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替罪羊

蘇唯有點頭大,小聲問沈玉書。

“他什麽時候來的?”

“來了有一陣子了,還幫我料理了幾個打手,否則我一個人怎麽打得過這麽多人?”

“他幫你了?那就好辦了。”

蘇唯剛嘟囔完,金狼就向他冷聲發問:“你從一開始就在利用我?”

“沒那回事,我那時就是想殺他……啊不,現在也想殺他。”

“蘇唯!”

沈玉書瞪蘇唯,蘇唯攤攤手,接著道:“可是仔細想想,殺他對我來說又不合算,所以還是暫時先別殺吧。”

“你改主意了?”

“是啊,我這個人吧,主意轉得特別快,所以……”

“我記得在牢裏你曾說過——你蘇十六沒有朋友。”

沈玉書聽了這話,又去瞪蘇唯。

蘇唯笑嘻嘻地說:“我是說過我沒有朋友,但沒說我沒有搭檔啊。”

“你說的搭檔就是他?”

金狼看向沈玉書,蘇唯點點頭。

“不錯,你知道搭檔很難找的,與其殺了他,不如今後好好利用他賺錢……總之呢,我改變念頭了,不想殺他了,你的任務也完成了,回頭我把餘下的錢款給你,這次合作愉快,下次有機會再聯絡。”

蘇唯說完,給沈玉書使了個眼色就要走,金狼搶先踏到大門前方,擋住了他們的路。

“我接了活兒,他就一定得死。”

“沒關係,我付你尾款,你就可以收工了,少做一份工還能賺到錢,看,這買賣多合算啊。”

無視了蘇唯的嬉笑,金狼冷著臉道:“與尾款無關,我接了任務,如果沒完成,會影響到我的聲譽。”

“不是你沒完成,是我改變主意了,這樣成不?”

“不成,任務一接,概不解約。”

“那我另外花錢讓你解約。”

“不行,我沒定過這規矩。”

“我說你這人怎麽這麽死心眼啊?你要再堅持,我就不付尾款了。”

“不付的話,是你違約,我會殺了你。”

殺氣逼來,蘇唯皺皺眉,接著迅速從沈玉書身上摸到槍,指向金狼。

“那隻能用這最後一個辦法了,幹掉你。”

“那你也要有這個本事才行。”

蘇唯有點躊躇,殺人對他來說好像有點困難,畢竟他是神偷,不是殺手,轉頭問沈玉書。

“你來動手怎麽樣?”

“我喜歡屍體,但不喜歡把人變成屍體。”

“那就……”

金狼又往他們麵前踏近兩步,沈玉書立刻伸手攔住。

“等等!”

金狼不耐煩了,皺眉道:“我最討厭讀書人,乖乖受死不行嗎?怎麽這麽多廢話!”

——有人要殺你,你會乖乖受死嗎?

沈玉書冷笑道:“別忘了你的冤情還是讀書人幫你洗清的。”

這次大概覺得他說得有理,金狼沒有反駁。

沈玉書又問蘇唯,“你拜托他殺我的時候,提了時限嗎?”

“怎麽?怕死啊?”

“怕不怕死是一回事,可我也不想要這種死法。”

“嘿嘿,我這麽聰明的人,當然不會讓自己的搭檔死得不明不白的。”

“所以……”

蘇唯笑了,心頭惡氣出了,他揭了底牌,對金狼道:“既然身為殺手的規矩不可破,那你殺他也是可以的,但是!”

他加了個但書,接著道:“我又沒說殺他的時限,一天是殺,一輩子也是殺,你慢慢等唄,反正又不違反你的職業操守。”

“可是不殺他我就拿不到尾款。”

“殺了他你也拿不到,因為我改主意了。”

“拿不到我會殺你。”

“可是沒有人請你殺我啊,你自己也說了你隻為錢殺人,我不付錢是我違約,但你殺我就是你違背原則,我不怕違約,那你怕不怕違背原則,失去信譽?作為一名職業殺手,你怎麽可以這麽沒有職業道德呢?”

金狼石化了,僵在那裏一動不動,顯然他的思維跟不上蘇唯說話的速度。

沈玉書在一旁看著,都有點可憐他了,低聲問蘇唯。

“你一定要這樣欺負人家嗎?”

