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我出去買了個手機,之前的手機不見了,可能是今早護畫的時候不小心弄丟了。”鄭冬至快速地恢複神色,微笑地走進公寓,麵不改色地撒謊道。

陸爾白垂眸看了眼她手中握著的新手機,喉結微動了下,提醒道:“以後晚上小董不在的話你還是別一個人出去比較好,不安全。”

鄭冬至敷衍地哦了聲,扯開了話題:“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你不是說要很晚回來嗎?怎麽,想我了?怕你回家晚了,我又跑了?”

明知鄭冬至又在戲弄他,陸爾白還是認真地搖了搖頭,回答道:“院裏停電了。”

“這麽巧?”鄭冬至不相信道,見陸爾白一副誠懇的模樣,她突然沒了興致,撅著嘴悻悻道:“我還以為你跟我分開一會就舍不得我了呢。”

她說話總是**裸的,即使被撩了多次了,陸爾白還是沒有習慣,但他沒有反駁她,目光又在鄭冬至的手機上停留了一會,陸爾白最終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手機號是多少?”

鄭冬至愣了一下,後才意識到他們倆雖然已經發展到那個地步了,但其實連個電話號碼都沒有,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大步走到陸爾白的麵前,手伸進他的大衣口袋,將他的手機拿了出來。

“密碼?”鄭冬至抬眼問他。

陸爾白定定地看著她:“你生日。”

鄭冬至手指頓了下,然後很快地在數字盤上按下了“831222”。

1983年的冬至,是她出生的日子。

屏幕很快被解鎖,鄭冬至快速地翻到了通訊錄準備輸入自己的新號碼,結果發現他的通訊錄很是神奇,除了一堆“陳繼明檢察長”“顧芳書秘書長”“杜斌局長”之類一看名字就知道是他的工作上的同事外,他的通訊錄裏就隻剩下了四個人的號碼。他的母親蘇慧,他的爺爺奶奶,還有就是鄭冬至。

他都沒有朋友的嗎?

鄭冬至內心驚詫了下,但沒有問陸爾白,而是直接點開了自己名字那一欄,上麵已經有了一個號碼,還是她當年用的那個手機號。

那個號碼從她離開D城的那一刻起就被她棄掉了,也不知道這麽多年他還留著這號碼是為了什麽。

遲疑了會,鄭冬至還是把那個號碼給刪了,在電話那一欄裏輸入了自己的新號碼。

陸爾白在旁安靜地看著她沒有阻止,他沒有告訴她在她消失的那些年裏,他曾打個這個無人接的電話多少次。

剛去北京的時候,想她了,他就一個人坐在學校的小山坡上喝酒,受不住了,就打這個電話,一個勁地問鄭冬至你在哪,你給我回來。

那時候回答他的隻有耳邊呼嘯的風聲,還有那不帶一絲感情的女聲重複著“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第一年是這樣,第二年還是這樣,第三年,第四年……漸漸的,他習慣了,他不再像一開始那般頻繁地打那個號碼,但每年的冬至,每年的新年,他都會給那個號碼發一條短信,好像她收得到一樣。

他發的不是“生日快樂”也不是“新年快樂”,永遠隻有一句——平安順遂,長樂無憂。

她平安比什麽都強,哪怕她永遠不回來,哪怕他再也見不到她,那時候的他隻要她平安。

“好了。”鄭冬至把手機還給了陸爾白,“你打一下試試。”

陸爾白按下了撥號健。

手機鈴聲響起,鄭冬至迅速地接起電話,當著他的麵,聲音輕快地喊了聲他的名字:“陸爾白。”

陸爾白握著手機,淡淡地“嗯”了聲,望著眼前這個笑顏如花的女人,心髒被填得滿滿的。

真好,她不僅回來了,還活蹦亂跳地站在他的麵前。

掛了電話,鄭冬至把陸爾白的手機號也保存了下,這是她這部手機裏第一個手機號,也是最後一個。因為這個號碼的存在,這張手機號鄭冬至說不定會用上一陣子。

互通了電話之後,兩個人都有些尷尬地站在大廳裏。

接下去做些什麽好呢?

就連鄭冬至也不知道該怎麽描述她跟陸爾白之間的關係,你說他倆進展迅速吧,十三年都沒有修成正果,你說慢吧,哪有重逢第一天晚上就睡在了一起,第二天就同居的。

遐想間,鄭冬至偷偷看了陸爾白一眼,發現他的臉透著淡淡的粉紅色。

“你餓嗎?”

“我先去洗澡。”

沉寂了幾分鍾後,鄭冬至跟陸爾白異口同聲道。

“那你去洗吧,我去煮點泡麵。”鄭冬至讓開了道。

陸爾白從她的身旁穿過徑直走去了主臥,剛打開門,發現不對又退了出來。

鄭冬至望著去而複返的他,疑惑地問:“怎麽了?”

陸爾白有些難以啟齒:“我還是回宿舍睡好了,明天還得早起,你讓小南過來陪你吧。”

“你都不住這,那你買這房子做什麽?我要住我不會住酒店啊!陸爾白,咱倆都這樣了,你這會給我裝純情小男孩不覺得矯情嗎?你要不想跟我睡一張床,這兒有三個房間呢,床有的是,但是你這會敢出這個門,我立刻收拾東西就走。”鄭冬至生氣地朝陸爾白道,她被他搞得很是莫名其妙。

是他把她安置在這的,又是他讓她在這等他加班回來的,現在他要走,把她當什麽了呀,耍她呢?他敢!

陸爾白被吼得一愣愣的,他羞紅了張臉,笨拙地解釋道:“不是,我回來得急,忘記回宿舍拿換洗衣服了。”

“就因為這?”鄭冬至聽完簡直要被氣笑了,放下手中的燒水壺,她走去了主臥,開了燈,從衣櫃裏拿了套男士睡衣出來,扔到了陸爾白懷裏。

“知道陸檢你工作繁忙,所以這種小事哪需要你去做,你宿舍我回去過了,你的行李箱還有工作包我都給你拿過來了。睡衣是幹淨的,我給你燙過了,還有明天你上班要穿的衣服我都給你準備好了。”

“謝謝。”陸爾白窘迫地站在原地說道。

鄭冬至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手指向衛生間的方向:“好了,你可以去洗澡了。”

陸爾白乖乖地抱著衣服進了衛生間。

放水,脫衣服,洗澡,陸爾白才洗了一半,突然聽到鄭冬至又在喊他:“陸爾白!”

以為她喊他有事,陸爾白連忙關掉水龍頭,顧不得衝掉頭發上的洗發水泡沫,隨手扯了條浴巾裹在了身上,拉開衛生間的門,探出上半身,茫然地問:“什麽事?”

鄭冬至開水燒完了,正坐在餐桌旁吃她從超市買回來的桶裝泡麵,她本想問陸爾白洗完了沒有,想讓他洗快點,不然泡麵泡久了就不好吃了,結果看到他一副美人出浴的樣子,她頓時玩心又起,眯著眼,一臉壞笑地問他:“你要不要我跟你一起洗?”

