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誰是影子

“今天這道題目好難啊,我想了好長時間都沒解出來。”

“社長給的複印筆記你沒看嗎?你在上麵找找解題思路。”

“說到這個,社長到底是從哪兒弄來的這本筆記?我去培訓中心問過了,那些家教老師可都沒這種水平,這就是一本武林秘籍啊。”

“我本來覺得升學這事,我最多能拿個最佳參與獎,現在我感覺我至少能上個大學。”

“你少吹牛了,趕緊走吧,我還有一大堆作業沒做呢。”

三四個男生成群結伴地從校園裏麵晃出來,忽然從後麵被人拍了一下,轉頭看到來人,他們頓時換上了小羊般順從的表情,叫道:“唐哥。”

顧唐看看他們手裏厚厚的筆記本,這本筆記現在十一中幾乎是人手一本,說道:“你們最近學習用功多了。”

“那是必須的,我們都在操場上發過誓的,天雲社就是我的偶像,我偶像幹啥,我幹啥。”短頭發的長著青春痘的男生笑著說。

“我看你們也挺辛苦的,其實……”顧唐說了半句話,故意留了點懸念。

“唐哥,你是不是遇到什麽困難了?你說出來,我們幫你想想辦法。”

“其實也沒多大事。”他往前走了一步,放低聲音說話,“我之前答應了別人晚上要打比賽的,因為最近學校裏的事情,別說打比賽了,我連人還沒湊齊呢。”

“這個,社長說了不準我們進網吧。”

“我知道,但是也沒辦法,我不能說話不算話。其實我找別人也行,但是不熟的人,我又信不過他們的技術,而且這次《赤道聯盟》的賽季獎勵是金杯,聽說得了名次的,還能去現場看職業選手打比賽。”顧唐一邊說,一邊看他們。

幾個人瞬間就眼冒金星,手裏的書都拿不穩了,在進行幾番眼神對視後:“行。”青春痘男生用力點點頭,“就當幫唐哥一個忙,而且我確實很久沒去過網吧了,想想還挺激動的。”

“我也是,不過我們要保密,不能跟任何人說。”

“怕什麽,唐哥罩著我們呢。”

“也是。”幾個人樂嗬嗬地往網吧走。

顧唐坐在位置上,左手上的表露出一個金屬角,一下刺中了他的眼睛,他轉頭看到旁邊幾個人正戴著耳機,沒心沒肺地玩遊戲。

“我一定要讓十一中關門大吉。”他的腦袋裏忽然浮現出溫菲的臉,一字一句,一下一下捶打著他的腦袋。他把袖子拉下來,遮住手上的表,起身站了起來,再拖下去就沒時間了。

他在大廳裏麵轉了一圈,然後繞到後麵的廁所,裏麵沒什麽人,隻有一個光著頭的男人在洗手。他走到旁邊,趁男人低頭的時候,從男人屁股的口袋裏掏出錢包就跑,後麵的人嚷著叫了一聲。他快速往大廳裏麵走,走到他們身邊,把錢包丟到他們桌上,幾個人玩得不亦樂乎,也沒注意。

過了一會兒,廁所裏麵就衝出來一個人,手裏舉著一張學生證:“把門關起來,十一中的這些狗屁學生,敢偷我的東西!別讓我逮住,逮住揍死你們!”幾個小青年一起站起來。這個時候,幾個玩遊戲的人才感覺到不對勁,大廳裏的人都把耳機摘下來了。

青春痘男生看到自己桌上的棕色錢包,當場要嚇得尿褲子了,“這哪兒來的?”他叫了一聲,旁邊的人立馬讓他住嘴,但是那邊已經吼起來了。

“跑!跑!”幾個人著急站起來,拿著書包就跑,後麵的人追上來,網吧裏麵,桌椅板凳碰倒了一片。

他們跌跌撞撞地從樓上跑下來,好巧不巧,正好碰上幾個在路邊買東西吃的十一中學生,三四個人變成了十幾個人。

“他們還敢叫人,打電話!”過了一會兒,從街對麵跑過來一群中年人,整個大街上都兵荒馬亂,變成了集體對抗。

溫菲站在馬路對麵,走進旁邊的電話亭,撥通電話道:“喂,您好,街上有人聚眾鬥毆……”

“出事了。”半夜,季雲正在睡夢中,接到了肖傑打過來的電話。

他從**爬起來,美嘉同時從旁邊的房間推開門,手裏拿著手機,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也沒開燈,輕手輕腳地從家裏出來,怕吵到隔壁房間的人。

兩人開車到了警局門口,一群人坐在花壇邊上,整整齊齊排列著。

肖傑站在旁邊,看到季雲他們過來,招了招手。

季雲有些意外,看到顧唐也坐在花壇邊,問道:“怎麽回事?”

“他……”肖傑不知道怎麽說。

“我去網吧,不小心就惹了一點事。”顧唐抬頭插了一句話。

季雲抿抿嘴巴,頓了一會兒說:“你帶他們去的?”他的聲音裏聽不出情緒。

顧唐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旁邊的青春痘男生插了一句:“是我們打遊戲缺人,硬找唐哥跟我們一起的。對不起社長,我們不是故意要破壞校規的。”他每說一句話,腦袋就低一下。

從裏麵出來一個中年男人,踩著小頻率的步子走下台階,季雲幾個人一起圍過去:“劉主任。”季雲到了跟前叫了一聲。

劉主任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花壇邊上的人,表情像在看蘿卜青菜,沒有任何變化,鐵青著臉,想要從口袋裏掏煙,想想又塞了回去,說道:“你們都回去吧,時間已經不早了。”

“劉主任,我們明天還能去上學嗎?”季雲問了一句。

劉主任抄在褲子口袋裏的手忽然抖了一下,漲紅的臉像是爆裂的番茄,直接噴出了怒火:“你們知不知道,校長費了多少心力,學校委員會才會給十一中一個機會?他已經是快五十的人了,這種天氣站在校委門口,從白天一直站到晚上,就為了幫你們,幫這個學校說一句話。你們呢,做事情從來不考慮後果,很輕易就毀掉了這次機會,明天早上新聞就會曝光。從今天起,你們都不用再回十一中上學了,你們想去哪兒玩就去哪兒玩,沒有人會再管你們。”

“主任……”

他本來要走出去的步子收了收,轉頭看他們的嘴巴閉得緊緊的,又補充道:“早知道就該讓周親民管你們,我不該回來當主任的。”他來回握了握拳頭,“至少他能保住學校。”

季雲轉頭看到那個青春痘學生低頭在嗅鼻子,努力藏著腦袋,不想讓別人看見,伸手抹了一把臉:“我知道錯了。”他說的話還帶著濃重的鼻音。

其餘的人都露出愧疚的神情,腦袋垂著。

顧唐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像是要蹦出來一樣:“我先走了。”他沒有看任何人,直挺挺地過了馬路,拐進了一條漆黑的小巷子,伸手粗魯地拽開左手的表,直接扔出去撞在牆上。

他回過身,一隻拳頭砸在牆上,撕裂的感覺蔓延開來,暫時的疼痛能夠分散他的痛苦,他轉身就撞在身後的牆壁上。漆黑的巷子深處,有垃圾散發的腐爛味道,連光也沒有,一隻小貓在黑暗裏發出輕柔的叫聲,似乎深陷黑暗找不到出口。他就像這隻貓一樣,永遠待在黑暗裏。

“昨晚八時許,在晴川市發生一起學生和社會人士集體惡性鬥毆事件,涉事學生據悉都是十一中的學生……”電視新聞上,主持人正麵無表情地播報新聞。

陳暖正在食堂吃飯,手裏的筷子一下子停住了,沈月也抬頭看掛在牆上的電視,驚訝道:“十一中集體鬥毆?”

