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唯一的真實

【達也跑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換好了衣服,坐在休息區一邊看著另一邊的擂台上的比賽一邊和隊友閑聊。

他楞了一下,沒打招呼先問:“比賽結束了?”

“還沒。”回應他的是小南,“隻比了一場,擂台壞了。隻好等這邊的先比完。”

達也看著幾乎可以用“廢墟”來形容的擂台,瞠目結舌。“呃,第一場比賽的是什麽人?怎麽會把場地破壞成這樣?”

我笑眯眯的舉起手來:“是我。”

達也怔了一下,眨了眨眼:“啊,果然是很像你的風格呢。”

我笑:“你應該感謝我。”

“為什麽?”

“托我的福,比賽延後了,你才可以完整看到小南的比賽啊。”

那兩個人都怔了一下,達也瞟著我,歎了口氣:“歐陽。”

“我到前麵去看比賽。”

我擺擺手,走向那邊。小蘭和葉平次亂馬他們都擠在前麵。一個空手道一個合氣道一個劍道一個無差別格鬥流對台上的打鬥你一言我一語地指指點點,討論得不亦樂乎,剩下一個運動隻喜歡足球的小家夥百無聊賴地在一邊發呆。

“喲。”我走過去,揉揉眼鏡小正太的頭。“很無聊嗎?姐姐帶你去買糖吃?”

“去。”看小蘭的心思都集中在比賽上,柯南打開我的手,壓低聲音問,“昨天發生什麽事情了?你不是很想見那些人的嗎?”

“啊,也沒什麽,不過被隻狗拖到食骨井裏去了。”

他皺起眉,“那口井——”

“那不是可以用科學解釋的東西,你還是不要追究了比較好。”

柯南沉默下去,於是我專心去看台上的比賽。

不知為什麽,覺得上麵那個頭發長長,眼睛大大,下巴尖尖的女生很麵熟。正在努力的想的時候,聽到有人在叫“麻呂加油”。

麻呂?日下部麻呂?神風怪盜——“貞德?”我盯著台上一連三個空翻的少女,不自覺地叫出聲。

“什麽?”

幾乎在同時,身邊的小正太就對這兩個字有了反應,一把抓住我的手,大聲問:“你剛剛在叫什麽?貞德?她在這裏?”

他這樣一叫,連平次也轉過來看著我:“那個號稱神風怪盜的,專偷名畫的貞德?”

糟了,一時口快,我怎麽能在身邊有兩個名偵探的時候,叫出貞德的名字?而且柯南在前不久展覽館的怪盜聚會裏還和貞德打過照麵吧?

“呃,那個,我是說‘真的’。真的好厲害。”我連忙掩飾,伸手指向台上的人,“那個女生,居然可以那樣連續空翻,很厲害吧?我都不行呢。”

“嗯,那倒是。”平次倒沒再說什麽,轉回去看比賽。

但是柯南斜著眼盯著我,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抓著我的手也沒鬆開,壓低聲音道:“你明明是看到她了吧,別想騙我。”

“哎呀,我怎麽會騙你呢?騙你有什麽好處?”我笑,伸手捏捏他的臉。

“那麽,你袒護怪盜又有什麽好處?上次是基德,這次是貞德——”他頓了一下,然後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不會你本人也是什麽怪盜吧?”

那怪盜也未免太多了一點。

我正想辯解的時候,身後傳來笑聲,一個很好聽的男聲笑道:“不可能吧?這種超過五個字母以上的英文單詞就記不住的家夥也可以做怪盜的話,偵探豈不是都可以去渡假了?”

我怔了一下,轉過身,看到黑羽快鬥站在我身後,身上是普通的高中生校服,笑容燦爛得像個賊似的。

“咦,你怎麽也來了?”

“你說無論如何都要贏嘛,所以我來看看你到底怎麽個贏法。”

我翻了個白眼,歸根到底,還是怕我做什麽過份的事情才來盯著的吧?