陸爾白腳下一滑,差點摔倒,還好他及時扶住了門把,才免於在她麵前出糗。

“不……不用了。”陸爾白渾身皮膚充血地急聲回道,因為太過尷尬,他連說話都有些結巴。

這麽羞澀,完全不像是個三十歲男人該有的模樣。

可陸爾白也不是故意要這樣,他本就臉皮薄,外加感情經曆極為匱乏,除了年少不懂事時瞎眼看上了鄭冬至外,這麽多年,他都沒交過個女朋友,別說女朋友了,就連共事的同事,是女的,他也從不跟她們閑聊,當然談工作不算。

見陸爾白慌慌張張地關門又回了衛生間,鄭冬至將臉埋在泡麵桶裏,笑得都直不起腰來。

以前隻覺得逗呆板的陸爾白很好玩,沒想到他成了老幹部後逗起來更好玩了。

忐忑不安地洗完頭發,見鄭冬至沒闖進來,陸爾白這才鬆了口氣,繼續洗澡。

鄭冬至還坐在餐桌旁吃泡麵,陸爾白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把自己的那桶吃完了,開始吃陸爾白的了,聽到腳步聲,她抬頭往後看了眼,嘴裏咬著泡麵含糊不清地吐槽道:“又不是女孩子,你洗個澡這麽慢。”

陸爾白沒有跟她計較,穿著拖鞋走到她的身旁,望著她吃得鼓鼓的腮幫子,不禁皺起眉來:“你晚上沒吃飽嗎?吃這麽多能消化嗎?”

鄭冬至喝了口湯,朝他晃了晃自己那隻還裹著紗布的右手,瞪眼道:“你說呢?你見我晚上吃了嗎?”

陸爾白噤聲,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他的頭發沒有吹幹,發尖還濕漉漉地滴著水。

鄭冬至見狀,放下手中的泡麵,推給了他,站起身來道:“你等著,我去給你拿吹風機吹下頭發。”

說完,她光速衝進了臥室。

陸爾白對著她的背影不高不低地問了聲:“你麵還吃嗎?”

“不吃了。”她頭也不甩地回道。

陸爾白聞言,看了眼剩大半的泡麵,突然覺得餓了,直接就著她吃過的筷子吃了起來,完全不在乎那麵是她吃剩下的。

他極少吃垃圾食品,就算是加班熬夜,他也從不吃泡麵,覺得那不健康。今天卻特別想吃,可能是因為她吃麵的樣子特別香吧。

鄭冬至拿了吹風機出來,見到陸爾白正在低頭毫不嫌棄地吃她吃過的那桶麵,她嘴角微微上揚,走到他的身旁,將吹風機放在了他的麵前,不客氣地吩咐道:“你吃完把桌子收拾下,我去洗澡了,還有頭發自己吹開,別凍著了。”

她的語氣很像個女主人,陸爾白聽著覺得很是中聽,他點頭應了聲。

鄭冬至沒再跟他多扯,回了臥室拿了自己的睡衣出來,然後進了衛生間。

衣服脫到一半,要脫打底毛衣裙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右手燙傷了,裹著紗布不好碰水。

鄭冬至有些無奈地又喊了一聲陸爾白,這一次她是真的有事要他幫忙。

陸爾白已經猜到她喊他做什麽了,所以他很快地就出現在了衛生間外,拉開門,就看到鄭冬至一臉可憐兮兮地站在浴室裏,受傷的右手被卡在毛衣袖子裏拿不出來,所以她隻好歪著頭,像個被截肢的木偶無助地望著他。

陸爾白快步走到她的身前,不帶任何齷齪的想法,伸手開始幫她脫衣服。

很快,她就被他扒得一幹二淨,她覺得冷,身體止不住地發起了抖。陸爾白將她圈進懷裏,轉過頭去調水溫。

她連衣服都沒法自己脫,澡自然也是沒法自己洗的。

陸爾白剛洗完澡,拿花灑給她衝洗的時候,免不了又濕了一身,睡衣濕噠噠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他打算把睡衣給脫了。結果真到了這一步,鄭冬至反而慫了。

她用左手抓著陸爾白的衣襟,臉色跟他先前一樣的紅。

“陸爾白。”她低低地叫了一聲,表情很是嬌羞。

陸爾白本來沒那個心思的,可是被她這麽望著,他隻覺得一股熱流直往小腹上湧。

他又不是太監,正常男人哪受得了這麽撩撥。

他努力地克製住自己的欲望,將目光從鄭冬至的身上移了開來,盡量不去看她,可她倒好,他越是躲,她越是往他身上粘。

陸爾白都快要瘋了,耳邊突然響起鄭冬至委屈地尖叫聲:“陸爾白,你水噴到我眼睛裏了。”

陸爾白囧,急忙回頭看她,手不小心碰到她高聳又綿軟的胸上,像有一團火在他的掌心熊熊燃燒一般,陸爾白的整張臉都漲紅了。

他不知道該不該放手。

鄭冬至愣了下,沒有推開他,她同樣紅著臉,身體慢慢地貼緊他,臉貼著他敞露的胸口,小聲地問:“陸爾白,你想要我嗎?”

陸爾白渾身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如果鄭冬至是條毒蛇的話,他應該就是伊甸園裏那甘願被引誘的亞當跟夏娃了。

【2】

第二天一早,鄭冬至從睡夢中醒來,陸爾白已經去上班了。

陽光透過窗台的縫隙灑進了臥室,在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折射出一道道金色的光芒。

鄭冬至躺在**,身體蜷縮在溫暖的被窩裏,柔軟的羽絨被上還殘留著洗發水跟沐浴乳的香味,也不知道是她身上的,還是陸爾白留下的。

她愜意地翻了個身,麵對著陽光,閉著眼繼續睡了。

上午九點,位於D市市中心的環球大廈門口聚集了一群小報記者,暨D市即將開建的海上別墅項目他們爭相采訪了“潤峰建設”的老總沈謙。

沈謙跟他的秘書被眾人圍在台階上不得抽身,作為這個號稱十個億項目的主要投資人,沈謙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著每個記者的詢問。

不遠處的停車場上停著一輛黑色的大眾,D市檢察院刑偵科的科長黃城在路邊的小吃攤那買了兩個煎餅跟兩瓶熱豆漿,拎著上了車,遞給了坐在後座的人:“陸檢,這是本地最好吃的煎餅果子,你來個嚐嚐?”

