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無妖城7
那桶蓋的封條遇到利刃,竟迸發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晃得王子進睜不開眼睛。
再睜眼時,隻見桶蓋已經破了一個大洞,封條仿佛被火燒焦了一般,冒著縷縷白煙。
王子進膽戰心驚地向桶裏看去,隻見裏麵一層一層鋪滿了黃色紙符,宛如秋天的落葉般華美絢麗,隻是一股腐敗的味道直衝鼻翼,讓人無法忍受。
“這股味道也太難聞了一點……”王子進拿手掩住鼻子。
“等一會兒散了就好了。”緋綃凝神端詳著桶內。
過了一會兒,他衣袖招展,將黃紙一片片拿開,轉眼焦黑的土地上便鋪滿了符咒,真如落葉翩翩,零落了一地。
符紙被撿光,露出一副淡紫色的綾羅衣袖,上麵繡滿了牡丹,精致華美。王子進拿了一根樹枝挑起那副衣袖,衣袖竟一絲一縷地破敗了。
“你說這裏埋的是誰?”王子進問道,這上好的綢緞已經讓他想起一個人,那個半夜披了綢緞的披風來這裏痛哭的人。
緋綃卻並不答話,將上麵蓋著的那件華服一把抓起來,隻見一具屍骨穿著極為華美的衣服蜷縮在裏麵。那屍骨已經看不清眉目,看那衣服和身形,依稀是個十三四歲女孩的屍體。
雖然早有準備,王子進還是被嚇了一跳,一下坐在地上,“這,這是誰?”
“你看這像誰?”緋綃問道。
王子進忙壯膽探頭看去,那身形,那姿態,像極了一個人,不由脫口而出:“寶雲!”
“不錯!就是我!”他話音剛落,身後便響起嬌脆的呼聲。
王子進嚇得打了個哆嗦,隻見寶雲正站在他們身後,小小的身影,在夜色中看來竟有些飄忽不定。
“你可來了,我等你好久了。”緋綃揚起俊美的麵龐,輕輕地說。
寶雲一見到他,目光就變得淒婉迷離,“胡公子,你的魂魄在我身邊也有數日,怎麽就是不能體會我的苦處?”
緋綃搖了搖頭,“你這般下去不是辦法,要到何時才是盡頭?”
王子進聽了他們的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忙拉了拉緋綃的衣袖,“這是怎麽回事?”
緋綃看了看寶雲道:“這桶井之術便是製造一個強大妖怪的法術,將人活活地埋在一處怨氣極深的地方,下了咒語,待那人滿含恨意地死去,便是一個人為的妖怪了。”
王子進聽得發冷,看了看那桶中的屍體,死時確是十分痛苦的模樣,不由心中一寒,這女孩對自己竟也如此狠毒。
“胡公子,我庇佑這城,又有什麽錯嗎?幹嗎總是幾次三番和我過不去?”
“姑娘,你也別要留戀了,趕快超升走了吧。”王子進見她可憐,連忙插口道。
“超升?”寶雲抬眼看了看天,苦笑著說,“你沒有看到那麽多的符咒嗎?那便是不讓我超升的,超升,談何容易?”
話剛說完,她撲向王子進,一隻手突然暴長就要去抓他麵門。
王子進毫無防備,隻見一隻青色的鱗爪直衝自己而來,不由嚇得呆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幹什麽?”緋綃鳳眼含威,怒喝一聲,隨即長刀揮手而出,那手當的一聲,抓到刀麵之上,又縮了回去。
緋綃連忙將王子進推到一邊,板著臉道:“我們是來助你脫離這困境的,你怎的如此凶狠?那下咒之人是誰?”
寶雲卻不理他,“要是我走了,這城又該如何?”兩隻手長滿青色鱗片,再次向緋綃襲去。
王子進見他們二人一會兒便鬥在一起,不由捏了把汗。他正看得出神,頸上突然一涼,卻是一把鋼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王子進心中一驚,急忙回頭一看,隻見拿刀的是個身穿紫色道袍,英氣勃發的道士,居然是青雲觀的道長紫陽。
“那位狐妖,莫要鬥了,現下你的朋友已在我手中。”紫陽一把揪住王子進的衣領,將刀刃貼在他脖頸的血管上。
“紫陽,你不是捉妖拿鬼的嗎?怎會放了這樣大的妖孽在旁邊不理?”王子進一邊叫一邊掙紮。
哪知話音剛落,自己的臉上就挨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隻見不知從何處衝出了一個身材肥胖、身穿錦袍的中年人,竟然是小城的首富張謙富。
他原本就冒著紅光的肥膩的臉,此時因憤怒變得越發漲紅,結結巴巴地說:“誰、誰說我女兒是妖怪?她分明隻是個孩子而已……”話未說完,眼淚已順著皺紋的溝壑流淌而下。
王子進見他如此哀傷,安慰的話也卡在喉間,無法出口,隻覺一頭霧水,不知他怎麽竟和紫陽結成同夥?
