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物盡其用

【很忐忑地去了高見澤的辦公室。原來他不過是想拿廣告的工錢給我。

我捏著那張支票,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怎麽可能這麽快?那個廣告才拍完而已,可能後期都沒做完。

高見澤像是看出我的想法,淡淡道:“我先幫你支的。這樣你就可以專心的上學了。”

我愣了一下,差點忘記麵前這家夥雖然離家出走來從事教育工作,但好歹也是大老板的兒子。

他揮了揮手:“回去吧,這次的考試,要加油啊。”

“哦。”我應了聲,收好支票,從他的辦公室出去。心想這筆錢早點到手也好,得盡快賠了道明寺的手機。而且,良牙也好,新一也好,穿著我家弟弟的衣服就走了,也沒有要還回來的意思,我也得賠他兩身才好。

穿過操場的時候,不知從哪裏飛來一個足球,我閃過身,那個球擦著我的袖子飛過去,落在前麵兩步遠的地方,滾了幾圈,停下來。

我回頭向球飛來的方向看了看,有個看起來很麵熟,但我一時想不起來是誰的家夥在那邊叫:“勞駕,請幫忙把球踢回來。謝謝。”

我應了聲,正想走過去踢的時候,已有人先我一步動了腳。

那個穿著球鞋,上麵是短褲,再上麵是藍色西裝小外套的戴黑框眼鏡打紅色領結的小鬼一腳將足球踢向那邊的人,然後轉過身來看著我,一臉嚴肅的表情。

“喲,小帥哥。”我蹲下身來,伸手去捏他的臉。

這個本名工藤新一,現在叫做江戶川柯南的小鬼一把打開我的手,很正氣凜然地盯著我:“你知不知道昨晚怪盜基德又出現了?”

嗯,不但出現了,而且還陪我吃了飯。我不死心的繼續伸手去捏,笑眯眯的:“不知道。”

再一次被打開,小正太的聲音冷冷的:“你知道他是誰吧?”

我繼續笑眯眯:“不知道。”

他盯著我:“你不知道?你那天分明和他……那個,很熟的樣子。”

“像他那樣的帥哥,即使不熟,也應該裝作很熟的樣子去吃豆腐啊。”

小正太的眼角**了幾下,一時無言的樣子,於是我趁機再度伸出手,終於捏到他的臉。一麵捏一麵道:“說起來,如果你變回新一的樣子,說不定我也會裝作跟你很熟的樣子啊。”

柯南刷的退出好幾步去,很警備地盯著我:“喂,我是來跟你說正事的。”

“哦。”我應了聲,收回自己的手,“你說。”

“你——”他說了一個字,然後停了很久。好像很難組織出合適的語言一樣。

我笑了笑:“說起來,你為什麽對基德那麽執著?”

他斜我一眼,居然很坦白地說:“因為他是賊,我是偵探,而我一直沒能抓到他,我咽不下這口氣。”

說得也是,我歎了口氣。以基德大人的人氣來說,估計作者永遠不會讓他有被人抓住的那一天。可憐柯南這口氣,估計到死也咽不下吧。

他看著我,居然也歎了口氣:“倒是你,你明知道他是什麽人,為什麽還要和他攪在一起,窩藏和包庇罪犯也是要——”

我打斷他,笑:“我也明知道有什麽人在找你,但是還是很喜歡和你在一起啊。”

“歐陽。”他的語氣沉下來,重重地叫了我一聲。“不要拿自己的命來玩啊。”

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太多,我看著他身後,揚起手來:“喲,小蘭。中午要一起吃飯嗎?”

“啊……小蘭姐姐……”柯南在一瞬間調整了自己的表情,轉過身去。

於是我站起來,快步跑向相反的方向。聽到他大叫“歐陽,你居然騙我!”的時候,已在十幾步之外。

我回過頭向他扮了個鬼臉,卻一不留神撞上前麵一個人。連忙一麵道歉,一麵在那人的扶持下站穩,這才看清是禦村。

他扶著我,眉眼裏帶著笑:“喲,歐陽,中午要一起吃飯嗎?”