陸爾白從黑暗中探出身來,伸手從黃城手裏接過吃食,道了聲謝謝後轉頭又看向了車外。

生怕沈謙反悔,他們早上六點多就過來盯人了,連早餐都沒顧得吃上一口,結果一直等到八點多,環球大廈樓下的記者越聚越多,沈謙才慢慢地坐著他的專車出現。

因為沈謙要接受采訪,所以陸爾白他們隻能待在外頭等他把事處理完才能找他問話。

這一等就等到了將近十點,沈謙回答完所有人的提問後,在保鏢的護送下昂首闊步地走進了環球大廈。那群記者還要追著進去,但都被攔在了門外。

見沈謙離開,陸爾白帶著黃城下了車,朝環球大廈的大門走去。

門口站著兩個高大威武的保安,一看到陸爾白他們過來,那兩人同時伸出手來,將陸爾白他們擋在了門口。

“檢察院的。”陸爾白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工作證件。

兩個保安麵麵相覷了一下,其中一個拿對講子聯係了沈謙辦公室的人,得到沈謙的允許後,他們才把陸爾白跟黃城放了進去。

那些記者想問的問題都問到了,走的差不多了,隻剩零星幾個人還杵在門口不遠離去,這會看到檢察官出現在這裏,他們頓時就像貓聞到了魚腥味一般全又衝了上來。

“請問你們是檢察院哪個部門的?”

“你們來這裏到底是為了調查什麽?”

“沈謙到了犯了什麽事,你們過來找他!”

“……”

陸爾白沒理會那些人,帶著黃城進了電梯,直奔“潤峰建設”所在的23樓。

從電梯出來,沈謙的秘書早已等候在了門口,一見到陸爾白他們,徐建波立刻迎了上去,笑吟吟道:“是陸檢吧,幸會幸會,請跟我往這邊走,我們沈總在辦公室等你們。”

陸爾白跟著徐建波來到了沈謙辦公室,黃城緊跟其後,沈謙坐在他的老板椅上正等著他們。

多年前鄭林還沒有去世,有次他被工人打傷住院,那時候沈謙帶著一幫員工去探望他。陸爾白隔著病房的門見過沈謙一次,記憶中他個頭很高,皮膚有點黑,人很精瘦,說起話來一副頭頭是道的模樣。

這次隔了十幾年再見到沈謙,陸爾白不得不承認,歲月是個神奇的整容師,眼前的沈謙已經不再是過去的沈謙。他不僅胖了好幾圈,就連皮膚也變白了。唯一沒變的是他那張能說會道的嘴,每次一開口都讓人覺得他很真誠,城府不深的人很容易會被他騙,把他當成朋友,被他賣了都不知道,就像當初的鄭林一樣。

“一早就聽說D城來了個新的檢察長,沒想到陸檢竟然這麽年輕,可真是年輕有為,來,過來坐,建波去給陸檢他們泡壺茶。”一見來人,沈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客氣地迎接陸爾白他們。

徐建波領命走出了辦公室,一是去泡茶,二是給沈謙他們守門,以防有員工偷聽,又惹出什麽幺蛾子來。

陸爾白沒有那個心情跟沈謙套近乎,一進門他就直接進入了正題,讓黃城對於造紙廠賄賂案向沈謙谘詢了諸多問題。

跟他預想的一樣,沈謙的回答與先前他跟林動和杜斌他們說的差不多,聽起來沒絲毫破綻。

說道最後,沈謙有些無辜道:“陸檢,黃科長,我就是個投資商人,隻管賺錢,不愛刨根究底。我隻關心那造紙廠每年分我多少錢,其他的事都是那邊廠長的事。陳廣抿確實曾在我的建築公司裏上過班,但是我名下經營的產業那麽多,我不可能每個員工都認識,我連見都沒見過他,他說看見我跟過世的季市長吃飯,說我賄賂市長,那得有證據啊!不能平白誣陷我啊!我跟季市長的確見過幾次,也確實吃過幾頓飯,但我現今的朋友都是些商業權貴,吃飯那是常有的事,可是不能說我跟當官的吃了飯,我就是賄賂人家啊是吧?至於林檢察官的逝世,我為此也感到很遺憾,可是這事真跟我沒關係,你們幫我想想,弄死一個檢察官對我有什麽好處?還有那陳廣抿,醫院都說是心髒病發了,你們檢察院跟警方卻還是想把帽子扣我頭上。我真的不是很理解,是沈某人是得罪你們了,你們非要給我加上罪名。在你們來之前,昨天公安部的警官已經來過這了,對於那些懷疑,我都已經解釋過了。”

“沈先生不必緊張,我剛調到D城的,例行問話是必須的,該走的流程省不了。既然沈先生已經回答得夠詳細了,那我們可以結束了。”陸爾白不動聲色地說完,從沙發裏站起身來。

沈謙客氣地將他們送出了辦公室,望著陸爾白他們離去的背影,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下來。

見人走了,徐建波重新回到了沈謙辦公室,望著一臉凝重的沈謙,探尋地問道:“沈總,他們是發現什麽了嗎?”

沈謙搖了搖頭,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著辦公桌麵:“我總覺得那個叫陸爾白的檢察官之前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去幫我查一下他。”

“好的。”徐建波立刻領命而去。

從電梯口出來,黃城終於忍不住地爆了句粗口,恨恨道:“這老狐狸,回答得滴水不漏,咱們完全拿他沒辦法。公安部那邊還沒有找到那丟失的U盤,陸檢,我們現在該怎麽辦?一點證據都沒有!”

“證據留給公安部找,我們隻要做好本職工作就行。沈謙是靠辦潤滑廠起家的,在他自己當老板之前,他曾是這裏最大的一個潤滑廠的副廠長,當時那個廠長叫鄭林,後來因為破產自殺了。你讓公安部的人去查下十三年前南林潤滑廠破產的所有相關訊息,有人說鄭林破產是沈謙搞的鬼,他下了套讓鄭林鑽,鄭林那時候被套進去了幾千萬,在2000年那可不是個小數目,沈謙能完好無損跳出南林潤滑廠另起爐灶,背後一定是有人幫了他。幫他的人說不定就是我們現在要找的‘高官’。”陸爾白一邊往大廈門口走一邊低聲跟黃城道。

“知道了,陸檢。”黃城一臉驚喜地看著他,連連頭,忽然他又想到了什麽,不解地問道:“陸檢,有人說的那可能隻是個謠言,咱們能信嗎?”

“那是鄭林親口說的,我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放過任何一處突破口。”

“你怎麽知道是鄭林說的?”黃城茫然道。

“他是我繼父。”陸爾白麵無表情地說道。

黃城震驚地看向陸爾白,像是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他努了努嘴,最終沒敢再多問。

他們剛走出環球大廈的門,一輛白紅拚接的保時捷跑車突然停在了門口,一個穿著銀灰色大衣的男人拿著手機從車上走了下來,直接將車鑰匙扔給了門口的保安,一邊打電話一邊往大廈裏走,他沒顧得看路,一頭撞在了陸爾白的身上。

“是哪個不長眼的在這擋道!”來人憤怒道,抬眼看到陸爾白,那人瞬間停止了咒罵,小眼微眯,冷嗬道:“是你?”

