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過去的釋然

顧曾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肚子還有些涼意,她躺著想了會兒昨晚的事,把頭埋在被子裏笑出聲來。後來意識到什麽,一個鯉魚打挺從**跳起來,跑進廚房,晴雅正在煲湯。

“我說顧美人,昨晚睡得可好?日上三竿了……”

聽出來她的揶揄,顧曾很識趣地沒有說話,轉移著話題:“你怎麽來了?”

“我怎麽來了?我夜航下機,想來你這裏討點溫暖,沒想到一開門看見的是岑大機長,知道我當時的感受嗎?好像一千萬把刀插在心口那麽疼。”她哼了聲,扭頭嚐起湯來,等到顧曾洗漱好坐在桌前,她已經擺好了碗筷。

顧曾拿著勺子在湯裏找肉,聽見晴雅不可自抑地八卦:“你們發展也太快了吧?”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解釋說:“沒有,昨天是意外。”

晴雅心領神會地笑,很快繞過這個話題,“許慎昨天打電話給我,事情都解決了,晚上請我們去喝酒。”她挑著眉,一邊翻自己的包,“財大氣粗,上次給她幾張卡,這次要雙倍討回來。”

知道她是開玩笑,顧曾幹脆點頭說:“好。”順勢扒著手機去發短信。

發現收信箱裏有未讀的短信,是他發來的:好好休息,關於那句“美人是膿血”,我會努力參透。有時候覺得他不正經起來,真的挺讓人難以消受的。

她禁不住笑,晴雅看見了,瞪她一眼,嚷嚷著:“請對失戀的人仁慈一些,你們這恩愛秀的,我都眼花了。”

“好,我會盡量克製的。”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話,晚點兒的時候許慎來接他們,看起來真的是好了很多,臉色紅潤,被晴雅一陣打趣,她跟在後麵笑。

到了吃飯的地方,才發現原來不止她們三個,陸氏兄弟和岑今日都在。

“我想機長幫了那麽大的忙,應該要感謝一下。有你這個家屬在,才更理所當然嘛。”許慎小聲地解釋,挑的地方很好,光線暗,看不出她的私心。

晴雅卻不留情地揭穿她:“你要請機長就好,帶上陸照做什麽?是不是這件事他也出了很多力,你也想要一起感謝感謝呀?”

一句話把許慎說得臉紅起來。很難得看見她這麽小女人的樣子,顧曾很捧場地笑起來。這麽幾個人裏麵,屬陸堇最陌生,他也是第一次參加他們的活動。看見她們進來,就自告奮勇地表達了下今天出場的激動。

首先對她伸手,“顧曾,你好,我們見過麵的,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怎麽會不記得,因為他,喬和阿蘇追著她問了一整個下午她和岑今日之間的事情。

陸堇眯著眼睛笑了下,說完轉向許慎:“久仰大名!”看他的眼神,又分明透露著太多故事,飽含揶揄,許慎尷尬地接了聲。眾人相視一笑,齊齊看向陸照。

“咳咳。”陸照很及時地轉移話題,也製止了他對晴雅伸出的手,含笑解釋道,“他聽見我給阿岑打電話,吵著要來,你們不介意吧?”

許慎挑眉,接道:“當然不。”

很快都落座,有侍應生把酒送上來,陸堇也是自來熟,環顧一圈,很識趣地攀著晴雅聊起來。不知道誰選的場子,在酒窖裏,四麵的櫥櫃上都是酒,翹起瓶塞,光是香氣都能把人弄醉了。

岑今日坐在她左手邊,舉著杯子裏的紅酒看,沒有喝。顧曾看了他一眼,正好他也看過來,說起話來:“這個酒屋是普羅旺斯的一個老板開的,他們那裏古城小街四通八達,當地人很喜歡釀酒,不過很少有喝紅酒的。”聲音很低,快要被嘈雜的音樂聲蓋過去。

顧曾很自然地靠近了他一些,聽他繼續說著:“聽說過茴香酒嗎?”

