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要變天了

“小小!”陳玉鳳幾乎是直接撞開門擠進來的,手裏晃著手機,,“學校怎麽通知你停學了?”

陳暖趴在**,眼皮跳了跳,這個處罰來得可夠快的。

“到底怎麽回事啊,你不是跟我說你表現好,學校送你出去參加強化班了嗎?怎麽突然就停學了?”

這事是陳暖瞎掰的,不然怎麽解釋自己突然不在學校上課,被無故外放的事,她解釋道:“媽,他那個培訓特別不正規,我和幾個同學說想回來上課,他居然還體罰學生,所以我們就偷偷跑回來了。”她說著,把自己衣服撩了撩,“媽,你看我被打的,他們都已經變態了。”

陳玉鳳這下火了,連忙過來看她的背,著急道:“你不是說感冒嗎,怎麽還被人打了?”

“我說了不是讓你擔心嗎?”

“太過分了,我自己孩子還沒打過呢,他們還敢動手,現在還要停你的學,我找你們校長說理去!”她說著就要站起來。

“你先別去了,那老師在我們學校現在隻手遮天,校長也聽他的,你先照顧我一下吧。哎呦,我這老腰。”

“媽帶你去醫院看看。”陳玉鳳趕緊扶她。

“不用,我已經去醫院看過了,你看桌上那一堆不都是藥嗎。”黃瀟一早就動用了自己大少爺的特權,帶她去了醫院,連頭發健不健康,有沒有早禿,都已經檢查完了。

陳玉鳳看看桌上的藥,她沒讀過什麽書,盡可能地檢查一下,是不是吃了完全沒有害的,然後把上麵寫什麽時候吃的藥分類放好。

陳暖不想掃她的麵子,說道:“媽,上麵都寫好了,我不會吃錯的。”

陳玉鳳笑起來:“媽看看,看看就放心了。”她說話的時候,身體是背著陳暖的,陳暖趴在**,看她用劣質染發劑染的頭發,像雞窩一樣蓬在腦袋上,寬大的身材,一年比一年走樣。

小時候,陳暖和陳小小站在她身邊,隻到她的大腿,那個時候陳暖覺得她特別高,身體到處都是飽飽滿滿的,現在好像一尊泥土雕塑被大雨自上而下地衝刷,腦袋、眼睛、鼻子、身體通通都在那場歲月的大雨裏,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小小,你要是實在上不下去了,咱們就不上了吧。”她說話的聲音飄忽,含糊了好幾個字連在一起。

陳暖不確定,剛剛那句話是不是陳玉鳳說的,在她的印象裏,陳玉鳳說得最多的話就是“好好讀書”,畢竟在這個家裏,讀書就是唯一的出路。

以前陳暖晚上半夜醒來上廁所,路過客廳,還看見陳玉鳳陪著陳小小在讀書,凡是能夠補腦子,對學習有幫助的,她都會試試。她每天去當廚房幫工,站十個小時賺回來的錢,幾乎都砸在了這上麵。她平時在小商品市場買件衣服,為了十塊錢,能夠跟別人爭論一下午,她是最希望陳小小出人頭地的人。

“媽,你不是一直都讓我好好讀書嗎?”

“你要是能上學我當然想讓你上,來,媽給你按按。”她坐在床邊,輕輕地給陳暖活動筋骨,一會兒又短歎一聲,“我啊,沒什麽文化,隻能給人做苦活,我就想讓你跟你伯母一樣,有文化,以後上好大學,找一份好工作,但是偏偏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陳暖那臭丫頭隨他們,輕輕鬆鬆就能上南華,你啊,卻整天成績倒數。這段時間,我也想明白了,你上不了學就上不了吧,也能活不是,總比你整天讓我不放心的好。”

陳暖把腦袋壓在被單裏,陷得深深的,後背被一下一上地按壓,自己仿佛海綿一樣被戳出一個洞一個洞,然後彈回了原狀。

陳玉鳳的關心雖然是給陳小小的,但是陳暖依舊感覺到一股暖流流遍了全身。其實不是從來都沒有,而是自己從來沒有真心地感受過。

陳玉鳳很偏心,每天都給陳小小多加一個雞蛋,但是自己那份水煮蛋從來沒缺過。以前她在飯店打工,晚上回來會給他們帶夜宵,四個人圍著桌子吃。陳暖上大學之後,每次從南華回來,她都抱怨要買菜,但還是會燒自己拿手的紅燒肉。

叔叔是爸爸,嬸嬸是媽媽,如果自己不是變成了陳小小,這些生活裏的點點滴滴她可能永遠都不會發現。我們總是抱怨自己失去的東西,但是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擁有很多很多了。

“瘋嬸,謝謝。”

“你說什麽?”

“我說,謝謝媽。”

“哎呦,你這孩子突然說什麽肉麻話,跟我說什麽謝謝,奇奇怪怪的。”

“家人也應該感謝。”陳暖笑起來。

陳玉鳳抬頭看著這個咧著嘴巴笑的女生,恍惚間覺得躺著的人好像變成了陳暖,那個神色還有動作她再熟悉不過。

“小小?”她不確定地喊了一聲。

“嗯。”陳暖看她。

“我怎麽覺得你和陳暖越來越像了,我說了,你不要跟陳暖學。”陳玉鳳的聲音一下子高起來,她的想象力隻局限於跟壞人學壞,其他特殊可能,她都想象不出來。

“每天吃住在一起,我真的很容易被影響。”陳暖趕緊轉移話題,“媽,你不覺得我現在變得比以前靠譜多了嗎?你應該高興啊。”

陳玉鳳看看她,皺皺眉頭:“你還有心情笑,都要被停學兩個月了,這個學期都快要過去了,不行,不行,我得給你找個補習班成績才能趕得上。”

“媽,你不是說上不上學無所謂嗎?”