“陸爾白,你怎麽會在這?”沈楷峰咬牙切齒地朝陸爾白問道,語氣已經不像上次那般客氣。

“工作。”陸爾白不鹹不淡地乜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肩上突然多了一隻手,陸爾白下意識地回頭,臉上突然重重地挨了一拳。

“陸爾白你王八蛋!你把鄭冬至藏哪去了!”沈楷峰表情猙獰地抓著陸爾白的衣領質問道。

陸爾白往後踉蹌了下,很快站穩腳跟,伸手擦了下嘴角滲出的血絲,抬眼漠然地看向沈楷峰。

【3】

“你幹什麽?”見陸爾白被打,黃城當即板起了臉,朝沈楷峰叱問道。

他剛要上前將沈楷峰的手從陸爾白身上扯開,原本站在沈楷峰身後的兩個高大魁梧的保鏢走了上來,雙手架住了他。

黃城被氣得滿麵怒容,眼看就要跟那兩人動起手來,陸爾白突然舉了舉手,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鄭冬至是合法公民,她想待在哪裏都是她的自由,別人無權幹涉她。你若是懷疑她被我非法藏起來的話,你可以直接向公安機關舉報我。”陸爾白麵無表情地拽開了沈楷峰抓著他衣領的手,冷酷地說道。

沈楷峰聽完恨得咬牙切齒,發狠道:“好你個陸爾白,你別以為你是個檢察官我就不敢動你了?有人親眼看見是你在醫院接走了她,你還在這給我裝相。我提醒你一句,你跟你媽早就被鄭林趕出鄭家了,就算你以前是冬至的哥哥,那也是過去式了。你如果聰明的話,就不要多管閑事,趕緊把鄭冬至給我交出來。鄭冬至是我的未婚妻,你沒經過我的同意私自帶走她,你信不信我去公安局告你綁架。”

沈楷峰顯然不是很清楚陸爾白與鄭冬至過去的糾葛,所以還天真地以為陸爾白帶走鄭冬至是仗著他哥哥的身份,因而對陸爾白斥責道。

這也怪不得他,當年陸爾白跟鄭冬至談戀愛的事知道的人本來就不多,沈楷峰不了解情況也很正常。後來,鄭冬至跟沈楷峰在一起了,並跟他訂了婚,關於她跟陸爾白的過去,她自然更加不會告訴他。所以像沈楷峰這樣頭腦簡單的人哪會想得到站在他眼前的陸爾白並不是個簡單的繼兄,而是他的情敵呢。

對於鄭冬至跟沈楷峰在一起的原因,陸爾白從未問過鄭冬至,但想想也猜的出來她是為了什麽。連陸爾白都知道鄭林當年破產與沈謙脫不了幹係,鄭冬至怎麽可能不清楚。以她那種愛憎分明的個性,她既然知道真相還要繼續跟沈楷峰在一塊,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沈謙。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鄭冬至消失了這麽多年突然回來,應該也是為了沈謙,可是她能做些什麽呢?

雖然陸爾白還不清楚鄭冬至的具體計劃,可是他知道,她有事瞞著他。他把小董留下,並不是為了監視她,他隻是怕她做出什麽傻事來。

身旁的沈楷峰還在喋喋個不休,陸爾白耐著性子聽完,然後淡淡地瞥了沈楷峰一眼道:“你去報案你警方自然會通知我配合調查,所以不需要我相不相信。不好意思,我還有工作要忙,先不奉陪了。”

說完陸爾白沒再理會沈楷峰,大步朝前走去,沈楷峰還要追上去,黃城已經掙開了那倆保鏢的束縛將沈楷峰擋在了身後,怒目道:“你再沒完沒了,小心我們告你妨礙公務。”

“你……”沈楷峰猛地站住腳步,氣梗地用手指著黃城,沒有追上去。

回到車上,黃城開車,陸爾白坐在副駕駛位子上閉目養神。

黃城轉動著方向盤,將車慢慢開出停車場,忍不住八卦地跟陸爾白說道:“陸檢,聽沈楷峰說的那叫鄭冬至的應該是你繼父鄭林的女兒吧,你不是說鄭林當年破產是因為沈謙嗎,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鄭冬至怎麽還跟沈楷峰訂婚了呢?這也太不孝了吧。沈楷峰說你帶走了她,陸檢,原諒我多嘴,我覺得既然你媽跟那鄭林都已經分開了,那你跟鄭家也就沒什麽關係了,你還是離你那繼妹遠一點吧,別為了這種人敗壞了自己的名聲。”

“她不是你說的那樣。”陸爾白緩緩睜開眼,望著前方,突兀地說道,“她是我繼妹沒錯,但她也是我愛了十幾年的姑娘。我可以遠離任何人,但永遠不會逃離她。”

幹他們這一行的名聲跟榮譽的確比命還來得重要,鄭冬至確實比不了這些,可她卻是他這一生唯一的渴求。

黃城本來就是站在同事的角度隨口提醒陸爾白一句,沒想到會聽到這麽勁爆的消息,傳說中的愛情絕緣體陸檢竟然是個癡情種,愛了一個姑娘十幾年,這姑娘跟他還是繼兄妹?

黃城一時有些消化不了,他咧著嘴看向陸爾白,都不知道說點什麽才好。

“小心前麵的車。”陸爾白喊住了他。

黃城猛地回過神來,快速地打了個一圈方向盤,才避免撞上前麵的車。

他驚魂甫定地歎了口氣,偷偷瞥了陸爾白一眼,吞了口口水,最後還是沒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追問道:“那你們在一起了嗎?有人反對嗎?”。

剛說完,黃城就後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刮子。

他這不是在說廢話嗎?要不在一起,那沈楷峰幹嗎問陸爾白要人啊!

本以為像陸爾白清冷的性子是不會回答他這麽無聊的問題了,哪知道他剛這麽想完,耳邊就響起了陸爾白不急不緩的聲音。

“我們從來就不是兄妹,她從未把我當過哥哥,她有個親哥哥,他倆感情很好。我媽剛嫁給鄭叔叔的時候,她跟她哥都很討厭我,為了討好她哥,她經常找我麻煩,不讓我好過,那時候的我其實很厭煩她。後來時間久了,慢慢發現她並沒有我認為的那麽壞,她就是被寵壞了,太任性,可心眼很直,心思都很簡單。一開始我跟所有人想的一樣覺得我跟她之間是不該開始的,可是有些感情一旦生根就會肆意生長,就算你想阻止也阻止不了。鄭叔叔出事後,他們兄妹倆一起消失了。以前她在我身邊的時候,雖然老在鬧,但讓我感覺四周的一切都像有了生命一樣,就連空氣流水都是鮮活的。她走後,我的世界就像死了一樣,萬物都沒有了生的氣息。其實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到底有多喜歡這個人,明明在一起的時間很短很短,可卻怎麽也忘不了。曾經我這麽告訴自己,哪一天我忘記她了,我就不找她了。可是根本就不會有那一天,她的樣子隻會在我的腦海裏越來越清晰。所以我一直在找她,整整找了她十三年。這些年裏我想了很多,有意義的無意義的,最後我告訴自己,隻要她回來,不管誰反對,不管旁人怎麽看我們,我都不會再放手,因為有她的世界才叫完整。”