“茴香酒?”她笑著看陸堇捧來一罐酒,陸照在後麵點了香燈,整個環境都散發著一種異常的撩人的氣氛。音樂聲暫停,她看著他的唇,很慢地說:“我知道,是能醉倒一頭牛的酒。”堪比伏特加一樣的烈酒,卻有著很迷惑人的果香味。

每個人都倒了一杯,許慎率先舉起來,笑道:“謝謝此時此刻陪在我身邊的朋友們,願我們友誼長存,幹杯……”

入口一陣辛辣,她很艱難地適應了下,輕咳起來。這裏麵除了陸堇,其他人都知道她過去很能酗酒,現在也很本能地對她投來關心的目光。

“我沒事。”

“不行的話就別喝了。”許慎說。

岑今日在一邊輕笑,沒有說話,但眼神卻含著鼓勵。這樣的縱容,這樣的溫柔。她仰頭把剩下的半杯喝完,陸堇隨即鼓起掌來:“顧曾,沒想到你酒量這麽好。”

是呀,過去那些年年少氣盛,沒少買醉過。她從來沒覺得酗酒有什麽不好的,也從未覺得日子是難過的。現在,就更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

之後她很節製地沒有再喝酒,岑今日為她換了杯橙汁,她咬著吸管聽他們說話。陸堇說他千杯不醉,眾人不信,紛紛給他添酒。到最後真醉了,他倒在沙發上說不出話來,舌頭像打了結一樣。晴雅抱著手臂輕笑,趁著沒人看見的空隙,悄悄說:“小白,我好像遇見了我命定的王子。”

她驚訝地看著醉成爛泥的陸堇,又轉向晴雅,得到篤定的眼神,隨即啞然失笑。隻是夜色中一場酒色的較量,就讓她這最好的朋友動了心嗎?

很熱鬧的夜晚,很迷人的酒屋。許慎和陸照不知道去了哪裏,晴雅和陸堇在角落喝著酒,燈光下就剩他們兩個人。他的手撫在她背後,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有時候順著衣服的紋路,會在後麵畫圈圈,她被弄得癢死了。禁不住看他,半眯著眼睛,也不知道有沒有醉。

“阿岑。”第一次這麽叫他,沒想聽到他肯定的回應,卻又忍不住撞進他清明的眼裏。他似醉非醉,不過在那一刻,酒意散去,他的唇角又勾起來:“要不要再喝一口?”

她看著酒,小聲詢問:“你不怕我又……”

“嗯?”他示意性地轉過身,更方便看清她所有微小的動作。

顧曾嚐試著回憶:“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一高興,許慎和晴雅都會認為我又喝酒了。她們會經常突擊檢查,最艱難的時候,她們兩個輪班看著我,就是擔心我再上癮。”看見她雙手交疊在一起,無意識地攢緊,又鬆開。他便取了酒遞到她唇邊,想著該怎麽安慰她。想了很久,還是放棄。

耳邊是很低沉的男聲,哼唱著法國小調,那樣浪漫奔放的城市都沒有將她一生一世的虔誠改變分毫,真就是幸運。

他說:“記住這一刻,要真是上癮,也是我。”忽然將酒都灌入嗓子裏,他放下杯子,抿了口她的橙汁笑道,“很好喝。”

顧曾一下子就紅了臉。他靠得很近,唇幾乎要貼住她的。餘光裏,她看見在酒櫥後的空地上,貼身熱舞的許慎和陸照,他們是不是在一起了?有些分心,她真的好怕晴雅突然醒過來,看見他們這樣子。

幸好有不識趣的酒保來收拾台桌,她趕緊喝了口橙汁,裝作若無其事地玩著骨牌。他一隻手撐著額頭,有些困倦。

突然想起什麽,問道:“明天晚上飛亞特蘭大,你有什麽要我帶的嗎?”

“唔,上次去的時候,晴雅說有一個菲希克鹹魚很好吃,我想要吃,不知道可不可以帶回來?”那次太匆忙,想起好幾次還是忘記了去吃。晴雅一直和她抱怨,怪她被那個美妙的豔遇搞得頭腦不清醒。好吧,是美人的問題。

“好。我會在那裏留兩天,三天後的航班回來,到時候一起吃飯,好不好?”

