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字拚圖2·第一章 要呆一整年
【七樓已經一片混亂。
阿驁的同學四處找他,抓著相關工作人員詢問,目睹阿驁消失的人們驚慌失措地議論紛紛,後麵不明就裏的人又圍上去,還夾雜著警衛維持秩序的高呼。
我站在阿驁消失的位置,四下裏看了看。左邊是一看就知道是複製的人麵獅身像,右邊是具上了金漆的人形棺,正對著的,是一塊石板,上麵畫著有著典型的古埃及特點的平板的人物側麵,狗和眼鏡蛇的圖騰,以及一些裝飾紋樣,看起來像是從哪裏敲下來的壁畫。
“阿驁——”我站在那裏,大叫了一聲,“沒死的話,給我回個話。”
旁邊的人用看瘋子一樣的目光看著我。
我也知道這隻是在白費力氣,他要是聽得見,他的同學們叫了那麽久,一早就應該有回音了。可是,這樣的情況,除了呼喚他,我不知道我自己還能做什麽。我咬緊了牙,捏緊拳頭又叫了一聲:“阿驁——”
禦村握住我的手,“你先別急,大家都在找了,可能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換言之,可能一輩子也沒結果。
我咬住自己的唇,突然就很理解為什麽我每次打完架或者做完別的什麽冒險的事情回來,阿驁都會跟我發脾氣。如果他每次都是抱著我現在這樣的心情在等待的話……
“歐陽。”禦村握緊我的手,輕輕喚了聲。
我深吸了口氣,正想露個笑容給他看,突然就聽到阿驁的聲音,細微得有如從另一片虛空傳來,卻依稀能辨認出來,他在叫我的名字。
“阿驁。”我回答,“我在這裏。告訴我你在哪?我馬上就過去。”
他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沒有進一步的信息,隻一聲聲的叫我,焦急的,驚慌的,稍有一點害怕的顫音。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他到底在哪裏?
真該死。我咬著牙,一拳捶在我麵前放著古代壁畫的玻璃櫃上。
“住手。你幹什麽?”有個保安衝過來抓住我,“這可是價值連城的文物——”
他後麵說了什麽我沒聽見,我睜大了眼,看著麵前的壁畫。那上麵的人物居然開始動了起來,而且漸漸變得立體化,有了空間和場景。我一眼就在那些身著古代埃及服飾的人當中看到了阿驁。
他被兩個像士兵模樣的人按著,旁邊有個滿頭大汗的神官,還有個背對著我這邊的人,隻能從頭飾和衣服看得出來是個女人,而且身份應該不低。
“飯桶,我想抓的是凱羅爾,看看你幹的好事。”那女人的聲音冒著火,一麵說一麵轉過來,指著阿驁,“這是什麽人?”
我怔住,這個人是——愛西絲!美豔的,殘酷的,癡情的埃及女王。
阿驁居然被那個變態女王當成凱羅爾弄到古埃及去了,怎麽會這樣?我要怎麽把他弄回來?我使勁的想,但那部漫畫實在是太久遠的事情了,隻依稀想起來凱羅爾好像是掉到河裏然後才回現代的。可是我要怎麽提醒阿驁去跳河?他分明聽不到我的聲音。那麽,我到底能做什麽?難道就隻能在這裏眼睜睜看著《尼羅河女兒》變成《尼羅河兒子》?
這時那神官滿頭大汗,“小人一時疏忽,請愛西絲陛下恕罪。”
愛西絲哼了一聲,看向阿驁微微皺了眉:“這小子會被帶來,肯定也是褻瀆我埃及王室的人。”
在她看來,凡是打擾法老們安眠的行徑,不論是發掘,搬運或者隻是觸摸參觀都是對埃及王室的不敬吧。人類的考古對他們而言,無論如何都是一場災難。本來也蠻同情她的,但她下麵那句話就讓我冷靜不下來。
她一揮手:“將他的心挖出來獻祭!”