陸爾白說完,目光投向了窗外,望著外麵慢慢倒退的景色,他的眼裏閃爍著柔和的光芒。

陸爾白一向話很少,這會卻說了很多,這讓黃城感到很是意外,同時他又覺得莫名的有些感動。

所有認識陸爾白的人都說他冷情寡淡,像個老古董,無趣極了,可黃城倒覺得陸爾白這人非但一點都不冷漠,反而還很溫柔,隻是他的溫柔全給了一個叫鄭冬至的女孩。

黃城想,這個鄭冬至一定是個很特別的姑娘,所以才會讓陸爾白這樣的人如此傾心。

他很好奇,但他沒有再發問,因為他認為有些東西還是不要問得太清楚比較好,雖然他已經八卦得挺多了。

說起曹操,曹操就到。

黃城跟陸爾白剛聊完鄭冬至,陸爾白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鄭冬至打來的。

“陸爾白,你中午回家吃飯嗎?”電話中的她聲音很是嬌俏。

陸爾白“嗯”了聲,算作回答。

那頭顯然對他敷衍的回答很不滿意,憤懣道:“你要回來的話,那就早點,還得洗菜做飯呢,別說我手傷了幫不了你,我就算兩隻手都完好無缺我也不會做飯,隻會張嘴吃。你要不回來的話,那我就直接點外賣了。”

陸爾白當著黃城的麵對著手機無奈地笑了笑,道:“回來的,你想吃點什麽?”

“隨便,你做的好不好吃?”

“還可以吧。”陸爾白謙虛地說道。

像他那種家庭出身的孩子,做飯自然是必須要掌握的技能,隻不過這幾年工作忙,他又是一個人,已經很久沒有下廚過了。

“還可以是哪樣?算了,等你回來再說。你要真忙的話,就別回了,我可以照顧好自己,反正還有小董在呢。”

“嗯。”

“你除了嗯還會說什麽啊!真是個木頭,好了,我掛了。”鄭冬至脾氣很大地說道。

陸爾白無奈地笑了下,嘴角微扯,被沈楷峰打到的那處抽疼了下,滲出點血絲來。他舔了舔嘴唇,嚐到了些許血腥味,還未來得及說話,鄭冬至已經掛了電話。

陸爾白笑了下,沒有再打回去。

在旁聽完整個電話的黃城有種被喂了狗糧的感覺,沒想到感情遲鈍的陸檢談起戀愛來還挺甜,就是不知道別人知道他戀愛的事後會怎麽看待他們。

黃城隱隱有些擔憂,但沒有說出來。

【4】

回院裏跟組裏的其他人做了份簡單的口頭報告,陸爾白拿著車鑰匙,開著院裏分配給他的車離開了檢察院,到了離家附近不遠的超市,他進去買了一些食材跟水果,拎著重新回到了車裏。

回到皇家花園,陸爾白拿鑰匙開門,還沒來得及進屋,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油煙味。他皺了下眉頭,拎著東西走進屋裏,看到鄭冬至正捂著鼻子站在廚房門口朝內吆喝著。

廚房內站著兩個人,忙得熱火朝天。小董手忙腳亂地按著鄭冬至的指示炒著菜,旁邊的小南在努力地給他切菜洗菜遞菜。

餘光瞥到突然回來的陸爾白,小董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下,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兩眼發著光。

鄭冬至看他又開始偷懶,一臉暴躁地用手指著小董訓道:“你怎麽又停了!都跟你說了炒菜要注意火候,你這麽一會停一會炒的,這菜能吃嗎?難吃死我倒沒關係,回頭吃死你家陸檢怎麽辦?你學校教官沒告訴你毒死國家檢察官可是要坐牢的!”

小董幽怨地瞪著鄭冬至,心裏罵咧著:“你這麽能說,你咋自己不來炒的!就知道叨叨叨!”

雖然心有不滿,但小董又不敢罵出聲來,所以隻能更加委屈地看向陸爾白。

見他罵了還不動,鄭冬至頓時來了氣,剛要衝進廚房準備去擰小董的耳朵,就聽到小南立在一旁,畢恭畢敬地望著她身後,叫了一聲:“陸檢。”

鄭冬至聞言,立馬回頭,正好撞上陸爾白詢問的目光,她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指了指小董他們道:“我看你一直不回來,就想你可能工作忙,回頭來不及做飯,就讓他們給做了。小南是來給我送畫具的,小董是按你的命令來看著我的,我看他倆反正都閑著,就使喚了一下,沒問題吧。”

陸爾白望著她被油煙嗆得紅彤彤的臉頰,眼神柔軟了下來,他沒有說什麽,捋起衣袖進了廚房,朝小董伸出手來道了一聲:“還是我來吧。”

小董聽完如獲大赦,立刻把手中的鏟子交到了陸爾白手裏,讓出位置來。小南繼續留著給陸爾白打下手。

果然老將出馬,萬事都變得輕鬆起來。

才過了十幾分鍾,陸爾白就炒了好幾個家常菜出來。菜有了,飯在電飯煲裏,是小董蒸的,雖然有點爛,但總算是熟的,可以吃。

就差個湯了,燉排骨有點慢了,陸爾白看了眼手邊的西紅柿,讓小南切了兩個,打碎了兩個雞蛋,攪拌完,下油鍋做了個西紅柿蛋湯。

等全部搞定完,小董跟小南把菜端上桌,陸爾白脫下身上的圍裙,準備去衛生間洗個手,剛關上門,鄭冬至跟了進來,陸爾白一臉驚愕地看著她,目光瞥了眼一旁的馬桶,心想,還好他剛才沒有在解手,不然她這麽闖進來,那也太……

光想到那個畫麵,陸爾白的臉就紅了。

“你怎麽進來了?”陸爾白慢慢洗了下手朝鄭冬至問道。

鄭冬至沒回他,而是直接走到了他跟前,抬眼認真地在他臉上看了一通,最後冰冷的手指觸碰著他開裂的嘴角,板著臉問道:“誰打的?”