我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在學我說話。甩開了他的手:“呀,你真卑鄙,居然躲起來偷聽。”

“我擔心高見澤老師會不會為難你,才跟過來的。”他笑,瞟向那邊的柯南,“沒想到你在調戲小男生啊。你的興趣還真是越來越特別了呢。”

我翻了個白眼,越過他,走向教室那邊。

他反手捉住我,臉色的神色似乎正經了一點,輕輕問:“歐陽,你還沒有找到那個可以讓你一心一意的人麽?”

這問題來得太突然,我不由得靜了一下。禦村輕笑道:“你有沒有聽過狗熊摘玉米的故事?”

我又翻了個白眼,沉下臉來:“什麽意思?”

“隻是偶爾會覺得其實你啊,就像是那個摘玉米的熊。見一個摘一個扔一個,要小心最後變得兩手空空哦。”

我斜眼瞟著他:“如果我是熊,那你又是什麽?”

“被你摘了又扔掉,但是又不甘心的跟上來的玉米啊。”他看著我,笑咪咪的。“希望等到你走完了整塊玉米地,發現自己兩手空空,再把我撿起來啊。”

我嘖了一下嘴:“說得真可憐,要我安慰一下你麽?”

“唔,很需要。”他繼續笑,嘴角微微上揚,帶著某種角度的引誘,“中午要一起吃飯嗎?”

“好啊。”我也笑,“如果你可以順便幫我講題的話。”

禦村微微皺了眉:“吃飯的時候說那些,會消化不良的。”

我抽回自己的手:“那算了。”

他歎了口氣:“就算消化不良,也是我自找的。不過,歐陽你還真是殘忍。”

我笑:“我隻是正在學著怎麽物盡其用而已。”

放了學,照例被小蘭拖去體操部,練習完回到家,天已黑了。

阿驁還沒回來。

於是我胡亂吃了些東西就回房去複習。

事實證明,我實在很應該答應達也去他那裏一起溫書的,尤其在發現某個英文單詞不會寫,一扭頭隻看到阿天伏在**睡覺的時候。

即使有小南在也無所謂啊。

不知道妖狐會不會念英文?我看了目前是狐狸形態的阿天一眼,還是打消了要問上麵那問題的念頭,歎了口氣,起身想去阿驁房裏找字典。

阿天聽到我歎氣,豎起耳朵來:“怎麽了?”

“沒什麽。”

阿天坐起來,看著我,聲音裏有某種程度的不滿:“主人……”

我連忙解釋:“隻是有個單詞不會寫,功課上的事,你幫不上忙的。”

“你都沒說是什麽,怎麽就知道我幫不上忙?”

優雅舒緩的聲音,自窗口傳來。我回過頭,看到一身潔白禮服戴著白色帽子和單片眼鏡的怪盜正跨在我的窗台上,麵向我,優雅的微笑。

我驚了一下:“咦?基德大人?”

他躍下來,走到我身邊,牽起我的手行了個吻手禮,以流暢的英文道:“晚上好,美麗的歐陽小姐。”

“晚上好。”我訥訥地跟了句,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什麽他會在這裏,隻覺得眼前都是粉紅色的星星在閃來閃去。

基德微笑著,拿出一個瓶子來:“這是您要的東西。”

我看到那個瓶子,才回過神來,伸手去接:“真不愧是基德大人啊。”

他卻把手縮了回去:“偷是偷到了,但是我不能給你。”

“咦?為什麽?”

他的笑容斂了一下:“你也說過這東西可以讓一個人失憶吧?就為了個比賽,做這種事是不是太卑劣了?”

我皺了下眉:“反正對方也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人啊。”

“即使對方是十惡不赦的人,也不應該由你,以這種方式去製裁啊。”

我卟的笑了聲:“呀,我沒聽錯吧。你不覺得以你的立場來說這種話很好笑嗎?”