陳暖迅速把碗裏的飯扒幹淨,背上包就走:“你幫我去係裏請個假,用曉青會的假條,輔導員會同意的。”

“喂,陳暖!”沈月站起來,著急叫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回晴川吧。”

“最近曉青會要忙校慶的事情,你先待在學校幫沈言的忙,我回去看看情況,要是有什麽需要會找你的。”

“陳暖。”她叫了一聲,陳暖走得飛快,很快就消失在了門口。

“學校出事了。”黃瀟打電話過來。

“我看到新聞了,已經買了最近一班的汽車到晴川。”

“下午兩點,季雲安排了天雲社的成員到本營集合。”

“我知道了。”陳暖掛了電話,就回住處收拾東西。她知道這一次回晴川,要待上一陣子了。

黃瀟開車來車站接她,她坐上副駕駛位置,就開始問情況:“到底怎麽回事,季雲不是已經明令禁止,所有人在這一段時間裏不準違反校規,為什麽還會打群架?”

“聽說是他們耐不住寂寞去網吧打遊戲了,不小心得罪了人,被人追到街上,兩邊就幹起來了。”黃瀟的臉上也是難得的嚴肅的表情。

“我服了,他們打遊戲就算了,還得罪人。看來天雲社的地位在學校裏已經大不如前了,換成以前,那些學生就算有十個膽也不敢去啊。”

“顧唐也參加了。”黃瀟插了一句話。

“什麽?”陳暖無語地靠著椅背,“監守自盜,這下誰都怪不了了。”

過了一會兒,兩人就到了學校,剛下車,陳暖就覺得不太對勁,問道:“學校裏怎麽這麽安靜?”

“昨晚的事情影響太過惡劣,整個學校停課一周,聽說上麵已經在討論十一中關閉的事情。”

陳暖沒想到這件事情竟然發酵得這麽快,兩個人匆匆繞過教學樓,來到後麵的小木屋,推開門,裏麵四個人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季美嘉看看眼前的人,眉頭皺起來:“這女的是誰?”看到對方和黃瀟一起出現在門口,她更加不爽。

陳暖愣了一下,她反應過來,季美嘉不知道自己曾經變成陳小小的事情。她搓了搓鼻子,解釋道:“那個,我是陳暖,陳小小的堂姐。”

“陳小小?”季美嘉更加疑惑不解,“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黃瀟,你要是帶陳小小來我能理解,你帶她來幹什麽?”

“她就是陳小小。”黃瀟覺得自己說的話都像是假話。

“神經病。”

“這事以後再說。今天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說嗎?”他的話剛說完,莫言飛就背著那個招牌的大書包進來了。

“我聽到消息就過來了,現在怎麽樣了?”他坐在沙發上把包放下。

季雲搓了搓手,說道:“我們隻有三天時間,三天後,早上八點,學校委員會進行最後的投票表決,超過半數,十一中就會被強行關閉。”

季美嘉的兩隻手互相抱了抱,轉頭看顧唐:“你當時是在想什麽?上網,你是沒上過網嗎?不光十一中要關閉,天雲社也在所有學生麵前把臉丟盡了。”

“我沒話說。”顧唐別過頭,沒有反駁她的話。

“算了,現在不是怪誰的時候,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們不如想想有什麽辦法能讓學校委員會改變主意。”

“怎麽可能,他們一直看十一中最不順眼。”肖傑捏了捏自己腦袋上的小卷毛。

“你說句好話能死啊。”季美嘉飛了一個白眼過去。

肖傑噘著嘴巴:“當我沒說。”

“我有一個辦法,但是不一定能行得通。”莫言飛開口。

“什麽辦法?”

“去找老校長。”

他的話一出口,屋子裏的人都愣了愣。季雲勾起嘴角:“老校長是十一中的創始人,威信很高,我覺得值得一試。”

“可是,老校長都七十多歲了,人找不找得到還不一定呢。”

“這事我來解決,我們派兩個人去找。”

黃瀟抬頭,說道:“我去吧。”

“我也去。”陳暖主動開口。

“好,我們幾個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暫時轉移一下學校委員會的注意力,也許還有轉機。”

季雲走到後麵的教師樓,上到頂樓,敲了敲門。

“進來。”裏麵傳出來沙啞的聲音,林校長正站在窗戶邊,背著手看窗外。

“今天學校放假,你怎麽還在學校?”

“校長,我想到有一個人能幫學校。”

“誰?”

“老校長。”

林校長愣了愣,轉頭看他:“你想去找老校長?”

“是的,所以您知道老校長現在住在哪裏嗎?”

林校長搖了搖頭:“老校長退休之後,就和太太去鄉下養老了,具體的地址我也沒有。”

“我知道了。”季雲頓了一下,抬頭看他,“事情變成今天這樣,天雲社也有很大的責任,校長,我們會努力保住十一中的,也請您不要放棄。”季雲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林校長看看沒被帶上的門,歎了一口氣,轉身看窗外的天空。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喂。”聽到電話對麵的聲音,他似乎不敢相信,“是……老師嗎?”

黃瀟躺在**,枕頭邊的手機亮起來,是季雲打過來的:“有老校長的消息了。”黃瀟一下子從**坐起來,“他現在哪兒?”

“林校長和他聯係上了,不過……”

“不過什麽?”

“老校長說自己年紀大了,腿腳精力都比不上以前,這件事情他也有心無力。”

“傳說中的老校長可是一個能打十個的人物,被圍攻多少次都能順利突圍,扭轉局麵,就算老了,也不可能這麽弱。”黃瀟表示不相信。

“他畢竟歲數大了,也很正常。”

“不管怎麽樣,我都要去試試,否則十一中就真的完了。”

“好,不過你要盡快。”

“你打算怎麽轉移學校委員會那邊的注意力?”

“除了十一中,難道其他學校就沒有黑料嗎?”

黃瀟一愣,微微笑道:“這是你的風格,夠陰的。”

“我隻是要告訴他們,十一中沒這麽好欺負。”

“明白了,我馬上出發。”

“路上小心。”

“嗯。”掛斷電話,黃瀟就收拾東西,通知陳暖出發。

“你幹什麽?”陳小小睡在下麵,聽著上麵的床鋪像是要倒了一樣在晃。

陳暖從**跳下來,輕聲道:“我有點事要出一趟遠門,你幫我和叔叔、瘋嬸說一聲,記住不要添油加醋,否則我回來揍你。”

“你要去哪兒?”陳小小拉著被子坐起來。

“我去做一件大事。”

“什麽事?”