“不過——”快鬥掃了一眼那邊的擂台,笑了聲,“這樣的贏法,還真是教人意外呢。”

“是啊,本身就是個意外啊。”

我又翻了個白眼,然後就發現柯南,小蘭,平次,連帶亂馬都在以一種很詫異的表情盯著我們。準確的說,是盯著快鬥。

尤其是小蘭,向前走出一步,眼裏有淚光在閃動,咬著自己的唇,顫顫地吐出兩個字,“新一……”

“呃——”快鬥噎了一下,以很誇張的姿勢左右看看,“你認錯人了吧?”

是哦,這家夥除了發型之外,和新一幾乎長得一樣吧?

小蘭皺了眉,眼裏的淚光已變成怒火,一把就揪住了快鬥的衣領:“新一,你竟然——”

快鬥很艱難的扭頭看向我,很艱難地說:“歐陽……你跟她……呃……解釋一下吧……那個……我……”

我看著他,挑了挑眉,賊笑了一下,意思是,真的要我解釋嗎?你真實的身份說出來也沒有關係嗎?

不知道他有沒有看懂,總之看到我這樣笑,他就閉了嘴,一副死了還比較痛快的表情。於是我笑得更開心。

這個時候,眼睛裏有兩把火在燒的小蘭轉向我:“歐陽,到底是什麽回事?”

我還沒開口,那邊柯南小正太已拖了拖她的衣角,一麵奶聲奶氣地說:“小蘭姐姐,你真的認錯人了啦,這個哥哥不是新一哥哥。”

小正太的眼鏡有寒光一閃。

我想他應該已經知道這一個是誰了。不由得帶著種這下有好戲看了的心情,目光在他和快鬥之前不停遊移。

“咦?”小蘭怔了一下,看向被自己揪住的男生,“可是——”

“隻是長得很像而已呀。”我說,“這家夥和新一可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呢。”除了那個偶爾會爆發的自以為是的正義感之外。

小蘭鬆了手,但是還是將信將疑地看著快鬥,“可是,連聲音都一模一樣啊。”

我楞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麽連亂馬也會跟著盯過來。

原來是聲音啊。

我看看快鬥,看看亂馬,再看看柯南,想起在動畫裏新一亂馬基德都是同一個人配的音,不由就笑出聲來。

快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瞪著我:“有什麽好笑的?”

聽到這個聲音,我笑得更厲害,幹脆伸手摟了他的肩,靠到他身上笑。

快鬥像是誤會了我笑了原因,很乏力地歎了口氣:“也不想想到底是因為誰才會鬧這種誤會。”

“咦?別說得好像是我的錯一樣好吧?我又沒要你來看。”

“我——”

“那個。”小蘭輕輕地出了聲,打斷我們,像是有一點不好意思,向快鬥一鞠躬。“剛剛真是很不好意思。那個,因為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太像了。對不起。”

“沒關係。沒其它事的話,我先走了。”快鬥一向溫和優雅地回答,然後帶著同樣溫和的笑容將我從自己身邊推開,就向外走去。

估計他也發現小偵探知道他是誰了,所以想開溜。

“等一下。”我叫了聲就跟過去。

“歐陽桀,你去哪裏?”快到門口的時候,聽到我們體操部的部長叫了聲。

我回過頭,揮了揮手:“這裏沒我什麽事了,我約會去。拜拜。”

“喂,你——”

部長的話還沒落音,我已加快了兩步,伸手挽住前麵的快鬥。他瞟了我一眼,很乏力的樣子。“喂喂,我可沒有答應要和你約會啊。”

“我也沒說是和你啊,這麽緊張做什麽?”

“那你這是——”

“基德。”

他的話被一聲輕喝打斷,轉過頭來,見柯南不知幾時已跑到我們前麵,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盯緊快鬥。

快鬥笑了笑:“今天流行認錯人麽?”

小偵探很篤定地說:“我知道你是。”

快鬥隻輕輕地笑,也不否認:“那麽,你想怎麽樣?”

