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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二少爺結婚,可是轟動太平鎮的大事情,尤其是他娶的是個丫環,更讓人們有了話題。張德威和李玉潔知道這事免不了遭人嚼舌頭,索性把婚禮大操大辦,接到請柬的人到院子裏喝喜酒,沒接到請柬的人隻要願意,都可以到店鋪後麵的院子入席。到了日子這天,張家請了最有名的鼓樂班,雇了八抬大轎,在太陽初升之前抬著鍾梧桐在整個鎮子轉了一圈,又放著鞭炮奏著樂把新娘迎進張家大門。拜完天地,把新娘子送入新房,趁著一幫老娘們圍著新娘子,張世傑走出新房,快步朝大門口走去。
高連升急忙迎上去:“二哥,周銀杏這小丫頭不是個善茬,很難對付,她可真敢尋死覓活……”張世傑頭也不回,“去,在鎮子兩頭架兩挺機槍,要是鬼子的飛機來搗亂,射他狗日的。”高連升點頭道:“也是,別讓鬼子壞了你的好事。我看,把她捆起來算了。”張世傑道:“我來處理吧。”
周銀杏正在酒精廠的一間房子裏一邊踢門一邊大罵張世傑。兩個自衛隊員守在門口。張世傑走過去道:“把門打開,你們先出去。”門剛一開,周銀杏就衝出來指著張世傑的鼻子罵:“你他媽的真是個小人!你要再關我,我就死給你看。我要是死了,我大哥決不會饒了你。”張世傑賠著笑臉道:“你這個樣子,我真不敢放你出去。實話對你說吧,我給楊大哥和冰雪發了請柬,我怕你惹出什麽事來。說說你的新辦法吧。你要參加新四軍,我無法幫你。銀杏,想開點吧,冰雪不是個壞人,她也會把你當親妹妹看的。”周銀杏嘿嘿笑道:“她是個好人,你為什麽不娶她?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想好了,我隻能走。留在這裏,我會鬧得你們雞犬不寧。不殺郭冰雪,我就殺你老婆鍾梧桐。我說到做到。我的要求不高,給我備一匹馬,一支短槍,再給我寫封信。怎麽樣?”張世傑隻好用緩兵之計,說道:“好,我答應你。不過,我有個條件:見了你大哥和郭冰雪,你不能撒野,等我辦完喜事,我送你走。”周銀杏道:“這是你的地盤,我隻能聽你的。”張世傑道:“好吧。來人——你們兩個今天啥也別做,把周小姐侍候好了。她到哪裏,你們就跟到哪裏。去,讓她換套衣服。”說罷,自己朝家裏走去。
楊開泰和郭冰雪騎馬帶著人到了張家門口。郭冰雪穿著一件鮮亮的衣衫,配著翡翠耳環和翡翠吊墜,顯得雍容華貴。楊開泰扶著她下了馬,正好碰上朱國梁帶著保安團的人從另外一個方向過來。朱國梁高聲叫道:“楊大當家的,膽子不小嘛,竟敢大搖大擺到太平鎮來了。”楊開泰淡然一笑,“太平鎮是我的家,我想來就來,朱司令,你忘了嗎?”郭冰雪粲然一笑,“朱司令,你什麽意思?據我所知,太白頂這幾年隻打日本鬼子,隻打二鬼子,隻搶漢奸的家產,既沒有擾民,也沒有襲擾過朱司令的防地,請問,他們犯了誰家的王法?”朱國梁的目光粘在郭冰雪臉上,“表妹,言重了,我隻是給表妹夫開個玩笑。你們英雄美女大婚,連個信兒都不給一個,太不夠意思了。我知道,我們朱家欠你們的。不過,我們如今真是親上加親了,我高興死了。我早說過,表妹夫的人可以在整個桐柏自由活動。再說了,今天大家都是來喝喜酒的,就不說掃興話了。表妹,你對張世傑選的這個新娘子有何想法?