“我隻是實話實說。”

看看差不多了,沈玉書打斷了蘇唯的‘實話實說’,對金狼正色道:“說真的,經曆了這麽多,你還要繼續做殺手嗎?”

金狼微微皺眉,像是不理解他的話,想了一下才反問:“不當殺手,我又能做什麽?”

“我不知道,你的人生隻能由你自己來決定。”

金狼低頭看向手裏的峨嵋刺,沒有說話。

沈玉書問:“其實邱家血案裏,你一直保持沉默,除了無法理解當時的狀況外,還有就是知道即使自己辯解,也不會有人相信對吧?”

金狼緩慢地點點頭。

“邱月生低估了你的體質跟警覺心,所以把你放在最後才殺,你殺他屬於正當防衛,不需要付法律責任的。”

“我聽不懂。”

蘇唯把沈玉書推開了,解釋道:“簡單來說,就是有人要殺你,你當然要反抗,就算誤殺了他也是正常的,最多算是過當,但不用被判刑,你以前犯的那些案子內情如何我們不知道,但至少在邱家案子和柳長春一案中你是無罪的。”

這次金狼聽懂了,皺眉回想邱月生殺他時的情景,卻發現記憶竟然模糊不清,他恍惚道:“我記不得了,或許不是誤殺,是有意殺的,因為他要殺我,反擊是我的本能。”

“記不清楚也是正常的,科學研究證明人類大腦有自我修複記憶的功能,所以記憶力本身的可信度就不高,你不必為此在意。”

看金狼一臉懵懂,蘇唯再次把沈玉書推開,道:“簡而概之,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咱們還是朝前走吧!”

“我是逃犯,你們不抓我嗎?”

蘇唯跟沈玉書相互對望一眼,同時一攤手。

“我們又不是巡捕,無權逮捕別人。”

外麵傳來警笛聲,猜測是巡捕房的人趕來了,蘇唯催促道:“你還不快走?等巡捕來了,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可是……”

“那我們先走了,回見……啊不,是再也不見。”

蘇唯雙手抱拳,做了個後會有期的手勢,他不等金狼回應,拉著沈玉書就走。

金狼是殺手,雖然暫時被他的話繞暈了,沒有再動手,但難保不變卦,這種人還是躲得越遠越好,至於抓捕他的事,還是留給方醒笙探長去煩惱吧。

蘇唯大步流星跑出了房間,沈玉書跟在他身後,出門時,他也衝金狼抱了下拳。

不管怎麽說,這次可以順利脫險,並且揭穿馬澤貴和徐廣源等人的罪行,金狼幫了他們很大的忙,但是有一件事他想自己永遠都不會對金狼說——其實從頭至尾,蘇唯都在利用他。

蘇唯是沈玉書見過的最聰明的人,反應也最敏捷,從棋館一案中金狼的名字被提起時,他應該就發現了金狼這個人的重要性,進而猜想到徐廣源的陰謀,所以他才會搶在徐廣源之前雇傭金狼。

金狼做事一根筋,他先接了蘇唯的任務,就不會再去接徐廣源的,因為他有他的做事原則,不會同時接兩票生意去殺同一個人,也就是說徐廣源算計了這麽久這麽多,卻被蘇唯搶了先機,白白將棋子拱手於人。

徐廣源在下令幹掉柳長春的時候,特意利用金狼的名字,除了想迷惑巡捕的判斷外,還有一個最大的原因是他把金狼接出監獄,金狼卻不為他做事。

徐廣源無法容忍棋子不服管教,所以他想毀掉這步棋。

想到這裏,沈玉書追上蘇唯,道:“我決定了,這輩子都跟你搭檔。”

蘇唯跑回剛才的雅間,徐廣源和馬澤貴等人都不見了,裏麵隻留下因為打鬥而歪倒的桌椅,他聽了沈玉書的話,嘿嘿冷笑了兩聲。

“你確定?”

“當然確定!”

“不怕我日後報複你?”

“當然不怕,我相信自己的搭檔!”

沈玉書說得認真,蘇唯不知想到了什麽,摸了摸下巴,語重心長地說:“希望你不要後悔啊。”

“後悔什麽?”

