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鳳來儀2
當夜月朗星稀,王子進跟緋綃正在客棧中吃雞喝酒,但見窗外南方火光衝天,似乎有什麽地方走水了。
“我說緋綃,這方向怎麽依稀相識啊?”
“當然啦。”緋綃目光如絲,端著酒碗望向窗外,“不就是白日裏去過的那家酒館嗎?”
“看來那少女果然邪門,可是掌櫃的不是還指望你替他擋災?”
“嘻嘻嘻。”緋綃聽到這裏,笑嘻嘻地答,“所謂擋災,向來要找個大富大貴之人,他找隻千年妖精來擋災,能擋住才叫奇怪,隻能讓火燒得更旺幾分。”
王子進從未見人自誇為掃把星,還如此揚揚自得,不由暗自為那飯館的老板掬了把熱淚。
然而就在火勢越燒越旺,一發不可收拾之時,天空中驟然響起一聲悶雷,毫無預兆地,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落地生塵,聲勢浩大,王子進眼見著遠方的火光在暴雨中一點點熄滅。
“太好了,這雨真是來得及時。”王子進興高采烈地伸手接著雨水,“那飯館的掌櫃雖然把老公雞賣給我們,卻也不至於遭到傾家**產的報應。”
他嚷了半天,卻無人回應。
隻見緋綃身穿白綾繡紅梅衣袍,正端坐在燈下,手持瓷杯,向鬆樹盆景中澆酒。他長睫低垂,玉手微傾,杯中的酒水如取之不盡般傾灑在盆景中,久久不絕。
“你在幹嗎?”王子進奇道。
“當然是在澆花。”緋綃朝他揚眉淺笑,無限風流。
“用烈酒澆花,它會被酒水燒死的。”王子進連忙跑過去奪走了緋綃手中的酒杯,在燈下一看,杯中空空如也,哪有半滴酒水?
“生命自有生,便會有死,以小換大,也算是死得其所。”緋綃眼中帶笑,又自顧自地去吃雞腿了。
而窗外雨勢隨之變小,不過片刻,便雲湧月出,連半滴雨都沒有了。
王子進手持空杯,望著窗外朗朗秋夜,似乎明白了什麽,“緋綃,剛剛那場雨,是不是你喚過來的?”
“哪裏,我隻是吃雞之餘,用一壺美酒澆了澆花。”
王子進見他不認賬,隻好將空杯斟滿美酒,與他在燈下對飲。
“緋綃,你真是個好人。”兩杯酒下肚,王子進臉色酡紅地說。
“哈,被你這個呆子指派為好人,可前途堪憂。”緋綃卻不領情,鳳眼含笑道,“我糟蹋了這漂亮盆景,怎麽看也不該歸入好人之列。”
“嗬嗬……”王子進撓了撓頭,笑著說,“不管你做了什麽,在我王子進的心中,都是一個善良的好人。”
“哎,子進,你真是太過迂腐。”緋綃笑著連連搖頭,但是一雙美目燦若朗星,卻分明閃爍著喜悅之色。
明月高懸,照亮天際。
兩人在月色中把酒言歡,於是漫長而淒涼的秋夜,都變得溫馨而熱鬧起來。
而就在同一時間,在西京的一處大宅中,一個身穿華麗衣袍的巫師,正在高大明麗的廳堂中驅邪作法。
燭火昏暗,隻見巫師跳了半天舞,停在了一位身材頎長、氣宇軒昂的中年男人麵前。
“小民劉居正,靜候仙人指示。”中年人彎著腰道。
“你家中有惡靈作祟,所以你的女兒隻知笑,不知哭,必須要驅逐惡靈,才能換得一家平安。”
“要如何才能驅逐惡靈?”
那巫師將一碗水遞到了劉居正麵前,“明日午時,讓令千金捧水到鬧市中,誰打翻了水碗,便是能送走你家惡靈的貴人。”
劉居正捧著水碗,想到女兒尚未出嫁,如此拋頭露麵,不知該如何是好。
然而就在這時,夜風中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聲音在冷風中飛揚,如遊魂般在偌大的宅院中遊**。
他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恐懼,連忙帶著幾名家仆來到了女兒的房前。
隻見一位身姿曼妙的紫衣少女,正端坐在一個雕花的鏡台前,像是見到了什麽趣事般,笑個不停。
“鳳儀,你不要再笑了。”他憤怒地推開了房門,但笑聲並未因他的打擾而停歇。
“爹,我看到娘親了,為何不能笑呢?”少女回過頭,笑靨如花。
“你的娘親已經死去多年,莫要如此胡言亂語……”他膽戰心驚地說,隻見身後的仆人婢女早已嚇得臉色慘白。
“誰說的,她好端端的,怎麽死了?”她邊說邊笑,身邊的古樸銅鏡中,映出一張秀美靚麗的臉龐,隻是她的唇邊,始終掛著一抹邪惡的微笑。
令人望而生畏。
次日午時,王子進又跟緋綃來到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西京是大城市,熱鬧繁華的程度,絲毫不比東京城遜色。
但王子進卻苦著臉,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古人雲,三日不讀書,麵目可憎,為何要拉我出來,不讓我在客棧中讀書?”
