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圓滿

【宋千羽後來沒舍得剪過頭發。盡管如此,頭發有自己的生長規律,它慢得令她焦躁,到次年四月也才到肩頭。她很少紮頭發,因為葉瑾修很喜歡折騰她的頭發,在一起的時候他喜歡用手指勾著她的發絲把玩,接吻時他的指尖也常流連在她的發絲間,那時她就連發梢好像也是軟綿綿的,勾纏著他的手指,又在事後被他用手指一點一點順開。

這是大三的第二學年,宋千羽和很多英語係的同學一樣參加了英語專業四級考試,並將在五月中旬參加非必考的專業四級口語考試。

兩個考試中間隔了一個“五一”長假,葉瑾修決定帶她去溫泉度假村。

之前他允諾會補給她的這次旅行被推遲了很久,主要原因是兩個人都很忙,她忙著準備考試,而他已經開始接一些做程序的商業外包項目。寒假快過年時好不容易有些時間,她卻催著他回家去陪葉父葉母。大年三十那天,他擔心她,兩個人隻能在微信裏說話。她去了宋爸爸的新家,可能因為宋爸爸說過什麽,何丹收斂了很多,她除卻不適應那個環境,倒也沒過得不痛快。饒是如此,他最後還是發信息對她說:遲早我要帶你回我家過年。

宋千羽回複:不要,葉叔叔好凶,我怕。

他就笑了,又發信息給她:那就我和你回我們的家過年。

“五一”是一個出行高峰,但這次他們運氣好,沒有遇到堵車。快到中午時,他們已經抵達度假村,宋千羽去酒店前台登記時強調:“要那個有榻榻米的複式套間。”

酒店房間格局裝修分很多種,前台在電腦上查過,告訴她,她從照片中看到的有榻榻米的複式還剩下一間。

宋千羽沒猶豫:“我們就要這間。”

葉瑾修拿著身份證,微微側過臉看她,並沒有立刻遞過去,她催他:“快點啊。”

他將身份證遞過去,又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然後拿出手機要付款,卻被她搶先一步。她付了錢拿過房卡,對他說:“既然一起旅行,怎麽能都讓你花錢。”

她在這方麵總有些自己的堅持,他有些無奈,思忖著回頭得跟她談談這事。

進入房間後,他問她:“你看到剛才前台看你的眼神了嗎?”

她一愣:“什麽眼神?”

“我猜她可能在想,這誰家的姑娘,自掏腰包和男人開房。”

她臉一熱:“我們又不是那種……”

“哪種?”

她的手往房間中心的沙發上一指:“你看,這裏有這麽大的沙發,我睡樓上的榻榻米,你睡這裏,又不是要睡一起。”

他把行李往沙發上一放:“你怎麽知道我不想睡榻榻米?”

她的臉紅了,強裝鎮定:“要是你也想睡榻榻米,也可以的,那張榻榻米很大。”

他盯著她,眼眸微微眯起,她隱約覺得這個眼神有些危險,跟要剝光她似的,她逃也似的拿起自己的包就往樓上跑。

酒店和室內遊泳池還有溫泉館之間有通道,進出的遊客大部分是穿著泳衣的,然後在外麵套上酒店供應的長浴袍。宋千羽最後換上了她那套之前無用武之地的粉紅色泳衣,明明不暴露,她卻覺得有些羞恥。她站在鏡子前麵來回看看,又不羞恥了——就這平板的身材,真沒什麽好羞恥的。

兩個人去遊泳池,找了一個人比較少的池子,男人們都隻著泳褲,葉瑾修也不例外。他在泳池裏麵叫她下去,而她坐在泳池邊踢著水搖頭,身上還緊緊地裹著浴袍,視線不受控地往他身上瞄。這個人是典型的穿衣顯瘦,現在這麽一看,肌肉還挺結實的,她心猿意馬,蠢蠢欲動,很想摸上一把。

他來到她身邊,抬頭睇她,語氣透出幾分沒有惡意的鄙夷:“你大老遠來這地方,難道隻為睡榻榻米?”

宋千羽之前學遊泳沒學好,是不敢貿然下水的,她裹著浴袍坐在遊泳池旁邊,腳在水裏又踢了兩下,就被男人抓住了腿。

他的掌心帶著泳池裏水的涼意,貼著她小腿的肌膚,她莫名覺得有些癢,想躲卻沒躲開,她看著他說:“我不會遊泳。”

“我教你。”

她猶豫了一會兒,解開了浴袍,裏麵淺粉色的泳衣一點一點露出來了。

宋千羽很瘦,但並不是沒有曲線,她的瘦帶著一種羸弱的美感,加上皮膚白皙,腰肢纖細,腿修長,配上那種粉嫩的顏色也很惹眼。她沒戴泳帽,就順手用這裏給客人掛手牌的皮筋紮頭發,葉瑾修在泳池邊托著下巴側頭看她,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她的下巴微微仰起,後頸到肩背線條柔軟而優美,他的喉結滾了一下,別開眼,隔了幾秒又看回去。