蘇唯沒有再接這個話茬,改問:“你說徐廣源他們是不是逃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大世界裏都是逍遙跟他的夥計,要逃大概沒那麽容易。”

“下去看看。”

兩人轉身要出門,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蘇唯搶先把槍舉了起來,待看到進來的人後,他鬆了口氣,把槍放下了。

“馬小姐是你啊。”

進來的是馬玿蘭,沈玉書看蘇唯鬆懈,急忙提醒道:“她是假的,是冒牌貨!”

“怎麽可能?這段時間一直是馬小姐照顧我的,要不是她,我在上海灘就得喝西北風了。”

“蘇唯你怎麽又變傻了?她是徐廣源的人,她照顧你無非是想利用你罷了,比如這次靠你幫忙把長生拐出來。”

“沈萬能我最討厭你這種人,好像全天下就你一個聰明人似的,你說來說去,無非是不想正視自己的錯誤罷了,人家不就是為了找凶手才幫徐廣源的忙嗎?這有錯嗎?”

“她這些話鬼都騙不過去,你不承認自己蠢那怎麽還相信?”

沈玉書義正詞嚴,蘇唯說不過他,便一拳頭揮過去,沈玉書沒防備,被打個正著,他火了,反手也給了蘇唯一拳,道:“我的忍耐力是有限的,你不要步步緊逼。”

“誰怕誰?你的忍耐力有限,我的脾氣也不好!”

蘇唯挨了拳頭,上前抓住沈玉書的衣領撕打,沈玉書也不含糊,抬腿就踢,馬玿蘭看著他們打成一團,急得不得了,叫道:“你們不要再打了,下麵出事了,你們現在很危險,快跟我走!”

沈玉書的衣領被蘇唯揪住,掙脫不開,百忙之中道:“我不會跟你走的!”

“我跟她走。”

蘇唯鬆開手,選擇站在馬玿蘭這邊。

沈玉書向後一晃,撞到了牆上,看著蘇唯跟隨馬玿蘭離開,他急得大叫道:“她在騙你,你怎麽就不信我的話!?”

“害我下大牢的你有什麽資格讓我相信?”

蘇唯又舊賬重提了,沈玉書氣得翻白眼,但他又不能看著蘇唯悶頭一條路走到黑,隻好追了出去,道:“你不信我,我信你成了吧?我跟她走!”

馬玿蘭走在最前麵,聽了兩人的對話,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翹起來,魚順利上鉤了,讓她覺得所謂的大偵探也不過如此。

“跟我來。”

她的口氣充滿焦急,像是真在擔心眼下的狀況,一馬當先跑去樓梯口,正要帶他們下樓,有人衝了上來,抬手攔住了他們。

“不要!不要跟她走!”

“小弟!”

來的是長生,一番折騰下,他的頭發亂了,衣服也滿是灰塵,跑得呼哧呼哧直喘,馬玿蘭想上前拉他的手,蹲在長生肩膀上的鬆鼠一爪子抓過來,接著馮珺也隨後衝了上來,攔在她和長生之間。

“你幹什麽?”

馬玿蘭生氣地問馮珺,馮珺冷冷道:“不要靠近他,你這個冒牌貨!”

“你!”馬玿蘭的眼圈紅了,問:“你們也都相信沈大哥的話嗎?”

“跟沈大哥沒關係,”長生仰頭看馬玿蘭,道:“你一直對我很好,很照顧我,但你不是我姐姐,我知道的。”

馬玿蘭愣住了,蘇唯上前教訓長生,道:“你不要總聽沈萬能亂說,你要自己去感受,你看馬小姐平時對你多好,她要不是你姐姐,會無微不至地關心你嗎?”

“我不是聽沈大哥說的才會這樣想……”

因為著急,長生的臉漲紅了,看著馬玿蘭,道:“其實我一開始就覺察到了,你不是我姐姐,我說不上那種感覺,就是知道不對勁。”

馬玿蘭注視他,問:“為什麽呢?是因為我哪裏做得不夠好嗎?”

“不是的,是因為太好了。”

“哈,長生你是不是上次被揍,腦殼壞掉了?”

蘇唯伸手去摸長生的頭,被沈玉書拍開,問長生。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因為雖然我一直記不起以前的事,但就有種感覺啊,我如果有姐姐的話,肯定是很厲害很粗暴的那種,我什麽事情做不好,就會被罵,夢裏我爺爺還有爹娘都很疼我,就我姐姐罵我。”

“咳咳!”