“你是好奇寶寶嗎?問題這麽多。”

“你不說我就叫了,把我爸我媽都招過來。”

陳暖轉身把包砸在她**,一屁股坐下來,半威脅半恐嚇地說:“我問你,你想不想退學,想不想十一中關門?”

她想了一會兒,說:“現在我還不想。”

“那你就閉嘴。”

“喂,陳暖!”

“你不要叫,我告訴你,如果十一中關門了,憑你的成績,其他學校都不可能收的,這是你唯一的希望,我現在做的事情就是要保住十一中。你不要再問問題了,煩死人了。”

“那你要怎麽做嗎?喂!”

陳暖伸出手,麻利地在她的脖子上敲了一下,直接打暈,讓她睡倒在**:“煩死我了。”

走到樓下,黃瀟的車已經到了,陳暖連忙上車,急忙道:“老校長現在哪裏?”

“他在南部的一個鄉下小島,具體地址季雲發過來了。”

他們半夜出發,車子開到港口的時候,海上已經飄起了深深沉沉的白霧。兩人登上渡輪,臨時買票,臥鋪的票已經都賣光了,兩人隻能坐在船艙的凳子上。

“你睡一會兒吧。”黃瀟轉頭對陳暖說,“等到了我叫你。”

“你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你先睡吧,我看著東西。”陳暖看他臉上露出困倦的神色。

黃瀟伸手把她的腦袋按著,靠到自己的肩膀上,霸道地說:“就這樣睡,你先睡。”

陳暖的腦袋貼著他的肩膀,踏實溫暖的感覺傳過來,她抬頭往上看了看,看他帶著青楂的下巴,說道:“我們上一次這樣,還是在屋頂被關起來的那次,後來發生了好多事啊。”

“嗯。”黃瀟伸手摸她的腦袋,柔軟的頭發陷在手心裏,“這一次我們一定要保住十一中。”

“必須的。”陳暖閉上眼睛往上靠,“我賭一百塊。”

天色漸漸亮了。

陳暖已經睡得昏天黑地,神身分離了,旁邊好像有人在敲她。她躺倒在椅子上,眼睛睜開,戴著帽子的男船員來叫她,上了年紀的臉瑕疵畢現。“下船了。”他有些不耐煩地催促,看起來叫醒這頭豬費了不少時候。

“黃瀟不是說要叫我嗎,怎麽天都亮了?”她坐起來。

對方露出更加無語的表情,指指凳子的另外一邊:“你的同伴和你一樣。”陳暖轉過頭,看到嘴巴張著,睡得四仰八叉的某俊俏男子,伸手撫了撫腦袋,無奈道:“說好的輪流睡覺呢?”

“你們也太沒危機意識了,兩個人睡著就算了,還怎麽叫都叫不醒,要是遇到小偷,還沒上島,身上的東西就被摸光了,快點下船。”他催促著轉身就走。

陳暖伸手拍黃瀟,黃瀟翻了一個身,腦袋往裏,嘴裏嘟囔著:“劉叔,我今天不上課,下午再叫我。”

“下船!”陳暖啞著聲音叫了一聲,黃瀟蒙蒙地轉過身,從椅子上坐起來,擦擦臉,“我怎麽睡著了?”

“還好東西都沒丟。”陳暖拉上包,抬頭看看時間,“都下午了,我們到底睡了多久?”

碼頭上有不少騎著帶頂棚自行車的車夫在攬客:“這裏沒有出租車嗎?”兩人左右看看,畢竟他們又不是來觀光的,還是直達目的地的好。

“除了運送貨物的車子,島上是不準開汽車的。”後麵忽然傳來低沉沙啞的聲音,他們轉過頭,看到一個戴著漁夫帽的老人,嘴巴裏叼了一根草,眼睛的地方有一個月牙形的疤痕,皮膚有些黑,上麵有些暗淡的老人斑,笑起來時,月牙形疤痕陷入了皺紋的溝壑裏麵,暴露了年紀,但是一雙長眼睛卻是靈氣活現,非常的精神。他穿著橙色的車夫背心,“坐車嗎?”帶著當地的口音。

“爺爺,你這麽大年紀還載客,身體吃得消嗎?”黃瀟問。

“我的身體好得很呢。”對方似乎很不滿意他的說法,故意提高了音調,“現在車都被叫走了,就剩我這一輛了,這裏到居住區還很遠呢。”

黃瀟思考了一下,說道:“陳暖,要不你和爺爺坐車,我來騎。”

“你們小年輕磨磨嘰嘰的,我幹這行的,還怕我騎不動,看不起誰呢?!”他啐了一口,把嘴巴裏的草吐了出去,“不坐就走,像娘們一樣。”

“這爺爺可不是一般人啊。”陳暖看著他這固執樣,完全不像電視裏宣傳尊老愛幼的那種對象。

“我看出來了,他的脾氣還特別大。”兩人默默在空中對視了一眼。

“你們商量好了嗎?”

“好了,我們就坐這輛。”兩人上了車,看老爺子靈活地跳上前麵的車座,轉了轉頭上的帽子,“你們去哪兒啊?”

“這個島上,有沒有一對姓楚的老夫婦,大概七十多歲,以前是老師。”季雲告訴他,老校長隻說了在哪裏,但是具體的地址沒有告訴林校長。

“這個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還能每個人都認識啊?我帶你們去居住區,你們自己去問吧。”他轉過頭就不理他們了,伸腳一蹬,車一衝,陳暖和黃瀟在上麵被這突如其來的疾馳驚呆了,看著兩條腿蹬得跟上了馬達似的,還玩超車,旁邊三個車夫都被他遠遠甩到了後麵。

“真是人不可貌相。”陳暖伸手抓住一邊的欄杆把手,這種速度他們很可能會被甩出去。

“我去,我顛得想吐了。”黃瀟抓住另外一邊的把手,這是把自行車開出了摩托車的馬力。

“我怎麽覺得這就是一條直路,他壓根就沒拐過彎,還跟我們說碼頭到居民區的路很遠。”陳暖小聲和黃瀟說話。

“都是套路。”黃瀟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吐出來。

沒多久,他們就看到了人煙,低矮的房屋排列著出現在了眼前,突然一個急刹車,兩個人一個倒栽蔥差點飛到外麵去。

“到了。”

黃瀟緩緩神,問道:“多少錢啊?”

這人拿著龍頭上的毛巾擦了擦臉,說道:“兩百。”

“什麽?你總共才騎了不到五分鍾,就要兩百!”黃瀟雖然不缺錢,但是總有種被當冤大頭宰了的感覺。

“這個島已經被開發了,很快就是旅遊勝地,這就是景區的價格啦。”他轉過頭,露出黑色的臉,“幹嗎,你不想給錢啊?老人家的血汗錢也克扣,現在的小年輕一個比一個渾。”

黃瀟現在已經徹底明白了,這就是一個無良的老混混:“你剛剛那樣哪像一個柔弱的老人啊!”他急得叫起來,“你就是一個流氓!”

