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秘的軍人

“哥,醒一醒,能不能聽見我說話?”

“玉書!”

“沈大哥!沈大哥!”

“神探你不要死啊,你如果死了,那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昨天我要是跟著你一起去辦案的話,你就不會被抓走,不會被沉江了……”

不,你跟著的話,我隻會更倒黴,真的。

各種叫聲在耳邊不斷地響起,簡直讓人想睡都睡不著,臉頰還間或著被拍打,其用力之大讓沈玉書懷疑自己是不是又遇到仇人了。

做偵探也要靠臉吃飯的——蘇唯常這樣說,所以可以不要動不動就打臉嗎?他還要靠著這張臉混飯吃呢。

沈玉書握緊了拳頭,考慮要不要以牙還牙,把這幫聒噪的家夥都揍暈。

很可惜,他現在的狀況想要做到這一點有點勉強,他唯一能做到的是讓自己蘇醒,睜開眼,用實際行動告訴大家他還活著,他隻是昏睡,他並沒有到死亡那麽嚴重。

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沈玉書看到了放大在近前的臉孔,是雲飛揚的,他裂開嘴巴,一副要哭又要笑的樣子。

沈玉書不想看他,把頭轉去一邊,這次他看到的是洛逍遙和馮珺,洛逍遙的頭發跟衣服都很亂,明顯的睡眠不足,馮珺的眼睛也紅紅的,所有人當中最正常的就屬端木衡了,看著他,嘴角微微翹起。

“禍害遺千年,玉書,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的。”

沈玉書用他那還不是很靈活的大腦仔細想了想,自己是不是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結論是沒有。

另一邊的胳膊被攥住,雲飛揚緊張地問:“神探,看我看我,你記不記得我是誰?”

“我記得你叫雲飛揚,是個冒牌記者,所以能不能把你的手鬆開?”

胳膊被攥痛了,沈玉書提出請求。

下一秒,雲飛揚鬆開了手,賠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激動就忘了力道,主要我是太擔心你了,你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有一半是我的錯……”

“剛才是誰打我的臉的?”

雲飛揚舉起雙手用力搖頭,表示不是自己,沈玉書又依次看向洛逍遙、馮珺和端木衡,馮珺在瞪他們兩個,洛逍遙一臉心虛地往後躲,端木衡則麵帶微笑,是那種狡詐的狐狸笑。

“玉書,我覺得這種事不重要,你該明白我們大家都很擔心你,再說看你現在的樣子,就算多打幾下也……”

“嗯哼!”

洛逍遙的咳嗽聲打斷了端木衡的話,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沈玉書,問:“哥,你感覺怎麽樣?能不能坐起來?”

沈玉書活動了一下四肢,覺得沒什麽大問題,他沒用洛逍遙攙扶,用手支著床坐了起來。

因為使力,手腕傳來疼痛,他注意到手腕還腫著,房間裏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再看看灰白的四壁,他確定了。

“你們送我來醫院了?”

“大尾巴……端木少爺說溺水太嚴重的話,會留下什麽後遺症,所以就把你送來醫院做檢查了,我還沒敢跟我爹娘講,免得他們掛記。”

沈玉書看向馮珺,馮珺搖手,道:“我也沒跟長生說,大家都不知道。”

“那就好,都別說,反正我也沒事。”

雲飛揚問:“昨天陳大小姐還向我問起你,我沒說,她要是再問的話,那我要不要講?”

沈玉書一抖,心想她要是知道了的話,那還不吵翻天啊。

馮珺白了雲飛揚一眼,“你帶腦子了嗎?這種事還要問?”

“所以就不說了?”

“當然不說!”

