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隻需要知道她安全,別的不需要跟我匯報。

直到周巡伸出手在薑臨眼前晃了晃,她才回過神來。

“薑助理,你前段時間一直住在酒店不太方便,老板吩咐我在雅園為你準備一間客房。”周巡邊走邊說,在走廊盡頭停下來,打開了客房的門。

房間裏陳設簡單,獨立的一室一廳,隔斷臥室和客廳的屏風,是她喜歡的款式。

周巡很想對她說,這裏麵的東西都是老板親自挑選購買的,話到嘴邊又忍住了。

現在他還不確定老板的態度,不敢貿然助攻。

“如果還差什麽東西,你說一聲就行。”

薑臨推開窗,一股薄荷清香撲麵而來。

但很快,她就皺起了眉頭。

這個房間跟對麵的房間之間隻隔了幾米,窗戶是對著開的。突然,從對麵窗戶邊伸出來一隻手,在空氣中晃了兩下,接著,一張睡眼惺忪的臉露了出來。

駱葉手裏拿著一份文件,應該是蜷在藤椅上睡著了。這麽冷的天,他不怕著涼嗎?

他站在窗前,四處望了一下,最後目光定在薑臨臉上。

那表情似乎還覺得自己身處夢中,他有點茫然,但轉瞬就清醒了,關上了窗戶。

“還有別的房間是空著的嗎?”薑臨問周巡。

周巡猶豫著道:“這間是老板安排的,說是離他的房間近,要是有事叫你也方便。你要換?”

如果是這樣,她豈不是連一點休息時間都沒了。

周巡笑了:“除非特殊情況,他不會隨便折騰人的,這點你放心。”

薑臨麵露尷尬。但她從周巡對自己格外友善中了解了,有了共同的敵人就會變成朋友。而這個敵人不是別人,正是駱葉。

事後,薑臨總覺得她被周巡忽悠了。

駱葉就是個人渣。

不,他連人都不是。

平時喜怒無常就算了,還事事挑剔,不管她做事多認真,他都會找茬。每當這種時候,她都忍不住想:看看,你一直念念不忘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你心裏的幻想。

他才不會管你是不是在睡覺,哪怕是穿著一件浴袍,也得隨時等候吩咐。

就比如現在。

他開著電話會議,也不知叫她來做什麽。她剛洗完澡,也來不及化妝。出門前,她想起前段時間失手刮壞了眉毛,總不能頂著半條眉毛就過去吧,她可丟不起這個人。於是她匆忙衝進浴室補了幾筆,但不小心下手重了。不用照鏡子她都想象得出,自己這個時候應該很像蠟筆小新。

駱葉的手放在桌上,手機開著擴音,指尖有節奏地在桌麵上點著。

他在房間裏的時候,很喜歡穿高領的羊毛衫,大多為黑、白兩色,遠看著都覺得質感很好,價格不菲。薑臨突然想到,他這樣的身材,即便是地攤貨,也能穿出高檔的感覺吧。

隻有在如此寧靜的夜晚,她才覺得,他跟初見時是一樣的,多了幾分居家的暖意,少了清冷的精英感。他懶洋洋地斜靠在旋轉椅子上,說話有時候很嚴厲,有時又帶著點諷刺。此刻的他就像是學校裏那個傲嬌的學長,行走在路上,都會有人拿出手機偷拍他。

薑臨發呆時,駱葉已經掛斷了電話。

薑臨很自覺地給他續滿咖啡,他頭也沒抬,在合同上簽好字,推到薑臨麵前:“這幾份合同已經核對過了,明天一早送到法務部去。”

薑臨伸手去拿,見他的筆尖突然停住,她不解地抬眸。

駱葉嘴角微動,像在笑:“你知不知道你這副樣子待在我的房間裏,旁人看到了會怎麽想?”

“哈?”