“不管怎麽說,你趕緊給錢,否則別想走。”他半威脅地說。

“少來。”黃瀟從口袋裏拿出皮夾,掏出幾十塊,“按行情給的,就這麽多。”

老頭從車上一下子跳下來,伸手就過來抓他,他靈活地避開,就要按手製服老頭,突然對方繞過他的手腕,速度極快,深紫色的嘴唇往上抬了抬,後退一步,故意摔倒在地上,叫道:“哎呦,坐車不給錢,還打老人啦,疼死我了。”

他中氣十足,聲音越叫越大,過路的人紛紛駐足而視,投來譴責的目光,還有幾個人罵罵咧咧的,這樣下去,他們初來乍到,很可能會被群毆。

陳暖趕緊從自己口袋裏掏出錢遞給他:“這是兩百,剛剛那幾十塊也不用還了,你可以起來了吧?”

老頭笑了笑,拉拉帽子,從地上靈活爬起來,撣撣身上的灰,說道:“你小女朋友比你懂事多了。看你們還算識時務,我給你們指條路。”他走到黃瀟身邊,“這條路上去,往左邊走,我聽說那邊有對夫妻,以前好像是做老師的。”

“你剛剛不是說不知道嗎?”

“剛剛我們又不熟,現在不是不一樣了嘛。”他從口袋裏又掏出一根草叼著,騎上車,轉頭擠出一個笑容,呲溜一下衝出去了。

“氣死我了。”黃瀟搖了搖頭,“居然還有比十一中的學生更過分的老流氓,他這是搶劫。”

“你以前不也是做這個的嗎?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陳暖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黃瀟還在學校門口設陷阱,搶劫她來著。

“我那是收占校費,再說了,我也是光明正大地搶,哪像這個狡猾的老頭,明明就身手很好,還裝老弱病殘。”

“這島上的風氣不咋的,我們還是早點找到老校長,然後離開這兒吧。”

“你說得也對,趕緊走。”

兩個人按照剛剛老頭的指示,他們一直走到道路盡頭,然後左拐,最後走到了一條死胡同裏,氣結道:“這老頭故意的吧!”

空氣裏忽然飄過來一陣烤肉的香味,兩個早飯午飯都沒吃,又是氣急攻心的人,頓時就收到了肚子饑餓的訊號,黃瀟提議道:“我們還是先去吃東西吧。”

“同意。”

兩人的鼻子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靈敏,順著香味,一直摸到了路邊一家烤肉店,急匆匆進去,饑渴的臉色把服務員都嚇住了,“您好,請問你們要吃什麽?”

“招牌菜都上,都上!”

兩個人埋著頭,狼吞虎咽地清完了桌上所有的東西,大手一拍,抬頭高叫:“服務員,買單!”黃瀟伸手去褲子口袋裏拿錢包,摸了左邊沒有,摸了右邊也沒有,開始搜尋上身。

“怎麽了?”

“我的錢包好像沒了。”他站起來,一邊摸一邊開始往下蹦。腦海裏忽然回憶起剛剛那老頭走到自己身邊指路的情景,一下子就蹦起來,“那個死老頭把我錢包偷了!”他這一聲號叫,店裏所有的人都聽見了,旁邊站著準備結賬的服務員尷尬了。

“我來付,我來付。”陳暖把自己的小蛤蟆錢包拿出來,“多少錢?”

“您好,一共是874元。”

“什……什麽?怎麽這麽貴?”陳暖都驚呆了。

“這裏的招牌食材全部都是新鮮取料,我們也都是明碼標價的。”

陳暖拿了菜單,看到幾個火熱熱寫著招牌的菜式都是兩百起。付完賬單,她的蛤蟆錢包癟下去,隻剩下為數不多的零錢了:“這個島上,民風一點都不淳樸。”她垂著頭,感受到這世界滿滿的惡意,“我們要是再找不到老校長,今晚就要露宿街頭了。”

“要不還是先報警,把我的錢包找回來吧。”

“要是今晚找不回來,我們還是要露宿街頭。”

“唉……”兩人同時歎了一口氣,“老校長到底在哪裏?”

“你們要找校長?”剛剛結賬的小妹,正好路過聽到他們說話,“校長在學校裏啊。”

兩個轉頭問她:“這個島上,有沒有一對姓楚的老夫妻,七十來歲,以前一個在學校裏做老師一個是校長。”

她思考了一下:“我有印象,好像是有這麽一對老夫妻,是不是姓這個我忘了,就住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前麵那個坡上的房子裏。”

“謝謝。”兩人轉頭就衝了出去,看來幾百塊的銀子沒有白花,一邊走路一邊問人,終於到了房子前麵。門前種了一棵大槐樹,帶院子的房子,有籬笆圍著,看起來不是特別大,但是很溫馨。

陳暖上前敲了敲門,慢慢地聽到院子裏有人走動的聲音,然後前麵的棕色木門被打開,一個花白頭發的阿婆走出來,穿著一條素雅的藍裙子,臉上戴著金絲邊的眼鏡,看起來和藹又慈祥:“你們找誰?”她說話的聲音也淡淡的。

“您是老校長的太太,陳美玲?”

她有些驚訝:“你們是?”

“我們兩個是十一中的學生,來找老校長的。”

“你們從晴川過來的嗎?”

“嗯。”

“快,趕緊進來。”她招呼他們兩個人進屋,“那裏距離這裏很遠,要坐十幾個小時的輪船,你們兩個學生自己跑過來的嗎?”

“嗯。”

“太亂來了,要是路上出點什麽事情,該怎麽辦?”

“除了被人坑,還被偷了錢包之外,都還行。”黃瀟小聲嘀咕,“我們是因為學校的事情來找老校長的。”

“他剛剛出去買醬油了。”她抬頭看看牆上的鍾,“應該快回來了。”她把桌上的水倒進杯子裏,“學校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這些年,十一中的風氣越來越壞,升學率也一年比一年低,導致現在真的要麵臨關校了。”

“現在通知還沒有下來,老校長出麵,也許還有挽回的可能。”陳暖插話道。

“哎,先吃飯吧,你們趕這麽遠的路過來,一定餓了,有什麽事等會兒再說。”

陳暖看她起身去廚房,悄悄打了個飽嗝,說道:“我已經吃不下了。”

“我也是。”

看到她端菜上來,陳暖連忙接話:“要不,還是等校長爺爺回來再吃吧。”

“對啊,還是等一會兒比較好。”黃瀟補充。

“我們先吃也沒關係。”

“不了,還是等等,我們是晚輩。”陳暖貼心小棉襖地說道。

“好吧,真是懂事的孩子。”她端菜走回廚房,兩個人鬆了一口氣,轉頭看屋內的陳設,很簡單,幾乎沒有多一樣東西出來,非常的整潔有條理,要是搬家都可以直接打包上車帶走。

陳奶奶又端過來幾盤點心,小巧精致,招呼道:“這是我自己做的,你們嚐嚐看。”