大家異口同聲,端木衡又對沈玉書道:“你總算命大啊,被搶救及時,要是再耽誤個幾分鍾,恐怕就神仙也難救了……說起來玉書你居然不會水,真是沒想到。”

沈玉書揉揉額頭想了想,回道:“今後我會學會的。”

表情太認真,端木衡反而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了,不由得懷念起蘇唯來了,可以適應沈玉書這種說話調調的人,大概非他莫屬了。

端木衡叫來醫生幫沈玉書重新做了檢查,在得到再觀察一下就可以出院的回答後,大家都鬆了口氣。

稍微休息後,沈玉書覺得餓了,洛逍遙買來米粥給他,端木衡問:“是誰救的你?”

“不知道……”

沈玉書喝著米粥,回想昨晚的經曆,道:“我隻知道那個人又粗魯又暴力,他的施救行為讓我以為自己會再死一次。”

“可是沒有他的話,你就沒命了。”

“所以如果再見到他,我會道謝的。”

前提是可以順利找到那個救他的人。

沈玉書溺水後意識朦朧,再加上夜色黑暗,他連對方的身形輪廓都記不清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是個男人。

嗯,如果是女人的話,那麽暴力的女人簡直是太可怕了。

努力回憶當時的情況,沈玉書遲疑道:“可能是金狼……”

“金狼!”

房間裏的幾個人同時叫出聲,門口也傳來咣當響聲,大家轉頭一看,卻是清潔工進來打掃房間。

他戴著大口罩,頭發亂得像雜草,被眾人注視,他有些膽怯,衝著大家點頭哈腰,端木衡向他揮揮手,示意這裏不需要清理,讓他離開。

清潔工說了聲對不起,退了出去,聽到腳步聲走遠了,雲飛揚才問:“是那個殺手金狼嗎?他為什麽要救你?”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沈玉書開始講述自己的經曆,從他和馮珺跟蹤奇怪的軍人開始,到遭遇暗殺被金狼所救,後來他被綁架到船上,金狼再次出現,進而被他說服的經過說了一遍。

他講完後,病房裏有短暫的寂靜,接著四個人同時打量他,再同時點頭。

沈玉書摸摸自己的臉,問:“有什麽問題嗎?”

“太驚險了,那天我停了車,剛進大世界就聽說出人命案了,後來我怎麽都找不到你,沒想到這中間發生了這麽多事。”

“是啊,哥你也太神了,傳說那個金狼刀下不留活口,你居然可以說服他,簡直太厲害了!”

“對對對,神探,你不愧是我的偶像,如果換了我,我一定嚇得尿褲子。”

“你們不用這麽高興,玉書雖然勸退了他,但這隻是權宜之計,我們隻有三天時間,所以在這三天裏一定要抓到他,必要時就地解決。”

端木衡說完,就看到洛逍遙不悅的目光投來,他問:“除此之外還有其它辦法嗎?難不成還真要讓玉書幫他洗刷冤情?”

洛逍遙不說話,又去看沈玉書,雲飛揚也緊盯著沈玉書等待下文,沈玉書把碗放下了,點點頭。

端木衡很吃驚,問:“你不是說真的吧?”

“是的。”

“玉書你溺水溺進腦子裏了?你怎麽知道那兩樁案子就不是金狼幹的?就算不是他好了,其它案子的凶手是他總沒錯吧,那些案子哪一個都可以判他死刑了。”

“是啊神探,就算你幫他洗清冤屈又有什麽用?他還是要殺你的,簡直是出力不討好啊。”

“要不這事就交給端木先生來處理吧,沈大哥你安心休養。”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根本不給沈玉書解釋的機會,他隻好抬起手做安撫狀。

“各位,可以聽我說一句嗎?”

“說!”

“大家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麽蘇唯要雇他殺我?”

四個人不說話,大家臉上的表情分明寫著——這還用問嗎?被你指證殺人,差點被判死刑,換了誰都想幹掉你好吧?

沈玉書說:“我認為蘇唯不是個以暴製暴的人。”

徐廣源殺他,他理解,但為什麽蘇唯要雇凶殺他?難道真的是恨他到如此嗎?