顧曾“嗯”了一聲,見他揮著手和陸照打招呼,很顯然是要先離開了。她下意識地尋找剛剛還在角落裏喝酒的晴雅,和陸堇兩人一起都不知所終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換了個地方繼續喝了。

十二月的北京,在下過雪之後就越來越冷了。車停在有些遠的小街,他們並著肩走過去。快要到聖誕節了,街上到處都是聖誕樹和聖誕老人,被各種飾品堆砌在一塊。有一群小孩迎麵跑過來,顧曾被撞到了街口,驚嚇未定,隨即被他握住了手。關鍵是,跑過去的小孩還忽然停下來,回過頭對他們擠眉弄眼。

顧曾覺得好笑,無奈地說:“我怎麽感覺他們是故意的?”

“孩子一般都被看作是天使,我覺得他們是在給我機會。”他眼神示意緊握在一起的雙手,顧曾無言以對。

可能是這條街過於繁華,竟然能讓他們巧遇熟人,蘇婉。她應該是和朋友出來逛街的,看見顧曾和岑今日走在一起很親密,一下子明白了許多,這世上所有的緋聞都不會是空穴來風。傳得時間越久,越接近事實真相。如她所見,十指緊扣。

很淡然地和他們打招呼,然後彼此各走各的。顧曾覺得命運真是奇妙的,臨下車的時候她想起來:“你的衣服我還沒還給你,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拿給你。”

“不用了。”他擋住她的手,在她轉過身的時候,將她抱在懷裏。車裏的溫度很高,她渾身都在發熱。

顧曾貼著他的胸口,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很清淡那種。在這裏,他從來沒有當著她的麵抽過煙。

“阿岑……”

他輕輕嗯了聲:“聽我說,顧曾,這次去亞特蘭大,是因為曾經的部隊想邀請我,做一些活動。”很多年後,再說起亞特蘭大和在那裏的十年,不管是她,還是他,都應該會理直氣壯地釋然。但在此刻,他還是很努力地打消她所有的不安。

那個地方承載了他十年的榮譽,能下定決心離開,她其實早就明白。“我知道,所以,不用再說,替我向你那些老朋友問好。”

接下來還是繁忙的機場工作。

她在大廳執勤時,看見從特殊通道進去的岑今日,身邊的人拿著本子在說什麽,他卻好像感應似的抬頭,然後穿過人群看見她,微笑起來。

晴雅在電話裏不停地說:“心神合一,顧小白,你已經完全不清醒了。”才知道原來她和他同一班機飛亞特蘭大,晴雅還信誓旦旦說要替她好好照顧他。

顧曾坦然至極,笑言:“那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顧他,記得提醒他幫我買手禮。”

“哈哈,你還真的是放心我啊……”

“不,我放心他。”

一句話招來了數句數落,兩個人又隨便聊了些其他的東西,直到她登機。

三萬英尺的高度她想起那張溫和的臉,第一次感覺到站在北京的土地上那種踏踏實實的存在和歸屬感,總算不用再站在一個看不見希望的地方一直等待下去。

晚上回家的時候,和許慎聊了會兒天。洗完澡出來已經是淩晨,想著這個時間的亞特蘭大應該是上午,豔陽高照。

坐在**想了會兒事,突然想起來公司有審核報表公布出來,她得填一份資料,便開了電腦。剛登錄上去,郵箱裏就蹦出來一封郵件,發件時間是早上五點,海外的賬號,歸屬地顯示是——巴黎。她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幾乎是下意識的舉動,翻出手機看,發現那個時間的未接電話。

點開郵件的刹那,她恍惚了一下,眼眶突然變得酸澀。半分鍾後,她強迫自己找回理智,開始一件一件收拾衣服,打電話給阿蘇,讓她幫忙訂最近的航班,然後在坐出租車去機場的路上,發了短信給許慎。

夜裏兩點登機,飛法國巴黎。

身邊的人來來往往說著很多話,有相識的空乘和她打招呼,她盲目地應了聲,卻不太能夠回憶起來自己說了什麽。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想的是距離發件時間已經過了二十幾個小時,他還好嗎?閉上眼睛,終於還是忍不住,眼淚滑落。

乘務長好心地提醒乘客係好安全帶,走到她麵前時,很訝異地發現她的臉色特別難看,低聲詢問著:“顧曾,你還好嗎?”