“我就是說說,你還當真了。”

“你別請了,浪費錢。”陳暖想著還有哪個家教能比自己還專業,“我有個富二代同學,家裏請了好幾個家教,我去她那兒蹭課。”

“真的嗎?”陳玉鳳聽到這個就來勁了,想了想,又問,“對了,這個同學男的女的,你是女孩子,不準跟那些不良少年在一起。”

“女的女的,純女的。”陳暖胡說八道,“你放心好了,一大群人呢,不會有什麽事的。”

“你這兩天先在家裏把身體養好了,我去給你買幾本參考書。”陳玉鳳好像不做點事情把這段時間利用起來,就覺得浪費了。

陳暖看見她著急慌張地出門,一會兒聽到關門的聲音,便從**坐起來摸了桌子上的手機,翻出一個號碼撥了出去:“喂,唐心,到底什麽情況?”

“大哥,你和天雲社的人都被停學了,我們幾個因為無故逃課,也被記了過。”那邊的聲音變得無可奈何起來,“大哥,最近的月考我們還沒有準備,周變態說了,這次考試要是有兩門及兩門以上不及格的話,都要進行處分。”

“不怕,有我在呢,不會讓你們不及格的。”

“大哥,那你怎麽辦?”

“沒關係,停就停唄,這些東西我早在兩年前就學過了。”陳暖稍微側側身子,換成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這樣吧,我和黃瀟商量一下,他家房子大,看看能不能把願意補習的人都集中過去。”

“去大嫂家啊,哈哈。”電話那邊,唐心的調子瞬間提高,變得興奮起來,“這麽說,我就能去參觀豪宅了,太開心了。”

唐心哈哈地掛了電話,剛掛斷,黃瀟的電話就打過來了,說曹操曹操到,他問陳暖:“你吃過飯了嗎?”

“沒呢。”

“我現在你家樓下,給你帶了好吃的。”他說得神神秘秘的。

“什麽好吃的啊?”陳暖感覺自己瞬間滿血複活,“劉叔是不是又發明大餐了?”

“我先不告訴你。”他拿著手機靠在耳朵上,腦袋一轉,看到左側車窗的情景嚇得叫了一聲。一個中年婦女像鈴鐺一樣的眼睛往車裏瞪,臉部擠壓在窗戶上。

“怎麽了?”陳暖聽到電話那邊的黃瀟咋呼了一聲。

“有個紅頭發爆炸頭的中年婦女貼在我的車窗上。”黃瀟把車窗慢慢搖下來,“阿姨?有事?”

紅頭發!陳暖唰地一下坐起來,從**下來跑到窗口看,果然看到陳玉鳳裹著一件灰色的假皮草外套貼在黃瀟的大奔馳上。

“你的年紀還挺輕的。”陳玉鳳顯然沒有料到開這麽好的車的人,會是這麽一個水嫩、長相俊秀的小男生,看起來跟陳小小差不多大。

想到這兒,陳玉鳳的心裏仿佛開起花來,要是以後小小能給她找這麽一個女婿,她做夢都要笑醒了:“你不住這兒吧。”她這話完全是故意問的,開這麽好的車的人,能住這種老小區嗎?

“嗯,我來接人。”

“同學嗎?”

“嗯。”

“我住這裏幾十年了,這一帶我很熟的,你同學住哪棟啊?”

“就這棟。”黃瀟伸手指了指,陳暖看他們往這邊看,一下子從窗口躲到一邊去。

“巧啊,我家也住這棟。”陳玉鳳還想繼續深究下去,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她接通了電話,“哎,吃水果啊,好,等會兒我就去水果攤上買。小小,你不要老玩手機,看看書啊。”

她嘀咕了幾句,黃瀟忽然愣了:小小?他轉頭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這個該不會是……

陳玉鳳轉頭笑道:“我有點事,小夥子下次聊啊。”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陳暖躲在樓梯間看她走了,馬上鑽進車裏,關上車門藏起來。“快開車,快開。”她急匆匆地喊,看旁邊的人還是不動,問道,“你怎麽了?”

黃瀟轉過頭,眼睛像是忘了眨,問道:“剛剛那個該不會是你媽吧?”

“不是,我媽早死了。”陳暖把安全帶係上,“這是我嬸嬸。”

“那不還是你家人嗎?”他忽然肢體不協調,把妝容鏡拉下來看,“啊,我怎麽這麽醜?今天頭也沒洗,我剛剛應該再熱情一點的,我太冷淡了。完了,完了,她肯定對我的印象不好了,不管遭受多大的阻力,陳暖你可不能移情別戀。”

陳暖看他慌得都要原地爆炸了,無語道:“你看太多苦情劇了,何況就你這樣的高配,要是還被人嫌棄,其他人基本要絕後了。”

“真的嗎?”

“你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兒。那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馬上要考試了,我想把二班的學生集中到你家裏給他們補習,你覺得怎麽樣?”

“沒問題啊,我等會兒讓劉叔把房間騰出來,再準備很多好吃的,學習的時候最容易肚子餓了。”他幾乎是脫口而出,想都沒想。

“我怎麽做什麽你都支持我啊?”陳暖有些感動。

“因為你做的都是好事啊,好的事情應該多多支持。”他很男人地說。

“我最喜歡你這點,仗義!”陳暖讚歎了一聲,看黃瀟的腦袋朝裏麵偏了偏,“你是不是偷笑呢?”

“沒有,沒有。”他很假地說,耳根都有點紅了。他轉移話題,從後座拿出一個紙袋子,還沒打開,陳暖就已經嗅到了肉的味道,嘴饞道:“香。”

“中午的時候,我幫劉叔烤羊,就把羊腿拿走了,他還不知道誰拿的呢,哈哈。”

“大中午的烤羊,果然有錢人的世界我想象不到。”她從紙袋子裏掏出羊腿,“聞到這味道,好吃得我都想死了。”

黃瀟看她啃得手舞足蹈就開心,比自己吃了肉還開心:“你慢點吃,還有飲料呢。”他拿出鮮榨果汁。

“你每天給我吃吃喝喝,我都要胖成豬了。你有沒有覺得周親民來學校之後,做的所有事情都太過火了。”

“什麽意思?”