“遵命。”兩個士兵馬上將阿驁按在祭台上,那神官不知從哪裏拿出把雪亮的短劍來,眼見著就要向阿驁的胸口紮下去。
“住手。”情急之下,我一時忘記我們身處不同的時空,一麵大叫,一麵就向那神官撲了過去。
禦村在我身後大叫了聲“歐陽”,一麵伸手來抱我。然後我看到他的手從我的身體裏穿了過去,就像穿過一個幻影,或者說他的手像一個幻影,從我的身體上晃了過去。
我睜大眼,發現自己自從空中跌落,而下麵,就是我剛剛看到的那個神殿。下麵所有的人都仰麵看向我,先是一怔,然後就露出各自不同的神色來。
吃驚,恐懼,或者喜出望外。
那個神官也因為驚訝,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
我在空中調節了一下自己的平衡,然後就借下墜之力,一腳踢向那個神官,順手撥下頭上的鳳頭釵,當匕首劃向按住阿驁的其中一個士兵的手。
我出現得奇怪,他們都沒提防,被我一擊得手。神官被我一腳踢中胸前,滾出去老遠,那衛兵反應快一點,將手一縮,險險避過。阿驁就趁他鬆手掙紮起來。我落在地上,反手就撥出另一個衛兵的佩劍,當頭向他砍下去。衛兵驚叫了聲,往後退去。阿驁得以脫身,站了起來,驚喜的叫,“姐姐。”
“嗯。”我隨口應了聲,也不追那個衛兵,瞅準愛西絲就往那邊竄過去。阿驁緊跟在我後麵。
這時神殿裏的人才開始反應過來,一麵大叫“有刺客”,一麵向我們撲過來。
但已晚了,我衝過去便一把抓住愛西絲,右手的劍已架上她的脖子,向著那些衛兵大喝了一聲:“站住。把手上的武器都給我放下,不然我要她的命。”
“愛西絲陛下。”
“刺客挾持了愛西絲女王。”
“快去通知曼菲士王。”
“別讓他們逃了。”
一幹士兵雖然不再前進,卻也不肯退卻,隻在那裏將我們圍起來,裏裏外外不下幾十層。
阿驁有點擔心地皺了眉:“姐姐,怎麽辦?”
“沒關係,我們不出去。”我笑了聲,手上的劍緊了緊,愛西絲驚叫了聲,周圍的士兵們也就跟著叫了聲。
“呐,愛西絲陛下,是你作法把我們弄過來的,還請你幫忙把我們再送回去。不然我可不能保證會幹出什麽事來。”我看了看手裏的劍,“這把劍好像是銅的,不過殺個把人也應該沒問題。”
愛西絲斜了我一眼:“你要是敢動我一下,就永遠別想回去了。”
“喲,你好像沒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吧,哪裏還輪得到你來威脅我?”我笑,手一用力,劍鋒劃過她的皮膚,鮮紅的血滲出來。我的力道把握得很好,傷口並不深,可這位至高無上的女王陛下大概也沒見過自己的血,驚呼一聲,聲音就有些害怕的意味來:“你們,你們居然敢……”
“要不要試試看我還敢做什麽?”我將唇貼近她,嘿嘿的笑,“在我的國家,單叫人生不如死的刑法,就有上百種哦,你要不要一一試過來?”
很滿意的看到女王光滑的皮膚起了一粒粒的雞皮疙瘩,我又笑:“女王陛下你遲一分鍾將我們送回去,能體驗這些刑法的機會就越大哦。我到是有點迫不及待呢,不知道像你這樣嬌滴滴的女孩子可以受得了幾種?”
“你——”愛西絲抽了口氣,看向窗外,“已太遲了。天狼星已落下了。這種法術一定得太陽和天狼星同時出現才可能成功。”
“哦?那麽,下一次要到什麽時候?”
愛西絲嘴角撇過一抹不知什麽意味的微笑:“明年的這時候。”
我怔了一下,有點拿不準她說的是實話還是在騙我們。
這時士兵們又躁動起來,一麵行禮,一麵讓出一條路來。一個留著黑色長發帶著蛇形金冠的英俊少年大步跑進來,一麵暴躁地大叫:“刺客在哪裏?是誰抓了我的姐姐?”
我笑:“我們可不是什麽刺客。”
年輕的法老瞪著我們:“不管你們是什麽人,趕快把愛西絲姐姐放了。不然我將你們碎屍萬段。”
“啊,這種時候,放了才會被碎屍萬段吧。”我扮了個鬼臉給他看,“你不會認為我們笨成那樣吧,曼菲士王。”
“你認識我?”曼菲士微微皺了眉,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大吼,“你們不像是埃及人!是哪個國家的的奸細?想做什麽?”
