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無妖城5

還沒等兩人靠近,如墨居然大喊一聲:“我走了!”

瓷瓶在王子進懷中竟啪的一聲碎了,看來他是實在抵受不住逃走了。

王子進本來是不怕的,現下叫他這樣一折騰反而害怕起來,硬著頭皮縱馬過去,隻見前麵一小圈空地,被人用繩子圍起來,還被貼了好多符咒。

他翻身下馬,鑽到繩圈裏麵,夜色之中,隻能看清地麵似乎埋過什麽東西,荒蕪的土地上有個圓圓的黑色痕跡。

身後的背簍裏,緋綃躥得更厲害了,王子進蹲下身去,掏出玉笛,指著那圓圈叫道:“開!”

等了半晌,卻沒有絲毫動靜。

他失望地搖了搖頭,倒轉了玉笛,用來掘土,隻掘了兩下,便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不由大喜,“這東西未免太好挖了!”

黑暗中看不清是什麽,他伸手摸了一下,似乎是一個桶的邊緣。

桶?桶?那日緋綃似乎也提過什麽“桶井之術”?是叫這個名字吧?

王子進突然想起那日緋綃一臉凝重的神情,心下不由緊張,看來這“桶井之術”未必是什麽好的法術。

正想著,卻聽耳邊有人道:“有人來了,快走!”是如墨的聲音,看來他是看到什麽,特意給自己報信來了。

王子進連忙將土鋪平,牽著馬躲到一旁偷看,他倒要看是誰,這麽晚了還來這死地?

隻見慘淡的月光下,一個黑影晃晃悠悠地走過來。

那人披著帶風帽的鬥篷,也未騎馬,看不清麵目。他走到那繩子做的圓圈外麵,站了良久,似是有什麽心事。

這下離得近了,能夠看到那披風在夜色中閃著光輝,似是上好的綾羅,王子進心中不禁一驚:這都豐小城中,穿得起如此綾羅的恐怕隻有張謙富一人。

可他來這裏幹什麽?

隻見張謙富呆呆地站在繩圈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似乎掏了手帕抹抹眼淚,過了一會兒,竟號啕大哭出聲。

那哭聲甚是淒慘,在夜空中回**,宛如鬼嚎。

王子進躲在斷壁後,本就心驚膽戰,經他一哭,不由頭皮發麻。張謙富哭了一會兒,便坐在地上喘涕,肥胖的身軀,在夜色中微微輕顫,甚是可憐。

王子進不由心下惻然,那日看他年紀,已逾不惑,現下又有何事讓他如此傷心,跑到這荒郊野外來痛哭?

看來人生在世,任誰也逃不出悲歡離合。

正在出神,張謙富卻費力地挪動著肥胖的身軀,緩緩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慢慢地走遠,王子進這才又牽馬走到那繩圈前。

眼見著那黑色的圓圈,王子進心中的疑問卻越來越深,那桶中到底埋的是什麽東西,張謙富又為何要跑來哭?

那日緋綃的話又在耳邊回**:沒有人這麽傻吧?沒有人?

王子進心裏又是一陣發毛,人?再低頭看那圓圈的大小,以那桶口來看,確是可以裝下一個人。

他心中一陣害怕,忙上了馬,一陣疾馳。

莫非?莫非那桶中裝的不是什麽厲害的法器,而是一個人?那人是死的還是活的,還是被活活地埋了?那桶中埋的又是誰?

王子進想得嚇出一身冷汗,再抬眼時,又到了如墨所在的茅屋,忙對屋裏喊:“剛剛真是多謝了。”

如墨蒼老的聲音響起:“那老兒是坐了馬車來的,現下已經走遠了,你可以安心地回去了。”

安心回去?自己又豈能安心?王子進縱馬又回到了都豐城,此時天色破曉,又是新的一天開始了。

他望著那初升的太陽,不由歎息:又是一天了,已經三日了,自己還是摸不到一點頭緒,反而像走入了迷宮,越往前走,越不知道出口在哪裏。

白日裏,王子進買雞來喂緋綃,看著地上的白狐,心中不免難過,“緋綃啊緋綃!你就不能再多幫我一些嗎?現下我實在是不成了,這裏有太多事情想不清楚啊。”

狐狸卻隻知大吃,吃完了便掉轉身子不去理他。王子進見它晶瑩雪白的尾巴,不由傷心至極,覺得是無能為力了。

他疲憊地爬上客棧的床,剛剛閉上眼睛,那門便發出吱呀一聲輕響,緩緩而開,顯是有人進來。

王子進聽得真切,身體卻無論如何都動不了。

隻覺有人走到床頭,看著自己,他努力地抬了抬眼皮,映入眼簾的是雪白的袍裾,不由心下一動:是緋綃回來了嗎?

可是無法看清那人麵孔,隻聽那人開始張口說話:“子進,辛苦你了。”

聲音洪亮清脆,不是緋綃是誰?