“這些年你在國外,盡在這些方麵長進了。”他眸中帶光,清水一般。

薑臨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見身上的浴袍有些鬆動,口子大開。她的頭發又沒擦幹,不時有水順著雪白的脖頸流下來。那件白色絨麵浴袍形同無物,更具**,讓人遐想無限。

薑臨的臉一下就紅了,不由得罵道:“無恥!”

駱葉的困意一消而散,果然棋逢對手才有意思。

他閑閑地湊近了些,雙腿交叉,有意逗她:“還差什麽詞,我幫你想。”

薑臨懶得看他,想去拿桌上的合同,手卻被摁住。她想把合同扯過來,以打破這個尷尬的局麵。

突然,她感到額頭上一陣冰涼。

在有暖氣的房間裏,駱葉的手竟然是涼的,此刻他的手就點在她的額前。大概很久沒有過這樣放鬆的時刻,他有些舍不得鬆手:“怎麽每次一進這個房間,你就警惕得像隻兔子。”

“放開。”她不回他的話。

駱葉沒動。

他直直地盯著她,手指沿著她臉龐的輪廓一點點往下。她不知道他想做什麽,身體卻眷戀著他的指尖,控製不住地戰栗。

薑臨一臉羞憤:“駱葉,你把合同給我……”

他卻如同沒聽見一般,她的呼吸漸漸屏住了。

駱葉那修長的手指落在她的下顎上,手掌攤開,接下了一滴沿著發梢落下來的水珠。他將它緊握在掌心,同時搭在合同上的那隻手鬆開了些。

“我有些餓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點宵夜……”

駱葉的話還沒說完,薑臨扭頭就走,像躲避瘟疫一樣。

這段時間,她行事謹慎,故作成熟,將他倆之間的關係視為單純的上下級,現在她急急忙忙地從他手裏逃出去,又恢複了活蹦亂跳的樣子。

盡管窗外寒風又起,北市正式進入了冬天,他的目光卻變得炙熱起來。

桌上的手機震了震,他看了一眼來電人,按了接聽。

會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的,不用想,他就知道是誰。

掐指算了算,這個點齊衍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駱葉有時候會想,若是將齊衍放在無人島上,他也會給自己找到樂子的。

“我聽說薑臨回來找你了?”齊衍一開口就咋呼。

駱葉揉了揉眉心:“下次能不能看看時間再打電話,這都幾點了。”

“白天你貴人忙,哪有工夫跟我說這些?”

駱葉忍不住想笑:“我好歹也是個成年男人,你就不能給我留點私人時間?”

電話那頭“嘁”了一聲:“你倆說上話了?”

嗯……不僅說上了,剛才他還出手調戲了。

心裏這麽想,但他嘴上卻說:“她現在是我的助理。”

那頭沉默了好幾秒,然後感歎了一句:“你倆心真大啊。”

傳說中前任見麵分外眼紅,怎麽到他倆這兒如此風平浪靜。

齊衍本來是肩負著打聽八卦的任務來的,卻什麽也沒打聽到,自己還向白露誇下海口,讓她明天等好消息,看來又要被打臉了。

“那,什麽時候一起吃個飯,算我們給她接風。”

“等著吧。”

“喲,你怎麽一副男主人的姿態啊,我替白露約一下她的老同學還不成了?”

“那你倒說說,你是白露的什麽人?你未婚妻不吃醋?”

齊衍被捏到了短處,不吭聲了。

薑臨回到房間便準備睡覺,筆記本電腦裏卻收到了一封新郵件,來自蔣圖南。除了跟她問好之外,他在郵件裏還提到因為工作調遣他暫時回北市待一段時間,聽聞她從法國回來了,他叫上了許蓁蓁,大家一起聚聚。

薑臨合上電腦,睡意全無,幹脆起身衝了杯咖啡。她拉開窗簾,對麵的房間還亮著燈,隻是未見主人。

她得請一天假。

看了一眼微信上那個熟悉的頭像以及空白的對話框,她猶豫了,轉而給周巡發了一條短信。

雅園裏彌漫著低氣壓。

駱葉寒著臉坐在餐桌前,空洞的目光從麵前的餐具上掠過。坐在一邊的周巡覺得,從自己告訴他薑助理今天請假開始,準確地說,是從自己猜測今天薑助理去見的是一個男人,並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了老板開始,老板就一直是這副樣子。

周巡擺弄了一下食物,賠笑道:“這都是廚房做的你愛吃的,多吃點。”

駱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說:“她什麽時候請的假?我怎麽不知道?”