“我們是從凱羅爾那個世界來的,現在正想請愛西絲女王將我們送回去。”
“凱羅爾的世界?”曼菲士動容,衝上來一步,被幾個士兵攔住,“王,小心。那女人很危險。”
曼菲士很激動的想甩開他們:“你們,是從凱羅爾的國家來的?你認識她?”
“啊,就算吧。”
“她現在在哪裏?”他急切的問。
“不知道,如果女王陛下願意送我們回去的話,或者我可以幫你找找。”
“你們的國家在哪裏?怎麽去?你告訴我,我親自送你們回去並接她過來。”
我笑了聲:“那要問愛西絲。”
“姐姐。”於是曼菲士轉向愛西絲,“她在哪裏?凱羅爾她在哪裏?”
愛西絲看著他,美麗的眼睛裏顯出很痛苦的樣子來,末了咬牙道:“那個法術一定得太陽和天狼星同時出現才可能成功。”
“要等到明年嗎?怎麽會要那麽久?我簡直一天都不能再等了,你知道我多麽想念她,我想見凱羅爾已想得快要發瘋了。”
我不禁翻了個白眼,戀愛中的男人真狂熱。
愛西絲垂下眼來:“我也沒有辦法。”
我嘖嘖嘴:“這麽說,我們必須得在這種地方呆上一整年?”
曼菲士靜了一下,看向我們:“你們放了我姐姐,我保證不傷害你們,而且明年一定送你們回去。”
我沉默了一下,他的聲音大起來:“你們難道不相信作為統治整個埃及的王的承諾嗎?”
“我相信。”我點點頭,笑了笑,將愛西絲向前推了推,“可是我不相信她。阿驁。稍微換一下手。”我叫了阿驁一聲,小心的將愛西絲交到他手裏,當然,連同威脅著她的那把劍。然後撫上頸間掛著的玉如意,想著要有什麽可以控製愛西絲的東西就好了,一麵念咒吹氣。
一顆鮮紅的藥丸出現在我手心,我捏著愛西絲的下巴就給她喂了進去。
“你給我吃了什麽?”她驚叫了聲。
“毒藥啊。我家的祖傳秘方,居家旅行殺人滅口的必備良藥。每個月會發作一次,如果沒有解藥就會毒發身亡。在我們回去之前,你最好小心點別玩什麽花樣。還有啊,我們在這裏的衣食住行就拜托了。”我笑眯眯的,叫阿驁鬆開她。
周圍的士兵立刻一擁而上將她搶了過去,我盯著一個握著刀想撲上來的士兵:“喲,你想打架啊?當統治整個埃及的王的承諾是放屁嗎?”
士兵鐵青著臉僵在那裏:“你——”
曼菲士擺了擺手,叫士兵們退下:“帶他們下去,安排個房間讓他們住下。”
我向他露了個笑容,拉起阿驁往外走:“啊,那就謝謝你了,曼菲士王。”
大概是因為聽到我們和凱羅爾是從一個地方來的人,所以愛屋及烏吧。這位年青的法老給我的感覺似乎並不像印象裏那麽殘暴。
兩個士兵將我們領到房間,也沒離開,就站在門外守著。
看來我們兩個還是被當成可疑人士監視著。
我向他們笑笑,道了聲辛苦,然後毫不客氣地重重地甩上門。
阿驁坐在椅上,長長地籲了口氣,似乎整個人都要虛脫,“我以為這次死定了。”
“你還敢說。”我走過去,賞了他一個爆栗,“好端端地看個展覽,你怎麽會跑到古埃及來?就算是愛西絲的失誤,也差得太離譜了吧,她不可能連男女都分不清楚。”
“我不知道。”阿驁顯出很迷茫的樣子來,“我隻是一邊走一邊想事情,一回過神,不知道為什麽就在那個神殿裏了,然後就被那兩個士兵給抓了起來。”他抓住我的手,遲疑了一下,才輕輕道,“對不起,姐姐,連累你了——”
我又在他頭上敲了一下:“蠢話,我們倆哪還有誰連累誰的說法?總之,你沒事就好,既來之即安之。追究責任之類的事,就等回去之後再說吧。”
“唔。”他捂著頭,呻吟一聲,然後偏了偏頭問,“姐姐,你好像對這裏的人都很熟的樣子,你知道這是哪裏?被你抓住的那個女人是誰?那個像法老一樣的人又是誰?”