“以前就聽說陳奶奶的手藝特別好,家裏隻要是吃的東西,幾乎都是自己做的。”黃瀟搭話,在那些傳聞裏,校長爺爺是一個英雄,奶奶就是一個全能的女英雄。

“太誇張了,我隻是沒事做,喜歡自己動手做些東西而已。”

“看起來就很好吃。”陳暖不想掃陳奶奶的興,但是又太飽,看了一下,挑了最小的一個。

黃瀟看最小的那個被搶了,咽咽口水,挑了一個第二小的,他們兩個慢慢吃,一個小點心磨蹭了十分鍾才吃完。

三個人麵對麵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漸漸地相對無言,氣氛開始尷尬起來。陳暖看看牆上的鍾,應該已經過去快一個小時了。

“校長爺爺還沒回來嗎?”陳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能明顯看到陳奶奶臉上的表情不似剛剛的溫和,出現了一種駭人的氣息。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我去找他回來。”她也沒說去哪兒找,很有目標地拿上門口的大衣就要出門,黃瀟和陳暖跟上去,“我們也去。”

陳暖路過廚房的時候,門開著,往裏麵瞅了一眼,櫥櫃旁邊放著一個白色的垃圾桶,硬質包裝的盒子露出一個角,她匆匆看了一眼,轉身跟著出了門。

三個人在黑色的街道上穿行,和城市的燈火通明不一樣,這裏除了灑下來的月光,就是一盞盞隔得有些遠的路燈,家家門前掛著門燈用來照明,四周都是安安靜靜的,突然在轉角,陳奶奶撞到了一根柱子,“哎呦”一聲,黃瀟和陳暖連忙去扶她,“您沒事吧?”

“沒事,太暗了,我眼睛不是太好。”

“奶奶,我們要去哪兒找人?”

她喘了喘氣,沉沉道了一聲:“網吧。”

“啊?”

幾個人在黑暗裏似乎繞了無數個迷宮,陳暖覺得自己至少繞了有小半個島,最終到了一個掛著“王牌網吧”招牌的地方。

這一進去,熟悉的感覺撲麵而來,對於一個老網民來說,黃瀟覺得自己的小心髒就像初戀一樣,一通狂跳,陳暖按住他:“你要控製自己。”

“下次一起玩。”

“嗯。”兩個人同時點頭,互相打氣,互相監督。

陳奶奶張望了一下,一直走到最裏麵的位置,一個穿著棕色棉襖,體型微胖,戴著耳機,留著寸頭的人坐在椅子上,桌子靠裏麵的地方還放了一瓶醬油,旁邊坐著幾個穿著羽絨背心的時髦青年,不時地從嘴巴裏冒出語氣詞。

“我讓你去買醬油你在幹什麽?”陳奶奶輕聲地說了一句話,結果當然是對方完全沒聽見。她又跟著叫了一聲,“你在幹什麽?”接著她耐心用光,直接把他的耳機扯了下來。

對方正在興頭上,被打擾了一肚子不爽:“誰啊!”一個粗糙的麵龐轉了過來,本來瞪著的圓眼睛,一下子變長了,笑嘻嘻地問,“你怎麽來了?”

“你一把年紀了,怎麽還像一個孩子一樣?我要你買個東西,買得人都沒了。”

“我就玩一會兒。”

“真是的,你這麽愛玩,到老了還是這樣。”陳奶奶鬆手去拽他。

“哎呦,我等會兒就回去了。”像小孩子一樣商量的口氣,“你不要老管我嘛。”

兩個人拉扯的時候,陳奶奶撞到了旁邊染著綠毛的小年輕。

“有病啊!”對方罵了一聲。

楚爺爺不幹了:“誰讓你罵她的?”他上手就一拳頭打在人家的胸口上了。

對方好歹是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伸手就推了他一把。他失重往後踉蹌幾步,後背忽然被人托住,黃瀟咬咬牙,罵道:“老人家都打,卑鄙無恥的家夥。”

“幹什麽?”他的眼睛橫起來,坐在周圍的幾個人紛紛站了起來,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

陳暖動了動脖子,兩隻手關節捏得哢哢作響:“我好久沒活動筋骨了,正好。”

室內頓時烏煙瘴氣,還不時夾雜著“躺槍”路人的慘叫聲,一會兒工夫,對麵一夥人就匆匆往樓下逃。

“切,跟我鬥。”陳暖拍拍手。

旁邊突然飄過來一陣冷風:“你們剛剛打壞東西,還砸爛了幾台電腦,嚇跑了其他客人,這裏總共一萬兩千四百九,賠錢。”網吧老板拿著賬單就堵住他們。

“啊!”

黃瀟走過去,把陳暖拉到自己後麵:“我的錢包被偷了,給你寫張欠條,還你一萬三,剩下幾百塊當利息。”

“你當我三歲小孩啊。”

“這跟他們沒關係。”楚爺爺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皮夾,數數零錢發現不夠,“你們等著,我回去拿存折,欠不了你們的。”

“沒事,爺爺,我有辦法。”黃瀟在身上摸了摸,從手腕上把手表拿下來,“這個給你。”

對方看看手裏寶藍色皮帶的表,又打量了一會兒,從剛剛的凶神惡煞一秒鍾變成了哼唧的軟棉花,“這是真的?你不會拿假貨糊弄我吧。”

“你不信可以找人驗,我的錢包真丟了,全身上下就這個最值錢了,要麽我把鞋脫給你,有喬丹簽名的。”黃瀟指了指。

“你那什麽表啊,我看那人臉都要笑爆炸了。”陳暖問黃瀟。

黃瀟苦著臉,說道:“我喜歡的東西之一送人了,好可惜。”

“你關注的點不對吧,值多少錢?”

他看看兩個老人走在前麵,小聲說:“十幾萬。”

“什麽?”

“噓,可能也沒那麽貴,具體記不清了,我拚單買的,說不定打折了。”

“我就沒聽過奢侈品能拚單打折的。”

“我爸幾個朋友的兒子出國玩,他們說很便宜,就幫我帶了一塊。”

“嗬嗬。”陳暖無力吐槽,黃瀟到底是怎麽把代購和拚單打折聯係起來的。

“剛剛那塊表值不少錢吧。”前麵傳來楚爺爺沉沉的一聲。

“假貨,他們太好騙了。”黃瀟連眼睛都不眨地回話。

“對,一看他就沒見過世麵。”陳暖幫忙敷衍,“像我們這種學生的話也相信。”

“少騙我。”楚爺爺哼哼一聲,“等我取了錢就給你。”他抬頭看他們,“你們到底是誰啊,怎麽跟老婆子一塊兒出現?”