新娘子是張家老太太的貼身丫環,前兩天,才認成老太太的幹閨女……哎喲,新郎官來了。”張世傑走過來道:“大哥大嫂,你們能來我真是太高興了。國梁二哥,你也來了,快,裏麵請。”朱國梁打個哈哈,“世傑,恭喜你,我爹他老人家還想著國柱那個不孝子幹的好事,不好意思來喝喜酒,隻好由我代勞了。”張世傑不動聲色道:“戰爭年代,世事無常,朱伯父心思太重了。他不來喝喜酒,改天我帶著梧桐專門去拜見他。你請。”朱國梁眼看著煽風點火不奏效,變了話題,“沒想到梧桐那小丫頭居然能一步登天,真是讓人刮目相看。”高連升斜插過來,“朱司令,今天客人多,咱們還是別堵在門口,請吧。”“好,好,進去喝喜酒,看新娘子。”朱國梁跟著高連升走了進去。楊開泰這才又開口道:“世傑,恭喜你。”張世傑說道:“謝謝大哥大嫂。咱們進去吧。”郭冰雪看著張世傑咯咯笑了起來,“我還真沒注意你家還養了個天仙。開泰,你跟他走吧,我去看看新娘子。”
楊開泰剛在客廳落座,趙九思走到張德威和李玉潔麵前,躬身施禮道:“恭喜伯父伯母。”張德威忙抱拳還禮,“趙先生能參加犬子的婚禮,不勝榮幸。”趙九思從身上掏出一個紅包,“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想來個喜上加喜。這份禮金是若虹托我帶來的……這些年,她一個人,真的是挺難的。伯母……”李玉潔沉著臉打斷道:“趙先生,難也罷,易也罷,都是她自找的。禮金嘛,可以收。人嘛,還是別回來的好。我整天大門不出,不知道天下事,反正我沒聽說姓姚的混成什麽大官了。這事就別提了。世傑,陪趙先生喝茶。”丟下幾個人,獨自走了。趙九思自嘲地一笑,“時機還沒成熟啊。”張德威尷尬地幹咳兩聲,“世傑,你陪陪趙先生。禮單上寫成姚思忠,慢慢來吧。”也出去了。
新房裏,郭冰雪繞著身穿盛裝的鍾梧桐轉了半圈,嘖嘖說道:“不錯,這麽一打扮,還真有點少奶奶的模樣。恭喜你呀,張二少奶奶。”鍾梧桐羞澀地笑了笑:“謝謝郭小姐。”郭冰雪認真地糾正道:“你應該叫我楊夫人。”鍾梧桐道:“楊夫人,不好意思,他們說按規矩我隻能坐在**,不能招呼你,你請坐。”郭冰雪把整個屋子看了一遍,“什麽我都能想到,可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是你做了張世傑的新娘。”鍾梧桐低下頭,“我自己也沒想到。二少爺他,他並不想結婚,他選了我,是沒辦法的事情……”郭冰雪冷冷看著鍾梧桐,“你真是得了便宜又賣乖。”“郭小姐,我知道你一直喜歡二少爺,二少爺其實也很喜歡你,可他心裏先有了楊小姐,就裝不下你了。二少爺不娶你,是為你好,他知道,你絕對不會允許他心裏還有楊小姐。”鍾梧桐聲音很輕柔。郭冰雪道:“你倒挺會找理由。那你呢,你就允許他心裏一直想著楊紫雲?”鍾梧桐道:“我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郭冰雪眉毛挑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說,我不容易滿足?”鍾梧桐忙解釋道:“不,不,你們都讀過書,明白了很多道理。我呢,什麽也不懂,就知道人心換人心,四兩換半斤。我這條命都是二少爺給我的,我隻能一心一意對二少爺好,不管他心裏想著誰。再說,二少爺這樣的人,心裏裝著幾個女人算什麽,隻要能在他身邊,我就知足了。”郭冰雪歎了一口氣,“張世傑,你太自私了,鍾梧桐,你太糊塗了。我本來,算了,隻能說是命運的安排吧。梧桐,你好自為之吧,張家二少奶奶的位子,可不是好坐的。但願張世傑能幫幫你。”周銀杏進來了,“怎麽著?梧桐坐不住,你想坐啊?你這個壞女人,你對得起我大哥嗎?”郭冰雪看兩個男人迅速跟進來,趕緊起身出去。外麵又來了一群看新娘子的女人。