基德也微笑,淡淡的:“所謂盜亦有道。總之我不能讓你拿這個去害人。”

“那昨天為什麽要答應我去偷?”

他瞪了我一眼,分明就是“你還敢問?”的意思,但表情卻依然優雅:“因為被要挾,一時失措。”

我忍不住再次失笑:“那麽難道現在不怕了?”

“怕。但是——”他微笑著,手一揚,不知從哪裏就變出朵白色的玫瑰來,以一種誇張的手勢遞到我麵前,看著我,聲音低下來,輕柔得像一根羽毛自心頭刷過:“你真的會去舉報我麽?”

我一時呆楞。

這是?色、色、色誘?

有了這個意識之後,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開始緊張,好像全身的肌肉都繃起來。如果是別人,那也就算了。可是我麵前這個麵帶微笑,手持玫瑰,聲音如風,眼神若水的男生,是華麗麗的基德大人啊。

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阿天突然“喵”的大叫了一聲,竄到我懷裏來,爪子搭在我肩上,頭轉過去,一雙眼盯著基德,頸子上的毛都豎起來,低低的叫聲自喉嚨深處傳出來,有著很明顯的警告意味。

基德微微挑了眉,依然淡淡地笑:“看來你的貓很不歡迎我呢。那我還是先告辭了。”說完將玫瑰一拋,鬥蓬一揚就要走。

“等一下。”我一把拖住他。

他回過頭:“我不會把那個給你的。”

那瓶香波也不知被他藏到哪裏去了,想來就算我要搜身也不一定搜得到。看在基德大人連色誘這種事都做出來的份上,就算了吧。反正要打敗黑玫瑰,總還有別的辦法。我還有阿天,還有玉如意呢。

於是我笑了笑:“誰說要那個了。”

“那你拖著我做什麽?”

“既然來了,就順便幫我補習英文吧。”

“嚇?”

半小時之後,當基德終於忍無可忍的一麵叫著“怎麽會有這麽笨的人”,一麵站起來好像是想敲我的頭的時候,下麵傳來開門的聲音。

他的手停在半空。

我推開椅子站起來,開門出去看。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看到阿驁一邊揉著手臂,一邊走上來。一抬頭看到我,笑了笑:“姐姐,還沒睡啊?”

“唔。”我應了聲,皺了皺眉,“很辛苦?”

“嗯,手有點酸。”

“過來我幫你捏捏。”

我拖著他走到我房前,伸手要推門的時候,才突然覺得不妥。如果是高中生打扮的黑羽快鬥到是無所謂,但那裏是穿得像魔術師一樣的基德啊。萬一阿驁問起來,要怎麽解釋?

阿驁見我遲疑,跟著頓了一下,然後就先我一步推開門進去。

基德已不見了。隻阿天伏在**。窗戶大開著,窗簾被風吹得揚起來,嘩嘩作響。

阿驁走過去關了窗,“雖然快到夏天了,但是晚上還是會有點涼,你不關窗小心感冒啊。”

“還好啦,我哪那麽容易病。”我鬆了口氣,拉他坐下來,“要用藥酒嗎?”

“應該不用吧,又沒拉傷。隻是覺得有點累。”

“嗯。”我繞到他身後,幫他按摩肩膀和手臂。

阿驁順手拿起我的練習本來看:“咦,姐姐你在用功啊?又要考試了?”

“嗯。”

“你啊,總是要到考試才肯臨時抱佛——”他的話突然頓住,於是我從他肩上探過頭去,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那是練習本上的最後兩行字。

是和我的字有著天壤之別的優美字體。是基德的。他在給我分析語法的時候寫的。

阿驁微微移動了身體,讓自己的頭離我稍遠一點:“看來似乎剛剛有人在這裏教你功課?”

“嗯,同學。已經回去了。”

“是上次那個禦村嗎?”