“他們是十一中的學生。”陳奶奶在旁邊提了一句。

楚爺爺忽然不說話了,在黑暗的路上,一聲歎息重重地砸下去:“我。”剛開口,嗓子忽然被人掐了一樣,呼喊聲從嘴巴裏吐出來,身體慢慢栽下去。

“老楚。”陳奶奶叫了一聲去扶他。

黃瀟和陳暖趕緊圍過去:“趕緊送去醫院吧。”

“不用了,老毛病。”楚爺爺直了直腰,“你帶我回去,家裏有藥。”

“可是……”

“我知道怎麽料理,你們幫忙扶著他先回去。”陳奶奶臉上布滿焦慮。

“嗯。”幾個人在黑暗裏穿行,回到房子,黃瀟連忙把楚爺爺放在**。

陳奶奶去廚房倒了一杯水,回身衝他們說:“你們在門口等一下,我來料理。”

陳暖和黃瀟站在外麵轉:“看來楚爺爺的身體真的不好。”

“嗯。”陳暖也有些焦慮。

兩個人在外麵等,一會兒門打開了,趕忙圍上去問道:“怎麽樣了?”

“沒事了,他心髒不好,剛剛犯病了,你們進去吧,他想跟你們說話。”陳奶奶搖搖頭,臉上有些難過的神色,慢慢扶著樓梯下樓。

楚爺爺躺在**,蓋著被子,和剛剛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完全不同,躺在那兒,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頭發也白了,像是毛刺一樣立在頭上。察覺到有人進來,他睜開眼睛,大概是不想顯得柔弱,掙紮著要坐起來。

“我幫你。”陳暖走過去拿了一個枕頭讓他靠著,黃瀟扶著他,像是扶了一個碰一碰就要碎掉的瓶子,小心翼翼的。

“我知道你們是來做什麽的,老婆子擔心我,讓我不要再管這些事,但是這幾天我已經想好了,十一中我是無論如何都要保住的,明天我就和你們一起回晴川,找學校委員會的那些家夥說理,拚命。”

黃瀟本來來之前已經想好了所有的說辭,但是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們來這兒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但是好像沒有成功的喜悅。

陳奶奶安排他們住在了二樓的兩間客房。黃瀟躺在**怎麽也睡不著,外麵的月光從窗口灑進來,他聽見隔壁楚爺爺的房間裏,時不時傳來咳嗽聲,低低壓著,像是怕被人聽見。

黃瀟從**坐起來,打開門下樓,發現院子裏有個人站著,樹影在她身上掛了一層婆娑的網紗,看不清表情。

“陳暖。”黃瀟叫了一聲,“你也睡不著?”

“嗯,我剛剛看到陳奶奶在廚房那邊偷偷抹眼淚。”她吸了吸鼻子,轉頭看黃瀟,“不如……”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黃瀟別過頭,“我們會想到別的辦法的。”

“嗯,就這樣吧。”天一亮,他們兩個人就輕輕帶上門走了,桌上留了字條,寥寥幾句是寫給楚爺爺和陳奶奶的話。

陳暖拿出包裏所有的錢,拚拚湊湊剛好夠買船票,白天的路線要比晚上好走多了,走回碼頭的路上,又看到了昨天吃烤肉的飯館,一掃昨日的興致高昂,拐了一個彎,陳暖看到那個“王牌網吧”明晃晃的招牌,從鼻子哼哧一聲:“昨天坑了你手表的網吧,原來就在這裏啊。”

兩個人買了票,站在碼頭上等,一會兒碼頭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三三兩兩地站著。冬天的日光剛剛從地平線升起來,遠遠的汽笛聲響起來,一近一遠地拉近,奏起了告別曲,作為離別的訊號,海水也好像變得更加渾濁了一些。

兩人麵對著黑色的海水,搓手哈著熱氣。陳暖摸摸有些凍僵的鼻頭,轉頭看這塊才剛剛踏上不久的土地,心裏有些沒來由的心慌。眼前的梯子懸空放下來,搭在岸邊,兩人跟著人群上了船,坐在船艙靠窗戶的位置,還是昨天來時的老位置。

周圍人來人往,在甲板上踩來踩去,發出嘎吱的聲響,一個老人上來差點被台階絆倒,旁邊的人伸手扶了他一把。

“人老了以後,真的會變得和以前不一樣嗎?”黃瀟問陳暖。

“身體精力都會不如以前,這很正常。”

“那性格呢,性格也會變?”

陳暖轉過頭奇怪地看他:“你想說什麽?”

“不知道。”黃瀟把手攤開,四根手指頭豎起來數,“傳聞老校長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傳中說的流氓之光,所有人提到他都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但是親眼見到的這個老校長不是我想象的那樣。”

“什麽事?”

“昨天出去找老校長的時候,我看到了廚房的垃圾桶裏有餅幹的包裝盒,但是陳奶奶說是她自己做的。”

黃瀟的眼睛眨了一下,說道:“你這麽說,我想起剛剛我們出門沒多遠就看到的那個網吧,你記得昨晚我們走了多久嗎?一個在這裏生活幾十年的人,會不認識去附近網吧的路?”

陳暖的腦子裏突然一陣電光閃過:“除非,他們才到這個島上沒多久!”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說出來。輪船離港的汽笛聲響起來,兩個人連忙把包拿上,在即將開船的時候,迅速從船上跑下來。

黃瀟來到那個屋子前,按鈴,又敲門,幾乎要把門敲破了也沒有見到一個人。

他從院子外往裏麵看:“我們白癡啊,這麽遠的距離,昨天我壓根沒按門鈴,那個陳奶奶是怎麽一下子就聽到的?還很快就過來給我們開門了。”

兩個人從旁邊的笆籬爬進院子,門和窗都被關死,從窗戶看進去,發現昨天吃飯的桌椅都沒有了。

“他們不是楚爺爺和陳奶奶。”黃瀟說這話的時候,幾乎要叫起來了。

“昨天到他們家的時候,整個屋子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幹淨整潔。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是沒有生活氣息,除了基本的家具,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

“他們為什麽要假裝?”

“一定是有人不想讓我們找到真正的老校長夫婦。”

“我們差點就走了!”黃瀟氣得哼哼,趕緊從口袋裏把手裏掏出來,準備打電話給季雲,屏幕亮起來,立馬又黑了下去,“沒電了。”

陳暖趕緊把自己的手機掏出來,上麵也顯示紅色的格子。她趕緊發了一條信息給季雲,然後說:“這事沒那麽簡單,真正的楚爺爺和陳奶奶肯定還在島上。”

“明天就是最後一天,沒時間了,我們要趕快找到他們。”

兩個人步履匆匆地從院子裏出來,天還沒完全亮,黃瀟剛從籬笆上跳下來,陳暖朝著漆黑的地方叫了一聲:“小心!”