“沒什麽,就不小心磕了一下。”陸爾白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臉上拉了下來,撒謊道。

鄭冬至像知道了什麽似的,她定定地看了陸爾白一會,突然生生撞進了他的懷裏,伸手抱住了他。

她的臉緊緊地貼著他的胸口,陸爾白感到一陣恍惚,還未來得及作何反應,就聽到她悶聲對他道:“陸爾白,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再受傷了,特別是因為我。”

“我會心疼。”她說,黑亮的瞳眸裏閃爍著微弱的光。

陸爾白目光溫柔地看著她,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發涼的臉頰。

“嗯,知道了。”他向她承諾道。

外麵傳來聲響,從衛生間出來,小董跟小南都已經站在餐桌旁等著他們。

陸爾白招呼他們吃飯,小董看了眼鄭冬至與陸爾白緊握在一起的雙手,內心腹誹了幾句後乖乖就坐,一旁的小南欲言又止地望了眼鄭冬至,低下頭來默默吃飯。

飯吃了一半,陸爾白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公安部的杜斌打來的。

陸爾白下意識地皺起眉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了陽台,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一被接聽,裏麵就傳來杜斌急切的聲音:“陸檢,你這會方不方便來G城一趟,出事了。今早淩晨三點,聽你的話我派去盯著陳廣抿老婆的手下打電話給我說一輛黑色豐田停在了陳廣抿家門口,下來了三個人進了陳廣抿家,沒多久他們就看到那幾個人扛著個大麻袋鬼祟地走了出來,上了車。我的小弟發現不對,趕忙去陳廣抿家找,發現陳廣抿的老婆袁麗芳不見了。他們懷疑那個麻袋裏裝的就是袁麗芳,便立刻開車追了上去,並向警局請求了支援,我們的人追了一整夜,一直到G城,在一家廢棄的停車場內我們逼近了那夥人,那幫人身上帶了槍,與我們的夥計發生了槍戰,他們死了兩個,逃了一個,袁麗芳被我們成功救下,但昏迷不醒,這會我們已經將她送去了G城醫院搶救。我懷疑袁麗芳此次被劫跟陳廣抿還有林檢的死有關,她說不定隱藏了什麽秘密沒有告訴我們……”

“你們在那先把人看住,我這就過來。”陸爾白匆匆說完,掛了電話,走到大廳,拿起仍在沙發上的大衣外套就要往外走。

鄭冬至看他一副焦急的模樣,放下手中的筷子,不禁擔憂地問道:“是出什麽事了嗎?”

陸爾白一邊換鞋一邊抬頭看了她一眼,“嗯”了聲,沒有細說,隻是道:“我要出趟差,可能這幾天都沒法回來,你有事若聯係不上我的話直接跟小董說。”

“我沒什麽事,你把小董帶走吧,有個人在你身邊替我照顧你也好。”鄭冬至起身離開了餐桌,朝陸爾白走去。

“不用,他留下。”陸爾白強硬地說道,伸手推開了門。

鄭冬至急了,朝小董招了招手。

小董會意,連忙扔下碗筷跑了過來,跟著陸爾白出門道:“陸檢,我跟你一起去吧。你忙起來沒日沒夜的,我去了好歹能給你開個車。”

陸爾白還想拒絕,鄭冬至已經用身體堵住了門口,黑著臉朝小董威嚇道:“給我好好照顧你們家陸檢,他若少跟頭發我都拿你是問。”

陸爾白無奈地看了他們一眼,杜斌又打電話催了,他沒有時間再逗留下去,直接將車鑰匙扔給了小董,然後快步走進了電梯。

直到陸爾白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她的眼前,鄭冬至才依依不舍地走進了屋,重新關上了門。

她剛回頭,就看到小南拿著個手機在等她。鄭冬至的表情冷凝了下來,她將手機接了過去,裏麵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老板,人跟丟了。”

“你有沒有被發現?”

“應該沒有,他們顧不得我,警察正在找他們。那群人綁了陳廣抿的老婆,跟警察發生了衝突,死了兩個,跑了一個,我一路跟著那個跑掉的人到了碼頭,本想綁了他帶回來給你問話,但是有人接應他。我怕被發現,就躲了起來,等我再出來時,那些人不見了。”

“你有沒有看到照片上的那個人。”

“沒有。”

“U盤呢?找到了沒有。”

“還沒來得及找,但我想要麽落在警察手裏了,要麽被那幫人搶走了。老板,接下來我該做點什麽?”

“不用了,你先找下地方躲下,等我通知。”

“好。”

掛了電話,鄭冬至回到了餐桌,繼續吃飯。飯是陸爾白親手燒的,她就算沒多少胃口,但也不舍得浪費。

小南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實在猜不透鄭冬至在想什麽。

她雙手緊緊地絞合在一起,憋了很久,最終還是沒忍住多嘴問道:“找到他了嗎?”

鄭冬至略嫌聒噪地抬眼冷冷地瞥了小南一下,但沒有責備她,她夾了一塊茄子,慢條斯理地放嘴裏嚼著,包著紗布的右手枕著腮幫道:“是不是他很好驗證,他若也回來的話,他早晚都會來見我。既然我們找不到他,那就讓他來找我們。你去聯係幾個畫商,通知他們我最近要辦畫展,問問誰願意出資。”

“好,我這就去辦。”

小南領命而去,留下鄭冬至一個人還坐在公寓裏吃著飯。

回國之前,她派去偷偷監視沈謙的人發了幾張照片給她,上麵是沈謙接見了D市以前的市長季寅,在一張照片的角落上,她看到了鄭晝景的身影。

那張照片拍攝的地點跟她後來得知的沈謙案裏陳廣抿所拍攝的視頻地點是同一個,她懷疑沈謙賄賂季寅的時候,鄭晝景就在他附近。為了找到鄭晝景,鄭冬至又讓人去監視了陳廣抿。

她原本以為隻要找到那個U盤就可以看到視頻,查到更多的線索,可現在看來,要搶那個U盤的人很多。

陸爾白突然要去出差,顯然是去G城為了袁麗芳的案子。綁走袁麗芳的人是沈謙還是另有其人?他們綁走她是不是也是為了那個U盤?鄭晝景跟這個案子到底有沒有關係?他消失了這麽多年,都幹了些什麽呢?

不管鄭晝景都做過些什麽,他永遠都是她的哥哥。

她必須要找到他。

【5】

晚上七點多,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G市人民醫院的門口,陸爾白帶著D市檢察院的幾個同事下了車,腳步匆匆地走進了醫院,直奔住院部。

聽說陸爾白到了,杜斌從袁麗芳所在的加護病房裏走了出來,出門迎接他們。

一看到陸爾白,他就立刻上去報告情況道:“陸檢,袁麗芳醒了,但她的神智很混亂,醫生說她被注射了大量的藥物,那藥物對她的腦神經造成了很大的損傷。不過我們還是對她進行了簡短的問話,在問話過程中,她一再地請求我們保護她。她承認她丈夫陳廣抿的死並非是意外,而是有人讓她調換了陳廣抿常服用的心髒病藥。對方承諾她隻要殺了陳廣抿就可以拿到200萬的慰問金,而且陳廣抿買了保險,意外喪生她還能拿到60萬的保險金。袁麗芳在外有個姘頭,是家美發店的老板,叫蘇豐,陳廣抿在工地受傷後,她就徹底跟蘇豐搞在了一起,對陳廣抿早就沒什麽感情了。蘇豐上半年股票虧了不少錢,把店也賣了,袁麗芳為了拿錢給蘇豐還債,便起了邪念,拿了錢殺了陳廣抿,並拿走了陳廣抿所藏的U盤。因為給錢的對方一直沒出麵,袁麗芳就留了心眼,謊稱自己並沒有找到陳廣抿的U盤,想著拿U盤日後再敲詐對方一次。拿到錢後,袁麗芳本計劃好這周就跟蘇豐在外地碰頭,沒想到她還沒來得及跑路,就被人給盯上了。那群人顯然是衝著U盤來的,很有可能是沈謙派的人。”

“U盤呢?”陸爾白皺了皺眉頭,問杜斌。

“沒有找到,應該已經被他們搶走了。”杜斌很是喪氣地回道。

“死的兩個人身份查了沒有?”