柯南怔了一下,然後握緊了拳頭,咬緊了牙,盯著他,卻不說話。

他什麽也不能做吧?在這種根本就沒有證據的情況下。

“那麽,再會了,名偵探。”快鬥輕笑了聲,走掉了。

柯南轉過來,咬牙切齒地盯我。

“那個,遷怒是不對的。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我後退一步,轉身就跑。

看看時間已經快中午了,想起說過要請零吃飯,於是跑回學校去。

順便抓個人打聽了零的班級,然後去他們教室。他們第四堂課像是自習,零趴在桌上睡覺。綺羅的座位在他旁邊,這時看向窗外在畫著什麽。

我敲敲門邊的學生的桌子,請他幫我傳話叫零出來。

男生竊竊地笑著,一路傳話過去。零似乎睡得很沉,他前麵的男生叫了他兩聲都沒醒,於是那男生笑著,大聲道:“堅野,你的女人來找你啦。”

他這才抓抓頭坐直了身子向我這邊看過來,連帶綺羅也被驚動,轉頭看向我這邊。

懶得多作解釋,我隻向他們揚了揚手。

堅野看清是我,笑了笑,一麵打著嗬欠一麵走過來。“是你啊,歐陽學姐。你的比賽結束了嗎?”

“唔。結束了。所以回來請你吃飯啊。”

“哦,那可真是要謝謝你了。”

我向綺羅笑了笑:“綺羅,一起去麽?”

那邊的女生刷的紅了臉,搖了搖頭,低聲說了句什麽,我沒太聽清楚,應該是說“不去了”“謝謝”之類吧。於是也沒再理會她,和零跑去吃飯。

東拉西扯吃到一半時,零突然問:“學姐真的很想知道我弟弟的事情嗎?”

“或者,我更想知道的是你的心情。”

我笑了笑。至於聖,隻怕我知道的並不比零少,甚至他要到很久以後才會知道的那封聖的遺書的內容,我也一清二楚。

“我?”他挑起一邊的眉,笑起來。“雙胞胎的機率雖然不大,但我見過的也不隻一兩對,知道我為什麽對你感興趣麽?”

因為我們的情況比較相似。

我知道。

雖然理由不一樣,但是同樣的被父母所疏離;同樣的一個是優秀的乖寶寶,而另一個是惡劣的浪**子;做為年長的那一個,同樣的願意用生命去保護另一個。

所以,我才更想知道,他的心情。

我沒說話,於是他接了下去,“阿聖在的時候,我真討厭他。裝模作樣的隻會討周圍人的歡心,一副自己最乖最優秀最幹淨的樣子。軟弱得不得了,被欺侮就隻會哭,我幫他出頭,他還反過來怪我連累他。那時候我想,沒有阿聖就好了,他這種人,去死好了。但是——”

他的聲音停下來,很久都沒有再接上來。

我想,或者他的思想停在阿聖跳樓的那一個瞬間了。也沒有追問,自顧地吃著東西。

過了一會,他自己又笑了笑。“其實說後悔什麽的,都沒用。是我殺了阿聖。我明明知道他不論身體還是精神都有極端的潔癖,還給他看我們親生父親的照片,還告訴他,我們其實不是老爸的兒子——”

其實他錯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阿聖的自殺雖然和他有關係,但卻不是這個原因。

阿聖甚至比他更早的知道這個事實。

他的死不過是因為他無法正視自己心裏的陰暗麵,長久以來,他心裏的負麵因素都通過零來表現,零越是暴戾,他的心裏就越是平和。因為有明明白白將陰暗麵表現出來的零,他才能做個正常的溫柔的乖寶寶。當零開始在他麵前耍花招的時候,他就覺得零已開始不是他的窗口了。他沒有零的堅強,他害怕自己,不知要如何自處。於是才決定在毀滅之前,結束自己。

這方麵來說,零真是一點都不了解自己的弟弟,從來不知道阿聖真正的想法。

想到這裏,我怔了一下。不由自嘲的笑了笑。

說起來,其實我也是一點都不了解阿驁吧。

甚至到他說出“你的世界那麽寬廣,我卻隻有你”這樣的話來。

或者,我應該要好好的跟他談一談才行。

到家的時候,發現阿驁坐在沙發上發呆。我把書包扔在一邊,走過去坐在他身邊,他都沒有發覺。

我歎了口氣,叫了聲,“阿驁。”

他像是嚇了一跳,“刷”的就站了起來,左右看了一下,目光才落到我身上,居然稍微有一點臉紅。“啊,姐姐,你幾時回來的?”