“我覺得他不是單單想要改變學校風氣。”

“嗯,我有同感。”黃瀟也拿出果汁喝,“我覺得他是想把很多人趕出學校。”

陳暖慢慢地吸飲料,腦袋裏麵開始思索,眉頭也跟著皺起來,緊接著從口袋裏把手機掏出來,說道:“不然我通知他們吧,今晚就開始補習。”

“嗯,我打個電話給劉叔就行。”說著,他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來,“喂,劉叔,嗯,小小跟我在一塊兒呢,好。”接通電話簡單回了兩句,又轉頭對陳暖說,“你跟我回去吃晚飯吧,劉叔做了你最喜歡的冰糖蹄膀。”

“劉叔太好了!”陳暖忽然興奮起來,雙手舉高道,“出發,出發!”

陳暖現在對黃瀟家已經輕車熟路了,吃過晚飯,就去了負一層的影音室,一邊看電影,一邊等唐心他們過來。

兩人躺在真皮的懶人沙發上,前麵是超大的投影幕布,在電影院看電影也不過如此吧。

“當有錢人真的太爽了。”陳暖覺得最近自己越來越為金錢墮落了,腦袋動了動,“我來好幾次了,怎麽你爸媽一次都不在家裏?”

“除了這棟房子,我們家在晴川還有幾處房產,他們有的時候待在這裏,有的時候去那邊住。”

“幸虧我們撞不見,要是他們看見我,還不知道怎麽辦呢。”陳暖咬咬吸管道。

“我的老天。”唐心和大破、孫木還有一票嚷嚷要來見世麵的人,跟著發過來的位置直接迷路了,“這兒不像有房子吧。”他們越走越覺得不對勁,越走人煙越稀少,一直到了一扇大鐵門前麵,上麵的攝像頭動了一下。過了一會兒,鐵門自動打開了,嚇了他們一跳。

他們在門口張望了一會兒,依次進入門裏麵,往前麵張望的時候,前麵有汽車行駛過來的聲音。一輛黑色加長賓利開過來,一個戴著白色手套的年輕司機朝他們招了招手,自此以後,他們的嘴巴就沒合上過。

“這都是真皮的吧。”旁邊一個小矮個小聲嘀咕。

“你不是廢話嗎?這車比奔馳寶馬還要貴呢,好車。”

“我怎麽感覺像在做夢呢。”

“我以為這種有錢人的小孩都是出國留學呢,怎麽會來上我們學校?上次那個大的生日派對,就已經夠讓我開眼界的了。”

“人家黃瀟低調,一點公子哥的架子都沒有,還對我們這些同學特別好,跟大哥一樣重義氣。”唐心現在愛屋及烏。

“對,你說的一點沒錯。”

一群人像是第一次進城一樣,趴在車窗邊看外麵的風景。

屋外已經到零度了,汽車裏此時此刻卻溫暖如春。在他們以為這條道路沒有盡頭,要永遠走下去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塊寬敞的空地,一座和迪士尼一樣燈光燦爛,洋溢著歡樂氣氛,像古堡一樣的大宅子出現在眾人眼前。

一下車,眾人立刻被寒風侵襲,唐心裹緊自己的小棉襖,看看眼前完全不真實的房子,估計隻有豪華酒店能夠媲美。

劉管家從房子裏麵走出來,站在台階上,西裝筆挺地招呼他們進門,一群人自動地排成了一隊走進去。

“哇。”本來想憋著不顯得那麽山炮的,但看到內飾的時候,有人還是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慨。

陳暖和黃瀟在影音室,黃瀟本來要看科幻片,但陳暖要看最近剛上映的青春劇,後來兩個人點兵點將的時候調成了恐怖片,看了一半就嚇得跑出來了。兩個人像瘋子一樣在大房子裏失控地奔跑。

“少爺,你的同學們已經到了。”他被劉叔製止了。

“他們到啦,哪兒呢?”

陳暖和黃瀟又噔噔噔地上樓,一打開門,裏麵地上坐的,**躺的,還有凳子上,沙發上,到處是人類留下的摸捏痕跡。一看見他們兩個人進來,像是鬧新房一樣,開始起哄:“這房子太好了。”唐心和大破正在吃劉叔給他們準備的點心和零食,嘴巴塞得鼓鼓的。

“黃同學,謝謝招待。”後麵的狗腿子又開始拍馬屁了。

“太棒了!”又有人鬼叫起來。

陳暖笑了笑:“你們別光顧著吃,書都帶了嗎?抓緊時間趕快進入正題。”

“沒問題,班長。”眾人異口同聲,一致答應,印證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班長,我們要是這次不及格又會被記大過,我們班已經有好幾個要記滿了,到時可能都會被退學。”不知道誰插了一句話,房間的氣氛瞬間低下去。

“以前我覺得上學沒意思,但是現在我還挺想上學的,要是被退學了,除了十一中,我就沒地方去了。”

“但是周親民那個變態本來就看我們班不爽,他是不會那麽輕易放過我們的。”

“不如我們作弊,也許能快點……”某人提出一個建議,聲音突然小下去,朝陳暖那邊看了一眼。

“作什麽弊啊。”陳暖還沒來得及說話,唐心有些生氣地扔了手裏的零食,“就算現在能夠作弊,等到大考還不是一樣!周親民看不起我們,就是因為我們成績不好,現在要是作弊被他抓住,他隻會更加看不起我們。”

“對啊,我們來這兒不就是補習嗎?要是作弊還有什麽意思?”大破跟著插話。

其餘人紛紛不說話了。

陳暖看到士氣不太行了,便伸出兩隻手互相拍了一下:“大家聽我說一句,唐心說得沒錯,如果我們作弊,就會讓周親民得逞。這事壓根就是一個陰謀,一旦我們作弊,班上很多人還沒等到高考就會被退學。周親民的目的就是要選出優秀的學生,讓所有拖後腿的學生在高考前被退學,這樣十一中的升學率就會上去,他在校長麵前也好交差。”

“什麽!真的假的?”在場的學生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這也太卑鄙了吧。”

黃瀟站在一邊沒說話,他看了一眼陳暖,輕輕抬了抬嘴角,陳暖的想法和自己的不謀而合:“所以,這就像打遊戲,對麵來了一個要消滅我們的大Boss,我必須要反擊。”

“那我們該怎麽辦?”