懶得多作解釋,我也就隻含糊地應了聲,繼續幫他捏肩膀。

阿驁靜了一會,然後輕輕拿開我的手,站起來。從口袋裏拿出兩張票給我:“我今天問他們拿了音樂會的票。姐姐你明天和朋友一起來聽吧。”

我捏著那兩張票,怔了一下。

“我有點累,先去睡了。姐姐你也別睡太晚了。”他說完微微點了點頭,轉身走出去。

我看著門輕輕的合上,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心裏有一種失落感湧上來。

阿天變成十幾歲少年的模樣,將那兩張票從我手裏抽出去,看了看,輕輕嘖嘖嘴:“隻兩張是不是太少了?”

“要你管。”我沒好氣的吼了句,將那兩張票搶回來,收好。“還有啊,你剛剛怎麽回事?一副要咬人的樣子。”

阿天看著我,微微挑起眉,輕輕地笑了:“我是想啊。”

我瞪著他:“你敢。”

“如果你說不準,那我當然不會做。”他輕輕笑著,伸手擁住我,將頭埋在我肩窩裏磨蹭,“你是我的主人嘛。但是,你知不知道寵物為了爭寵,有時候也會打架打得頭破血流?”

我不由得怔了一下。

他的手收緊一點,輕輕咬著我的耳朵道:“所以啊,那張票給誰,主人你真是要好好的想清楚呢。”

我斜了他一眼,伸手推開他:“要你多管閑事。走開一點,我還要複習。”

他放開我,卻並沒有走多遠,隻退後一步,倚在桌上斜斜的看著我。

我吸了口氣,將心底的煩躁壓下來,繼續去做剛才沒做完的那套題。

“拚錯了,少了一個R。”

過了一會,阿天突然輕輕的提醒我。我驚了一下,看一眼他,又翻書來對照,我果然是拚錯了。

我睜大了眼:“嚇?阿天你居然會英文?我怎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他笑了笑,臉上的神色居然很正經。“你不知道我吃什麽,不知道我會什麽,也永遠不會知道一千年到底有多久。”

我不由得又怔住。

他的聲音幽幽的,有如另一個世界傳來:“久到可以讓你再也找不到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這樣的聲音,令我的心沒由來的一揪。我連忙抓住他的手,打斷他:“那麽,我這次考試就全靠你了。”

他居然笑了笑,行了個比基德更標準的吻手禮,用比基德更流暢的英文道:“您的命令,就是我的願望。”

第二天去兌現支票買了手機。

雖然不太記得是不是和道明寺送我的那個一模一樣,但他應該不會介意這個才對。想了一下,又另外挑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手機,準備送一個給阿驁,方便隨時聯係,免得他有時候等我等得太著急。

往回走的時候,經過一家男裝專賣店,目光被櫥窗裏的新裝吸引,停了下來。

不知為什麽,就覺得那套衣服很適合阿驁穿。正想是不是去哪裏淋點冷水進去幫他試試看的時候,身後有人叫:“喲,這不是歐陽嘛。”

我回過頭,看到西門站在那裏,臂彎裏還挽著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子。那女孩子拿比較的目光在看我,西門自己反而很自然,微笑著揚起手來和我打招呼,

“啊,碰上你正好。”我笑了笑,從包裏翻出那個裝手機的盒子來,“你幫我還給道明寺吧。”

他接過去看了一眼,皺了眉:“什麽東西?手機?”

“嗯。”

“你不覺得你自己去還比較好嗎?”

我笑:“你不是希望我盡量少和他接觸嗎?”

西門靜了一下:“但是——”

“既然在這裏碰上,幹脆再幫我個小忙吧。下次請你吃飯。”我打斷他,拖著他往店裏走,一麵向那漂亮女生笑笑,“啊,不好意思,可以借我用一下麽?十分鍾就好。”

但是那個女生很明顯的不放心,一麵拖著西門不肯放手,一麵叫著:“喂喂,你這人怎麽回事啊,哪有這樣的?”

於是西門一手被那個女生挽著,一手拿著手機盒子,被我拖進店裏,也連聲叫道:“喂,喂,歐陽,你想幹什麽?”