想到這個可能性,沈玉書的心情突然變得不好起來,不是因為危險在即,而是失望地發現曾經最親密的搭檔不僅形同陌路,甚至還對他恨之入骨。

他不想相信這個事實,抬頭問端木衡。

“阿衡,那晚你送蘇唯離開時,他跟你提過什麽嗎?”

蘇唯已經離開一段日子了,端木衡暗中送他去廣州的事大家也都先後知道了,所以端木衡沒避諱,被問到,他搖了搖頭。

“他跟我的對話我都完整轉述給你了,金狼越獄在他離開之前,大概那時候他就算改變主意,也找不到金狼,索性便當不知道,直接走掉。”

這樣解釋也說得通,但沈玉書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他沉吟道:“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金狼是死刑犯,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越獄?”

“玉書你本末倒置了吧?管他是怎麽越獄的,現在隻要再把他抓起來,一問就知道了,所以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盡快抓到他。”

想起昨天金狼兩次神奇的消失,沈玉書覺得比起抓他,去破解案情說不定更容易一些。

“抓他的事有其他巡捕在做,倒是不急,我們還是想想怎麽應付徐廣源吧。”

禮帽男人是從徐廣源的府邸出來的,又對他所說的機關圖感興趣,所以沈玉書推測自己被綁架的事徐廣源一定也知道了,他好奇徐廣源下一步會怎麽做。

“你們今天誰去過偵探社?有沒有發現我家被闖空門了?”

四個人相互看看,都搖了搖頭,端木衡道:“那張圖你倒是不用擔心,他們應該拿不到的。”

“你不會……”

“賊不走空啊,我就順手……”端木衡聳聳肩,一臉無辜地說。

沈玉書無語了,問:“什麽時候的事?”

“蘇唯走後,你知道一山不容二虎,他在的話,我也不方便越界,既然他都走了,你對圖又不感興趣,那我就幫了下忙。”

聽到蘇唯的名字,沈玉書不說話了,洛逍遙卻不快地看端木衡。

“你這不叫幫忙,你這是偷盜吧?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居然連我哥都偷!”

“我那叫拿,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沒用的東西放在身邊,隻會招來殺身之禍,柳長春你也看到了,你也不想你哥整天被殺手追殺吧?”

洛逍遙對機關圖的事不是很了解,被端木衡振振有詞的反駁,他沒話說了,雲飛揚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左看看右看看,見馮珺表情微妙,卻沒有詢問,他決定自己也別亂插話了,當聽眾就好。

沈玉書道:“既然他們沒找到東西,那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我們得先下手為強,查出那個軍人的來曆。”

“你確定他是軍人?”

“確定,當過兵的人氣場不一樣,”沈玉書看看端木衡,端木衡的氣場跟那個人有微妙的相似,他道:“我應該是在哪裏看過他。”

沈玉書用手撫著額頭,閉目沉思,究竟是在哪裏呢?假如不是在現實中的話,那麽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報紙上,所有報紙他都是歸類存放的,所以……

沈玉書推開床前的小桌板,跳下病床,洛逍遙嚇得急忙扶他,叫道:“幹嗎?尿急啊?”

“不,我要回偵探社,東西都在偵探社,時間不等人,我得馬上回去查清楚。”

端木衡提醒道:“可是那些人沒找到圖,說不定還埋伏在那裏,你回去太危險了。”

“那就把圖還我啊。”

理所當然的回答讓端木衡哭笑不得,反問:“我現在還你了,那當初又何必拿走?”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最好還是不要隨便拿,你看事情變得如此麻煩。”

“可是就算東西給了他們,他們也未必會放過你。”

“這時候就要你出麵了,不管那個軍人的身份是什麽,他既然跟徐廣源認識,多少也會給你點麵子的。”

說做就做,沈玉書跳下床找外衣,還好洛逍遙都有準備,把衣服遞給他,他穿著衣服,又問端木衡。

“說來說去,那張圖到底是指哪裏?是不是真的是藏寶圖?”