緋綃見王子進遇險,忙收起長刀,白衣隨風飛舞,如夜曇初綻般站在風中,美不勝收。
“寶雲,快將那妖孽殺了!”紫陽連忙嚷道。
但寶雲並不理他,漆黑的大眼中滿含深情,癡癡地望著緋綃瀟灑俊逸的身影,眼中滿含悲哀與不舍,便是瞎子都能看出她喜歡這白衣的美少年到了極致。
“寶雲,你怎麽這麽傻,你自己是什麽都不知道嗎?”紫陽見狀急得連連跺腳。
寶雲卻對他憤怒的叫喊充耳不聞,仿佛這蒼穹天地都化為一片虛無,她的世界中,隻有緋綃一人。
幾人陷入僵持,王子進突覺腳下一軟,隻見堅硬的地麵竟變成沼澤。轉眼他的雙膝就陷入了爛泥中,他嚇得急忙拚命掙紮,哪知竟越陷越深。
紫陽也受驚不小,連忙跟他一起掙紮。哪知爛泥中居然又長出藤蔓,越長越快,轉眼便將二人緊緊縛住,紫陽揮刀拚命砍了幾下,卻無濟於事,轉眼便被拖入沼澤深處。
泥水漫延到了王子進胸口,而他身後的紫陽已經陷至沒頂,他正嚇得失魂落魄,耳邊卻響起緋綃的聲音:“子進,子進,這隻是幻術,保持心中空明,趁現在快逃吧,我也不知能拖他到何時。”
王子進連忙鎮定心神,再睜眼一看,哪有什麽沼澤藤蔓,隻有站在他旁邊的紫陽麵色痛苦,正費力地呼吸,仿佛真的被沼澤淹沒了。
王子進急忙將他一把推開,拔腿便逃。
紫陽被他一推,立刻回過神來,見王子進逃了,不由氣急,指著緋綃罵道:“你這死狐狸,還不快快受死?”
“嘻嘻……”緋綃見計謀得逞,調皮地朝他吐了吐舌頭,“你又能把我怎樣?”
“怎樣?你說呢?”紫陽英俊的麵容變得陰狠,微笑著從道袍中拿了一個紙人出來,雙眼緊閉,口中念念有詞。
緋綃歪著頭看他,不知他在耍什麽花招,站在他對麵的寶雲卻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痛苦地哀號:“不要,不要,我不要在他麵前變成這個樣子……”她邊說雙手還不停地抓著自己的身體。
張謙富見了,急忙關切地跑過去,“寶雲,寶雲?你這是怎麽了?”
寶雲卻一揮手就將他推在一邊,再抬臉時,隻見那張清秀的臉竟已變得血肉模糊,令人一見之下,觸目驚心。
“很怕人吧?這就是我死時的樣子,那桶裏好悶啊,無法喘氣,便將自己抓成了這個模樣……”寶雲說著,眼淚順著皮開肉綻的臉流了下來。
紫陽惡狠狠道:“趕快將他殺了!”說罷又動了一下手中的紙人。
而隨著那紙人的動作,寶雲突的一聲跳到半空,躍過王子進的頭頂,伸手朝緋綃抓去。
王子進隻覺天空中掉下幾滴血雨,不知是她的眼淚還是鮮血,不由黯然神傷。
這淚,是為誰而掬,是為她自己?抑或是她可憐的愛情?
緋綃見她來勢洶洶,急忙閃身躲過,寶雲的利爪噗的一聲抓在了地上,深達半尺。
“寶雲,你不聽我的話了嗎?”紫陽見她未使盡全力,惡狠狠地道。
寶雲滿臉都是淚水,甚是可憐的樣子,手卻未曾停下,“胡公子,你快走吧,我要是使出全部力氣,你不是我的對手。”
緋綃的身子甚是輕巧,輾轉騰挪,邊躲邊道:“寶雲,那紫陽便是下咒之人嗎?”
寶雲卻並不答話,一張臉上血肉模糊,隻有眼睛美麗清澈,看不清什麽表情,眼淚卻不斷婆娑而下,混著血水,滴在綢緞衣衫上,宛如紅梅初綻。
王子進見她這可憐的樣子,再也看不過去,一把撿起地上的鋼刀衝向紫陽,“你這狠心的道士,趕快受死吧!”
手腕一翻,手起刀落,便朝他的胳膊上砍去。
紫陽卻不懼刀鋒,嘴角牽出一絲微笑,“你這笨蛋書生,剛剛被你逃了,現在又自己跑來送死。”
他閃身躲過刀鋒,回手一掌擊中了王子進的手腕。
王子進手中鋼刀拿捏不住,脫手而飛,還沒有明白怎麽回事,後腦又被人用手肘打了一下,這一下打得他眼冒金星,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紫陽冷笑著抬腳踏在他胸口上,王子進隻覺胸口似有大石壓著,喘不過氣來,本以為這紫陽很好對付,哪想竟是這樣厲害。
隻見紫陽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英俊中透著殘忍,“你知道嗎?呆子,我這腳上的力多使幾分,你便會肋骨碎裂而死。”他冷笑著說,“可是我不讓你死,我要讓你看著那狐狸被活生生殺了再踩死你!哪怕是一隻臭蟲,我也要讓它在最痛苦的時候死去!”
“你有毛病,哪有你這樣狠毒的道士,簡直就是……”王子進剛罵了兩句,便覺踏在自己身上的那隻腳力量驟增,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暈死過去。
而緋綃被寶雲死死纏住,卻是無暇再去救他,隻是兩人一進一退,一守一攻,在夜色中曼妙起落,恍如舞蹈般好看,隻見兩人都是處處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