“剛剛。”

“餓嗎?我去給你拿點心。”

“等一下。”我伸手拖住抽身想走的阿驁。“你先坐下,我有話和你說。”

他怔了一下,還是坐下來。

我反而一時不知要怎麽開口,於是兩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裏,很久都沒有出聲。

氣氛變成很詭異。

過了很久,我才輕輕問:“阿驁,關於昨天晚上——”

他刷的紅了臉,連身體都像是瞬間變成木偶一般僵硬,忙忙地打斷我:“我昨天隻是喝多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姐姐你不要介意啊。”

“介意的是你自己吧。”我翻了個白眼給他看,“緊張什麽?我隻是想問,關於昨天晚上你說三神邀請你繼續演出的事情,你怎麽考慮的?”

他像是籲了口氣,臉轉向一邊不看我:“我想,我還是去好了。”

“嗯,是單純的想去演出呢?還是覺得離開我一陣比較好?”

“不是的,我——”他反射性的否認,但是卻在說到這裏時停下來,看我一眼,又垂下眼去,很久之後,才輕輕的接上去,“老實說,我不知道。”

他微微低著頭,輕輕道:“昨天晚上,我像是對你說了很奇怪的話呢。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時候的心態很奇怪。但是,無視的話,就會很痛苦;仔細追究的話,又會很困擾。所以,我常常,不知道應該怎麽做才好。”

他停了一下,抬起眼來看著我,居然笑了一下:“我這樣的弟弟,很討厭吧?從小就很軟弱,老是要被你救,你的事情又一點忙都幫不上,還常常會試圖幹涉你……”

我也笑,打斷他。“其實呢,我最近也很困擾。”

我考慮了一下用詞,緩緩道:“我好像是進入了一個很奇怪的世界。就像是我一直渴望的那樣,身邊每天都有新的人物,新的事情。所以,我覺得很新鮮,很刺激,也玩得很開心。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卻漸漸的不知道什麽才是真的,什麽才是假的,這個人,真的會說那樣的話麽?又或者那個人真的會那樣子對我麽?一切都變得似是而非。就像莊周夢蝶,我連自己是莊周還是蝴蝶也分不清楚,甚至,都不確定自己是真實存在的,還隻是一個遊戲中的棋子,被冥冥中的力量操控著前進。”

“但是呢。”我笑了笑,看向他,“每次一回家,一看到你,我就有一種踩回了地麵的感覺。心想,太好了,原來我還是歐陽桀。”

他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微微地皺著眉。

我呼了口氣:“我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表達那種感覺,總而言之,你是唯一可以證明我的存在的人,也是我唯一可以確認的真實。”

“姐……”他的聲音有一點啞,像是喉嚨裏硬著什麽東西一樣。

我笑,拍拍他的手,“所以啊,不要說你幫不上忙,或者我會討厭你什麽的。不會有那種事情。我隻希望你想什麽,你要什麽,可以清楚明白的告訴我。不要老是因為七七八八的誤會吵架就好。”

他也笑了笑,點點頭:“嗯。”

“那麽,三神的音樂會你還要去嗎?”

他想了幾分鍾,又點下頭:“我要去。”

“啊——”我拖長聲音叫了聲,放鬆自己靠到沙發背上,“那可真是要大大的困擾了呢。”

“什麽?”

“你一走一個月,誰給我做飯啊?”

一個抱枕砸到我頭上,我慘叫,看著我家弟弟一麵說“你就懶死吧”一麵挽著袖子走向廚房。

嗯,我家弟弟不是阿聖那種人,真好。

才走進教室就被人圍住了,幾個同學七嘴八舌地問。“聽說你昨天去參加體操比賽了?”

“聽說你贏得很——呃,勁爆啊。”

“我看到新聞了,為什麽會有那種東西鑽出來?”

“那三個是外星人嗎?”

“歐陽你當時和他們站得那麽近,怕不怕?”