“嗯,這又是個說來話長的問題了,”端木衡揉著眉頭道:“突然之間不知該從何說起。”

“那等事後再說,我們先來解決當下的問題,阿衡,你不介意派人暗中保護我的家人吧?”

端木衡揉眉的動作停下了,問:“我說介意,那可以不做嗎?”

“不會的,你還有許多事情想跟我互通有無呢,你會拒絕嗎?”

充滿真誠的目光看過來,端木衡聳聳肩——這人真是前不久剛溺過水的嗎?看他的回應腦子簡直清楚得不得了。

他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所以在發現你出事後,第一時間就派人去保護伯父伯母了。”

“那真是太感謝了,阿衡,我為擁有你這樣貼心的朋友而感到開心。”

端木衡覺得自己現在是在跟蘇唯對話,沈玉書和蘇唯在一起太久了,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的言談舉止中帶了好多蘇唯的習慣。

沈玉書又道:“那你現在就去拿圖,真的假的無所謂,反正你有備份,我跟逍遙回偵探社找資料,馮珺,這件事你不用操心了,你回家照顧……”

“我覺得長生不需要我的照顧,”打斷沈玉書的話,馮珺道:“有小姨和洛叔呢,他那邊不需要我,而且我覺得我不在也許對他更好。”

沈玉書看看她,沒再勉強,道:“那你就跟著我們好了,飛揚……”

提到自己的名字了,雲飛揚努力挺挺胸膛,誰知沈玉書說的卻是——“你回家,這件事太危險了,你不會功夫,不要攙和進來。”

“我不怕危險的,神探,請讓我幫忙吧!”

沈玉書已經跑出了病房,洛逍遙有些摸不著頭腦,看向端木衡。

“我哥為什麽這麽急?”

“如果我身後有個殺手緊追不舍,也會這麽急的。”

端木衡反背雙手,笑吟吟地踱步跟了出去。

沈玉書一口氣跑出醫院,想要搭黃包車時才想到身上沒錢,馮珺是跟著端木衡來的,她也沒開車,沈玉書隻好轉頭看端木衡。

端木衡掏出車鑰匙。

“我不借錢給別人,不過我可以幫你們開車,剛才忘了說一句,那張圖就在我身上,不需要特意回去取。”

沈玉書表情露出疑惑,端木衡微笑道:“這叫有備無患。”

“你果然是個聰明人,阿衡。”

“承認承認,在你麵前,我可不敢自稱聰明。”

端木衡去把車開了過來,雲飛揚也搶著擠上了車,不等沈玉書反對,他說道:“有許多事情我可以幫上忙的,比如提供柳長春的死亡現場照片啊。”

這招點中了沈玉書的死穴,他被綁架後,照片都被收走了,想要分析現場狀況,照片是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

端木衡把車開了起來,道:“就讓他跟著吧,徐廣源是個聰明人,什麽人該動什麽人不該動他掂量得清楚。”

端木衡都這樣說了,沈玉書就沒有再堅持,不過還是交代雲飛揚。

“如果事態嚴重,你要馬上撤出,還有逍遙,這件事牽扯得太多,能不插手就不插手,馮珺……”

馮珺的目光投來,沈玉書看看她的表情,改為,“你跟著我。”

洛逍遙一聽就不高興了,道:“憑什麽馮珺可以跟,我不能跟,哥你這樣厚此薄彼不對吧。”

“就是,小表弟這邊也不用擔心,有我罩著呢。”

“誰用你罩,我好歹也是巡捕!”

聽了端木衡的話,洛逍遙更不高興了,沈玉書怕他們吵起來,搶先問:“話說回來,你們怎麽知道我被綁架到江上的?”