“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那趕緊開始複習吧,我剛剛想起來一道題,我還不會做呢。”有人著急起來,後麵的人也跟著著急,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

“我們一定能行的。”黃瀟鼓勵地握握手。

陳暖微笑道:“現在唯一能相信的就是他們自己了。”過了一會兒,她轉頭看黃瀟,“我還沒問你,你複習好了嗎?可不要在我回到陳暖身體之前,你就被趕出學校了。”

“開玩笑,我現在的成績像股票一樣一直在升,及格的事情我早就不用擔心了。”

“真的假的?我先去看書。”陳暖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黃瀟這幾個月的進步,的確是突飛猛進。他要是好好學習,也確實能如他所說考上大學,但是離考上南華還有些距離。

陳暖當然不會給他潑冷水,隻要他盡力就好,就算最後真的上不了南華也沒關係。

已經到了淩晨兩點鍾,窗戶上都蒙上了一層冰霜,屋子裏的暖氣很足,**、桌上、地上都躺著人,陳暖中途眯著了一會兒,被尿憋醒了,站起來,踏過地上各種人形阻礙往外麵走,上個廁所。

回頭的時候,她發現窗邊還坐了一個人,依然在奮筆疾書,頭發已經完全亂了,安靜的空間裏都是沙沙沙寫字的響聲。

“你不休息一會兒?”陳暖坐在她對麵的凳子上,唐心抬頭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大哥,你幫我看一下這道題唄。”

陳暖把她的練習冊拿過來,十道題目隻做對了一半,但是已經比之前要好很多了:“其實,這道題目和上麵那道題目是同一個類型的,隻要用這個公式就行了。”陳暖簡單寫了兩筆。

唐心用筆戳了戳腦袋,說道:“大哥,你真厲害,要是我想破頭都想不出來。”

陳暖看著她,幾個月前她們還在教室裏麵打架,她穿著寬大的牛仔褲,戴著鼻釘,盤踞在教室最後一排。陳暖實在很難把那時的她和眼前這個專心致誌的女人聯係在一起,由衷道:“唐心,你比以前用功多了。”

“上次考試我提高了幾十分,那試卷現在還被我媽貼在臥室裏呢。我從來沒看過我爸媽這麽開心,我知道隻要我上學他們就高興。”她傻嗬嗬地笑了一聲,“大哥,你在南華上大學是什麽感覺啊,那裏是不是特別多的好學生,智商都是變態級別?”

“就那樣吧,他們除了不經常說髒話,其實也沒什麽區別。你已經夠幸運了,你是沒看到我以前上高中的時候,男生長得那叫一個慘不忍睹,個個都跟車禍現場一樣,跟十一中的完全沒法比,果然人醜就是要多讀書。”

“你說的是一中嗎?”

“嗯。”

“一中的男生真的這麽差嗎?就沒有一個長得好的?”

陳暖的嘴巴抿了抿:“有那麽一個吧。”頓了一會兒,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先去睡了,你也稍微休息一會兒。”

“嗯,大哥晚安,”唐心抬頭看她瀟灑地背對著自己,揮了揮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剛剛她說話的時候表情有些不對勁,難道她以前在一中有什麽不愉快的回憶嗎?

考試的那天,是晴川這個冬季最冷的一天,十一中漆黑的牌子上落滿了白色的霜,就像放置在冰箱裏結了一層冰膜。

唐心和大破在門口撞上了,兩人對著哈了一口白氣,加快頻率地跺起腳來。唐心看他裹得像一個球一樣,大破一向愛美,今天卻一反常態,問道:“你怎麽裹成這樣?”

“最近我感冒了。”

“那你考試怎麽辦?”

“肯定肯定沒問題。”

“你哪裏來的自信啊。”兩人勾肩搭背進入教室,整個學校十分安靜,腳下踩著嘎吱嘎吱的聲響都覺得刺耳。

一間一間的小屋子裏陸續進了人,然後關上門關上窗戶,開始考試。

唐心已經做完一頁試卷了,伸手搓搓已經凍得通紅的手,旁邊傳來擤鼻涕的聲音。大破的桌上已經抽了一小包麵紙,桌上小小的白團團丟得到處都是,他蹭蹭凍得不靈活的胳膊,最後一張紙飄向了唐心的方向,唐心本能就彎腰抓住,準備丟過去。

“你站起來。”後麵突然傳來冷冷的一聲,唐心還不確定是在叫自己,左右看看,其他人也開始往他們這邊看,周親民一步一步走過來,用教鞭在半空中揮了一下,“手裏什麽東西?”

唐心愣了愣,把手裏的紙巾遞給他,說:“擦鼻子的。”

周親民檢查一下,眼睛像是一台精密計算的計算器,厲聲問道:“剛剛有誰看到他們作弊了?”

“我沒作弊。”唐心吃驚地抬起頭。

“我再問一遍,有誰看到他們作弊了?”周親民完全沒聽她說的話。

“你說什麽啊。”唐心激動地叫起來,“那紙巾上什麽都沒有!”