“他們……”

我一麵隨隨便便敷衍的回答,一麵扒開他們走向我自己的座位,禦村的聲音輕輕地插進來。“我聽說你受傷了,要不要緊?”

我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抬手摸上自己的手臂。早上起來的時候完全沒有覺得有什麽異常,他不提我都要忘記我的手受過傷的。大概,又是阿天治好了吧。

“傷得厲害嗎?”他見我沒說話,追問了一句。

“沒什麽。”我走到自己座位旁,放了書包,卷起袖子給他看,“刮了一下而已,已經好了。”

他沒說話,倒是前麵的南野回頭瞟了一眼。

待眾人散了,南野咳了聲,輕輕道:“其實養妖怪這種事情,始終是不太好。你還是——”

“妖怪?什麽妖怪?”

路過的園子突然插了句,我們兩個都嚇了一跳,怔怔地看向她。

她做出很神秘的樣子:“難道你們也聽說了嗎?”

“聽說什麽?”

“妖怪的事啊。”園子壓低了聲音,“聽說好多人看見了呢,一個金發的女人,帶著隻怪物,逢人就問,你認識‘TAKI’嗎?”

“TAKI?”我楞了一下。是廉麟他們來接高裏了嗎?

“是啊,不知道是太奇還是泰其之類的,總之是那個發音啦,聽說不知道的就會被那怪物咬呢。很可怕吧?”

你分明是很興奮的樣子。這句話沒說出來,我白了她一眼,打了個哈哈。說實話,其實我也蠻興奮的。有人要來接高裏了,就證明我有機會跟著去那邊的。華麗麗的尚隆主上啊利廣殿下啊更夜小帥哥啊……

旁邊有人重重地咳了聲,我斜眼瞟過去。達也遞過手帕來:“口水擦一擦。”

我怔了一下,然後哼了聲,打開他的手,順便在自己嘴角一抹。哪有什麽口水,這家夥居然晃點我。我瞪了他一眼,他粉燦爛地偏過臉去笑。

大概我剛剛的確有點失態就是了,還好園子好像並沒有在意,又跑去找小蘭說那個“妖怪”的傳聞了。

我輕輕踢了同桌一腳:“喂,還笑。”

他回過眼來:“笑也不行麽?”

“昨天後來的比賽怎麽樣了?”

“贏了啊,毛利的空手道也很厲害啊。”

“小南呢?沒受傷吧?”

“三局兩勝,她沒有上場。”

“咦?”我楞了一下,然後笑了笑,“也好啦,反正小南也不適合打架。”

達也應了聲,靜了一下,剛想說什麽的時候,上課鈴響了,他也就把嘴裏的話咽了下去。

老師走進教室,一開始就發了一堆題下來,說為了明天開始的考試,集中講解一下。我看著那密密麻麻的試題,長歎了一口氣。

明天就是考試了,我還什麽也不知道呀。

被老師們填鴨似的突擊複習弄得頭暈腦漲,好不容易撐到放學拎著包想走,在教室門口被人堵住了。

三四個女生,沒什麽明顯特征,一看就是普通少女漫畫裏那種連名字也沒有的女配角。我把書包甩在肩上,斜眼看著她們,心想應該也差不多有這種人物出現了。按少女漫畫發展的規律,我跟帥哥們走得那麽近,一早應該有女配角跳出來對我大吼大叫了。

果然其中一個盯著我惡狠狠地說:“你就是歐陽桀?”

“啊,我是。”我懶懶的應了聲,“有何貴幹?”

“聽說你最近和零走得很近?”

我楞住,為達也為禦村為西門為南野也就算了,這些家夥來找我居然是為了零?這也太奇怪了吧?我對他分明一點企圖都沒有。

那個女生見我不說話,繼續道:“你知不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

綺羅之前的那些,隻怕也算不上吧?我歎了口氣:“我又沒想跟他這樣那樣,他有沒有女朋友關我什麽事?”