“不是像法老啊,他本身就是埃及的國王。三千年前的埃及法老曼菲士。”我歎了口氣,“那個女人是他姐姐。”
阿驁驚跳起來,睜大了眼:“你的意思是,我們到了三千年前的埃及?”
“嗯。”我在旁邊的軟榻上躺下來,歎了口氣:“聽愛西絲的意思,我們得在這地方呆上一整年呢。”
“怎麽會這樣?怎麽可能?”阿驁怔在那裏,不敢置信的喃喃。
“這世界沒有什麽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喲。”我笑,“你又不是第一個被愛西絲弄來這地方的。”
“第一個,是你和那個曼菲士提到的那個凱羅爾嗎?她是什麽人?”
“嗯,她是個考古的,不小心挖到了曼菲士的墓,愛西絲覺得她褻瀆王陵,就把她抓來古代想殺掉,誰知道曼菲士居然愛上她,取消了和愛西絲的婚約,於是愛西絲便對她恨之入骨,更加想方設法的想殺掉她……”
“等一下。”
難得我有興趣講故事,居然被打斷,於是我有點不悅地挑眉看向我那個一臉疑惑的弟弟:“怎麽了?”
“你剛剛說,愛西絲是曼菲士的姐姐,那婚約又怎麽回事?”
“古埃及姐弟、兄妹是可以通婚的呀。好像說為了保持皇室血統還很提倡很支持呢。”
阿驁看著我,怔怔了眨了眨眼,隔了一會,又眨了一下,然後微微紅了臉,以低得幾不可聞的聲音訥訥道:“我想,我知道我為什麽會到這裏了。”
“耶?”雖然那聲音很輕,可是這房間太安靜,所以我聽到了,一把拉過他,“你說什麽?為什麽?”
“啊,那個——”他的目光閃爍,不太敢看我的樣子,慌忙的問,“姐姐你為什麽會對三千年前埃及的事情這麽清楚?”
很可疑!
我睨著他,“自然是從書上看來的。”
“咦?姐姐你居然對曆史書有興趣?”他擺明了在轉移話題。
“啊,有啊,不行嗎?”
“真看不出來。啊,還有,那個毒藥,你從哪裏弄來的?”
我翻了個白眼,揪著他的衣領晃了兩下,“喂,臭小子,不要給我扯七扯八。”
阿驁這才轉過臉來直視我,看了很久,深吸了口氣才道:“姐姐,你穿唐裝的樣子真的很漂亮。”
我怔了一下,覺得他的目光就像是有溫度似的,被他那樣看著,禁不住就臉上發熱。下意識的,就鬆了手。
算了,看在讚美的份上,今天就放過他吧,反正,我還有一整年的時間可以盤問這個問題。
風很大。
遠古的天空不曾受過一絲汙染,澄清得就像能讓人一伸手就摸到閃亮的星星。
我按著被風吹亂的發,看向夜幕下洶湧的尼羅河。我現在在的地方,是一個高台,正對著尼羅河,視野寬廣,就像是可以遠遠的沿著尼羅河看到它的源頭去。
阿驁大概是白天的時候太緊張,吃過晚飯沒多久就睡了。我跟看守的衛兵說想出去走走,他請示過長官之後,換了兩個人守在門口,自己同另一個衛兵跟在我身邊寸步不離,一麵方做向導,一方麵繼續監視。我不由想笑,兩個全副武裝的衛兵,加上身上這套華貴的唐裝,我不像個被監視的可疑分子,倒像個出來視察的公主。
遠處的神殿裏有神官們祈求豐收的禱告聲,我突然有一種很安寧的感覺,於是迎著風,閉上眼,張開雙臂,深深呼吸了一口帶著點河水的腥氣的濕潤空氣。
一口氣還沒呼完,就有人大叫了一聲“不要!”,同時從後麵向我抱過來。
我在那人的手觸到我的腰的同時反射性地出拳,那人被我打得向後仰天倒在地上,我才看清那居然是曼菲士。
“呃……”我怔在那裏,看著那年青的法老憤憤地爬起來,英俊的臉上已有了個明顯的黑眼圈。我下意識的將剛剛打人的手藏到身後去,訕訕地笑,“呀?曼菲士王,好巧啊。”
他臉色發青,咬牙切齒的叫:“你這女人居然敢打我!”