“你摸一日書,再抱三日酒瓶,這樣的讀書人,普天之下估計隻有你一個。”緋綃仍穿著白綾長袍,黑發烏亮,風姿綽約,頗為不滿地白了他一眼,“與其躲在客棧中裝模作樣,還不如陪我出來玩。”
兩人邊走邊說,剛來到最熱鬧的瓦肆中,便見人潮洶湧,無數男女老少狂奔而來,似乎被什麽洪水猛獸追趕。
“劉家的瘟神出來啦,快點避禍吧。”
“那娘子朝誰笑,誰就要倒大黴了。”
百姓們邊跑邊說,轉眼間便萬人空巷。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西京人都喜歡在路上亂跑?”王子進納悶地說。
可是他話音未落,就見眼前紫衣翩然,接著耳邊傳來一聲憤怒的高叫。他急忙看向身邊的緋綃,隻見他被人潑了一身青綠的水,白袍盡被弄髒。
而一個身穿紫色襦裙、白色繡青梅上衣的少女,正捧著一隻空碗,笑意盈盈地站在二人麵前。
“這位貴人,可找到你了,我走了一路快累死了。這些人也不知為什麽,見到我就跑……”少女怨聲不斷,但是定睛看到板著俊臉的緋綃,突然瞪圓了美目,“咦?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啊?為何如此麵熟?”
“這位姑娘,我們昨日是不是在城南的酒樓中見過?”王子進一見到她立刻頭大如鬥,哭喪著臉回答。
“果然是你,”少女興奮地高叫,“這定是命運的安排。”
“去你的命運的安排!”緋綃咒罵著,一張無可挑剔的俊臉被氣得鐵青。但還沒等兩人拒絕,不知從何處躥出一群仆人,足有三五十人之多,簇擁著他們離開了瓦肆。
不過半晌,兩人便被眾多家仆挾持著,走入了一棟明亮奢麗的大宅。隻見廳堂中煙霧縈繞,正有一位頭戴金冠、蓄著美髯的中年人跪坐在香爐前,念念有詞地祈禱。
王子進一見這陣仗,立刻明白,這家多半是被怪事困擾,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當街上演了一出搶人鬧劇。
“爹。”紫裙少女一見到這中年人,立刻雀躍著跑到他麵前,指著緋綃道,“看,我尋到的貴人,是不是位美人?”
“爹讓你去找貴人,又不是讓你去招親!你光選漂亮的有什麽用?難道不知道皮相好看的人最不可靠?”中年人被她氣得直翻白眼。
這話一出口,但見緋綃俊臉**了幾下,顯是在強壓怒氣。
“女兒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你怎知這位公子不是色藝雙絕?”
“你懂什麽叫色藝雙絕嗎?女孩家不要隨便亂說話!”中年人終於忍無可忍,厲聲訓斥她。
而深諳“色藝雙絕”為何意的王子進,則掩嘴偷笑地望著緋綃,似在等著看他的笑話。
“子進,是不是很久沒有遇到倒黴事,覺得人生乏味?用不用我助你豐富時光?”緋綃斜著眼瞪他,麵現狡黠之色。
王子進將頭搖得似撥浪鼓,遠遠地跑開了。
此時那中年人教訓完女兒,恭謹地朝二人行禮,邀他們入內室說話。而一貫懶得管閑事的緋綃,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並非繡花枕頭,居然配合地隨他進去。
“在下姓劉,名居正,經商為業。”中年人遣退家奴,痛苦地道,“打擾二位,實屬無奈之舉。因為我家多年來被棘手怪事困擾,實在毫無辦法,才出此下策。”
“是何怪事?不妨說來聽聽。”王子進好奇地問。
“怪事都發生在小女鳳儀身上,每當她笑的時候,必有禍事發生,且自從她出生以來,隻見其笑,未聞其哭。”
“哦?”緋綃劍眉一挑,輕輕道,“聽起來像靈魂被什麽東西糾纏,果然棘手。”
“公子真是明慧啊,一語中的。”劉居正欽佩地說,“可是怪事並不止一樁。”
“還有?”王子進不由失聲叫道,“這一樁已經足夠難辦。”
“小女每逢月圓的幾日,晚上都似變了個人,時常會說些奇怪的話,像極了在下的內人。”
“女兒像母親,再正常不過。”緋綃奇道,“她言行舉止受母親影響,又何足為奇?”
“那、那個……”劉居正結結巴巴地說,“其實早在十幾年前,小女未滿周歲時,內人便已仙去。母女倆根本沒時間相處,又如何模仿呢?”
這話一出口,頓時令王子進覺得害怕,連著華麗的大宅都被籠罩上陰森的氛圍。而緋綃雙眸清澈如水銀,紅唇邊始終勾著一抹笑,似乎毫不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