“查過了,是黑市裏的殺手,之前都有過前科,隻看錢不認人。”

“逃走的那個人呢?找到了嗎?”

“被他跑了,我們懷疑有人接應他。”

“按現在的證據無法證明就是沈謙派人幹的,沈謙一向小心翼翼,明知道自己被監視,肯定是各種小心為上,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惹事,我懷疑是視頻裏另外的人做的。繼續審問袁麗芳,她一定看過視頻,讓她回憶視頻內容。”陸爾白吩咐道。

“是!”

“……”

杜斌帶了幾個人重新進了加護病房,各部人員各司其職,陸爾白站在病房門口拿了本筆記本出來,從大衣口袋裏掏下鋼筆,神情專注地在本子上梳理著關於這起案子的關係網。

病房內袁麗芳的嘶吼聲不斷,她就像個瘋子,說話語無倫次的,臉上的表情很是扭曲。

陸爾白在本子上寫了一會,目光淡漠地掃了眼被杜斌他們圍著的袁麗芳,聽著那女人驚慌失措地哭訴著求警方保護,陸爾白的內心並沒有絲毫同情。

法律能給予人保護,也會給予人懲罰,所有為惡的人最終都逃不過命運的製裁。

耳邊吵得厲害,陸爾白合上了筆記本,離開了病房。

外麵的天已經黑了,冬日的夜晚連繁星都很少見,陸爾白站在走廊裏,透過半開的窗戶望著窗外淒迷的夜色,陷入了沉思。

翌日淩晨一點,一輛遊輪出現在南海碼頭,自上麵扔下了一具屍體後揚長而去。

碩大的辦公室內,一個男人背對著來人,眺望著窗外的夜景。慘白的月光映襯著他那張精致的側臉,那雙魅惑的鳳眼裏閃爍著陰冷的光。

“東西拿到了嗎?”男人沉聲問道。

“拿到了,人也已經處理掉了,隻不過袁麗芳被帶走了,要除掉她嗎?”來人回道,上前幾步,將手中的U盤放在了男人身後的辦公桌上。

“你說呢?”靠窗的男人轉過身來,望著眼前的人,眯著眼反問道。

“我這就安排人去辦。譚老那邊需要回複嗎?”

“那是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過問,出去吧。”

“是。”

辦公室門被重新關上,男人伸手拿過桌上的U盤,不急不緩地將其塞進了電腦接口。

確認完視頻內容,他才拿起一旁的手機,麵無表情地撥通了一串號碼。

“了結了。”電話一被接通,男人便簡短地說道。

另一頭傳來對方滿意的笑聲:“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辦事我放心,既然拿到了那就趕緊把視頻給我銷毀了,省得夜長夢多。”

聞言,男人看了眼手中的U盤,目光微凜了下,彎了彎嘴角回了句:“好。”

說完,他便要掛電話,那頭卻還不想就此放過他。

“冉冉懷孕了,你在外也很久了,可以回來陪陪她了。記住,你能有今天,都是因為冉冉,所以對她好一點。”

男人停頓了會,依舊回了個“好”字。

掛掉電話,男人慵懶地坐進辦公室椅裏,修長的手指把玩著手中的U盤,深邃的眼眸裏不知在盤算著什麽。

【6】

冬至一過就是聖誕節,街上一片聖誕氣氛。

陸爾白走的那天恰好是平安夜,鄭冬至還沒來得及把買的平安果送給他,他就帶著小董去了G城。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點多,鄭冬至也沒有等來他的電話,她料想著他那邊情況可能不大好,也不敢主動打過去打擾他,隻好一個人待在公寓裏等到十二點,才編輯了條短信發了過去,祝他聖誕節快樂。

聖誕節是國外的新年,在中國學生那一輩比較流行,到了陸爾白他們這種年紀,這個節日就顯得沒那麽重要了。若不是鄭冬至提醒,陸爾白都忘記聖誕節這茬了。

四周都靜悄悄的,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嚴肅的表情,所有人都在熬夜為這個案子奮鬥,談情說愛對做他們這一行的人來說本來就很不切實際。

鄭冬至坐在臥室的**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陸爾白的回信,她難得沒有生氣,隻是有點失落。

她失落不是因為陸爾白沒有回複她的短信,而是因為老天爺留給她的時間並不多了,她多想在這有限的時間裏跟他一直黏在一起,可誰讓她那麽多人不愛,偏偏愛上了一個木頭。

陸爾白不在,在這個陌生的公寓裏她很難入睡,她起床從櫃子裏找了件陸爾白穿過的白襯衫出來,換下了睡衣,將自己裹在了他寬大的襯衣裏,聞著衣領處與他身上相同的味道,她才心滿意足地回到了**,蜷縮著身子淺淺入睡。

陸爾白這一趟差出得要比鄭冬至想象的時間長很多,一連兩天她都沒有陸爾白的消息,當她有些按捺不住,當心陸爾白出事,想要派人過去查探下消息時,在第三天的淩晨,陸爾白突然發了條短信給她。

可能是以為她睡著了,所以他沒有打電話,隻是隨意地問了聲:“睡了嗎?”

陸爾白正從G市公安局出來,忙了兩天兩夜,大家都累了,嚷著去吃夜宵。陸爾白不喜熱鬧就沒去,把銀行卡給了小董,讓他回頭給大家買單,自己則先回了飯店。

剛進房間,他就給鄭冬至發了短信,想著她若不回,那應該就是睡下了,她若回了,那正好可以聊幾句。

結果他的信息剛發出去沒多久,那頭就回了電話過來。

陸爾白剛把脫下的外套掛在衣櫃上,聽到手機響,一邊伸手解了襯衫領口的幾顆扣子,一邊朝床邊走去,拿起手機,看到來電姓名,連忙停下了解衣的動作,按下了接聽鍵。

“怎麽還沒睡?”陸爾白低聲問道,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

那頭沒有聲音。

陸爾白的心沉了一沉,擔憂地喊了一下她的名字:“鄭冬至。”

“嗯。”某人傲嬌地應了一聲。

陸爾白微微鬆了口氣,無奈地一笑,坐到了床邊,繼續道:“是沒睡,還是被我吵醒了?”