周銀杏大叫:“郭冰雪,你站住!你別給臉不要臉。你真的對不起我大哥。”郭冰雪停下腳步猛一回頭:“對不對得起你大哥,要由你大哥來判斷。你似乎沒有權利說三道四。”周銀杏道:“我沒有權利,我真的沒有權利嗎?你難道忘了曾對我有過承諾?”郭冰雪道:“就算你認為我先有負於你,你後來也向我開了一槍,咱們倆就算扯平了,兩不相欠。你要想再回山寨,就得遵守山寨的規矩,就得認我這個大嫂。”周銀杏氣急敗壞道:“我會認你這個大嫂?做夢吧你!你除了會勾引別的男人,還有什麽真本事?”郭冰雪笑了一下,“我有沒有本事,你回山寨好好看一看就知道了。”“我不會回去。郭冰雪,你記著,在這世上,有你沒我,有我沒你。你總會有犯到我手裏的那一天!”周銀杏一字一頓說完這句話,從郭冰雪身邊走了過去。郭冰雪感到一股冷冷的寒意,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氣。
喜宴開席沒多久,周銀杏把金貴約了出去。兩個自衛隊員一看周銀杏沒對郭冰雪怎麽樣,也就放鬆了警惕,隻是遠遠地跟著他們。周銀杏挽著金貴的胳膊耳語著,“你別說話,我說的話,你要是同意,你就咳一聲。你聽著:你想跟我一起闖天下嗎?好。你是不是想娶我?好。張世傑隻是讓他們跟著我,我們朝河邊走。一會兒,我把他倆喊過來,咱倆一起動手,製住他們。好。”四個人剛到河灘上,周銀杏和金貴同時出手,一下子就把人打暈了。周銀杏從金貴腰間抽出匕首,要殺這兩個人。金貴死死地抓住周銀杏的手,“別,別殺人!咱們快走。”周銀杏朝兩個人身上踩幾腳,“就你們,也配!走,去他們總號弄點盤纏。賬房裏沒人,都在喝酒呢。”
兩人迅速返回鎮子,潛入淮源盛總號賬房。誰知賬房裏沒存多少錢。兩人帶了一些值錢的東西,緊接著去偷了兩匹馬。金貴正要上馬,周銀杏用石頭一下把金貴打暈。周銀杏取下馬韁繩把金貴的手捆住,繳了金貴的槍和匕首,又找來涼水把金貴澆醒了。金貴大驚道:“銀杏,千萬別犯傻!你殺不了那個女人。你還是回太白頂吧,大哥早原諒你了。這些事我都擔著。”周銀杏拍拍金貴的臉,“我真有點喜歡你了。我不回去了。殺不殺得了這個女人,以後再說。我現在隻想出去闖闖,幹出一番事,讓大哥知道,他不該娶那個女人。你呢,留下來,好好保護大哥。還有,替大哥好好看著那個女人。要是發現她給大哥戴綠帽子,你一定要殺了她。我走了。”金貴掙紮著站起來,“你要到哪兒去?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周銀杏騎上棗紅馬,“新四軍那邊,還有些熟人。金貴,你我要是有緣,我一定嫁給你。”撥馬朝東而去。
這個插曲給張世傑和楊開泰提供了大碗大碗喝酒向對方賠不是的理由,這個說是我的錯,狠幹一碗,那個說是我的錯,也幹一碗,一直喝到兩人都爛醉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