“是一個小孩子去巡捕房報的信,剛好我去巡捕房,小孩以為我是探員,就把信給了我。”

端木衡說著,給洛逍遙打了個手勢,洛逍遙掏出信,遞給沈玉書。

那是張普通的信箋,上麵隻寫了一行字——沈玉書有難,速去黃埔碼頭。

為了掩飾筆跡,字寫得歪歪扭扭,沈玉書端詳著字,問:“你沒問那孩子信是誰給他的?”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就跑掉了,那些小赤佬鬼精鬼精的,跟泥鰍一樣滑,抓都抓不住。”

雲飛揚探頭看信,“這到底是誰寫的啊?也太不貼心了,黃埔碼頭這麽大,誰知道神探被抓去了哪裏?”

“不管怎麽說,對方都是好意,後來我進了巡捕房,剛好馮珺在,我才知道大世界發生命案,你也失蹤了,大家都在找你,反正當時也沒線索,我們就賭了一把,帶人去碼頭搜查,總算運氣不錯,及時把人找到了。”

“沒有很及時,我差點淹死。”

“這是個意外,我沒想到你竟然不會水,不過大世界的刺殺事件這事沒有流出去,除了相關人士,誰都不知道,對吧小表弟?”

“是啊,看來是有人把事情蓋住了,我回頭讓兄弟們再過去問問看,不過應該問不出什麽。”

“順便問下那家舞廳的業主是誰。”

“好的。”

沈玉書交代完,又重新看了信箋,仍然沒有頭緒,他把信箋還給洛逍遙,探身的時候,目光無意中劃過後視鏡,一個吃驚沒坐穩,差點撲到椅背上。

端木衡被他弄得手一晃,車頭左右歪了歪,慌忙把住方向盤,洛逍遙也緊張地問:“哥你怎麽了?溺水後遺症犯了?”

“比……那個更糟糕。”

後視鏡不寬,但是看清一個人的臉那還是綽綽有餘的,沈玉書發現他的兩邊臉頰都腫起來了,左邊嘴角還有一塊大淤青,還有眼睛,兩隻眼睛黑得像熊貓……

沈玉書用力揉揉眼,又上下活動活動下巴,期待鏡子裏的人不是自己,但事實讓他絕望了,如果淤青跟腫塊都消掉的話,那可能……不,是絕對是他自己!

終於明白為什麽他蘇醒後,大家會表現得那麽緊張了,原來如此!

“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他問。

“喔,沒關係,都是外傷,醫生給開了藥,敷幾天就沒事了。”

“那幾天之前怎麽辦?要我一直頂著這張臉到處跑嗎?”

“哥,你一個大男人幹嗎這麽在意外表啊?”

“我不是在意外表,而是大家可以接受一個臉腫得像豬頭的偵探嗎?”

至少在沈玉書的記憶中,福爾摩斯從來沒有這麽狼狽過!

周圍傳來憋笑聲,沈玉書坐正身子,頭一次感到了挫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挫敗。

“神探,要不你用用這個?”

沈玉書抬起頭,看到了遞到眼前的口罩。

雲飛揚道:“剛才我跟醫生要的,我猜你也許用得到。”

“謝謝。”

沈玉書道了謝,第一時間將口罩戴到了臉上。

“現在有沒有覺得我這個人又貼心又有眼色?有沒有改變主意讓我做你的搭檔?”

“不,我的搭檔隻有一個。”

沈玉書再次打破了雲飛揚的期待,他的搭檔隻有蘇唯,雖然蘇唯來曆不明,做事也沒個譜,還不務正業,但他就是認準了蘇唯。

即使那個人請殺手來殺他。

大家回到萬能偵探社。

車一停好,沈玉書就跳下車,衝進了偵探社。

偵探社的大門虛掩著,他看了下門鎖,鎖頭被撬了,耷拉在一邊,沈玉書皺起眉——如果蘇唯在的話,一定會抱怨說這種撬鎖技術太糟糕了。

真的很糟糕,被撬鎖後,他還要重新換鎖,簡直太麻煩了!