“沒睡。”鄭冬至直白地回道。

“為什麽?都這麽晚了。”

“想你。”鄭冬至悶聲說道。

陸爾白默然了會,臉頰兩側不禁有些發燙,即使她不在他麵前,他還是很容易被她撩撥。

雖然知道她可能是在跟他開玩笑,可陸爾白的心頭還是不由得被暖了一下。

“再過幾天我就回來了,你一個人乖乖的,好好照顧自己。要嫌做飯麻煩,又不想點外賣的話,就去我媽那吃吧。”像哄小孩似的,陸爾白朝鄭冬至說道。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聽起來很是委屈,陸爾白的心突然柔軟了起來,若她在的話,他真想抱抱她,畢竟他所了解的鄭冬至難得這麽乖。

滿心的情緒愛意到了他的嘴邊,隻變成了一句寵溺的:“知道了,我會的。”

聽到他的承諾,那頭才開心起來,鄭冬至毫不吝嗇地對他表達愛意道:“陸爾白,我愛你。”

陸爾白點頭,嘴角掛著笑,輕聲說:“我知道。”

“那你愛不愛我?”她像個小孩子般吵鬧著。

“嗯。”他故意不說那三個字。

知他害羞,她也不再鬧了,隻是一個勁地叨叨著,說著這幾天的日常生活。

其實她的生活很簡單,陸爾白一走,她都是獨自一人待在他為她買下的公寓裏作畫,都沒出過門一次。

可是在她的描述中,她過得很開心,她去街上采辦了聖誕樹,聖誕禮物,在家跟小南過了個聖誕節,她還出去吃了西餐。

她撒了謊,隻是不想他那麽忙還在擔心她過得好不好。

她不想日後她不在的時候,他回憶起她時會因為沒有好好陪她而內疚。所以她拚命地想要告訴他,就算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很短暫,但是每一分每一秒,哪怕隻是想著他她也是幸福的。

她說了很多話,一開始陸爾白都是認真地聽著,時不時地附和她幾聲,再然後,他就不說話了。

鄭冬至隻能聽到他清淺的呼吸聲,他睡著了,兩天兩夜沒有合過眼,他在她的碎碎念裏疲憊地睡著了。

鄭冬至沒有舍得掛電話,她將手機放在了枕頭邊,聽著他有節奏的呼吸聲,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她一再地跟陸爾白說她愛他,可是陸爾白永遠也不會知道她到底有多愛他。

她鄭冬至這一生就愛過三個男人,一個是她的父親,一個是她的哥哥,一個就是陸爾白。

她父親死了,她哥哥失蹤了,而陸爾白,她感覺很快也要失去他了。

【7】

第二天鄭冬至醒來的時候,小南已經來了,她給鄭冬至帶來了早餐還有她需要的一些稀有顏料。在鄭冬至待在公寓裏作畫的這段時間,一直都是小南來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Douglas”要在D城現身露麵舉辦畫展的消息已經在網上發了兩天了,各大媒體繪畫圈粉絲群反響都很熱烈。

已經有十幾位商人聯係過小南願意出資替鄭冬至籌備畫展了,其中除了畫商外,也有好幾個其他行業的大老板,就連沈楷峰也在裏麵。

小南將鄭冬至需要的顏料都放在了架子上,然後走到了鄭冬至的身旁,將她統計好的商家信息拿給了鄭冬至看。

“那如果沈楷峰他出的最高呢?”

鄭冬至停下手中的勺子,微眯了下眼,笑了笑:“那自然最好不過。”

說到沈楷峰,自那天他跟陸爾白在環球大廈門口起了衝突後,他就去樓上找他爸去了。

他前陣子為鄭冬至籌建畫廊什麽的花了不少錢,現在身上錢沒了,隻得去找沈謙要。

都說沈謙是個精明的人,可生出的兒子卻不怎麽成器。

沈楷峰非但不聰明,還很敗家。之前沈謙給了他不少錢,讓他搞一些小產業,但都被他虧得血本無歸。幾年下來,沈謙也看出了這兒子是個扶不起的阿鬥,也就放棄了他,任由他在外混日子,隻要沈楷峰不惹出太大的麻煩來,對沈謙來說已經是賺了。

像沈楷峰這樣的富二代玩女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他偏偏對鄭冬至動了真感情,就算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鄭冬至在耍著他玩,他照樣被她吃得死死的,掏起錢來毫不手軟。

對於其他女人,沈謙從不製止沈楷峰,唯獨鄭冬至,他這邊絕不容許,說什麽也不讓鄭冬至進他沈家的門,至於原因,除了沈楷峰不明白外,他跟鄭冬至心裏都清楚得很。

那天沈楷峰又去找沈謙要錢,正好遇到沈謙因為陸爾白他們調查的事心情不好。

聽到兒子一開口就是要個一兩千萬為了買套別墅來挽回鄭冬至,沈謙氣得當即讓秘書把沈楷峰從辦公室趕了出去,直接威嚇他讓他趕緊跟鄭冬至斷了,不然他就要斷了沈楷峰全部的經濟來源。

這話換以前,沈楷峰早就向沈謙服了軟,假意騙沈謙自己會跟鄭冬至斷了,背地裏再跟鄭冬至聯係,可這一次不同,鄭冬至先跟他斷了,他連她在哪都不知道。

他思考了很久,覺得鄭冬至這麽絕情的原因隻有一個就是想逼他跟沈謙反抗,好娶她進門,至於其他原因,那都不存在。

有點腦子的人都不可能放走他這麽肥的一條大魚,何況鄭冬至還釣了他六年,哪舍得這麽容易放過他。

事實證明,鄭冬至的做法的確逼到了沈楷峰,在沈謙麵前素來很慫的他難得剛硬了一次,竟然不怕沈謙真斷了他的財源,朝著自己的父親宣告道自己非鄭冬至不娶。

沈謙被氣得不輕,直接拿起他辦公桌上的紫砂茶壺向沈楷峰砸了過去。

可憐的沈楷峰先前被鄭冬至用啤酒瓶砸了頭,傷口還沒好透,又被他爸額頭上砸出了個包,若不是沈謙的秘書徐建波及時攔住,沈楷峰那天估計要被沈謙打個半死。

從沈謙的辦公室逃出來後,沈楷峰就沒再回過家,一直在外跟一群狐朋狗友瞎玩,順便調查鄭冬至的消息。

若不是網上出來了鄭冬至要開畫展的消息,他真不知道拿鄭冬至怎麽辦了。

新銳天才畫家“Douglas”向來神秘,從不在人前露麵,這一次竟然要主動現身,圈裏人對此都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但沈楷峰自以為是地覺得這是鄭冬至在對他發射信號,她是離開了他沒錢了不得不出來賣藝賺錢,但她又驕傲地拉不下臉找他直言,所以才用這樣迂回的方式來讓他知曉她後悔了。

這麽一想,沈楷峰很是高興,他立刻找朋友借了一大筆錢打算競拍鄭冬至這次的畫展籌備機會。

他永遠也想不到在他洋洋自得的時候,他已經落入了別人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