房裏安放了一隻竹床,讓塗如鬆暫時歇下。

五更之前,塗如鬆醒了,他穿好衣服,悄悄地出了李家門,依然往自己家後門而去。

剛拐進自家旁邊的那條巷子,迎麵跑來一個人。塗如鬆躲閃不及,情急之中他裝作腳下絆了一下,順勢往地下一蹲。

塗如鬆不敢抬頭,隻看見那人的腳步很慌亂。聽見腳步聲已過去,塗如鬆才回頭看了看,他覺得那背影很熟悉,非常像楊秀才楊同範。可是他想不通楊同範這一大早在這偏僻的巷子裏幹什麽。

正在想,忽聽見巷子裏有兩個女人尖著嗓子叫嚷,捉賊呀!捉賊呀!

塗如鬆聽出這是蓮兒和小雨的聲音,他有些懵,心裏一點也不摸底,不敢胡亂上前去,隻好仍然在一旁躲著。

聽見叫聲,有人打開窗戶大聲問怎麽回事。

蓮兒說,有個賊趁黑摸進了我家,我們追可是沒追上。

又有一個窗戶開了,有人問丟東西沒有。

蓮兒說,幸虧發現得早,東西一樣也沒失。

那人就笑著說,恐怕不是偷東西,而是偷人的。

蓮兒生氣地罵了一句,便關上了後門。

巷子裏安靜下來。

塗如鬆從暗處走出來,到了後門,他推了幾下,門被閂死了。他將耳朵貼在門縫上聽了聽,屋裏好像有人在罵著誰。

他感到這一定是蓮兒在朝母親尋釁,便急著想進去聽個明白。

後門旁有棵柳樹。小時候,母親將他管得很死,整天將他鎖在後院讀書。他若是想出去玩,就搬兩張椅子疊放在牆根,爬上牆頭再順著柳樹下去,回來時,則順柳樹向上爬,到了牆頭,再踩著凳子下去。他這樣偷偷玩了兩年才被母親發現。教書先生勸母親將那柳樹砍掉。母親沒有同意,她說,砍掉地上的樹,可砍不掉孩子心上的樹,他不讀書,與樹有什麽關係呢!從那以後,母親不再鎖他,敞開院子由他出進。奇怪的是,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往外偷跑了。

隔了多年,塗如鬆再往柳樹上爬時,感到很吃力,一點也沒有當年的輕鬆。他費了很大勁才爬上去。

塗如鬆一站到牆頭上,就清楚聽見蓮兒的罵聲了。他一縱身從牆頭上跳出院子,也不顧膝蓋被摔痛了,爬起來就往屋裏鑽。

他人往屋裏走,蓮兒的罵聲一聲聲往他耳朵裏撞。

蓮兒說,你這個老不要臉的,大白天躺在**裝死裝痛,卻留著勁夜裏偷人養漢。你既然給人留著門,為什麽不跟他說清楚自己住在哪間房,讓他提心吊膽地瞎摸,你就不心慌嗎?你今天得跟我說清,他為什麽摸錯了門,摸到我房裏來了!是不是他嫌你老了沒滋味,你就唆使他拖我下水?告訴你,你打錯算盤了!你還想讓縣裏給你樹個貞節牌坊,真是不知羞恥。我今天才算領教了你這個人,也懂得了什麽叫又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

蓮兒說得正起勁,冷不防塗如鬆瞪著血紅的眼睛闖進來,一把揪住蓮兒的發髻,猛地往地上一摜。蓮兒的身子在地上打了幾個滾。

塗如鬆沒等蓮兒滾動的身子停下來,跟上去一腳接著一腳地用力踢著。蓮兒想必是一開始嚇糊塗,連挨了十幾腳後才說出話來。

蓮兒可憐兮兮地叫道,相公息怒,容蓮兒說幾句話!

那塗如鬆一天一夜裏已將一切探聽得清清楚楚,他哪裏還容得蓮兒開口分辯。塗如鬆心裏也是氣急,一團氣憋在胸口裏說不得話,隻管對蓮兒拳打腳踢。

動了一通拳腳,塗如鬆還覺得不解氣,他從門後找出一根木棒,揮起來隻一下子,蓮兒就開始喊起救命來!

塗如鬆這時才說出一句話來,我就是要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賤女人!

塗如鬆越打越來氣,越有氣打得越重,一點也沒注意到蓮兒的喊聲一下比一下弱。

躲在一旁的小雨見勢不妙,連忙跑進塗老太太的房中,說,大事不好,少夫人快被相公打死了。

塗老太太本來已被蓮兒那一番話慪得幾乎閉了氣,及至外麵突然有了變化,蓮兒喊救命時,她也沒有多大反應。她沒想到兒子會在這時出現,她隻是祈禱老天爺能夠懲罰這惡兒媳婦。蓮兒在外麵真的挨打了,她還以為是菩薩在用鞭子抽她。

小雨的一聲喊,總算讓塗老太太醒悟過來。她問,相公不是去了漢口,怎麽突然回來了呢?