旁邊傳來馮珺的咳嗽聲,長生伸手指指她,道:“對,就像馮哥……馮姐姐這樣的,每次她罵我打我,我都特別有親切感。”

“臭小子你又欠揍了是不?”

馮珺不高興了,一巴掌拍在長生肩膀上,長生用力點頭,道:“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在我的印象中,我姐姐才不會織毛衣說話不會那麽溫柔體貼,她脾氣不好,喜歡跟人打架,不高興了就會動拳頭,可是她對我很好,是一種跟你對我不同的好,有人欺負我,她就會去揍人家。”

“喂,臭小子,你到底是在誇我還是在貶我?”

“是說你好啊,你聽不出來啊?”

馮珺的眉頭挑了起來,突然一巴掌甩過去,這次長生有防備了,貓腰躲了過去。

馬玿蘭看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蘇唯也品出不對勁了,指指馮珺,問長生。

“你的意思不會是說——馮珺就是你姐姐吧?你知道她是女孩子?”

“知道的,我隻是失憶了,又不是傻子。”

馮珺忍不住又抬起了手,忍了忍,又把手放下了,馬玿蘭也收起了楚楚可憐的模樣,問長生。

“你的記憶都恢複了?”

“沒有,但斷斷續續記起了一些,我知道你冒名頂替接近我,是想從我口中問出我爺爺以前的事,可是我什麽都不知道的,爺爺從來不提他以前做過什麽,更不會跟我說。”

“既然都知道了,為什麽不點破?”

“因為我不確定啊,你對我那麽好,我就想也許是我的記憶混亂了,再加上馮姐姐那麽粗暴,哪有姐姐那麽打弟弟的呀。”

馮珺忍不住又握住了拳頭,長生接著對馬玿蘭道:“直到我去棋館比賽,追著花生醬跑去後院時看到了你,才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

蘇唯一愣,看看馬玿蘭,問長生。

“你是說你受傷那天發生的事嗎?我記得那天馬小姐說她有課,沒辦法過去。”

沈玉書道:“她不是沒辦法過去,是她另有任務,她接了徐廣源的指令,進柳長春的棋館搜東西,卻不巧被長生看到了。”

“所以長生不是被花生醬帶去廢園,而是為了跟蹤馬小姐?”

長生點點頭,“是的,但我隻是遠遠看到,怕自己看錯了人,就一直沒說。”

“你甚至懷疑打傷自己的是馬玿蘭,所以之後在講述時隱瞞了一些事,是這樣吧?”

麵對沈玉書的詢問,長生猶豫了一下,最後點點頭。

沈玉書看向馬玿蘭,問:“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蘇唯把他推開,道:“等等等,大家是不是搞錯了?如果馬小姐是假的,馮珺才是真的,那為什麽她一直不戳穿?馬小姐這麽溫柔體貼的,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大小姐……”

“我不是什麽大戶人家的小姐,”打斷蘇唯的話,馮珺冷冷道:“我不過是個侍衛的孫女罷了,我不和長生相認,是怕那些喪心病狂的人發現他還活著,會對他不利,我一直沒戳破這個冒牌貨的謊言,也是想看她在玩什麽把戲。”

蘇唯一愣,旁邊傳來嘖的聲音,他看向馬玿蘭,馬玿蘭收起了一貫嬌柔的表情,嘲諷道:“真沒想到真正的馬家大小姐還活著,你明知我是假的,還忍了我半年多,還真沉得住氣啊。”

“為了查出你背後的勢力,我這點耐性還是有的。”

在場眾人中隻有蘇唯還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撓著頭道:“不會吧,這怎麽可能?馬小姐對我幫助這麽多,怎麽可能是利用我?”

“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沈玉書把他推開了,問馬玿蘭,“所以你到底是誰?”

女人昂起頭,傲然道:“說起來我和馬小姐還是有點淵源的,我姓邵,單名一個蘭字,徐廣源是我的養父,我父母很早就過世了,是他撫養我長大的,對我恩重如山。”

“錯,他撫養你對你好,無非是你也有利用價值罷了。”

“我說沈萬能你就不能不動不動就質疑別人嗎?你什麽情況都不了解,憑什麽就一言定論了?就算馬小姐……哦,邵小姐是假的,她對長生的感情總不會是假的吧?我相信她是有苦衷的,半年多啊,你做戲做半年多給我看看?”