“這張沒有,不代表之前的沒有,你現在沒有,不代表之前沒作弊。”他轉頭看看周圍的人,“沒人回答是吧,那就通通處罰,這次高三二班的學生,每人通通扣二十分,你們兩個記大過一次,你們現在可以交卷了。”他伸手去唐心桌上拿試卷,唐心伸出手,一下子拍在試卷上,死死地盯住他。

周親民的表情嚴肅起來,兩個人沉默地對視,唐心的胸口起伏了一下,最終把手收了回去,要是再記一個大過,她就要離開學校了。

周親民的嘴角動了動,發出一聲冷哼,兩張試卷在空中交疊,紙張發出抖擻聲,一隻手抓住,背在身後,命令道:“現在出去,每人跑二十圈,跑不完不準回去。”

唐心緊緊握著拳頭,大破站在旁邊咳嗽著嗓子說話:“老師,唐心她真的在認真學習,你要處罰就處罰我一個人吧。”

“你的意思是承認作弊了?”

“我不是這個……”大破吸吸鼻子著急解釋,喉嚨像是火燒一樣。

“老師,我能證明他們沒作弊。”孫木站起來,低著聲音說了一句。

“我們也能證明。”班級裏的其他人全部一起站起來。

“很團結是吧,既然你們這麽講義氣,那就一起去操場上跑圈,高三二班通通記過!”

“夠了!”唐心緊緊攥著手,紅血絲布滿的眼球往外麵凸起,“不關他們的事。”她走近兩步,一直壓到周親民麵前,嘴巴上下合攏擠出一句髒話。

唐心轉身跑了出去,大破也轉頭瞪了他一眼,一邊抖動身體咳嗽,一邊往外跑。

“侮辱師長,警告一次。”周親民像是機器人匯報程序般陳述了一句,不再看外麵一眼,轉過身看屋子裏還站著的其他人,“要是有想去的,可以一起去,不想去,就繼續坐下考試。”

“你。”孫木咬著牙齒,後麵的人拉了他一下,朝他擠擠眼睛,示意不要衝動。

周親民走到講台上,嚴肅的麵具下是藏不住的輕蔑的神情。孫木看看桌上已經解了一半的題目,上麵黑色的墨水都混在一起,他從灰青色的試卷上抬起頭,看著窗外白色的校園。

這一刻,他似乎有了一雙神奇的能夠透視的眼睛,他看見那個尺寸誇張的大風扇下麵,在桌椅前端坐著的學生,胸膛裏迸發著憤怒的火焰,自己的一顆心也因為怒火劇烈地跳動著。那一天教室裏的場景,還有溫度,每一個細節他都認真記住了,有些事情應該記一輩子。

天已經黑了,學校裏的人也全部走光了。操場上的兩個黑點一前一後地慢慢移動,操場上的燈幾乎都壞了,隻剩了兩個破了玻璃燈罩的路燈一左一右、不對稱地照著。

大破已經摔了兩個跟頭,膝蓋全部破了,衣服也完全被浸濕,身體像蒸籠一樣往外冒熱氣。

“你發燒了,去歇一下,我幫你跑。”唐心氣喘籲籲地跟他說。

“唐心!”他朝著飛快往前跑去的人大喊了一聲。

“你別管!”唐心喊得嗓子都啞了,賭氣叫著。

大破摔在地上,索性坐在地上,腦袋嗡嗡作疼。他看到黑暗裏唐心的速度一次比一次緩慢,像是天上孤獨遙遠的星球,幾千幾萬年緩慢地運動,脆弱的心一下子就被擊中了:“唐心,不要跑了!不要跑了!”他瘋狂地叫著,像撒潑耍賴的小孩子一樣,隻是可惜他們不再是小孩子了。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仰起腦袋,嘴巴翹起來,委屈地叫了一聲:“大哥。”

“我去找她。”陳暖從他的身邊離開,衝進黑暗裏,在路燈下追上了唐心,“你不要跑了。”唐心不說話,繼續往前跑,臉色變得通紅,額頭上的經脈像小山丘一樣高高凸起,肥胖的身軀給她帶來巨大的壓力,這個運動量對她來說已經超負荷了,再跑下去會有危險。

“你不要跑了。”陳暖伸手去拽她。

“我不要!”她吼了一聲,拉扯之間直接往後摔了一跤,一團肉球倒在地上。陳暖去扶她,用力把她從地上拽起來:“你幹什麽,想找死嗎?”陳暖生氣地抓住她的衣服,大聲罵她。

“大哥,我真的很努力了,他為什麽要冤枉我?我討厭這個破爛學校,我討厭周親民,我再也不當什麽好學生了!”

“閉嘴!”陳暖吼她,“你就這樣被周親民打敗了嗎?”陳暖蹲下來,“我就問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想要退學,永遠不上學了?”

她喪氣地坐在地上,左搖又晃:“大哥,為什麽這個世界這麽不公平?我胖,長得不好看,家裏條件也不好,沒人願意跟我做朋友,以前我就經常被人欺負捉弄,所以我就去欺負別人。自從遇到大哥你,你教了我很多東西,告訴我不要放棄,但是我沒辦法了,真的沒辦法了。”

陳暖愣了一下,沉默地看著唐心,緩了一會兒道:“唐心,總有一天,你不用去欺負別人,他們也會發自內心地敬佩你。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不幸的小孩了,還要到處被人指指點點說掃把星,我連陳小小都羨慕,雖然她是一個笨蛋,但是她有爸爸有媽媽。即便我門門考試都是滿分,也沒人可以炫耀,她考個及格,都能讓嬸嬸高興半天。

“說老實話,在來十一中之前,我也沒什麽朋友。我討厭交朋友,因為我覺得這些關係維持的時間都不會太長,但是自從來到這裏,我遇見了你們,我擁有了很多溫暖。從表麵上看,好像是我給你們補習,幫助你們,其實你們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我才是被救贖的那個。”