“昨天晚上,估計怕打擾你休息吧。”周巡小心翼翼地答道。

駱葉冷哼一聲,她哪是怕打擾了他休息,是壓根就不想跟他接觸吧。

“什麽時候回?”

“晚上吧。”

人家又沒有賣身給我們,成年人還沒點自由時間嗎?

當然,這些話周巡不可能直接說出口,當麵責罵老板,可是大忌。

駱葉哼唧一聲:“你對女同事還挺關心的。”

薑臨和蔣圖南雖然一年沒見,但並沒有生疏。兩人剛閑聊了幾句,許蓁蓁就來了。

“我聽說你倆是在一家公司,怎麽下班時間不一樣?”薑臨問許蓁蓁。

“頂頭上司是個女的已經很倒黴了,偏偏她還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工作狂。”許蓁蓁哀歎。她脫了大衣,蔣圖南順手接過,動作自然嫻熟。看來兩人之間的感情也沒有疏遠,這讓薑臨略感欣慰。

飯桌上,薑臨的手機震了震,一條短信出現在屏幕上:我認為你請假需征求老板的意見,這是作為員工應該具備的基本素養。

薑臨皺著眉頭回了兩個字:好的。

許蓁蓁察覺到薑臨表情的細微變化,笑問:“男朋友查崗?”

薑臨硬生生地擠出三個字:“我老板。”

接下來,兩個人就老板這種喪心病狂的動物以及如何在合理範圍內避開老板展開了激烈的討論。蔣圖南很少插嘴,隻是聽著兩人的談話,不由得發笑。

三人相談甚歡。

偏偏有個不知趣的不斷發來微信,不是問薑臨行政發放的材料在哪裏,就是問她這個季度的報表整理好了沒。

吃完飯後,三人相約去咖啡廳坐坐。

這時,薑臨的手機又震動起來,那邊沒頭沒尾地發來一句話:“最喜歡的數字是?”

薑臨不清楚駱葉是什麽意圖,咬牙切齒地回:“74。”

去死。

那頭安靜了一會兒,薑臨想著是不是自己罵人的意圖太明顯了,她心裏不安,終於還是決定回雅園。她攔了一輛出租車,上車時跟身後的兩人揮了揮手。

很快,出租車消失在夜色裏。

許蓁蓁縮著脖子想拉蔣圖南回餐廳避避寒氣,卻見他正在拍什麽,疑惑地問:“你幹嗎呀,人都走了。”

蔣圖南認真而專注地翻看著相冊裏的照片:“她一個人回去不安全,我拍下車牌號,以防萬一。”

許蓁蓁愣住:“那你剛剛怎麽不去送她?”

蔣圖南低頭一笑:“我怕又把她嚇跑了。再說,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也不好。”

“別拿我說事。”許蓁蓁有些猶豫,“你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她,為什麽不分給別人一點呢?”

蔣圖南抬頭,對上她深情的雙眼,愧疚地道:“對不起。”

“沒事,你沒有裝作不知道,沒有吊著我,已經很好了。”

多年的愛戀就此終結,許蓁蓁悵然若失,卻自欺欺人地道:“做朋友挺好,比愛人長久。”

薑臨下了出租車,遠遠看見有人在雅園門口踱來踱去。她心想:駱葉不會這個點還來查崗吧。

薑臨正想著,微信裏進來一條語音。

周巡:“你運氣真不好,老板剛從外麵回來,現在正到處找你呢。”

得,撞在槍口上了。

薑臨還沒走近那個人影,一條雪白的狗就從裏麵躥出來,圍著她狂搖尾巴。她一向害怕巨型犬,害怕得後退兩步,就聽對麵的人嗬斥了一聲:“團子!”