“你最近是不是也溺水了?腦子裏的水灌得不少,這麽假的謊言你也信?”

“沈萬能你是不是又要跟我打架?”

“我實話實說,戳到你的痛處了嗎?”

蘇唯說不過沈玉書,直接上手,沈玉書也學聰明了,閃身躲過去,跟著回擊,馮珺和長生姐弟倆急忙上前一人拉一個,好不容易把他們拉開了,一轉頭,邵蘭已經不見了。

沈玉書衝蘇唯冷笑道:“你看,就因為你搗亂,人逃了。”

“要是我一直被質疑,我也會逃的好吧!”

“你們不要吵了!”

馮珺忍不住了,舉起拳頭,長生後退一步,提醒道:“她真會打人的。”

兩人看看她的拳頭,還好算識相,都忍住了,沈玉書問:“你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我沒在那個冒牌貨家裏找到人,後來飛揚來找我,告訴我說你們來大世界救人,我就趕過來了,進來就看到一樓一團糟,還好長生有端木少爺照看著,他說你們在樓上,我怕你們有危險就上來了,這家夥非要跟著我,攔都攔不住。”

馮珺拍拍長生的頭,長生縮縮脖子,小聲道:“姐姐知道我是主動跟著假姐姐走的,氣得不得了,我怕姐姐揍人,就跟過來了,雖然那個姐姐是假的,但蘇大哥說得對,她一直對我很好,比我真姐姐還……”

馮珺舉起了手,長生見風使舵,立馬閉了嘴。

沈玉書問:“你們在樓下有沒有看到徐廣源他們?”

“沒有,端木少爺說他派人搜查,但搜不到人。”

“看來是徐廣源沒有說服我,所以就想利用他義女來騙我們,幸好長生來得及時,否則某人就中人家的美人計了。”

“馬小……邵小姐又溫柔又懂禮貌,還照顧了我那麽久,我就是相信她不是壞人,有錯嗎?”

蘇唯還想繼續說,看看大家的表情,他閉了嘴,改問:“那現在長生也救出來了,邵小姐也走了,我們該怎麽辦?”

“先下去看看是什麽情況。”

四個人跑到一樓,樓下的人出乎意料的多,蘇唯環視了一圈,沒看到金狼,大概是把他們的話聽進去了,已經離開了,他問沈玉書。

“你說他會不會就此收手?”

“我不是他,不知道,不過看他的品性不是完全的惡人,希望他回頭是岸,改惡從善吧。”

“比起這個,我想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他們周圍都站滿了人,擁擠不堪不說,大家還圍在一起吵嚷個不停,看上去像是出了什麽事。

沈玉書擔心是徐廣源的手下傷了人,撥開圍觀的人群跑進去,很快就看到了麥蘭巡捕房的幾名巡捕,洛逍遙也在,正叉著腰在跟夥計們交待事情。

沈玉書沒打擾他,等巡捕離開了,他才靠近,問:“出了什麽事?”

洛逍遙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盯著蘇唯一個勁兒的看,又揉揉眼睛,問:“我沒看錯吧?”

“沒,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蘇唯是也。”

沈玉書瞥他,“你可以正常說話嗎?”

“咳咳,我是蘇唯沒錯,雖然端木幫助我去廣州,可我不想背著個殺人的罪名離開,那樣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所以我就半路又回來了。”

蘇唯和沈玉書對瞪,故意把‘背負殺人罪名’幾個字咬得特別重,馮珺在旁邊聽著,無奈地搖搖頭。

長生小聲道:“沈大哥和蘇大哥好像鬧得不太開心啊。”

“大概英雄難過美人關吧。”

馮珺酸酸地說,長生聽不懂,問:“什麽叫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小孩子問那麽多幹什麽?不管他們,他們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

這邊洛逍遙也沒聽懂蘇唯的話,反問:“從廣州淌水回來的?”

“嗬嗬,你們不愧是表兄弟,這話沈萬能也說過。”

“什麽?”

“總之就是我回來了,這些事回頭再說,這裏到底出了什麽事?”