“你——”那女生揚起手來,像是要打架的樣子,但是她的同伴拖了拖她,她停下動作,回過頭。高見澤正從那邊走過來,跟我打了個招呼:“歐陽,比賽的事完了,今天要記得去社團活動。”

“哦。”我隨口應了聲,明天就考試了,我書還沒看幾頁,還要叫我去畫畫。遲早哪天累死。

那個女生等高見澤走過去,挑釁地看著我:“有種的跟我來。”

我歐陽桀這輩子怕的東西不少,但是從來沒怕過打架。把書包放回課桌就跟去了。

一路走到學校裏一個很偏僻的角落,才發現原來這裏還等著四五個女生,看到我來一個個都是義憤填膺的樣子。我活動了一下手指:“嘖,原來還有埋伏呀。你們想怎麽樣?一個一個來還是集體上?”

於是如同慣有的橋段,一幹女生叫著“一早看你不順眼了。”“四處勾引男生的壞女人。”諸如此類的話,向我撲過來。

收拾她們沒用兩分鍾。

我甩甩手,轉身往社團教室那邊走去。沒走多遠就看到有棵樹後麵好像站著一個人,於是停下來,說:“看到你了,出來吧。”

樹後的人走出來,是禦村,依然帶著他慣有的那種淡淡的笑容:“喲,歐陽。”

“啊,帥哥,你在這裏做什麽?”

“看打架呀。”他鼓鼓掌,“很精彩。”

我瞟了一眼那邊或坐或趴或躺的女生,哼了一聲:“我一個人跟她們這麽多人打架,你居然隻躲在旁邊看著說風涼話?”

他牽起我的手,裝模做樣的揉了揉:“因為看起來你根本不需要別人插手嘛。何況,本來就是你自找的呀。誰讓你到處招惹人?犯了眾怒不是?”

我白了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就走:“嗯,沒錯,大概你也是原因之一吧,以後要保持點距離才行。”

“等一下。”他一把拖住我,歎了口氣,“別生氣嘛,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麽你的意思是?”

他微微低下頭來,呼吸拂過我的耳釁,聲音輕輕的,“我隻是有點吃醋而已。”然後他手一收就抱住我,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唇已湊過來。

“喂。”我偏過頭,推開他一點,“搞什麽啊,一聲不吭的突然就——”

“意思是先打過招呼就可以了麽?”他笑了聲,“那麽,我要親你嘍。”然後他便再度低下頭來,親吻我。

“當然也不——唔……”這句話因為他的唇舌而被打斷,變成意義不明的聲音。我不排斥和禦村這樣的美少年親吻,但是卻很不喜歡這種時候自己的意思被無視。當下踩了他一腳,再用力一推,禦村被我推得踉蹌著退出好幾步才站穩,皺了眉看向我。

我翻了個白眼,揮揮手:“沒氣氛沒心情沒時間,我趕著去社團教室,拜拜。”然後也不管他是什麽表情,轉身走開。

沒走幾步就看到前麵的樹蔭下麵支著一個畫架,畫板架得挺高,隻能看到後麵畫畫的人有一頭烏黑的發,下麵是黑色長褲,看不到臉和上身。

我停了一下,一麵想會不會是高裏,一麵轉過去看。

果然是那隻乖巧安靜的黑麒,他大概被腳步聲驚動,抬頭看我一眼,刷的就紅了臉,隻盯著麵前的畫布,聲音低低的:“學姐。”

“咦,很不想看到我麽?”我走過去,看著他正在畫的畫,是一隻紅色的有一點像狗卻比狗看來要凶得多的家夥。

“不,不是的。”高裏分辯著,又往畫上加了一筆,但是可能是慌張的原因,那一筆落的位置並不合適,而且顏色也太過刺目了,於是他又忙忙的低頭去重新調色。

我又不是他正在畫的饕餮,沒必要這麽緊張吧?我皺了眉,目光越過畫板往遠處看去。卻看到禦村還站在剛剛的位置發呆,托著下巴也不知在想什麽。

原來……我笑起來,湊近高裏,輕輕道:“你看到了,對不對?”