那狗戀戀不舍地從她身邊跑回去,一個勁往駱葉身上跳。有潔癖的他,一點也不嫌棄。駱葉輕輕地揉了揉團子的頭,而團子在他的撫摸下發出舒服的叫聲。

看來他的心情還可以。

薑臨想碰碰運氣,準備繞過他進院子。天太冷,她感覺牙齒被凍得都在打戰。在擦肩而過的瞬間,駱葉伸手將她拽住:“去見誰了?”

薑臨被他拽得向後倒,一下跌進他的懷抱。他的懷抱溫暖得不像話。

她仰頭去看他的臉,見他神情漠然。

“今天是我的私人時間,我不認為我需要一一向你匯報。”

薑臨掙脫開來,妄圖通過談判來化解這個尷尬的局麵。

駱葉的五指在團子身上揉來揉去:“所以?”

薑臨深吸一口氣,說:“我不喜歡別人以工作的名義幹涉我的私生活。”

駱葉直起身來,眼睛盯著她:“你現在知道跟我劃清界限了?”

“你是業界有名的精英,在商場上雷厲風行、殺伐決斷,你比我更專業。”

駱葉步步緊逼:“難道我就不配擁有私人感情?”

薑臨抬眸,他們之間還能有什麽私人感情?早在四年前,他的一句“從未愛過”就埋葬了他們的過往。

駱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斂住了神色,轉而變成命令的語氣:“既然薑小姐跟我講職業道德,那就麻煩你今晚將落下的工作補上。”

燈火閃爍,鬼使神差地,薑臨問出了那個她一直想問的問題:“駱葉,你在感情上撒過謊嗎?”

駱葉看著院子裏綻放的紅梅,思索良久,才回答她:“沒有。”

薑臨輕輕點頭:“剛好,我也都忘記了。”

這話落在駱葉心裏,像在他心上紮了一針。

這時,周巡從大廳出來,邊走邊嚷著:“老板,這麽冷的天,就不要在外麵等著了,省得凍壞了身子。薑助理已經是成年人了,知道照顧自己,不用您操心。”

話一出口,周巡就後悔了。

老板的臉上蒙了一層寒霜,薑臨的臉色也不好看。

周巡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今晚的雅園看起來跟平常一樣,卻又不一樣。

所有人照常關燈入眠,除了駱葉和薑臨。

經過那天的事,薑臨以為駱葉會疏遠她,結果駱葉仍和過去一樣。外出開會時,他照常帶著她;發布任務的時候,他依舊心狠手辣。這樣反倒讓她心安。

有時候薑臨見駱葉逗狗,模樣實在幼稚,忍不住問周巡:“他什麽時候開始養狗的?”

“四年前。前段時間團子生病被送去寵物醫院住了幾個星期,老板就失魂落魄的。”

難怪她來時沒見到團子。

“說起來,領養這家夥也是幾經周折。它之前被放在領養中心,老板親自去辦的領養手續,沒承想中途耽擱了幾天,就被人抱走了。後來老板打聽到領養它的人,硬生生將它要了過來。”周巡湊近薑臨,悄悄道,“它也算是有功勞的,成就了老板的一段姻緣。”

薑臨“哦”了一聲。

周巡興頭來了,根本收不住:“遠盛集團的千金餘澄澄對老板一見鍾情,她哥哥算是老板在生意場上的半個好友,叫餘君言。”

餘君言薑臨是認識的。

周巡說完,特意觀察了一下薑臨的表情,跟平時無異,他有點掃興。

薑臨見到餘澄澄是在幾天後的慈善拍賣會上。餘澄澄比她想象中還要美,在應酬中舉止優雅、進退有度。但在駱葉出現後,她就完全破功了。

“駱葉哥哥。”餘澄澄拽著拖地長裙快步走過來,一把挽住駱葉的手臂,秀眉皺了皺,“上次約你出去打高爾夫,你都沒時間,今天怎麽有時間過來?”