她已經紮好頭發準備下水:“你扶我一下啊。”

這裏是淺水區,他其實覺得沒必要扶,但他還是轉過身,對她伸出手。

宋千羽剛一下水,就勾著他的脖子在他肌理分明的胸膛上揩油一把。

葉瑾修黑了臉盯著她。

她說:“哇,不愧是經常鍛煉的,居然有肌肉。”

葉瑾修:“……”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宋千羽調戲葉瑾修,下場是被他一路摟著腰抱到深水區,然後就直接扔了。

她之前學遊泳學了個半吊子,剛會一點點滑水,對深水區還是恐懼的。在被抱過去的過程中,她不斷抗議並掙紮,但沒有用,他充耳不聞,也不肯放手。她在深水區撲騰時已經連罵人的工夫都沒有,被迫嗆了兩口泳池水,他才把她拉回懷裏,又折回淺水區。

她被嚇出了淚花,形象也忘了,像八爪魚一樣纏在他身上,抱得他死緊,哪怕到了淺水區,她依舊心有餘悸,不肯放手。他想笑,托著她的腿說:“聽說這水每天換兩次,也不知你剛喝的新鮮不新鮮。”

她被惡心到了,憤憤地攥著拳頭往他背上砸,他的手來回輕撫她的背:“好了好了,反正我肯定是會救你的,怕什麽?”

她埋頭在他肩頭上,猶有火氣:“你這樣很容易失去我的。”

他說:“是你非要在這種人多的地方撩我。”

她那叫撩嗎?她明明隻是想揩油,她偏過臉,嘟囔:“我男朋友真小氣,摸都不讓摸。”

他將她一路抱到了泳池的梯子旁邊,她抱得他太緊,兩個人之間沒距離,他這會兒身體有些燥熱,嗓子也啞了:“我女朋友很大方嗎?”

他沒等她回答,拉著她的手摸梯子,又拍了一下她的背:“既然你嗆水,就先上去緩緩。”

宋千羽一上岸,就去洗手間幹嘔了一陣,然後漱口,接著鬧著要回房間刷牙,任他怎麽哄也沒用,隻得陪著她回到房間。

她一個牙刷了二十多分鍾,刷完出來,葉瑾修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從沙發上撈了一個抱枕直接砸過去了:“你還有心情看電視!”

她氣呼呼的,又抓起一個抱枕,坐過去繼續打他。他抬手擋了幾下,不勝其擾地握住她的手腕,然後低頭去親她。

她左躲右閃,躲過他的唇,但人被他拉到了懷裏,最後坐在他腿上,她還是噘嘴:“你不疼我了,不但對我小氣,報複心還這麽重。”

他被氣笑了,又覺得她這樣實在很可愛,忍不住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手指順著她的腰線遊弋,嗓音低啞又問一遍:“我女朋友很大方嗎?”

“反正肯定比你強。”

他說:“我得確認一下。”

她愣了一下,最後是觸感讓她明白,他是怎麽確認的。

他貼近她的耳邊,還學著她的口氣:“哇,不愧是缺乏鍛煉的,居然隻有脂肪。”

宋千羽已經羞得話都說不出來,臉埋進他頸間,手將他浴袍的領子扯得皺巴巴的,她咬著自己的唇,渾身都在發燙,耳根也是紅的。

他親她的耳朵,又親她的唇,動作很慢也很溫柔,兩個人溫存了一陣,她在他懷裏小口地喘氣,他撫著她的背,忽然說:“在我麵前,你不該太要強。”

她有些愣怔。

“我之前說過,我要你在學習方麵努力是想讓你提高對自己的認可,高中我讓你好好學習還有我自己的私心,希望你考個差不多的學校,畢竟是我以後要去的……”他的聲音還有些嘶啞,很有磁性,“至於以後的工作方麵,我也是希望你做自己喜歡的事,可以有所成就,這樣你就會更自信一些,但錢這方麵,你不需要證明什麽,我的就是你的,你這樣刻意計較每次是你出錢還是我出錢,反倒讓我覺得你這是提前跟我分家,算得清清楚楚。”

她趕緊解釋:“我沒那個意思。”

“我知道,”他的手指勾著她的發絲把玩,話說得很慢,卻也鄭重:“隻是你要明白,我現在兼職,以後工作賺錢,都是為了讓你花錢。”

她呆呆地看他幾秒,腦袋又拱到他頸窩裏,還蹭了蹭,勾唇輕笑:“嗯,我知道了。”

白天的時間變得溫柔而膩歪,大半被揮霍在房間裏,最後他們提前吃過晚飯,才去泡了一會兒溫泉。回到房間,他們先後去衝了淋浴,葉瑾修從浴室出來時,宋千羽還坐在榻榻米上吹頭發,他從她身後過去,接過吹風機繼續。

他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發絲,暖風拂動,她覺得舒服,像一隻貓咪一樣眯著眼,就差哼哼出聲,等到吹幹頭發,她拉著他的手也要給他吹頭發。

男生的頭發就不一樣了,短短的硬硬的,她吹幹之後還撥弄了一陣。他拉住她的手,摩挲兩下,轉過臉睨著她。

在昏黃的壁燈下,她的眼睛發亮,他問她:“你不怕?”