四下裏的衛兵刷的圍上來一群。一個個刀劍出鞘一副狠不得將我碎屍萬段的樣子。
我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一麵擺著手試圖解釋,“啊,那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曼菲士你會突然從後麵抱上來呀,如果你先說一聲的話,呃……”我頓了一下,事實就算是他先出聲,還是免不了會挨一拳吧。
曼菲士抓住我的手,額上有顯明爆出來的青筋:“你還敢找理由。你半夜三更在這裏做什麽?”
“看風景。”
他逼過來一步,一雙眼帶著危險的意味,微微眯起來:“什麽?你——”
所謂王者的氣勢,大概就是指這種情況吧。我感覺自己要退一步才能找到呼吸的空隙,一邊忙忙地說:“我知道以我現在的立場晚上出來晃是太那個一點,但是你看,有你的士兵們跟著呀,我也做不了什麽對不對?而且我也沒去什麽不能去的地方呀,我隻是想看看尼羅河嘛,你知道,眼下能出國的人畢竟還是不多,何況還是出到三千年前的外國,所以能觀光的時候就……”
“閉嘴。”他吼了一聲,於是我閉嘴。他深吸了口氣,聲音稍微緩和一點,“我才不過隨口問問,你幹嘛說一堆。”
“呃,那個,有時候人一緊張就會不停的說話。”
曼菲士看著我,突然露出很感興趣的樣子來:“緊張?你在緊張?”
我靜了一下,點頭承認。
“為什麽?白天在神殿的那種情況你都明明很鎮定啊?”
“那不一樣。”我歎了口氣,“其實那時我很怕呀,對著成百上千個士兵,一個不小心小命就玩完了,哪來的空緊張。”
曼菲士看了我很久:“現在不怕死了?你覺得我現在不敢殺你?”
“不是敢不敢,而是會不會。”我笑了一下,“我現在可是有統治整個埃及的王的承諾做保障呐。”
曼菲士怔了一下,然後大聲笑起來:“是啊,我親口做的承諾呢。可是你既然有這個做保障,還緊張什麽?”
“因為……”我看著他的黑眼圈,不知該笑還是該歎,“不管有什麽理由,我打了你是事實。你知道,沒多少人可以有機會麵對一個被自己打出黑眼圈的埃及法老,會緊張到不知所措也是很正常的。”
“唔,”他點點頭,“現在問題繞回來了,你為什麽要打我。”
“因為你碰我的腰。我不喜歡別人那樣做。”我坦白。
“當時我以為你要跳下去。”
輪到我怔一下:“跳下去?跳尼羅河?還是在它泛濫成災的時候?我為什麽要做這樣的蠢事?”
曼菲士稍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凱羅爾就是掉進尼羅河裏便消失了,我調動所有的人都找不到她,你既然是從她的國家來的,我怕你也……”他話沒說完,咽下去了,望向下麵波浪翻滾的河麵,兩道濃眉深深的皺起來。過一會才抬起眼來,很堅定的說:“我會再找到她的。”
我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我相信。”
但他和凱羅爾聚少離多的苦難,才剛剛開始而已。嗯,他提醒了我,說不定我往尼羅河裏一跳也能回去現代,改天我要拖阿驁一起跳跳看。
曼菲士輕輕笑了笑:“謝謝你。”
“那就在我們在這裏的期間對我們好一點吧。”我笑著揮揮手,走向自己的房間。一堆士兵堵著路,一個個虎視眈眈的樣子,於是我指著他們,回頭看向曼菲士。
“退下。”年輕的法老一揮手,“以後不準對這位……”他頓了一下,問我,“你叫什麽?”
我卟的笑出聲來,彎腰行了一禮:“歐陽桀。陛下。”
他點點頭,繼續自己的命令:“不準對歐陽桀小姐無禮,她是我很重要的客人。”
我微笑著,看著那些士兵應聲行禮。有時候,獲得一個人的信任並不難。
隻要足夠的坦誠和相對的信任。
回去的時候,看到阿驁在與門口的士兵爭執什麽,於是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去。
阿驁看著我回來,像鬆了口氣,然後就像平時一樣大聲的叱責:“半夜三更的,你跑去哪裏了?”
“看風景。”我嘿嘿笑著,向兩個士兵飛了個吻,然後進了房間。
阿驁板著臉,呯的將房門關上,轉過來看著我,繼續吹胡子瞪眼:“看風景?你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思去看風景?我還以為你被那個法老還是女王的抓去了。”
“怎麽可能。曼菲士雖然暴躁,但總還是磊落的人,愛西絲今天受了驚,小命又捏在我手裏,怎麽會這麽快來找我麻煩……”
“姐姐。”他打斷我,我抬起頭來看著他,“嗯?”