駱葉不動聲色地扯開餘澄澄的手,問:“你哥呢?”

“他在二樓。你不會又是來談生意的吧?人家好久沒見你了,就不能先陪陪我嘛。”餘澄澄拉著他軟磨硬泡。

駱葉朝薑臨使了個眼色,薑臨會意,溫聲細氣對餘澄澄道:“餘小姐,駱總特別給您備了一份禮物,要不我們過去看看?”

餘澄澄看了一眼駱葉的神色,知道這時候要是再糾纏,恐怕會惹他不快,便鬆手讓他走了。

她瞥了一眼薑臨,問:“禮物真是駱哥哥親自準備的?”

薑臨彎腰,回答得謙和而禮貌:“是。”

餘澄澄高興地點點頭:“那我就隨你去看看吧。”

薑臨將餘澄澄往長廊外引,進了酒店的房間,便吩咐侍應將駱先生準備的項鏈送進來。項鏈其實是駱葉吩咐她臨時買的,但她知道自己今天任務艱巨,便信口胡謅了一個故事:“據說這是法國的一位工匠在隱退之前打造的最後一件作品,雖名氣不大,但這上麵的鑽石都是他一顆顆親手鑲上去的,傳聞是為了獻給他此生唯一的摯愛。”

餘澄澄聽得心神**漾,眉眼俱開。

薑臨在一旁看著她的樣子,分明是一個陷入愛河的少女。她貴為集團千金,怎麽會不懂鑒別珠寶,卻被一個不知真假的故事亂了心神,大概她是真的愛駱葉吧。

薑臨不由得輕聲道:“他明明冷漠又不近人情,你為什麽會喜歡他呢?”

不知是在問餘澄澄,還是在問自己。

餘澄澄抬頭看著薑臨,斂起笑容:“你這樣說老板的壞話,小心我告訴他,讓他把你開除。”不過轉念一想,既然薑臨這樣看駱葉,那她應該不是個隱患,所以她的語氣又和善了些,“你們老板平時有接觸其他女人嗎?”

“……沒有吧。”

除了團子,她還真沒見過他跟別人親近。

餘澄澄開心不已:“那之前交往過的呢?”

“我剛來不久,對駱總的私事不太了解。”

“哦……”餘澄澄有點失望,還以為接觸到他的貼身助理了,能打聽到點隱私呢。

餘澄澄看著禮盒中的項鏈,無聲地笑了笑:“他對別人冷淡,對我卻有那麽一絲絲熱度,這算不算喜歡我?”

……

從和餘澄澄的交流中,薑臨基本能確定餘澄澄就是一個單純、開朗的大小姐。

“我警告你啊,女助理呢,最重要的是別往老板身邊湊,尤其不要盯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餘澄澄上下打量了薑臨一眼,大概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實在構不成威脅,就沒再多言了。

薑臨畢恭畢敬地道:“是。”

這時,有人來通知拍賣會快開始了,賓客已經陸續入場。

會館的布置跟薑臨想象中的差別很大,少了些肅穆,倒更像是走秀。音樂響起,有模特走上T台。

駱葉冷著臉看完待拍賣1號作品,險些將手中的號碼牌折斷。餘君言已經感受到他的低氣壓,低聲道:“你想拿下那樁買賣,總得付出點什麽。”

“所以今天拍賣的到底是什麽?”

餘君言也是個不正經的:“不都掛在模特身上了嗎?別急啊,你定了74號,一會兒就出來了。”

駱葉目光淡漠地從模特臉上劃過,明明是內衣秀,卻披上慈善的外衣,倒也吸引了不少北市的名人。他扭頭見陳靜燁正看著自己,便微微低了下頭。

74號出場時,餘君言比駱葉還興奮。他撞了撞駱葉的胳膊,說:“看你平時寡言少語的,原來喜歡這種火熱的。說,你打算送誰?”