“別提了,剛才表演大廳裏一幫貴婦少奶奶在不斷叫救命,我們還以為出了人命案呢,結果跑過去一看,卻是馬戲團的猴子驚了,表演的時候跳到觀眾席上亂跑,把茶水瓜子都打翻了,為了捉那幾隻猴子,兄弟們差不多連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

“有沒有發現馬澤貴和徐廣源他們?”

被蘇唯問道,洛逍遙露出心虛的表情,摸摸腦袋,小聲道:“都怪那幾隻猴子,搞得我們手忙腳亂的,後來等我發現不對頭轉回去,他們人都不見了,欸哥,你說奇不奇怪?我們明明都守住了前後門,但就是沒看到他們出去啊。”

“雅間裏有窗戶,而且我們會喬裝打扮,他們也會,你們都忙著對付猴子了,他們趁亂離開是輕而易舉的事。”

“所以猴子受驚發狂是他們搞的鬼?”

“隻有這一個解釋了。”

“那怎麽辦啊,這個計劃我們本來都設計得天衣無縫的。”

計劃雖然完美,但架不住他們的敵人也是一群老狐狸,所以對於這個失敗,沈玉書並不太意外,環視四周,問:“阿衡呢?”

“他還在帶著手下搜查那些人的下落呢,剛才我還看到他,可能去樓上了吧。”

“雲飛揚呢?”

“雲飛揚……”

洛逍遙轉頭看看,說曹操曹操就到,雲飛揚抱著他的照相機,從人群中擠進來。

他一臉驚慌,正要報告情況,先看到了蘇唯,張大嘴巴,差點叫出聲來。

沈玉書做了個噓的手勢,雖然殺害陳楓的凶手不是蘇唯,但畢竟還沒翻案,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直接道:“蘇唯的事過後再聊,你先說你的發現。”

“哦哦哦,好!”

雲飛揚用力點頭,又指指對麵,道:“那邊出大事了,你們快跟我來!”

他說完轉身就跑,大家跟著他,一路跑到藍月亮舞廳。

舞廳裏也是一片混亂,歌女和鋼琴家站在角落裏不知所措,舞曲也停了下來,舞客們三三兩兩地站在舞池當中,有幾名客人想離開,被巡捕攔住不放,雙方爭執不休,誰也不肯讓步。

洛逍遙感到了頭痛,拍著額頭呻吟。

“今天到底是什麽好日子?怎麽去哪裏都是一團亂。”

“你們進來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雲飛揚帶著他們跑去舞廳後台,後台是休息室和老板休息的房間,一名巡捕站在房間門前,看到洛逍遙,招手讓他們進去。

為了不引人注目,蘇唯跟著沈玉書進去的時候,順手牽羊將他口袋裏的墨鏡和口罩掏出來戴上了。

等看到他變裝,沈玉書才覺察到自己的東西被偷了,他張嘴想指責,蘇唯早有先見之明,將手指比在唇上,做出噓的手勢。

還好巡捕隻顧著跟洛逍遙說話,沒注意到蘇唯,帶他們進去,道:“洛頭,這次麻煩大了,你得幫忙解決啊,小的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洛逍遙還想責備他身為巡捕,怎麽這麽膽小怕事,但是在看到房間裏的狀況後,他把話咽了回去。

不能怪夥計這種反應,任誰看到前不久還活蹦亂跳的人現在成了一具屍體,並且這個人還是軍閥身份的話,都不想被牽扯進去的。

長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好奇地探頭去看,被馮珺捂住眼睛,扯著他的後衣領把他拉出了房間。

沈玉書走上前去,觀察死者的死狀和死因,道:“這好像是馬澤貴。”

“如果我們的記憶沒出錯的話,他的確是馬澤貴。”

至少在半個小時前馬澤貴還在他們麵前耀武揚威的,誰也沒想到才這麽一會兒工夫,他就被殺了。

馬澤貴仰身靠在沙發上,表情平靜,眼睛微睜,胸前放了一個抱枕,抱枕當中破開了洞,露出的鴨毛上沾了血跡,沙發一角上落了隻勃朗寧,那是很多軍官喜歡用的槍支。

沈玉書掏出手絹,隔著手絹將抱枕移開,就見馬澤貴胸前有兩處槍眼,一發射在心髒部位,一發射在肺葉稍微靠上的地方,兩發都是致命傷。

雲飛揚道:“我剛才在外麵忙著拍照,聽到這裏有叫喊聲,就跑進來看,一個女服務生發現了有人被殺,叫得歇斯底裏的,我讓她去叫巡捕過來幫忙,還順便拍了照片,等巡捕來看守住現場後,我才跑去叫你們的,神探,我的處理方式算妥當吧?”