她沒明白:“怕什麽?”

他覺得這個人實在是太遲鈍了,不得不提醒她:“和我睡一起。”

她臉一紅:“就光睡覺啊,以前我們不是在酒店也住過一個房間,那時候不也好好的嗎?”

他說:“那時候我們不是睡一張床,你也不是我女朋友。”

她抿唇,想了幾秒:“但是你不會的吧。”

他聞言眯起眼,還沒開口,聽她急急地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怎麽說,你是古董啊,古董不會……畢竟婚前,是吧?”

她怯怯地看著他,因為這種話題有些害羞,話也說得混亂,不過她覺得他能懂。

他懂是懂了,但是——

“結婚最早要等畢業,我可能忍不了那麽久。”

他的話說得很直白,直白到她聽得心尖都是顫的,她咬著嘴唇,陷入僵滯狀態。

這話要她怎麽接?

他又問她:“怕嗎?”

她不說話。

他沉默了一會兒,放開她的手,起身吻了吻她的臉,又揉了一下她的頭發:“我去樓下沙發上睡。”

她在愣神幾秒之後才反應過來,從**下去追上他,並從後麵抱住了他。

這個人平日裏一貫淡然,隻有她看過他很多很多麵,她能從他的冷漠裏看到熱情,從他的隱忍中看到深情,以後,她還會看到更多不為人知的他,這些隻屬於她。

如果是這個人,她什麽都是願意的。

她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話,抱緊他,悶聲說:“我身上不會貼其他任何人的標簽,我隻容許你在我身上貼上屬於你的標簽。”

葉瑾修轉身,也抱住了她,他沒有回話,直接用行動回答。

這個標簽他不但貼了,還貼了很久,貼得非常狠,貼到她哭了。

行程計劃了三天,後來的兩天,兩個人什麽都沒幹成,原因是嬌氣的宋千羽不願意出門。

遊泳她是堅決不願意去的,就連溫泉也不願意泡了,這樣一看,整個旅行是有些失敗的。葉瑾修心底有幾分內疚,回程的路上,他在車裏問她:“還難受嗎?”

他語氣低柔,她也怨不起來,隻是紅著臉搖頭。

她問他:“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掃興啊?”

每次他叫她,她都不想動,結果就是他陪著她,這兩天也沒怎麽玩。

他有幾秒沒說話,似乎在回味什麽,最後唇角揚起:“不,我很盡興。”

宋千羽:“……”

她想找一個地縫鑽了,不,找一個地縫把他埋了。

車子還沒上高速,他開得很慢,說:“不過確實是我的錯,這次帶你出來其實是想讓你放鬆一下的。”

宋千羽疑惑:“為什麽這時候放鬆?我專四口語還沒考呢,就剩下一周,我本來以為你會叫我哪裏都不準去,就跟你練口語。”

他直視前方,語調平穩,不疾不徐:“專四口語不是必考,我是希望你用一個比較輕鬆的心態去麵對考試,之前筆試我知道你很緊張,你已經辛苦很久,其實我不想你給自己太大壓力。”

提到這個,她皺了一下眉頭:“我專四估分挺懸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過。”

“過不了也沒關係,”他打斷她的話,“這次帶你出來,我也是想告訴你,自我認同感很重要,你是需要這些東西支撐你的自信,但任何事都是過猶不及,你也不能將這一切完全建立在一個考試,一份工作,或者一筆收入上。人生的路很長,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挫折,你要有方向努力,但同時也要有好的心態和準備去麵對可能出現的任何阻力,學會調節自己的壓力,以平常心麵對所有挑戰。自我完善這個過程也許不是一帆風順,但我會在你身邊支持你,你隻要找到你的方向,努力就行。”

她靠著椅背看他,笑道:“知道了,奶奶。”

他抽空瞥她一眼:“找死?”

她還是笑。

她覺得他很囉唆,但這囉唆讓她覺得很溫暖,他像父親,像兄長,像老師,他曾經是她最好的朋友,現在是與她最親密的人。小時候她懵懂看不真切,而如今,她確確實實地感覺到這世上有這樣一個人,和她息息相關,和她的一切緊密相連,他們就像是一體的,而他對她來說就是全世界。

她不是孑然一人,她不再孤獨,這路上有他做伴,喜悅有人共享,磨難有人分擔。

人生的路從上高速就開始坎坷,再次遇到堵車,兩個人並沒有焦躁,她在車裏給他唱起歌,刻意改歌詞逗他笑,她實在很喜歡看他笑。

烈日當空,前路漫長,暴躁的車喇叭聲此起彼伏,但在這片擁堵的車流裏,她覺得心安又踏實,其實也不著急回去。

小小的車廂自成一個天地,她拉著他的手,隻想時光慢下來,再慢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