他往左邊側了側身體,本來砸到腦袋上的棍子,直接落到了肩膀上,咚的一聲,往後退了一步。陳暖從牆上跳下來,三四個男人從陰影裏走出來,她認出來是昨天晚上在網吧鬧事的幾個小年輕,對方像流氓似的晃了晃手裏的棍子,嘴裏嚷道:“冤家路窄啊。”

“我們現在沒時間跟你們在這兒廢話,識相的趕緊滾。”陳暖說。

“喲,還挺橫的,知道你們兩個能打,但是不知道幾十個可不可以對付你們呢。”他的話音剛落,人從四周的陰影處陸陸續續地冒出來,加起來有幾十號人。陳暖暗叫不好,黃瀟現在又受傷了,對付這麽多人,兩個人很難全身而退。

“不行,我不可能丟下你一個人的。”

“怎麽了?現在慫了。”領頭的人戴著綠帽,哈哈笑起來,轉頭看著黃瀟,“這個小子好像挺有錢的,這樣吧,留點醫藥費,我們就放過你們。”

“我們身上已經沒錢了,不然昨晚也不會把表給網吧老板。那表挺值錢的,你們要是有本事,可以直接去搶。”陳暖刺激他們。

“臭丫頭,想用激將法讓我去找麻煩,你們趁機逃走,想得倒是挺美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炸也能從這小子身上炸出點油腥子來。”他轉頭看黃瀟,“你最好識相一點,否則我就先拿這個臭丫頭開刀。”

“你敢。”

“哎喲,還是一個情種,來,教訓他們,打不死就行,等會兒把這小子拖走。”他的話音剛落,一群人就拿著棍子衝上來,圍著兩個人,一通混戰。陳暖搶了一根棍子,迎麵打了一頓,剛打退一個,又衝上來三四個,轉身躲避,後麵上來一個,直接就劈頭蓋臉打過來。黃瀟把陳暖拉到懷裏,抱著轉過身,用背擋著她。

“你瘋了,快點放手。”陳暖推他,卻怎麽也推不開,他的下巴靠著她的腦袋,死死地護住他。不知道誰伸手朝他腦袋上敲了一下,鮮血從他的耳朵後邊流下來,一直漫到頸窩裏,他的兩隻眼睛開始有些失神,身體猛地晃**了一下。

“黃瀟!”陳暖再也繃不住了,大叫了一聲,“我宰了你們!”

幾乎是同時,後麵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響起了同樣有節奏的跑步聲,越來越多,圍著黃瀟的人,一個兩個就從模糊的光線中被扔了出去。

黃瀟慢慢轉過身,陳暖感覺到他的身體輕輕戰栗著,順著視線看過去,一群上了年紀的大爺,頭發花白,手裏拿著各種職業武器,有鏟子有鍋蓋,還有犁地的釘耙。

最前麵戴著漁夫帽的人,伸了一腳就踹倒了綠帽小年輕,抬腳踩在他的肚子上,身上套著黃色的馬甲,滿頭的短發都變成了白色,轉過頭,眼睛周圍那道月牙形的疤痕陷入皺紋裏,嘴巴裏嚼著草罵道:“臭小子。”

在那一瞬間,黃瀟好像看見了五十年前,一個留著寸頭,手裏高舉著天雲社大旗,穿著黑色製服的男生,他轉過身的後背,似乎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楚爺爺……”

黃瀟頭上失血過多,暈暈乎乎,陳暖扶著他,兩個人又一起坐上了那輛飛奔的三輪車,晃得他更要大出血了。

到了一棟黃色的小房子前停下,房子四周都種滿了鮮花和蔬菜。“把人交給我吧。”他一隻手把黃瀟拖起來,鄙視地瞥著黃瀟,“大男人流點血而已,就這副死樣。”他完全沒有一點憐香惜玉的心。

從房間裏麵走出來一個老奶奶,長長的麻花辮一直垂到胸前,上了年紀但是隻有少量的白頭發,皮膚很白,穿著一條藍色的毛衣裙,看起來十分優雅高貴。

她看到扶進來的人,微微眨了眨眼睛:“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那麽及時出手,至少要打個半死。”她的語氣非常平靜,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樣,“把人扶到房間去,我來幫他包紮一下。”

陳暖和眼前這個不良爺爺一起被擋在了外麵。陳暖看看旁邊這個一隻腿蹺著,拿著嘴巴裏的草,一會兒嚼嚼,一會兒又搔搔耳朵,實在很難把他和那個建立學校、德高望重的老校長聯係起來。

她不確定地問了一句:“你真是老校長楚爺爺嗎?”

“是啊。”

“那之前我們問你,你怎麽不說?還偷黃瀟的錢包。”

“小丫頭說話注意點,是他自己的錢包掉了,我撿到的。幸虧我拿走了,不然的話,你們今天被搶劫不還是一個結果嗎?再說了,你們問我,我就告訴你們嗎?我還怕你們是壞人呢。”

“誰能有你社會啊,強詞奪理。”陳暖小聲嘀咕。

“你說什麽?”

“我沒說話。”

“我聽見了。”

“那你還問我幹什麽?”

“我告訴你,小丫頭,不要以為長了張會說的嘴巴,就能讓別人聽你的。你那個小男朋友就比較聰明,裝成一副傻傻的樣子,其實心裏門兒清。”他搖頭晃腦道,“不過,你的小男友跟我比還是差了很多的。”

“這不就是變相誇自己。”

“嗬。”

他居然又聽見了,陳暖在心裏說。

“你是不是在說,我怎麽老是能聽到你說話?”

陳暖站起來在身上摸了一圈:“你是不是裝什麽偷聽器了?”

“坐下吧,你們就是電視看太多,腦子都變得有問題了。”他的眼睛偷偷朝房間的方向瞟了一眼,“你要是每天和一個聰明到能看到八十年以後的人在一起,你也會的。”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說我能看到八十年以後,這樣別人會以為我是妖怪的。”房間裏的陳奶奶端了盆走出來。

“呃。”陳暖摸摸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我說了吧。”楚爺爺小聲嘀咕,陳奶奶轉身看了他一眼,他又補充道,“當我沒說。”

“太恐怖了。”陳暖說完,立馬把嘴巴閉上,在這個沒有隱私的屋子裏,她真的不能隨便說話。

黃瀟從房間裏出來,他的後腦勺被貼了一個大大的“叉”,稍稍動了動脖子,說道:“奶奶,你給我抹了那個綠色的東西,好像不怎麽疼了,背也是。”

“哇,居然連藥草都是自己種的。”陳暖終於知道這房子四周都是植物的原因了。

她從廚房裏端了茶出來,放到桌上,說:“你們走的時候,可以多帶一些走,我想你們沒多久就會用上的。”

“每次聽你說這句話,我就會打寒戰。”楚爺爺搓搓胳膊。

“為什麽?”陳暖問。

“因為她料中的事情,從來沒有失誤過。”

“當年楚爺爺能夠打敗其他人,建立十一中,陳奶奶就是背後的軍師,人送外號女諸葛。”黃瀟給陳暖普及知識。

陳暖看看眼前默契的兩個老人家,似乎看到五十幾年前兩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心裏一下產生了敬意。

“太誇張了,我隻不過比某個神經大條的人稍微細心了一點。”陳奶奶抿了一口茶。

“我哪裏神經大條了,小玲子,你當年不知道多癡迷我,對我要死要活的。”楚爺爺晃了晃手裏的草,賤笑道。

“去去。”陳奶奶嫌棄地丟了一句。

“你們的感情還真好啊。”陳暖感歎了一句,“對了,那對假夫婦是怎麽回事?”