“做得很好,那名服務生有沒有看到凶手?”

“我問了,她說沒看到。”

雲飛揚說完又去看那名巡捕,巡捕連連搖頭。

“我也問過了,大家都說沒留意誰進來,這裏燈光本來就暗,客人們進進出出的,誰也不會在意,也沒人聽到槍聲。”

那是肯定的,因為凶手特意在開槍時用了抱枕,除了不讓血點濺到自己身上外,還能壓低槍聲,再加上外麵音樂聲嘈雜,輕易就蓋住了槍響。

“凶手是個冷靜狡猾的家夥,並且和馬澤貴是認識的。”

“神探,為什麽這麽說?”

“馬澤貴戎馬出身,警戒心很高,假如那個人是對手的話,他不會連基本的反抗都沒有,而且其他人都逃掉了,為什麽他沒逃,反而來這裏?”

“因為有人跟他約好了,”蘇唯打了個響指,接口道:“所以他應該是很信任那個人的,深信自己留下來也不會有事,卻沒想到對方卻殺了他。”

洛逍遙立刻問:“會不會是徐廣源做的?他們窩裏鬥狗咬狗?”

“徐廣源的話,不需要特意約他來這裏,也可能是青花……”

但似乎又不像,青花沒有一定要在這裏殺掉馬澤貴的動機。

沈玉書皺眉思索,又問:“聯絡方探長了嗎?”

“聯絡了,出了這麽大的事,怎麽敢耽擱啊。”

像是配合巡捕的話,外麵傳來腳步聲,方醒笙帶著支援的人馬衝了進來,連聲叫道:“不許動!不許動!大家都不許動!”

沈玉書看到手槍旁邊還滾落了一個東西,他彎腰正要去撿,方醒笙衝到他麵前,叫道:“你也不許動!”

聲音太響亮,沈玉書維持彎腰的姿勢定在了那裏,一個男服務員跟在方醒笙身旁,看到沈玉書,立刻指著他大叫:“凶手就是他!”

聽到這話,房間裏的其他人也齊刷刷地定住了,洛逍遙首先反應過來,吼道:“他是大偵探,你不要胡說!”

“我沒胡說,剛才我就是看到他從這裏出去的,他發現我注意到他,還特意壓低帽沿!”

“那你肯定認錯人了!”

“不會認錯,我們好幾個人都看到了!”

“剛才不是還說沒人看到凶手嗎?”

洛逍遙轉頭看那名看守現場的巡捕,巡捕直搖頭,詫異的表情表明他也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方醒笙衝手下一揮手,喝道:“銬起來!”

洛逍遙一聽就急了,上前阻擋,對方醒笙道:“頭兒,我哥是清白的,你不能聽信一麵之詞就把他當凶手!”

“你們沒聽到人家說好幾個人都看到他出入過這裏嗎?還有這個,他一定是想趁機銷毀證據。”

方醒笙走到沙發前,用手帕墊著,彎腰撿起了剛才沈玉書想要撿的東西,卻是一管黑色鋼筆,這管鋼筆洛逍遙記得,前不久沈玉書在巡捕房寫文件時還用過的,他傻眼了,看向沈玉書。

沈玉書摸摸口袋,鋼筆果然不見了,麵對方醒笙的指責,他道:“是有人偷了我的東西,誣陷我的。”

“那為什麽大世界這麽多人,不誣陷張三不誣陷李四,偏偏誣陷你呢?你說你沒殺人,那剛才你去哪兒了,有時間證人嗎?”

洛逍遙和雲飛揚一齊看向蘇唯,蘇唯低著頭向後縮了縮,長生在門口聽到了,叫道:“我!我可以證明沈大哥是冤枉的!”

馮珺拉不住他,他衝了進來,方醒笙攔住他,說:“長生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不能作偽證啊。”

“才沒有作偽證,剛才我就在沈大哥身邊。”

“你也說是剛才了,那剛才之前呢?”