“想你幫我試套衣服。”我跟導購員說,叫她去拿衣服,然後回頭打量西門。

他半真半假的歎口氣:“隻是幫忙試嗎?我還以為你要送衣服給我。”

我看了看那個跟進來緊挨西門站著的女孩子,笑了笑。“送你衣服的事情,哪裏輪得到我做。”

這時導購員把衣服拿過來,西門橫了我一眼,進試衣間去了。不一會走出來,一麵拉了拉袖子,一麵問:“怎麽樣?”

“唔。”我沉吟著,圍著他繞了一圈。果然帥哥穿什麽都好看。阿驁差不多和他一樣高,隻稍微瘦一點,應該也能穿出這樣的效果來吧。

我繞到他右邊的時候,他側眼看著我,突然就伸手拉過我,捏著我下巴,令我的臉轉向鏡子。

我皺眉,掙開他:“幹什麽?”

他微笑:“沒什麽,我隻是想讓你看看你自己剛才那種表情而已。”

我怔了一下,轉向鏡子,看著鏡中的自己,眨了眨眼,沒覺得有什麽異樣:“怎麽了嗎?”

“也沒什麽,不過我從來沒有見你露過那樣甜蜜的表情而已。”

甜蜜?!

我機械的轉過去看著他:“那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很好奇你要買這套衣服送給誰。”西門挑了眉,眼裏有一種很不好形容的意味。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順口就答:“我弟弟啊。”

“弟弟……嗎?”他頓了一下,然後就勾出一抹“我明白”的笑容來,“沒想到歐陽你居然好這口啊,簡直比美作還惡趣味。”

我又怔了一下才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麽意思,臉上突然就有點發燙,然後急急地分辯:“不是你想的那種事情啊。”

然後不再理會他,跟導購員說我要買這套衣服,西門又斜了我一眼,走進試衣間。

走到裏麵的收銀台繳了錢出來,西門已換回自己的衣服。我站在那裏,看著導購員將那套衣服疊好裝起來,不知為什麽,覺得心跳很亂。西門這家夥偏偏還嫌不夠一般,湊過來道:“其實也沒什麽,現在的女人不是很流行找小情人嗎?”

“都說不是你想的那種事情,是親弟弟啊。手機記得幫我還給道明寺啊。”我白了他一眼,從導購員手裏接過紙袋,在她“多謝惠顧”的甜美聲音裏飛快地跑出去。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腳下不知為什麽,就像被什麽東西絆住了一樣,幾乎要邁不開步子。於是提著裝衣服的袋子,在門口磨蹭了半天。心裏有如一團亂麻,一時是西門的玩笑,一時是那日的夢;一時是阿驁為我做飯時陽光般的臉,一時是昨夜阿驁給我票的時候疏離的笑容。

但路總有走盡的時候,我掏出鑰匙來開門,深吸了口氣才將那扇門推開。

阿驁不在客廳裏。

我鬆了口氣,順手將紙袋和包丟在沙發上,然後看到茶幾上有張字條。

是阿驁留的,說大劇院那邊不知有什麽事情,通知他們過去一趟。如果晚了就不回來,直接上場,叫我晚上自己過去就是了。

重重地籲了口氣,一直吊著的心掉回腔子裏。我坐到沙發裏,放鬆地張開雙臂靠在沙發背上。有雙手從後麵伸過來,輕輕地捏我的肩,夾著阿天戲謔的聲音:“弟弟不在家,放心了嗎?”

我斜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麽?”

細眉細眼的妖狐微笑著:“我想說,弟弟不在家,你今天中午吃什麽?”

呐,狐狸這種東西,你永遠都不知道它有幾張臉。

可以一臉受傷的說,“我就那麽不值得你信賴嗎?”