駱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隻是捧陳靜燁的場。”

餘君言自動忽視駱葉的回答:“別告訴我,你買回去是為了自己穿,我不接受這種癖好的朋友。”

駱葉噎住。

薑臨跟駱葉沒有坐在同一個排,一般會場第一排屬於VIP座位,像她這種級別低的根本不夠格。駱葉花兩百萬拍下一套女式內衣讓她瞠目結舌,其揮霍程度遠超她的想象。

薑臨不是沒有見過有錢人,她們家族的企業在南桐也是有名氣的,隻是這幾年每況愈下,已經到了支撐不下去的地步。對於做生意,她懂得不多,還是回國之後才逐漸了解的。但即便是家族企業發展最好的時候,也不及駱葉財力的十分之一。

明明駱葉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為什麽他眼角眉梢還藏著孤獨落寞呢?

駱葉拎著拍品,在人群中尋找薑臨。

目光閃過,鎖在她身上。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過來。

他顯然不滿意薑臨走過來的速度,他將她拽近了些,順便把禮盒塞到她懷裏。

薑臨險些站不穩,她懷裏抱著的可是兩百萬啊。

“拿去吧,反正是你挑的。”

她哪裏知道那天他問自己喜歡的數字,是為了這個。別的東西還好說,這種貼之物……

“我不要。”她輕聲說。

他背著燈光,臉部輪廓被陰影勾勒得十分立體,眼睛卻像蒙了一層水霧。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我不收藏女性內衣。”

……

“你要怎麽處理隨你。”他說完,有侍應生過來引著他前去VIP房間休息,會場的大門開啟又合上,仿佛隔絕了一切。

薑臨抱著寶藍色絨麵禮盒,愣神了片刻,也跟著出去,卻不見了駱葉身影。她正準備掏出手機給他打電話,突然衝出來一個人,撞得她後退幾步,手機也掉落在地上。

薑臨彎腰去撿,那人也蹲下身。

那人戴著一個黑色口罩,連衣帽擋住了額頭,隻露出一雙眼睛,有些熟悉。

“薑臨。”那人叫她的名字。

是白露。

白露拽著薑臨就往走廊跑,一直到光線暗淡的地方才停下。白露摘下口罩,激動地說:“巧了,都不用跟你另約時間了。”

兩人好久沒見,薑臨喜道:“你不是在外地參加活動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就今天,忙裏偷閑來赴一個慈善拍賣會的約,結果半路上遇到了狗仔。”白露驚魂未定,擦著虛汗,“估計一時半會兒我也出不去了,他們肯定在外麵蹲著呢。”

薑臨一臉促狹:“你都這麽紅了?看這架勢,一線明星都趕不上你。”

白露訕訕地道:“我隻是沾了別人的光。”

因為白露,薑臨偶爾也會關注她音樂圈的事情。白露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大學生,突然翻紅成為一線民謠歌手嫉妒她的圈內人比比皆是。人紅是非多,最近她頻頻上熱搜,不過是有人煽動各大營銷號,翻她背後的金主。

“要是明天你上了頭條,說跟我有不正當的關係,你可別怪我。”

薑臨聞言,忍不住笑了。

哪有這麽捕風捉影的。

“現在怎麽辦?一時半會兒也出不去。”薑臨認真地問。

白露也很為難。

薑臨想到了什麽,說:“你等等。”她給駱葉發了一條微信,問他能不能盡快去負一樓停車場等她,然後拉著白露去找下樓的貨梯。

駱葉拿著車鑰匙下樓,心想:薑臨這小妮子如今也會使喚人了。到達車庫後,他一眼就見到了站在薑臨身後的白露,又想起在大廳見到一個拎著相機四處跑的狗仔,他大概明白了。

駱葉的車技屬於隨意又大膽的那種,幾下就甩掉了跟蹤的人。

後座的兩個人心定了幾分,這才有時間閑聊。

“你倆可以啊,明著誰都不提,實則暗通款曲。”白露取笑薑臨。

薑臨失笑:“能不能換個嚴謹的詞?”