小雨說,我也不知道相公怎麽會像神仙一樣飛回來,你快去攔一下,不然少夫人會被他打死的!

塗老太太這時顧不了許多,她讓小雨扶她下了床,然後一步一步地捱到門口。

半明半暗的燈光中,塗如鬆還在那裏用木棒抽打著蓮兒,蓮兒癱在牆角已經不知道躲閃了。

塗老太太叫道,鬆兒,還不給我住手!

塗如鬆聽到叫喚,一個急轉身,撲通一聲跪在塗老太太麵前,說,母親,都是孩兒不孝,害得你受此奇恥大辱,受此大災大難!兒不求別的,隻求母親別阻攔,讓我一下一下地將這女人打死!

塗老太太說,我兒切不可妄動殺心,蓮兒縱然千般不好,可與你總是夫妻,她有一樣錯,你也有九成責任!

塗如鬆說,兒知道這些,隻求你先讓我將她收拾了,然後再請母親來發落兒子。

塗老太太忽然厲聲說,如鬆,你給我站起來!

塗如鬆一怔,跟著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塗老太太繼續說,將你媳婦扶起來,送到房中安歇。

塗如鬆果真按她所說,彎下腰扶起蓮兒回到房中。

進了房,蓮兒在他耳朵旁虛弱地說,相公,你怎麽這樣狠心打我?

塗如鬆還不解氣,他小聲回了一句,等我將母親安頓好了以後再來收拾你。

塗如鬆將蓮兒扔在**,並不管她,徑直到母親房裏問候。

才一天一夜,塗老太太的病情又有了發展,僅那咳嗽聲,就能讓人聽出些不妙來。

塗如鬆立即打發小雨去請李大夫。

天還沒完全亮,小雨不敢走黑路,塗如鬆見她那樣子就火了。

他說,你這做下人的,不好好伺候主人,反而為虎作倀,叫你做事你還挑三揀四。你走不走,再慢一步,我就將你的腿打斷!

小雨嚇得要命,趕忙開門出去了。

工夫不大,小雨就領著李大夫來了。

李大夫先看了塗老太太的病,回頭又給蓮兒看了看。

蓮兒的病不要緊,隻是些外傷,歇一歇就會好的。

塗老太太的病卻不同。李大夫說,除了吃藥以外,關鍵是要調養。調養得好,則無妨,調養不好,則後果難以預料。

聽到這話,塗如鬆忍不住又發起狠來說,母親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決不輕饒這兩個賤婦人。

小雨為了討好塗如鬆早就抽空將五更的事對他說了。

昨天因道士做法場,蓮兒有些怕,夜裏就叫小雨和她睡一床。

五更時,一個黑影摸進房來,撩開蚊帳就往被窩裏鑽,一隻手將小雨摟住,一隻手就往胸脯和下身上**。小雨於情急之中便喊有賊,蓮兒在另一頭驚醒過來,拿起枕頭下麵備著的剪刀往那人身上亂紮。那人連忙慌張地逃走了。

小雨和蓮兒追到後門沒追著,準備閂門休息時,才發現後門上的鎖被人打開了。蓮兒一想這鎖的鑰匙隻有家裏人才有,便懷疑是塗老太太在搗什麽鬼,一氣之下就鬧了起來。

塗如鬆心中有數,他並沒有因小雨說了實話而改變對她的看法。

小雨一定也看出了塗如鬆的心思,做事說話更加小心了。

塗如鬆讓小雨隨李大夫去店裏將藥拿回來。自己則一步不離地陪著母親。

小雨拿了藥回來後,塗老太太讓她去蓮兒房中看看。

小雨去了片刻,又慌慌張張地回來說,少夫人不見了!

塗如鬆不信,隨她走過去一看,蓮兒果然不在房中。

他想了想說,這賤貨一定是怕我再揍她,跑回娘家去了。

小雨聽了沒吱聲。中飯過後,她說上街去拿點針線繡花,直到天黑以後也不見回來。

塗如鬆知道她這是不辭而別,他一點也不在意。他當初買她時,隻不過花了十兩銀子,跑了就跑了,頂多再花十兩銀子買一個就是。

他的心思都在母親的病上,別的事,他不願多想細想。

塗如鬆隻將小雨跑了一事和塗老太太說了,蓮兒回娘家之事,他暫且不作聲,免得她知道了又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