“我聽說你有一個小妹妹,長得特別可愛,你父母起早貪黑做煎餅,就算你叛逆不聽話,但他們還是對你抱有希望,關心你。你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其實你已經擁有很多了,我很羨慕你啊。”

唐心坐在地上沉默了一會兒,陳暖看她不動了,伸手去拉她,她壯碩龐大的身體像被抽空力氣了,一下子軟了下去,肩膀以極其緩慢的節奏**起來:“大哥。”

她仰起頭,眼淚在通紅的臉上從鼻溝流到嘴角:“我還是想跟你們在一塊。”她嘴巴嗚嗚地說著,陳暖將五指伸開,在她的臉上抹了一把,說道:“你哭什麽,有我呢。”

她扶著唐心,兩個人搖搖晃晃站起來,不遠處的黃瀟從地上把大破扶起來,站在那個破掉的路燈下麵,陳暖微微笑起來,轉頭告訴她:“有我們呢。”

黃瀟開車把他們一起帶了回去。劉叔從屋裏的監控看到汽車開回來了,連忙去開門,看到扶著托著的人,趕緊上去幫忙。

“醫生叫過來了嗎?”

“在樓上,我安排到客房去了。”

一行人把唐心和大破一起弄到樓上去了。“劉叔,你給他們父母打個電話報平安。”黃瀟跟他們兩個要了電話,囑咐劉叔。

“好的。”劉叔回到樓下用座機打電話。

黃瀟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的,關鍵時候還是相當靠譜的。

“你連醫生都找了?”陳暖發現,每一次她對他的認識都會上一個新的台階。

“這種天氣在外麵從早跑到晚,要是留下別的後遺症就完了。”

看到醫生給他們都檢查了一遍,又輸了液,直到他們安心地睡下了,陳暖和黃瀟才從臥室裏出來。陳暖看看有些疲憊的黃瀟,叫道:“黃瀟。”

“嗯?”

“謝謝。”

“你跟我客氣什麽,他們也是我的朋友。”他笑了笑,兩手揣進兜裏。

“我說的不隻是這個,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陳暖抿抿嘴巴,“如果有一天,我跟你說你永遠不要再出現,你離我遠一點,你不要相信,我說的肯定不是真話。”

他從兜裏抽出長長的手臂按在她的腦袋上,揉了一下:“我知道了。”他露出了俏皮的小虎牙,“你是不是已經想好反擊的方法了?”

陳暖露出釋然的表情:“嗯。”她轉過身,兩隻手按在欄杆上,“周親民就是一個偽君子,他做的最差勁的事情就是磨滅人心中的希望,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讓唐心、大破,還有整個高三二班重新獲得自信。”

她頓了頓,補充一句:“今天唐心哭了,我第一次看她哭,一個一百六十斤的胖子坐在我麵前哭得像一個小孩子。以前哪怕是打架手打斷了,她都沒哭過。她說過她特別討厭學習,但是因為我們,因為她爸媽開心,她想學習,她比任何一個人都要認真,當時我心裏隻有一個想法,這事兒沒完。”

“對,這事兒沒完。”黃瀟站在她身邊,和她對視一眼,“這場仗我們一定要贏,不為我們自己,就為他們,哪怕會被開除。”

“你準備好去瘋了嗎?”

他咧嘴一笑:“我早就準備好了。”

考試結束後,學校迎來寒假之前的獎罰大會,大會在教學樓旁一個廢棄的禮堂裏召開。

學生會裏的那些學生戴著袖章,在會堂裏擺上凳子椅子,到處都打掃幹淨,講台上被擦得幹幹淨淨,話筒也換了新的,周親民站在上麵,比所有人顯得都要高。

在靠近講台的位置,坐著校長還有老師,講台兩邊,一邊坐著穿著校服、神情局促不安的學生,一邊坐著家長,每個人都坐得端端正正,臉上蒙著一層看不明白的表情,既非憤怒,也非悲傷,是像海上大霧一樣迷茫的神色。

周親民一站上講台,學生會的學生便帶頭鼓起了掌,一時之間,掌聲雷動,熱浪在會堂上空翻滾:“今天是學末的學測總結會,我們會對過去一段時間裏表現優異的學生進行表揚,現在請他們上台。”他的話音剛落,學生會一半學生都上台了,周親民逐一把手上的獎狀頒發給他們。

“高三二班在這次考試裏進行集體包庇行為,所以這次每人總體成績扣二十分,我這裏有一份名單,是最近在學校裏表現不良,行為惡劣,兩科成績不及格的學生,在這裏我代表學校進行勸退。”

他的聲音落下的同時,下麵響起嗡嗡的聲音。陳暖坐在位置上,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到隔著一條過道的家長們,臉上覆上了一層更加濃重的陰影。他們剛剛挺直的腰背,隨著一個又一個蹦出來的名字被壓得越來越低,氣氛比任何時候都要安靜。

禮堂最後高高舉起來一隻手,一下子刺破了壓抑的空氣,刺破了籠罩著的黑色的網。周親民抬了抬頭,眉毛蹙起來,露出戒備的表情。

陳暖高舉起手,然後拍拍校服,準備站起來,從上下錯位不規則的人群裏走出去,那一雙雙在眼前的腳,有規律地往後退。

她走到中間那條混凝土鋪製的泛著青色的過道上,兩邊的人都伸出頭來看她,很快引起了陣陣竊竊私語。

她很慶幸,陳玉鳳還沒有來,如果讓她看到接下來的事情,她一定會激動得臉色發紅,一下子暈過去。

“同學,現在還在開會。”校長伸出手,示意她坐回位置。

陳暖微微一笑:“報告校長,我要控告周親民老師故意**隱私猥褻我。”她說的話無疑是一枚重磅炸彈,小會堂裏的嗡嗡聲一下子變成了哇哇聲,到處是人在交頭接耳,有些家長的臉漲得通紅。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周親民激動起來,大聲嗬斥她。

“我有證據。”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周親民小時候穿開襠褲,抱住女性大腿的照片。

“你以前就穿開襠褲,喜歡暴露隱私,所以你現在做出猥褻女學生的事情也很正常啊。”

底下又是一片嘩然。

“這是小時候的事情,你說我猥褻就是汙蔑,你要承擔法律責任的知道嗎!”周親民半恐嚇半威脅地說。

“既然是人都會變化長大,那麽壞學生也會想要變好,你為什麽要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說唐心和大破作弊?”