阿驁深吸了口氣,伸手抱住我,輕輕道:“桀,我很擔心你。可那士兵說不知道你在哪裏,又不讓我出去,我快急瘋了。”
我先怔了一下,然後才拍拍他的臉,笑了笑:“哎呀,抱歉,以後我不丟下你出去讓你一個人擔驚受怕就是了。可你不是睡著了嘛。”
“笨蛋,這種情況誰還能安安心心的睡覺啊。”
嗯,莫明其妙的被弄到三千多年前的埃及來,周圍的人都不知是敵是友,稍微正常一點的人都應該不會睡得很熟的。我笑,又拍拍他:“放鬆一點啦,不是說既來之則安之嘛。反正在找到別的回去的辦法之前,我們也隻能在這裏呆一年,就當度假好了。要知道有機會來三千年前的埃及的人——”
“桀。”他再次打斷我,稍微紅了臉,“我不是說這個。”
“哦?那是什麽?”我拉開他的手,坐到短榻上,伸手將頭上的發釵撥下來。這房間沒有鏡子,自己操作像有點困難,於是向阿驁招招手,“幫我一下。”
阿驁吸了口氣,走過來,取下我頭上的發釵,解開那些緞帶,打散了發髻,手觸到固定假發的夾子時卻停了一下,撫著那一把烏黑柔順的頭發,輕輕道:“姐,你長發的樣子很好看啊,為什麽一直不留長發?”
“太麻煩啊。”我笑,“而且他們說性格溫柔的人的頭發才會柔順,我要留長發,說不定一根根指到天上去。”
阿驁也笑了聲:“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啊,我優點不多,這恰好是其中一點。”我笑著,伸手去撥假發的夾子,阿驁按住我的手,輕輕道:“在這裏的時候,戴著這個吧?”
“嗯?”我轉過頭去看著他,“為什麽?”
“難得有體驗留長發是什麽感覺的機會呀。”他笑,後麵的聲音低下去,“而且,我喜歡看你這樣子。”
“切,自戀狂,你不如自己戴上假發去照鏡子。”我翻了個白眼,在短榻上躺下,準備睡覺。
阿驁皺了眉:“你睡這裏?”
“嗯,你睡床。”說是短榻,其實和我家的沙發差不多長,我稍微蜷曲一下便剛好躺下。
阿驁站在那裏,靜了一下,然後說:“不要,我睡這裏,你去睡床。”
“為什麽?”
“床太硬了,睡得不舒服。”
我撐起上半身,往床那邊看了一眼。必須承認,曼菲士叫人安排的這房間實在不錯,至少來說有張看起來很舒服的床,四周垂著紗縵,從我這裏還能看到雪白的床單和枕頭。
我斜眼睨著阿驁,“太硬了?”
他將頭扭到一邊。
於是我哼了一聲,爬起來,過去躺在**,舒舒服服地伸直了身體。
本來就是顧慮阿驁比我高,那短榻他睡著可能不舒服才說要睡那裏的,既然他要跟我搶,那就由他好了。
阿驁吹了燈,窩到那短榻上去。我借著月光朝他那邊看了一眼,他一米八的身高在那短榻上窩成很可笑的樣子。
他自找的。
我又哼了聲,閉上眼睡覺。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有人走到我床邊,於是反射性地坐起,一拳擊出。
“姐姐。”他驚叫了一聲。
我的拳頭在距離他的鼻子幾厘米遠的地方硬生生停下來,另一隻手揉了揉眼睛,確定站在我床邊的人確實是我家弟弟之後,打了個“嗬欠”又躺下去,含含糊糊地說:“睡短榻睡得不舒服了吧?全身酸痛了吧?早說你不聽,現在休想再叫我跟你換,頂多,我分一半床給你睡。”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頭一沾枕頭,濃濃的睡意便卷上來,意識朦朦朧朧的,眼睛卻再也睜不開,也沒聽清阿驁說了聲什麽,隻是想睡。過了一會,感覺有人緩緩地躺在我身邊,火熱的身體貼上來。我下意識地扭動了一下身體,往床的裏麵移過去,一隻手橫過來阻止我。
“阿驁。”我皺了眉,嘟嚨了一聲。
“嗯,是我。”他的聲音輕輕的,帶著點鼻音,夾著稍微急促的呼吸就在我耳邊響起。
我偏過頭,避過他的呼吸,無意識地喃喃,“好癢。”
他放在我腰上的手緊了緊,啞著聲音問:“姐姐,你喜歡我嗎?”