白露故作感歎:“這人生,哪會那麽一板一眼的。”

專心開車的駱葉聽見兩人的對話,也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薑臨通過後視鏡瞪他,心道:明明他也是當事人,卻看起好戲來了。駱葉也不避開她,兩人在後視鏡裏對視半晌,直到後麵有車鳴笛,兩人才移開視線。

薑臨心裏升起一股子煩躁,莫名將火力對準駱葉:“我跟他可沒什麽關係,多的是人為他要死要活。”

這話在他人聽起來更像是曖昧的質問,駱葉眼裏滿是無辜,他茫然地道:“人家不過是一時興起,難道我會當真?”

白露不知道他們在說誰,笑得直不起腰來:“臨臨,你在吃醋?”

聞言,開車一向穩健的駱葉直直把車往路邊拐去,腳下猛踩油門,差點撞到路邊的花壇,後座的人都跟著晃了兩下。

他扭頭看著被戳破心思、漲紅著臉的薑臨,兩人相對無言。

很快車子重新啟動,匯入車流。

白露了然於胸地笑著,腹誹:我生平最討厭口是心非的人,偏偏你倆都是這樣的人,我還非把你倆湊在一塊不可了。

薑臨有點尷尬,趕緊換了個話題:“網上那些關於你的黑料是怎麽回事?”

“上個月我不是參加了一檔綜藝節目嗎,之後和投資人一起吃了頓飯就認識了。我起初不知道他有家庭,約過幾次。”白露低頭,她有點想抽煙,但考慮到旁人在,就忍住了,“後來他對我坦白,我覺得沒意思就斷了,誰知道那些媒體卻不依不饒。”

“喜歡?”薑臨輕聲問。

“一半一半吧。”白露幽幽地看了薑臨一眼,“在這個圈子裏待久了,誰分得清真假呢。”

薑臨聽得心裏刺痛。白露是多清冷的人啊,對待感情也決絕,不上心的人半分好也不願給。

“也許是因為我覺得他像我。”白露深吸了一口氣,“年輕時都曾愛而不得。”

薑臨突然有點後悔,好好的,她為什麽要惹人難受。

駱葉也覺得有點悶,開了兩邊的車窗,緩緩道:“我叫了齊衍,他說來雅園接你。”

他們到雅園的時候,齊衍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薑臨見白露穿得單薄,便叫住她:“你等一下,我回去拿件外套給你。”

齊衍擺手:“不用,我來的時候帶了一件,家裏阿姨的,保暖效果還行,就是樣式不好看。”說完,他看了白露一眼,白露扯著他往車上去:“趕緊走,還嫌咱倆這電燈泡不夠大啊。”

她是故意說給薑臨和駱葉聽的。

薑臨看著車消失在夜幕裏,輕聲道:“好像大家都變了。”

邊上的駱葉沉默了一會兒,回應似的“嗯”了一聲。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都學會了逢場作戲、虛情假意,妄圖以此治愈心裏滲血的傷口。可這又有什麽用呢,每當夜深人靜時,他們就能清楚自己腦子裏裝的到底是誰。

薑臨的手機一直在口袋裏震動。

她聽見了,駱葉也聽見了。

他不再管她,自己先進了門。

書房裏,駱葉正閉目養神。

周巡進來添了茶水,看著老板的臉色匯報:“剛剛薑助理接了個電話出去了。”

駱葉睜眼。

周巡明顯感覺老板有些心神不寧,因為老板在端茶杯的時候,因為失神,碰到裏麵的熱水,險些被燙傷。

但老板傲嬌,肯定不願直接說出口。

周巡想了想,道:“北市這陣子有點亂,要不派個人跟著她?”

駱葉沉吟,隨後點頭,說:“我隻需要知道她安全,別的不需要跟我匯報。”

“好的。”周巡應下後就出了門。

駱葉苦笑,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患得患失了?原來比失而複得更難做到的是和好如初。

半個小時後,周巡去而複返,站在書桌前欲言又止。

“有事就說。”

“派出去的人回信說薑助理安全到達,不過……”周巡頓了一下,“她去的地方是佟家。”

駱葉不以為意:“知道了。”

“您早就知道?”