她努力回答,找著自己的聲音:“沒關係。”

“需要我給你拿條毯子嗎?”夜裏的乘客很少,看見這樣旁若無人悲傷著的女孩,幾乎所有的視線都停在她臉上。還有人默默地拿出了紙巾遞給她,揣測著各種原因。在無線頻道裏,她應該是長虹目前為止最幸福的女人。乘務長還能想到前不久的年慶當晚,被擁著在聚光燈下跳舞的女孩,身邊的男人那麽矚目,堪稱長虹首屈一指的奇跡。然而此刻那個女孩卻突然出現在深夜的航班上,難過的情緒掩藏不住。

顧曾擦幹淨眼淚,再次重複:“我沒關係,真的。”

乘務長這才放心地離開,她拒絕了身邊好心人的探尋,轉過身對著窗戶。大腦裏不停地循環著電腦屏幕上的那幾個字:顧曾,陸終年情況不太好,他想見你,我是秦晚風。

秦晚風,或者說是陸夫人,陸終年的妻子。十七歲鼓起勇氣去法國找他的時候,她已經出現在他的生命裏。那個時候她怎麽也想不明白,學舞蹈的女孩怎麽能夠美成這樣?也非常懊悔和遺憾自己不曾學過舞蹈。她真的特別美麗,很典型的東方女子,皮膚很白,眼睛很黑,看人的時候從來都是目不轉睛。

陸終年說:“顧曾,如果有人能這樣看你一眼,就一眼,差不多就看到心底裏去,把你全部的壞脾氣都看穿,那麽就是注定的了,逃不掉的。”

法國巴黎,陰天。

這個城市給她的感覺總不太晴朗和溫暖,很多時候想起這裏,腦子裏總能浮現站在街角踩著紅色高跟鞋的女人,臉煞白煞白的,但是唇總豔紅得讓人不能忽略。她們習慣優雅地吐著煙霧,就在夜色中水汽模糊了窗戶的時間,對匆匆而過、趕著回家的男人們放電。

陸終年這個人到底收到過多少女人的邀請?好像真的是,數不勝數。

從戴高樂機場出來,已經有人在等她,車子直接開往醫院。陸終年家大業大,她在路上的時候還在想,守在醫院的人一定很多,去了才發現出入很大,偌大的走道隻有零星幾個人。她看見秦晚風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很難想象這樣消瘦蒼白的女人,會是當初那個在悉尼歌劇院裏舉辦個人演出紅遍半邊天的舞蹈家,站在台上就好像整個世界都在她的腳下,那樣的萬眾矚目。

當時她坐在台下,拚命地讓自己平靜,可還是能夠看到陸終年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她,專注得讓人氣餒和失敗。那一場show之後,她終於明白自己應該離開巴黎了。

秦晚風也看見她,從走廊盡頭走過來抱著她:“顧曾,你終於來了。”

她真的很瘦,鎖骨陷得深深的,穿著單薄的白色短袖,長長的頭發披在肩上蓋住大半張臉,讓看不見的人以為她在笑,看得清楚的人撞進她滿眼的烏黑裏麵。張嘴想喚她“陸太太”,可是卻哽咽了。愛情裏沒有對錯和早晚的,怪不得任何人。她伸手回抱住秦晚風,輕輕拍她的後背,安慰道:“曉曉姐,會沒事的。”

秦晚風點頭,說了下陸終年的情況,“做了兩天的手術,終於搶救過來了,但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

顧曾眼睛發酸,喃喃低問:“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呢?我離開的時候,他看上去還很健康。”

“他這兩年身體不大好,心髒病遲遲得不到緩解,前幾天因為一個項目氣得病發昏倒,所以就變成了這個樣子。”秦晚風抱著她,眼圈紅紅的,但是仍舊沒有流淚。想起來曾經有人形容她,最常用的詞是“無情無義”,也有相識的朋友說她“高深莫測”,現在才覺得有些堅強別人看不出。

顧曾看了眼守在病房門口的人,小聲問:“公司的人是不是還不知道他……”

“嗯,他不讓說。”秦晚風攏了攏披肩接著說道,“進手術室前還抓著我的手發脾氣,不讓消息走漏出去。”

看守的人輪了班,有人送飯過來,是家裏廚子做的,都是中國菜。他在外麵這麽多年,從來沒忘記過自己是個中國人。

秦晚風看著滿桌子的素菜,一時間沉默下來。片刻後遞了筷子給她,平靜地說:“吃點東西吧。”

顧曾點點頭,小心地看她。以前她總覺得她性子太冷了,不適合陸終年,現在才能明白當初他對她的喜歡,骨子硬起來比男人還厲害,涼薄起來也是的,翻臉不認人。在他出了這麽大事的時候,還能雲淡風輕地替他扛著公司。

她抿了抿唇,問道:“曉曉姐,你不準備和他要孩子嗎?”