王子進聽了,一時覺得傷心,好多話要對他說,但是苦於無法張口。

但聽緋綃繼續道:“那桶井之事我也猜到一點,你一定要好好想一下,為何要將那桶埋在那裏?這城中為何沒有一隻鬼怪?沒有鬼怪有可能是有極厲害的人鎮壓,可是現下紫陽並無那本事,又是誰在庇護這座小城?”

王子進聽他一句一句說下去,心中是一陣緊似一陣。

又聽緋綃道:“子進,我要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想想,辨清真假啊……”說完,緋綃一步步退了出去,又將房門輕輕帶上。

他這一走,王子進倒是能動了,一下從**爬起來,再看周圍,哪有半分人影,原是南柯一夢。

他抹了抹頭上的汗,這才發現,手裏拿著那支緋綃留給自己的玉笛。

緋綃,是你來過嗎?你的靈魂,附在這玉笛上,特意來告訴我這些嗎?

窗外已是黃昏,雲霞流光。今夜,就要去張謙富家一探究竟,不知是會水落石出,還是會陷入更深的迷霧?

當晚夜色深沉,王子進又背著緋綃出發了。

張謙富的家倒很好找,在城中最繁華的地帶,大門外掛著兩隻大大的燈籠,華麗而氣派。

這次王子進學乖了,並不從大門進去,順著高牆,摸到後麵的小門,抽出那玉笛,輕敲了一下門鎖,那門鎖便應聲開了。

他心想:果然是緋綃的東西,別的不行,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就能派上用場。

王子進推門進去,隻見後院是一個很大的花園,旁邊有一棟兩層的房子,看來便是用人住的地方了,他踩著草躡手躡腳地潛了進去。

他順著回廊不知走了多久,還是沒有發現像是主房的地方,自己的腰倒是酸了,不由暗罵:那張老兒也太愛擺闊,沒事將這房子蓋得如此之大幹嗎?

正在氣憤,前麵出現一排燈火,卻是一個很大的廳堂,兩旁一排的房屋,屋外都掛著燈籠。

王子進見了,心下高興,忙貼著牆根悄悄過去。他挨門看去,那些屋子裏的人大都已經就寢,沒有幾扇窗戶亮著燭火。

前麵正有一個房間,裝點得很是美輪美奐,他就悄悄摸到窗根下,偷偷看向室內。

隻見屋子裏一個女孩,穿著淡粉色繡花衣裙,正一人在撫琴唱曲,看那模樣,便是張謙富的寶貝女兒寶雲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聲音如泣如訴,百轉千回,甚是好聽,仿佛在傾訴著得不到心上人眷顧的苦惱。

這隱忍的愛意令王子進心酸,腦海中又浮現出沉星曼妙的身影。或許世間的情愛皆是如此,讓我們徹夜難眠的,永遠是那個不在身邊的人。

窺探少女的心事,終究有些無禮。王子進扭頭要走,卻發現寶雲麵前的牆上竟掛了一幅畫,那畫中人長身玉立,白衣勝雪,一張兼具男性英俊與女性柔美的麵孔,令人見之難忘,正是緋綃!

王子進看著畫像,眼眶不由濕潤起來,他想念極了緋綃,也終於明白那寶雲姑娘思慕的是誰。

“斯人如玉隔雲端……”寶雲一曲奏畢,輕歎一聲,言語中極盡哀怨。王子進跟著難過,斯人如玉,哪裏是隔了雲端?怕是隔了生死,人鬼殊途,再也見不到了。

他忙快步走了,怕再看下去自己便要哭出聲來。

前麵還有幾個房間有光,住著張謙富的家眷,並沒有什麽異狀。再裏麵的大屋,便是張謙富的房間,那老兒正在挑燈夜戰,手邊的賬本堆得一人多高,旁邊一個管家,在垂手伺候著。

王子進不由暗自好笑,這對父女,實是有趣得緊,一個是錢蟲,一個是情癡,大相徑庭,又如此相似。

他轉了一圈也未見有何異常,不免失望,眼見廳堂裏燈火通明,不是久留之地,他心中又有一些不舍,想再去看看緋綃的畫像,哪怕一眼也好。

他隻好又悄悄地折返,趴到寶雲的窗子底下,繼續偷看。這一看竟將他嚇了一跳,那畫中的緋綃,居然換了個姿勢站立。

王子進不由呆了,這事大大的不妙,可是又想不通為什麽,這個羸羸弱弱、永遠長不大的寶雲,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

隻聽寶雲對著畫悠悠地說:“胡公子,你可有一絲思念寶雲?”

畫中人頷首微笑,竟是會動。

不對,從那日接繡球起便處處透著古怪,繡球明明是要落入自己懷中的,緋綃也不會弄錯,哪想卻拐了彎,難道就是這寶雲所為?

現下畫裏的人卻會動,自己背簍中的緋綃卻變作狐狸,難道?緋綃的靈魂被關在那畫中?

看來要救緋綃,就要先拿到畫!

他又打量著弱小的寶雲,估計自己一個人就能將她製伏,便鼓起勇氣,一把就推開了寶雲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