“喜歡啊。”好想睡,可不可以不要再和我說話?
“是哪一種?隻是親人間的那種喜歡麽?”他追問,“如果我不是你弟弟呢?”
“廢話,你本來就是我弟弟好吧?從生到死,你都是我弟弟,不要做那種無意義的假設啦。”我皺了眉,強撐著睜開眼來看了他一眼,很困難地說了個很長的句子,然後翻了個身,背對他。“別吵啦,睡覺,我睏死了。”
沉入夢鄉之前最後的意識裏,依稀感覺阿驁將環在我腰上的手收了回去,然後用一種輕輕的,喑啞的,無限憂傷的聲音說:“果然,無論在哪裏,你始終不會像我喜歡你這樣的喜歡我啊……”
我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漸漸模糊的意識已沒有追究的力量,然後我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了。我睜開眼就看到阿驁睡在旁邊,側著身子,背對我。我占著大半張床,而他幾乎就掛在床沿上,似乎伸手點一下,他就會滾下去的樣子。
這樣豈不是比睡短榻更不舒服?我皺眉,伸手將他的身體攬過來一點。
阿驁被我弄醒了,皺著眉,呻吟一聲,有一瞬間的意識模糊,然後就睜大眼,一把打開我的手,大吼:“別碰我。”
我被他吼得一怔,有點不明所以,坐在那裏,呆呆地看著他:“我隻是想讓你睡進來一點,你那樣會很不舒服吧?”
他也坐起來,深吸了口氣,花了幾秒鍾來控製自己的情緒,然後看著我,用一種很傷感的語氣說:“拜托你,姐姐。請你以後不要再救我,不要再對我好,不要再碰我,最好連話也不要跟我講。請你!”
我震驚,瞠目結舌地看著他,過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阿驁?!”
“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拿你怎麽辦才好。”他看著我,輕輕地笑了聲。但這笑容,卻有如刀尖上滴下來的血,讓我整顆心都揪起來,生生的痛。
我不知所措的看著他,“我做了什麽?”
“你沒做什麽。”他看定我,聲音亦如那刀尖上滴下的血,“隻不過你的聲音,你的動作,你的皮膚,你的溫度,你的呼吸……你所有的存在,對我來說,都是一種極致的**。可是你不喜歡我,那還不如從此以後不聽不看不——”
“等一下。”我打斷他,雖然還是有點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但有件事我得澄清,“誰說我不喜歡——”
“是,你喜歡我。”他笑了聲,聲音大起來,“可是你的喜歡會讓你想對我做這種事情嗎?”
下一秒,我已被他拉過去,唇重重的覆下來,我的唇被兩人的牙齒硌得生疼,張嘴想叫他住手,他的舌已粗魯的侵入,狂野如風,灼熱如火,幾乎讓人不能呼吸。
我握緊拳頭捶他,要他放開我,他不理。於是我加大了力氣捶下去,直到挨了五六拳,他才鬆開我。
我反射性地彈開,捂著自己的唇,驚慌失措地看著他,“阿驁,你做什麽!”
他咳了幾聲,然後大笑,“我做什麽?你說我在做什麽?”他目光就像兩簇燃燒的火,聲音喑啞,“你說我想做什麽?”
我被他嚇到了,下意識地向後退去,一直到自己的背撞上床柱。
阿驁隻坐在那裏,用那火一般的目光看著我,咬牙切齒,“知道我想做什麽了嗎?我真想!可是你不會願意的,你在躲我不是嗎?你怕這樣子的我不是嗎?我有時候甚至在想,我是不是隻有殺了你才能擁有你?”
我隻能怔怔地縮在那個角落裏,張著嘴,可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在做夢嗎?
噩夢嗎?
阿驁怎麽會這樣?
他怎麽會對自己的親姐姐有這樣的欲望?
阿驁一動不動的看著我,直到眼裏的兩簇火變小,熄滅,成灰。然後重重歎了一口氣,從**下去,拉開門,衝了出去。
而我僵在那裏,半天沒能回過神來。
神呐,請你告訴我,我隻不過是做了一場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