秦晚風微笑:“他不願意。”

“為什麽?”

“他說怕自己早死,給我壓力。沒有孩子更好,他可以跟我一直逍遙下去。”陸終年的風格就是這樣的,一向自私又如此自負,很多年圖著風流快活。他的生命裏似乎從來沒有過不舒心到會昏倒的時候,隻除了秦晚風。

他們一定是起了爭執,會因為什麽?

秦晚風吃了兩筷子菜便放下來,解釋說:“沒有胃口。”然後換個姿勢看著她,有些欲言又止。

“曉曉姐,有什麽話你可以直說。”

“你願不願意回來,嗯,幫他打理公司?你知道的,他隻有你一個親人了。”

顧曾下意識地看了眼重症監護室的窗戶,有很多情緒在慢慢上湧。耳朵裏是秦晚風的聲音,說得很慢。

“我不太清楚你們之前是不是有過這樣一個約定,不久前你打電話回來,他覺得應該是一個很好的開始,所以著急忙慌地找人規劃建遊樂園。最近因為這個項目負責人的疏忽,工程圖紙出了錯,使現在建了一半的遊樂園麵臨拆除重建的危機。”她嚐試著用不讓她感覺到負擔的方式平鋪直敘這件事情。

“他發了很大的脾氣,既不肯讓工程方拆除,也不許人家改圖紙。我覺得他很無理取鬧,所以和他吵了一架。”她很無力地歎了口氣,望著窗外,視線很遠,顧曾卻很明顯地感覺到她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後來他說,這是要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如果重建就趕不及了。關於圖紙,他說那是你們小時候就約定好的。”秦晚風捧著臉,有淚光閃過,她的聲音終於還是卸掉了偽裝,徹底地疲憊下來。

“顧曾,他真的拿你當作最親的人。他以為你那通電話代表著原諒,所以很努力地想要改善你們之間的關係。”

顧曾低著頭,菜都涼了,眼淚不可抑製地掉下來。哪來的原諒呢?他不愛她,這不能怪他。安靜的走廊幾乎沒有一絲聲音,她和秦晚風彼此都壓抑著悲傷,總覺得在這樣的時機不該脆弱。

她忍了很久,又再次抱住秦晚風,輕聲說:“對不起,曉曉姐。”

“沒關係,顧曾,我隻是想讓你明白,這裏永遠都是你的家。前不久他還和我說起你,我們都覺得你值得一個更好的開始。”秦晚風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道,“他這兩年的性子有點難琢磨,所以我不知道你離開了這裏,是好還是不好。也許沒走,他還不至於這麽強勢,說起來他倒是吃你的一套,反正我是製不住他的。”說到最後,忍不住笑起來。

顧曾知道這是在安慰她,很難地鬆了一口氣,還是要說:“曉曉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那時候的悲傷症,酗酒,包括後來的離開,他們統統都看在眼裏,卻無法改變些什麽。以為隻有她一個人是痛苦的,現在才發現,他們也一直受著她的影響,很痛苦。怎麽可以這麽自私?怎麽能夠這麽自私地影響到他們這麽久?

她不停地道歉:“對不起……”

秦晚風不停地安慰著她,“我和他都明白的,顧曾,愛情這個東西,有時候真的挺讓人無奈的。”

有醫生走過來,提醒他們最好收拾幾件陸終年的衣服,因為看情況,他很快就會醒過來。剛剛的話題還不算很美好,卻一時間聽到這樣的消息,兩個人都不自覺地放鬆,微笑起來。

秦晚風邀請她:“要不要和我一塊回去?家裏沒什麽變化,他說不準變,怕你回來了不認識,不習慣。”

顧曾努力咽著酸澀,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