“我——”他幾乎連手裏的調色板都打翻,紅著臉,半天才訥訥道,“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我隻是……一直在這裏畫畫……”

我笑:“沒關係,我並不介意。”

高裏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唇,沒說什麽,繼續畫畫。

在這裏碰上高裏,不知為什麽,反而不想去社團教室。我靠著旁邊的樹坐下來,懶懶的跟他搭話:“說起來,你也不是在作景物寫生,為什麽特意把畫架搬來這麽偏的地方?”

男生的背僵了一下,很久也沒有開頭,隻默默地往畫布上塗抹顏色。我幾乎要放棄等待那個答案時,他才輕輕道:“因為我在教室裏的話,大家都不能安心畫畫。”

我怔了一下。他輕輕接著道:“昨天,又有人出了意外。”

“高裏……”

“大家都說是因為他罵了我的原因。每個人都躲著我,我想,如果可以的話,或者我消失會比較好——”

“高裏。”我打斷他,站起來伸手摟住他,“那不是你的錯。”

“可是……”少年的身體微微地點顫抖,但是並沒有掙開我的手,也沒有回頭,隻輕輕道,“那些人……那些人之前明明還是活生生的……不管是不是我的錯,總之是和我接觸過才會有那種事情。我很怕……前幾天,一直沒見過學姐到社團教室來,我去學姐教室看過,也沒看到你……我很擔心,又不敢問人……我以為學姐也……”

呃,差一點吧。我抱緊他,笑了笑:“你放心,我才不會那麽容易死。”

他像是平靜了一點,聲音卻愈低了:“剛剛看到你和幾個女生走過去,我本來很開心的,想跟你打個招呼,但是……結果……”

但是看到我跟她們打架,然後又和個男生親熱,結果就不敢出來了。

我對於他省略的部分做了以上補充。稍有點尷尬地笑了笑,看來我在泰台甫心目中已經完全沒有形象可言了,正想要不要挽回一下的時候,手機響起來。

我鬆開高裏,掏出手機來看,是阿驁,於是連忙按下接聽鍵。

“喂?”

“姐,你下課了嗎?”那邊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低落,“什麽時候回來?”

“耶?怎麽了?”

“唔,也沒什麽,隻問問。”

似乎不太對,沒什麽事他會特意打電話來問我什麽時候回去?阿驁不會今天就要走吧?這樣想著,我連忙跟他說:“你現在在家嗎?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

他那邊應了聲,我掛了電話,跟高裏揮了揮手就要走,才走出一步,突然又想起園子說的那個“妖怪”的事情,回頭來叮囑:“如果有人來接你去那邊,一定要告訴我哦。”

高裏雖然一頭霧水的樣子,卻仍然答應了。

於是我再次揮了揮手,去教室拿了書包就回家去了。

阿驁果然不像是沒有事的樣子。

我回去的時候客廳沒見到他,於是跑去樓上找,他房門沒關,他坐在床邊,膝上放著他的小提琴,不知在想什麽。

我輕輕在門上敲了一下。他抬頭看我一眼,起來將琴收進琴盒裏。“回來啦。”

“嗯,你怎麽了?”

“我不能跟三神先生一起去了——”

“嚇?”我忍不住打斷他,“怎麽了?三神那邊變卦了?還是老媽不準?”

“不是。隻是學校那邊不批我假。”

“什麽嘛。”我皺了眉,“這是好事嘛,為什麽不批?”

“說高三了功課要緊,其實是下星期學園祭,據說有重要人物要來,所以想我在學校表演。”

“那怎麽辦?三神那邊,可是世界巡回演出啊,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沒關係。”阿驁放好了琴,反過來寬慰我,輕輕笑了笑,“隻要我不放棄練琴,機會以後總會有的。”

不知道為什麽,看他這樣子笑,覺得很難受,於是歎了口氣:“你其實還是很想去的吧?”

阿驁不說話。

猜都猜得到了,一個人一生能有多少次這樣的機會?所以我說:“蹺課去吧。”

他怔了一下:“什麽?”

“老媽不是經常說,做你最想做的事情就好嘛。如果就因為這種原因而放棄,會很不甘心吧?”

他皺了眉,歎了口氣:“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哪有煽動弟弟逃學的姐姐?”