沈玉書把門推開,提高警惕走進去,走廊上靜悄悄的,走進會客室,沈玉書體會到了什麽叫龍卷風過境。

東西被隨意丟棄在地上,桌椅和書架也歪倒了,連小鬆鼠花生喜歡的吊繩也被扯了下來,落在一邊,牆上的營業執照背麵朝上放在桌上,後麵的墊板被打開了,但可想而知,裏麵並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看來那幫流氓沒有找到地圖,就拿東西撒氣,在這裏亂翻一通。

沈玉書走到書桌前,看到被拉開的抽屜還有散在桌角的棋子,他臉色微變。

“這幫混蛋太過分了,哥,電話借我用一下,我讓兄弟們去大世界問問情況。”

要感謝流氓的手下留情,他們沒把電話線也剪斷,洛逍遙打電話的時候,沈玉書又把房間重新檢查了一遍,突然嗅嗅鼻子,聞到了蚊香的氣味。

天熱蚊子多,沈玉書在牆角上放了蚊香盤,他走過去,蚊香燒到一半了,但奇怪的是,屋子裏的蚊香味卻不重。

雲飛揚也看到了,道:“那幫家夥找東西時還順便點蚊香嗎?看到他們,蚊子大概都嚇跑了。”

沈玉書不說話,盯著蚊香看,雲飛揚還要再說,被馮珺攔住了,示意他不要打擾沈玉書思考。

雲飛揚摸摸頭,不知道一盤蚊香有什麽好看的,沈玉書呆了一會兒,站直身子,道:“我現在確定了,柳長春不是金狼殺的。”

“為什麽這麽肯定?”

“因為棋室裏沒有蚊香。”

“啊?”

幾個人同時叫出來,洛逍遙打完電話,剛好聽到沈玉書的話,他不解地問:“蚊香和金狼有什麽關係嗎?”

“有關。”

難怪他在現場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原來是因為房間裏沒有蚊香啊。

沈玉書讓雲飛揚把備份的照片拿出來,放在桌上依次排開,讓他們看。

“棋館後麵的院子有很多雜草樹木,上次我們都看到了,到了夏天,蚊蟲一定很多,可是凶案現場的窗戶沒關,也沒有紗窗,更沒有點蚊香,這不是很奇怪嗎?”

大家聽著他的解釋,把現場照片逐一看了一遍,雲飛揚點頭道:“是有點奇怪,但怎麽證明不是金狼殺的人?”

“很簡單,如果柳長春一開始就在棋室的話,他會點蚊香熏蚊,除非他他不怕被叮得全身是包,但實際上他沒被蚊蟲叮咬,也就是說他是在被殺之前被迫進入那個房間的。”

馮珺道:“那也可能是他被金狼追殺,臨時跑進房間的。”

“不,我看過電燈開關,燈泡被打破的時候燈是開著的,而燈泡的大部分碎片落在血液上方,也就是說柳長春被殺後,燈泡才碎掉的,如果是這樣,凶手應該看到地板上的金狼二字,既然看到,那為什麽不抹掉,而是抹去了當中一部分?”

端木衡問:“為了讓大家認為是金狼作案的?”

“正是。所以我的推測是凶手將柳長春逼到棋室殺掉,再打開燈,用柳長春的手指寫了金狼的字,為了更逼真,他還故意抹掉了中間的部分,最後打碎了燈泡,可是他百密一疏,忘了再拉一次燈繩,於是電燈便處於開著的狀態。”

“這樣說不是沒道理,但又怎麽知道不是金狼自己偽造的現場?”