也可以一臉寂寞的說,“你永遠不知道一千年到底有多久。”

才過半天,就可以擺出這種欠扁的臉來,說,“你今天中午吃什麽。”

我重重的哼了聲,不理他,跑去廚房看了下。阿驁這幾天都忙於練習,也沒回來做過飯,家裏的確是沒準備什麽食物。即使是有存貨,我也不敢保證我弄出來的能不能吃,看來隻好出去吃了。

南風裏一如既往的沒什麽人。

我推門進去,櫃台後麵傳來達也的聲音:“歡迎光——啊,是歐陽啊。”他看了我一眼,繼續轉過身去擺洗好的碗。

“淺倉大叔呢?”我坐到吧台邊,問。

“打棒球去了。”

“他去打棒球,你在這裏看店?”

“沒辦法,我的零用錢不夠嘛。”

“不會是又打破人家的望遠鏡什麽的要賠吧?”

他的眼睛歪到一邊,打了個哈哈:“啊,那個,歐陽你要什麽?咖啡嗎?”

“炒麵。”

“好的。稍等。”他應了聲,轉過身去炒麵。於是我也側過身看電視。

等炒麵端上來的時候,電視裏剛好在放今天晚上的音樂會的廣告。達也遞給我筷子,也看向電視:“啊,那不是你弟弟嘛。”

這時候的確是阿驁出現在電視屏幕上,估計是彩排的時候拍的,他和花音一左一右,拉著小提琴,很陶醉的樣子。畫麵一閃,已變成三神弦的特寫,音樂裏有男聲解說:“音樂貴公子三神弦最新作品發表,大型交響樂《巴比侖花園》今晚八點,與你相約XX大劇院。”

我看著電視,有一口沒有一口的吃著麵。一麵想著,晚上是我一個人去,還是約人一起去?約人的話,約誰一起去?

達也倒過一杯水來給我:“是古典樂嗎?”

“誰知道?我又沒聽過。”

“你不去聽嗎?廣告裏說是音樂界難得一見的盛事呢。如果和也在的話,一定會想去吧。”

和也。我的動作僵了一下。

他也不知有沒有注意動,聲音稍微頓了一下,然後笑起來:“不過你不一樣吧,萬一在裏麵睡得打呼,就太丟臉了。”

一點都不好笑的玩笑。或者他不過是不想因為和也而冷場罷。

我翻了個白眼給他看。不過,如果和也在的話,或者我可以和他一起去聽。那麽便什麽麻煩也沒有了。

但是啊……

氣氛還是冷了下來,我三口兩口地將炒麵吃完,付錢離開。

達也也沒多說什麽,轉過身去洗盤子。

天氣很好,今天的太陽不太大,這時已斜向西邊,陽光被樹葉篩得細細碎碎的,映在地麵上斑斑駁駁的一片。

這是一塊墓地。

我麵前的墓碑上,寫著“上杉和也”,下麵是戴著棒球帽的少年溫和的笑臉。

現在是下午三點。離音樂會的時間還早,我呆在家裏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心神不寧的,看不進書,看不下電視,連睡覺都睡不安穩,於是索性出門來走走。不知不覺的,就來到這裏。

墓前有幹掉的花,大概是很久沒有人來拜祭過了。也能想像吧,大家都忙忙碌碌的,不是清明不是祭日不是生日,誰會時時跑來看一個死人。

但是——

我蹲下身來,看著照片上的和也。不知道達也今天想起和也來,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漫畫裏的情景,一幕幕的在眼前回放。

出門前的較量。

午後燦爛的陽光。

尖銳的刹車聲。

醫院裏用白布蒙起來的軀體。

……

拿著平安符不耐煩的應聲的達也。

坐在醫院裏等待的達也。

大笑著和小南開玩笑的達也。

沙包掉下來砸了自己一頭一臉的達也。

……

永遠地失去血脈相連的另一半,那到底,是怎麽樣的一種心情?