楚爺爺蹺著腳道:“在我們打電話給林校長之後,我就聽說有人剛剛上島,租了我們原來的那個房子,那兩個人不出門,也不和任何人打交道。我就知道這件事沒那麽簡單,所以就將計就計,反正小玲子玩得也挺開心的。”他轉頭看陳奶奶,“你讓我去碼頭接他們的那個開場,不遜色你以前安排的那些,水準還在。”

“瞧你這話說的,好像你玩得不開心一樣。昨天晚上,誰回來和我說來了兩個傻乎乎的孩子。”

“他們是真的傻啊,錢包丟了等吃飯才知道,你說是不是傻?”

“也是,那對假夫妻演技那麽差,傻子才看不出來。”

剛剛還是對立麵的夫妻,一下子站到了同一陣營。

“黃瀟也就算了,我可是智商兩百,門門考滿分的超級學神。”陳暖第一次感到智商受到了侮辱,完全接受不了。

“我怎麽就算了?”黃瀟叫道。

“學習好隻能代表你會死讀書,像我們小玲子會安排情節這種功能,你就完全比不上。”

“我!”陳暖急著叫了一句。黃瀟插話:“陳暖腦子很好,而且還很重義氣,她哪裏不好了?陳奶奶也有不知道的東西吧。”

“你說我女人不好,我告訴你,當年追她的人可是從晴川一直排到這兒呢。”

“那陳暖的追求者也有很多啊,至少繞地球半圈。”兩人開始了互相吹牛的模式。

“她有個最大的缺點,就是眼神不好,怎麽看上了你?”

“黃瀟他哪裏不懂了,他人緣好著呢,隻有一點爺爺你就比不上,黃瀟是一個超級大帥哥,人群裏都找不到第二個。”

陳暖上手把黃瀟前麵的頭發撩起來,露出全部的額頭:“看,他完全沒在怕的,五官360度沒死角,溜光水滑。”

陳奶奶站起來,起身回房間,捧了一本厚重的相冊出來,說:“這是楚越年輕時候的照片,看看誰帥。”

“好啊,比比。”兩個人開始嘰嘰喳喳爭論起來,場麵一度很混亂,變成了護犢子大會。忽然,陳奶奶好像從夢裏醒過來了,伸手把照片合上,試圖讓對方忘記剛剛自己的失態,說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小孩子果然很幼稚。”

……

“我們不是來說這些事的。”陳暖轉頭提醒黃瀟。

黃瀟兩手一拍:“對。”他轉頭衝楚爺爺說,“明天早上八點鍾,學校開決議會,我們再趕一班船,還來得及。”

楚爺爺慢慢抬手拿起桌上的小酒杯,喝了一口,說道:“我沒說我要去。”

桌子邊的兩個人同時回頭看他,陳奶奶收拾了一下桌子,端著盤子站起來,轉頭對陳暖說:“丫頭,來幫我一下。”

陳暖跟著站起來,知道陳奶奶是故意支開自己:“男人的事情,讓他們男人解決。”陳暖看看著從容的陳奶奶,似乎在她的身上永遠隻有從容不迫,和楚爺爺的暴躁性子完全不同,一個像水,一個像火。

“楚爺爺會同意嗎?”

“我跟他過了這麽多年,有的時候,他的小心思我也不能完全猜透。”兩個女人站在廚房裏,視線往外麵看過去。

“你要是不去,十一中就會關門了。”

“我知道。”

“那是你自己辦的學校,你不去就太不負責任了!”黃瀟繃不住叫道。

“喂,臭小子,你咋咋呼呼叫什麽。”楚爺爺一隻腳踩在椅子上,嘴巴裏咬著草,斜眼看他,“學校是我辦的又怎麽樣?現在它要倒了,我能有什麽辦法?難道你讓我一個已經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跑去跟他們打架嗎?喀喀。”他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我最近身體精神都不太好。”

“你少裝柔弱了,半個小時以前你還打群架了。我不管,你要是不去,我就一直坐在這裏。”

“那我管不了了。”他站起來伸了伸懶腰,“因為你們,害得我覺都沒睡好,煩人。”說著,他就往房間走,身體忽然往前動不了了,轉頭看到黃瀟扯住自己的衣角,“放開。”黃瀟改成兩隻手抓住。

“臭小子,你信不信我揍你?”

“我就不放。”

“放開!”他去掰黃瀟的手,兩個人在衣服上掰起了手腕,“啊,衣服撕壞了!”

“啊。”更大聲的慘叫傳來,“老頭,你太卑鄙了,故意打我的傷口!”

兩個人在客廳打成一團。

陳暖伸出頭去看。“不用管。”陳奶奶笑著說,“這是男人之間交流感情的方式。”

兩個人麵對麵互相抄著手,怒目而視,楚爺爺看看手上的爪子印,怒道:“臭小子,居然跟我打架。”

黃瀟氣喘籲籲:“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

“那就接著打,你別想睡覺。”

“停。”老校長哼了哼,“臭小子,你這麽堅持幹什麽?之前遇到那個假的走就走了,你還回來幹什麽?我都不要學校了,那對你來說,就是個再上半年的學校,關你屁事啊!”

“怎麽不關我的事,我考不上大學,陳暖她就不做我女朋友,我隻能一個人孤獨終老!你這個不負責任的老頭。”

“你就那麽確定你能和她永遠在一起?說不定以後你就喜歡別人了。”

“不會。”黃瀟堅定地抬起頭,“除了她,我不可能和別人在一塊,我說一輩子,就是一輩子,說到做到。”

“說不定人家找到更好的呢。”

“老頭,你少挑撥離間,等我們畢業就結婚,到時把結婚證拍你桌上。”

楚爺爺戲謔地彎起嘴角:“你小子真是一根筋,不過你剛剛在一群人麵前保護她的樣子,還挺有血性。”他伸手拍了拍黃瀟的肩膀,“一個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男人,就是一個廢物,要是承諾對方給她幸福,但是最後做不到,那就連廢物都不如。”

“小子,人這一生到死,錢財地位都留不住,最後能陪著你的,隻有那個懂你的,永遠站在你身邊的人。十一中隻是一所學校,但是裏麵的那些故事還有感情,是永遠存在的。你說你是為了自己的女人,確實,男人這輩子就該為女人拚命。”

他擠了擠眼睛,月牙形的疤痕掀起來,露出懷念的表情:“小玲子,當時對我來說也是這樣。”他伸手拍了一下黃瀟的腦袋,“這個傷疤,像愛一樣能跟著你一輩子。”

黃瀟看他上樓,追問道:“你真不去嗎?”

他晃了晃手,往屋子外漸漸亮起的天光中走去,陰影吸在身上,黃色的背心從灰暗裏努力擠出顏色:“我去換件戰袍,馬上出發。”

黃瀟笑起來,露出了小虎牙,在慢慢亮起來的屋子裏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