駱葉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周巡有些急了:“她如果是佟家派來接近您的,這事就不能含混過去。雅園這麽大攤生意,好不容易擺脫了佟家,現在他在暗,我們在明,不能不防備啊。”

“如果按你說的,我們把她趕出去,然後呢?”駱葉的聲音帶著點倦意,“對佟瑾之來說,她不過是一顆棋子,若是沒用,佟瑾之便會棄之如敝屣。我不想事態發展成這樣,你就裝作不知道吧。”

周巡聽完他的話,隻覺得不可思議,看來清冷寡淡的人一旦對感情認真,是會發瘋的。

“別讓她看出來,密切關注著尋香閣那邊的動靜。”

“是。”

周巡回完話,就從書房退了出去。

這是薑臨第二次來佟家。

夜裏氣溫驟降,似乎要下雪了。她穿著一雙長筒靴,黑色絨麵上的一點灰顯得很突兀。

她推開後門,上了二樓。

這裏的裝飾跟整座宅子給人的感覺不同,更加現代化,水晶吊燈散發著細碎的光。

男子坐在沙發上,聽見聲響,朝門口看過來。

薑臨上前,欠了欠身,道:“佟先生。”

“你遲到了十分鍾。”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坐吧,要不要喝點什麽?”

薑臨搖頭:“不用了,謝謝。”

“既然這樣,我就不多廢話了。說說吧,最近跟在駱葉身邊查得怎麽樣?”佟瑾之雙腿交叉,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相比之下,薑臨顯得很是拘謹。

“在這之前我想問問我父母的下落,他們還好嗎?”

佟瑾之轉動著手裏的青花瓷杯,看著上麵的花紋,說:“你隻要記住,你的情報能換取他們的平安。”

“我什麽時候能見到他們?”

“薑小姐,這才剛剛開始呢。”

“他的生活很簡單,基本上是兩點一線,沒什麽特別的。”

佟瑾之看向薑臨,目光收緊:“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我知道他在跟陳靜燁接洽,商討北邊那個項目,他的資金預算是多少?”

“目前還沒到這一步,我所了解的是他沒有親自出麵,反而給陳靜燁介紹了別的買家。他在買家那邊安插了自己的人,借機拖延時間攪局。到時候合約談崩,這塊燙手山芋陳靜燁著急脫手,自然會轉而求他,他再將價格壓至最低。”

佟瑾之冷笑:“果然好手段。可惜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不會讓他如願的。他在日常交際方麵呢?”

薑臨答:“他屬於典型的工作狂,除了生意場上的朋友,私交甚少,交往較密的女性朋友隻有一個,叫餘澄澄。”

佟瑾之蹙眉:“風華的餘家?”

“是的。”

薑臨抬頭,看見佟瑾之一臉不悅。

如果駱葉與餘家聯姻,便擁有強大的財力做後盾,佟瑾之想除掉他就更難了。

佟瑾之將目光移到她臉上:“難道他對你就沒有感情了?”

薑臨搖頭:“沒有。”

“當年他為了你,可是連‘其諧’都願意舍棄的。”

“什麽?”薑臨茫然。

佟瑾之撚起取茶的鑷子,在兩指間把玩:“你實在不夠聰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價值。但我卻知道,你是他的軟肋,隻要將你握在手裏,他就逃不掉。”

薑臨雙眼失神,她一個剛出社會的學生,又如何鬥得過佟瑾之這個奸詐的生意人。

“你走吧,以後不用來佟宅了,太惹眼,有事我會通知你。”

薑臨離開的時候,臉色十分蒼白。

她實在不願意出賣駱葉。她離開南桐時,舅舅便說過,佟瑾之這個人殘忍無情,但如今父母都在他手上,她不能不顧及他們的安危。

下雪了。

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手卻突然無力,手機墜向地麵,發出清脆如撕裂般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