長生語塞了,方醒笙道:“那就是沒有了,那還說什麽,帶走帶走。”

他揮手讓屬下把沈玉書帶出去,洛逍遙還要阻攔,方醒笙衝他一瞪眼,喝道:“到底你是總探長還是我是總探長,現在有人證物證指證他,不帶他回去審問怎麽行?如果他是清白的,就該配合我們。”

“可是……”

沈玉書抬起手,製止了洛逍遙的辯解,平靜地道:“沒問題,我會配合的。”

巡捕沒有馬上把沈玉書帶去巡捕房,因為大世界裏連著出了幾起突發事件,關動物的房子裏還有一堆昏迷不醒的人,為了方便查案,方醒笙就拜托大世界的負責人騰出一個房間,作為臨時審問室。

方醒笙讓巡捕把沈玉書帶進去,自己也跟著進去了,洛逍遙想跟隨,被他一把推出去,讓他去調查其它事情。

從沈玉書被戴上手銬到被帶進審訊室,蘇唯都沒有出聲,沈玉書也沒特意去看蘇唯,以免他被巡捕們注意到,他知道蘇唯是個聰明人,在這種情況下他明白該怎麽對應。

進了房間,巡捕將沈玉書按在椅子上,方醒笙讓巡捕出去,順手鎖了門,拿著煙鬥踱回來,坐去桌子的另一邊。

兩個人四目相對,方醒笙砸吧砸吧煙鬥嘴,問:“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此刻沈玉書有點體會到蘇唯被冤枉時的心情了,他想了想,最後說的是——“人不是我殺的。”

“我知道,如果凶手是你的話,你會做得更漂亮,沈老弟啊,在這方麵我對你還是很有信心的。”

“謝謝讚賞。”

“好說好說。”

“那你為什麽……”

沈玉書晃了晃腕子上的手銬。

方醒笙沒有馬上回答他的提問,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說:“你是個好人。”

沈玉書沒聽懂,皺皺眉。

“但是在這個亂世當中,是不需要好人的,我記得有句老話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方醒笙站起來,在桌旁踱步,道:“我在法租界幹了十幾年,什麽奇事怪事沒見過,我辦案子或許沒有你厲害,但是非黑白還是分辨得清的。”

聽著他的話,沈玉書有點明白方醒笙可以在魚龍混雜的法租界穩坐總探長的位子這麽久,不是沒道理的。

“我來時就聽說了,有人已經將這裏發生的事通知了警務處那邊,裴劍鋒大概很快就會到了,哈,從馬澤貴被殺到有人報警,到公董局警務處的人被驚動,前後連三十分鍾都沒有,我在麥蘭做探長這麽久,第一次見到有人辦案辦這麽快的。”

“我也第一次遇到,這是我的榮幸。”

“煙癮犯了,我出去一會兒,小老弟,好自為之。”

方醒笙走到沈玉書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順手將一柄鑰匙放在了桌子一角。

沈玉書很驚訝,“方探長?”

方醒笙擺擺手,“沒煙絲了,我得到大門口那邊找去,後麵人少,想找個煙絲也不容易啊。”

方醒笙出去了,沈玉書聽到他在外麵大聲交待。

“我馬上就回來,你們好好在這兒看著,我回來之前,誰來也不許開門。”

“是!”

腳步聲走遠了,方醒笙的暗示很明顯——關係到軍閥被殺,這個案子隻怕他也罩不住,索性便賣個人情給自己。

沈玉書拿起鑰匙開了手銬,對麵是窗戶,他走過去打開窗,探頭看去。

這裏是一樓,後窗連著小巷,一個人都沒有,簡直是逃跑的最佳場所,看來方醒笙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放水,才會選擇這個房間當審訊室。

沈玉書躍過窗戶,輕輕跳出去,順著小巷跑到前麵的街道上,他探頭看去,大世界門口果然站滿了巡捕,戒備森嚴。

沈玉書跳上車,他剛關上門,車就重新開動起來,開車的是馮珺,雲飛揚坐在副駕駛座上,長生和蘇唯坐在後麵。

還沒等他細看,頭已被蘇唯按住用力往下壓,沈玉書的額頭撞到了靠背上,他無奈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能不能把你的好意溫柔地表現出來?”

“溫柔的話你就等著被抓吧,你知道這裏有多少巡捕嗎?”

“那你還敢正大光明地坐車?”

“因為人家對付的是你啊,又不是我這個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