周親民哼了一聲:“侮辱師長,記你警告一次。”

整個禮堂忽然像被蓋了一個鐵罩子,自上而下,又安靜得連一根針落都聽得見了。剛剛的喧囂似乎從來不曾發生過,又是這樣,她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山地上,冷漠、漠視、麻木,在空中變成了一條無形的繩子,緊緊勒住了她,和教育營地那次一樣。

她怕的不是受處分,而是冷漠和麻木,在這座已經變成牢籠的十一中,學生漸漸麻木,他們胸膛裏的自信心和自尊心正在逐漸被澆滅。

“報告老師,上次我被你打的地方,至今直不起腰來,我可能要絕後了。”

“報告老師,我因為害怕你的懲罰,每天提心吊膽地上學,近一段時間心率過快,醫生說我可能會早衰。”

“報告老師,我最近老是夢到你,老師你魅力太大,嚴重影響到我的身心健康成長。”

會堂裏麵聲音此起彼伏,左邊的學生一個接著一個地站起來,形成一股巨大的聲浪,往前麵翻滾,擠破了生鏽的窗戶,還有那扇老舊的永遠關不嚴的大門。

一聲尖銳的哨響刺破天空,周親民不緊不慢地開口,他麵對這樣的聲勢依然不動聲色:“全部回到位置上去,三聲哨響,全部警告處分。”他的音量不大,卻擲地有聲,轉頭看了一眼右邊家長的位置,示意他們應該做一些事情。

“你們趕緊坐下。”右邊的聲浪開始增強,就像船帆剛剛起航,發出短小而急促的笛聲,一下一下戳破那聲浪,漸漸變成低歎,然後是嘀咕,最後重新歸於了安靜,左邊的學生們慢慢走回位置。

學生會的那些學生趁機過來,想要抓住陳暖,黃瀟在前麵幫她擋住,她從後麵溜開,後麵跟著十幾個人,一群人像耍猴一樣在會堂裏跑。

孫木站起來準備幫忙,對麵的孫倩厲色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他看看陳暖,衝著孫倩搖了搖頭,轉身就衝了上去,唐心和大破在後麵攔截了一部分人。

陳暖往前跑,一直繞到會堂幕布後麵的準備區,突然被衝過來的人絆了一下,差點栽倒,又伸手被人扶了一把,幾乎是同時,這人伸出腳把對麵的人踹飛了,轉頭看這個與自己默契度極高的人:“季雲!”

季雲收回手,輕笑了一聲,把她推進房間裏,反手把放映室裏的門關上。

陳暖進去以後,發現天雲社的成員都在裏麵,問道:“你們在搞什麽鬼?”

“你讓她進來幹什麽?”季美嘉不滿地叨叨,但是也沒有把她趕出去的意思。

季雲走過去,在她手上塞了一個話筒,說道:“我跟你一樣做想做的事情,畢竟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你媽可坐在外麵呢,你想造反嗎?”陳暖知道他的死穴。

“我知道,所以這事隻能你做。”他笑了笑。

“老狐狸。”陳暖嘟囔一聲。

會堂裏正亂成一團,忽然投影幕布上開始播放畫麵,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畫麵裏周親民在體罰學生。

“去放映室。”周親民喊了一聲,幾個學生會的學生一起跑過去,那邊季雲早就已經嚴防死守了。

底下的家長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周老師說的是對的,我太了解我家孩子了,根本就不是學習的料,別給我惹事就好了。”

“你別沒事找事,坐下。”

“你是不是找抽?”

一聲聲嗬斥聲從右邊傳到左邊,左邊又像是被壓下了的天平,往一邊倒去。

陳暖打斷了這不對等的談話,拿著話筒插了一句話:“你們真的很了解自己的小孩嗎?那你們知道他們每次偷懶最喜歡去哪兒嗎,知道他們每次說自己想做什麽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嗎?你們除了不上心,就是讓他們不要惹事,其實最看不起他們,最讓他們沒有信心的就是你們。”

“這些都是我們的家事,你一個小孩懂什麽!”下麵一個黑頭黑臉的家長叫了一聲。

“對啊,每個家庭的情況都不同,而且我的孩子我還不了解嗎?”

“這是從哪兒跑來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學校都不管管的嗎?”

陳暖把話筒放到靠近手機的地方,刺耳的噪音瞬間讓嗡亂的聲音平靜下來:“我知道在座的很多叔叔阿姨都覺得自己的小孩上不了好的學校,也不會有什麽出息。我這邊有一份名單,是最近一次考試高三二班所有學生的數學考試成績。張超70分,齊張揚85分,趙路明100分……”她一邊讀,下麵傳來一些小聲的歎氣聲,家長露出更加不耐煩的表情。

她幾乎全部讀完了,然後抬起頭,看著底下一排低著腦袋的人,說道:“我知道這樣的成績非常糟糕,離上大學可能還有很遙遠的距離,但是你們不知道,張超以前從來沒考到過70分,這是第一次;齊張揚上一次考試簡答題一題都做不出來,這次做出來了2題;趙路明以前考試都在及格邊緣,這次他的目標是能考到一百分以上。我說的這些你們應該通通不知道,但是各班的老師們應該很清楚。”陳暖看了一眼維持秩序的班主任們,戴明抬了抬眼鏡,最終輕歎了一聲。