“我看過他以前的案卷,他殺人幹淨利落,就算冒牌柳長春會功夫,多半也不是他的對手。”

說到這裏,沈玉書想起了昨晚他跟金狼的對峙。

他自認武功不弱,但是在金狼麵前還是感到了膽怯——殺人的人氣場不同,金狼會成為金牌殺手,除了武功外,還有他那份令人心生恐懼的氣勢。

棋室凶案的凶手做得太拖泥帶水了,這不符合金狼的行動標準,所以這個案子很容易幫他洗清罪名,關鍵是之前的滅門凶案。

腳步聲響起,打斷了沈玉書的思索,端木衡掏出手槍,小心地走出去,道:“這裏為什麽會點蚊香?說不定那些人還沒走遠,我去查查。”

“不用出去那麽費事,點香的人應該還在這棟房子裏。”

沈玉書跑到走廊上左右查看,洛逍遙也很緊張,掏出槍準備上樓,誰知就在這時,一個小東西飛快地走廊對麵跑過來,又從他們的腳下竄過去,在樓梯口來了個急刹車,朝著樓上跑去。

它的速度太快了,大家隻覺得眼前一晃,隻來得及看到毛茸茸的尾巴,沈玉書鬆了口氣,笑道:“咱們家的鬆鼠成精了,這車刹得真漂亮。”

洛逍遙想追上去,沈玉書衝他擺擺手,道:“它是在故意引我們離開,嫌疑人一定在別的地方。”

他去了走廊的另一頭,順便看看客廳和實驗室,這兩個房間也被翻得一塌糊塗,想到又要費神收拾,沈玉書不由得歎了口氣。

盡頭是地下室,房門緊閉,沈玉書拉了一下沒拉開,他敲敲門,叫:“長生在嗎?我是沈玉書。”

叫到第三聲的時候,地下室裏傳來響動,腳步聲跑過來,緊接著房門從裏麵拉開,長生站在了他們麵前。

小孩子的臉上蹭了灰,東一塊西一塊的看起來很滑稽,雲飛揚率先笑了起來,問:“你怎麽在這裏啊?捉迷藏?”

馮珺則沉下了臉,問:“你不是在藥鋪幫忙嗎?誰讓你跑過來的?”

小孩子有點怕她,小聲解釋道:“事情都做完了,小姨說沈大哥沒回家,怕他不好好吃飯,讓我帶飯過來。”

謝文芳不知道沈玉書出事,才會這樣吩咐,馮珺想到長生差點被壞人發現,心裏後怕,教訓道:“反正以後不準亂跑,知道嗎?”

“嗯嗯!”

長生用力點頭,沈玉書看看他的模樣,嘟囔道:“我覺得地下室有必要好好打掃一下了。”

“不是的不是的,地下室本來挺整潔的,是被人亂翻才變得亂七八糟的,啊沈大哥,為什麽你戴口罩?是生病了嗎?眼睛都腫了。”

旁邊傳來憋笑聲,沈玉書隻當沒聽到,探頭往裏看看,裏麵的狀態跟辦公室不相上下,他又看向長生,長生吐吐舌頭,道:“我人小,躲在雜物堆裏,就沒人找得到我了。”

“為什麽要躲起來?是不是遇到壞人了?”

洛逍遙回來了,鬆鼠花生蹲在他肩上,大概是發現轉移注意力這招不靈,老老實實跟著洛逍遙回到小主人的身邊。

被問到,長生露出驚慌的表情,嘴角扁了扁,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沈玉書跟他相處久了,猜到這種狀況讓長生聯想到了以往的遭遇,他拉過小孩的手,故作輕鬆道:“沒事,隻是遇上賊而已,咱們家以前就有個賊嘛,都習慣了。”

“你說蘇大哥嗎?”

長生畢竟還是孩子,聽到沈玉書這樣說,他裂嘴笑了,道:“我拿了飯來,在下麵,我去拿。”

他又跑回地下室,沒多久,拿了個布袋上來,端木衡派人過去保護洛正夫婦的安全,但大家都忽略了他一個小孩子了。

沈玉書帶長生回到辦公室,長生把一個大飯盒從包裏取出來,放到桌上,沈玉書剛吃了飯,最後謝文芳做的菜便宜了雲飛揚跟洛逍遙。

“蚊香是你點的吧?”