“是啊是啊,”我笑,“我嫉妒你學習比我好,所以要帶壞你呀。”

他也笑起來:“蹺課一個月,會被開除的。”

“那麽,我代你去學校吧。”

阿驁又怔了一下,然後臉色就沉下來:“不準。你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麽?”

我有一點茫然地眨眨眼,我貌似答應過他很多事情,有沒有做到就很難說了,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一件?

阿驁頭上有很具象化的青筋:“你冒充我惹的麻煩還不夠麽?”

原來他說的是這個啊。我“嘿嘿”笑了聲:“難道珊璞還有糾纏你?”

“那倒沒有,隻是——”他瞪著我,“反正你不能再變男生。”

本來倒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但是他這麽一瞪我反而覺得,這樣也很好玩呀。我可以去阿驁學校玩啊。估計我表情變化得太明顯,阿驁也意識到了,一頭黑線地大叫了聲:“歐陽桀!”

“在。”我笑眯眯地應了聲,“阿驁你隻管放心的去吧,學校這邊我會幫你處理的。”

他咬牙切齒:“怎麽可能放心啊。”

“我又不會殺人放火。”

“就是說殺人放火之外的事情全都會做吧?”

“哪有那麽嚴重?”

“總之就是不準。”

我靜了一下,垂下眼來,輕輕地歎了口氣。阿驁也跟著靜下來,我垂著眼,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是可以想像一定還是把臉板得跟棺材一樣就是了。

我又歎了口氣,輕輕喚了聲:“阿驁。”

他沒好氣地答:“幹嘛?”

“我在你心裏,真的是那種隻會破壞的人麽?”壓低了聲音輕輕說完這句話,我抬起頭,輕輕咬著自己的下唇,微微蹙著眉,以一種輕微仰視的角度看向他。嗯,很好,這樣看起來應該會很悲傷很委屈吧。

他怔了一下,微微別開眼去:“呃,大部分時候,你的確是不幹好事啊。”

“可是,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啊。我不管怎麽樣,也希望你能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不管怎麽樣,都希望你能做你最喜歡做的事情。”我拉過他的手,柔聲道,“隻要是為了你,我什麽事都可以去做。”

嗯,自從阿天來了之後,我還真是什麽肉麻話都敢講了啊。

阿驁看我一眼,有一點臉紅,刷的又將頭扭開,一麵想將自己的手拉出來,我當然不能放。一麵握緊了他的手,一麵歎一口氣:“但是阿驁你居然這樣誤解我,真是太叫人傷心了。”

阿驁靜了很久,居然也歎了口氣:“好吧,我再打電話給三神先生跟他說我會去好了。”

耶!我暗地裏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手還沒放下來,便聽到阿驁輕輕道:“雖然你又暴力又花心,雖然知道你不會幹什麽好事,雖然知道你隻會給我惹麻煩,雖然知道你隻是在騙我,我也希望你可以開開心心地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整個人僵住。

那一刻,我的動作,思維,甚至連呼吸都像被定了格。

阿驁輕輕拍拍我的手,拉我到書桌邊:“來吧,我明天一早就走,時間不多了。”

我像木偶一般被他拉過去,按在椅上坐下,直到他拿出相冊來擺在我麵前,才反應過來。驚跳起來:“阿驁。我沒想過要你這樣——”

“本來也是我自己想出去遊曆一番的。我不在的時候,辛苦你了。”他也不看我,一麵說著,一麵翻開相冊,“在明天早上之前,你最好要記得,我的老師同學長什麽樣,我的教室在哪裏,我的座位,我的置物箱——”

“阿驁!”我打斷他,但喉嚨裏卻像有什麽東西哽在那裏,叫了他的名字之後,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轉過頭來,一雙眼有如夜色,黑得深不見底,嘴角卻有著淡淡的笑容:“怎麽了?”

靠在門上,胸口像是有什麽東西壓著,重得喘不過氣來。

阿驁沒追來,連阿天也沒有出現。

我沿著門緩緩滑下去,坐在地上,重重地歎了口氣。

我剛剛,到底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