“在你們麵前,我就是一個什麽都不懂事的小屁孩,那就當我這個小屁孩在說不上道的話。我以前剛來這個學校時,很討厭這個學校,覺得學生不像學生,老師不像老師,後來慢慢地,我發現很多事情並不是我表麵看到的那樣。

“我會鼓勵他們讀書,並不是認為這世上隻有讀書是唯一的出路,而是我認為,所有的人在遇到不公平的時候,他們能夠具備思考的力量以及反擊的智慧,而不是逆來順受,受到打擊之後隻會自暴自棄,我想所有教育的初衷並不是會填幾個ABC。”

她的視線落到家長席位上,竊竊私語聲漸漸低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你們可能覺得我自大,在自說自話,但我隻是覺得任何人的希望都不應該被剝奪,每個人都應該有做夢的權利,而不是在你一遍一遍的打擊中,然後他就真的不行了。”

她從口袋裏掏出遙控器,大銀幕上繼續播放視頻,畫麵切換到考試那天。高三二班的教室裏,唐心和大破站著,周親民手裏抖擻著一張白紙:“我再問一遍,誰看到他們作弊了?”視頻裏,周親民喊了一聲。

“你說什麽啊。”唐心激動地叫起來,“那紙巾上什麽都沒有。”

“這張沒有,不代表之前的沒有,你現在沒有,不代表之前沒作弊。”畫麵裏播放著作弊事件的全過程。

周親民的眉頭開始蹙起來,幾個學生會的人迅速躥上來把陳暖團團圍住,還有人甚至拿了武器,想要把陳暖抓住拽走。黃瀟一個箭步往台上跑,護住陳暖。

右邊家長區的嗡嗡聲中,突然“刺啦”一下,傳來凳子被移動的聲音。

“周老師,你要給我們解釋一下。”一個優雅的女人站起身,陳暖認出來是季雲的媽媽。

緊接著,陳暖看見一個胖胖的女人也立刻站起來,看眉眼和唐心很像,厲聲問道:“我女兒沒作弊,你為什麽說她作弊?”

後麵一個瘦高個的男人也站起來,說:“我兒子也沒作弊!”

“他們在考場交頭接耳,已經犯了學校的規章製度,作為成年人,必須要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

“我也是成年人,但我還是一個媽媽,你憑什麽這麽欺負我女兒?你有什麽證據?”胖女人因為激動,身體顫抖起來。

“對啊,憑什麽?”

季媽媽挺直背部,神情嚴肅,說道:“請你們把台上的女生放開,你們沒有資格剝奪她說話的權利。”

學生會的學生大概也被她眼睛裏的認真嚇住了,慢慢鬆了手,從台上退下。

季媽媽扶了扶胖女人,兩人靠著站在一起,繼續道:“她說得沒錯,我們不隻是高高在上的成年人,還是這些學生的母親,還有父親。這個女學生說的話,我從頭到尾認真聽清楚了。”

“她說的所有話,也許是我們自己的孩子一直想說的,但是說不出口的話。我有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女兒,都在這裏念書。每一天回家,他們永遠都是開開心心的,我也以為他們真的很開心,就像小時候那麽開心。”

“我知道我們和那些好學生的家長不一樣,他們也許比起同齡人來不算優秀,但是我們作為父母,真的盡到自己的責任了嗎?我們有告訴他們,他們怎麽樣才能獲得幸福,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人生嗎?他們也許已經在前進的路上,但是我們沒看見。”她轉頭看看周圍的人,剛剛還神情激動的家長都開始不說話,陷入了沉思。

她深吸一口氣,表情凝重起來,抬頭盯著周親民:“周老師,對於這件事情,你所給的解釋我們不能接受。你極大地傷害了孩子們的自尊心,還有家長們的感情。”

“這種行為確實有些過分了。”

“你必須給一個說法。”

“這樣的事情,擱誰誰受得了?”

家長們議論紛紛,一哄而起,輿論和質疑都轉向了周親民。

校長從前麵的椅子上站起來,努力平息道:“各位家長,請冷靜一下,這件事情我們學校確實是有很大的責任。在這裏,我承諾十一中絕對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相關的懲處,學校會重新考量商議,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複。”

“校長。”周親民喊了一聲,被校長揮手壓了回去。

左邊的學生傳來歡呼聲,一下子衝破了會堂。季雲和天雲社的成員站在幕後,互相擊了一下掌。陳暖從台上匆匆跑到台下,唐心、大破還有整個高三二班的學生一起擁上來,把她團團圍住,她站在圍著的人圈裏,看到所有人都洋溢著笑臉,終於把心裏剛剛一直提著的那口氣吐了出來。

“你成功了。”黃瀟來到她身邊。

她轉頭看看群魔亂舞的一群人,激動道:“是我們成功了。”

“太太。”會堂的窗戶外麵,站著一個穿著紅色呢子大衣,綰著頭發,十分高貴的女人,伸手朝劉管家噓了一聲,示意他一起離開。

兩人走出校門,路邊停了一輛黑色的賓利,司機過來幫她打開車門,兩人一起坐上了車。

“太太,我們為什麽不進去?”

“事情不都解決了嗎?”她笑起來,看起來心情很好,“剛剛那個站在台上說話的女生就是陳小小嗎?”

“是的。”

“果然有點我年輕時候的風範。”她伸手脫了自己的高跟鞋,隨意踩在地毯上,彎腰放鬆放鬆腳背,“我看她剛剛那個架勢,以後我們家寶寶可要吃點苦了,這小妮子可不是一般人啊。”

“太太,小小這個女孩子是和普通女生不太一樣,不過心腸倒是跟少爺的一樣,為人也很重情義,大是大非心裏都有一杆秤,清清楚楚的。”

“好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