輕輕地碰觸墓碑上的照片,指尖有微涼的感覺沁進來,連同心都涼透。

我在想,如果——

“他現在很好哦。你不用擔心。”

帶著一點隨意一點懶散的年輕男孩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我呼的驚起,轉過身,看到我身後站了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

我今天這是怎麽了?為什麽心情一直安定不下來?人家都靠我這麽近了,我盡然一點都沒感覺到。但是這種自責在看清麵前的人之後,變成了驚喜。

我張著嘴,指著那個穿著件桔黃色的夾克,頭發稍有點長,戴著副很大的耳機的少年,“麻……麻倉葉?”

沒錯,這的確是那個通靈世家的小鬼。有他身後浮在半空那個巨大的武士靈為證。

我又一次張大嘴:“阿彌陀丸?”

“啊,你看得到靈啊?”麻倉葉嘻嘻笑著,蹲下身扶起因為我突然起身帶倒的花瓶。“那麽你應該可以感覺得到啊,這位——”他瞟了一眼幕碑,“上杉和也他現在很好,很安寧地升了天。你不用再擔心他了。”

是嗎?還沒有看到達也打進甲子園就安心的升天了?他也真是信賴這個哥哥呢。我輕輕笑了笑:“我沒有在擔心他。”

“哦,因為你看起來很煩惱的樣子,又在這種地方。所以我來看看,是不是可以幫得上一點忙。”麻倉葉回過頭,笑得眼睛彎彎的。“不過,沒想到你居然認識我呢。還認識阿彌陀丸。你也是通靈人嗎?”

我搖搖頭:“隻是稍微有一點看得見。”還得在像這種有靈力的人身邊,比如在律身邊就能看到一堆小精怪,麻倉葉出現,我就能看到四下裏飄著都是靈。這裏畢竟是墓地啊。

“那麽,再見。”他見沒什麽事,轉身想走。

“等一下。”我連忙叫住他。“那個,請問,安娜現在在哪裏?”

葉臉上懶散隨意的表情一瞬間灰飛煙滅,連帶他身後飄著的阿彌陀丸都變了臉。葉斜眼看著我,聲音都有點打顫:“安……安娜?哪個安娜?”

“當然是恐山安娜啊。我有件事想請她幫忙。”看他一臉想逃的樣子,我連忙拖住他的手,“拜托你,帶我去見她吧?”

“不要,我好不容易才偷溜出來啊。”

“所以你才要有人幫你說好話啊。反正遲早都會被她發現你偷溜出來的。你想想看到時候如果你沒有合適的理由,會有什麽後果?”

葉靜了一下,然後眼淚就像瀑布一般流下來。我於是趁熱打鐵的說:“所以啊,趁她發現之前,帶我去吧,還可以裝作有客人來才中斷特訓的。”

葉的眼淚繼續唰唰的流,卻堅定的搖頭。“我現在不能回去。”

我皺眉,“那到時被安娜知道你偷溜怎麽辦?”

“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再說了,我約了萬太,先走了,告辭。”像是怕我硬拖他去見安娜,葉掙開我的手,飛也似地跑了。

“喂——等一下。”我叫了聲,撥腿就追。好不容易有一絲找到安娜的機會,怎麽能就這樣讓他跑掉?

那小子看起來個頭不大,跑得居然賊快,我好不容易才追上他,一把抓住他的肩。“我不勉強你,你把地址給我吧,合適的時候,我自己去找她。”

葉喘著氣,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為什麽一定要找那種女人啊?”

“自然是有必須要她才能做的事情。”

葉很鬱悶的樣子,但總算還是把地址告訴我,我連忙記下來。他又嘟嚨了一句什麽,揮揮手走掉了。

我根本沒聽他後麵在說什麽,看著那個地址,一心在想,我那風華絕代的佐為大人啊,終於有機會可以見到了。

於是心情也好了很多。我慢慢的走回和也的墓碑旁,心態已經平和。看著墓碑上的照片,輕輕歎了口氣。怎麽樣的兄弟也好,畢竟也是兩個人,和也安寧地升了天,達也安穩地打自己的棒球。

生活畢竟是自己的,平平淡淡也好,意外頻頻也好,總得一步步走下去。

多想無益。

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