沈玉書去隔壁泡了茶,分別端給大家,長生點點頭,又好奇地說:“可是我特意掐斷了很大一截蚊香啊,這樣壞人就會以為點香的人早就走了,沈大哥你是怎麽知道的?”

“如果蚊香真的燃燒了那麽久的話,房間裏的氣味不會那麽淡,你這樣做是為了掩蓋飯菜的味道吧?”

“是的,我剛才一來就看到屋子裏被翻得亂糟糟的,我好怕,就趕緊點上蚊香,跑到地下室藏起來,剛才花生醬以為是壞人來了,才跑出去想引開你們。”

端木衡看看花生,它正在對麵抓著斷掉的繩子**來**去,不由笑道:“它還真成精了。”

“它很聰明的,它知道我害怕,所以一直陪著我。”

雲飛揚吃著飯,問:“你怕有壞人,那為什麽不馬上跑走呢,藏在地下室裏不是更危險嗎?”

長生好像想到了什麽,眼神有些恍惚,半晌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就覺得藏起來最安全,以前也是這樣的……壞人來了,爺爺讓我藏起來……”

“爺爺?”

雲飛揚叫道,長生的表情越發茫然,馮珺瞪了他一眼,拿出幾顆榛果把花生逗過來,讓它陪長生玩。

有小鬆鼠在旁邊折騰,長生的注意力很快就轉開了,雲飛揚還想再問,沈玉書使了個眼色製止了,他走到書架前,翻找以前收集的舊報紙。

流氓打手把東西翻得一團亂,還好沒去理會那些看起來隻能作為引火用的報紙,沈玉書把報紙夾放到桌上,陸續往後翻,其他幾個人在旁邊看現場照片,端木衡最無聊,坐到長生身旁陪他玩。

沒多久,嘩啦嘩啦翻報紙的響聲停止了,沈玉書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頁上。

見他表情有異,端木衡走過去,問:“找到了?”

“嗯,就是他。”沈玉書指著報紙一欄說。

那是一則普通的時政專欄,記事內容主要是說冀東一帶散匪作惡,民不聊生,師長孫殿英率兵剿匪,戰績顯赫,報紙上配了照片,照片中站在最邊上的軍人正是他昨天看到的那個人。

照片下方列有姓名,沈玉書的手指劃過去,落在那個名字上。

“旅長馬澤貴。”

端木衡皺眉道:“既然是孫殿英手下的,那就是第六軍團第十二軍的,他們是國民黨的隊伍,怎麽會跟徐廣源有牽扯?”

洛逍遙問:“旅長的話,職位應該不小吧?”

“不小,不過說白了,他們都是被收編的匪兵,所以馬澤貴來上海到底是公事,還是私底下來跟徐廣源見麵,那就有待調查了。”

“這個交給我,我讓包打聽他們去查。”雲飛揚舉手自薦。

洛逍遙也舉起了手,小心翼翼地問:“其實我有個更重要的問題想問。”

“什麽問題?”

“你們一直在說地圖啊圖紙啊什麽的,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啊?為什麽軍閥和幫派流氓都要對付哥你?為什麽還跑到家裏來搜?那個很重要嗎?”

“那張不知道是路線圖還是機關圖的東西是我在勾魂玉案中無意中得到的,我也不知道有什麽用,就隨手塞在營業執照後麵了,昨天我被他們抓住,就隨口胡謅了一番,沒想到馬澤貴真的相信了。”

說到這裏,沈玉書看向端木衡。

“不過那東西到底是什麽,我想阿衡應該很清楚。”

被大家盯著,端木衡苦笑。

“並沒有,我也是道聽途說。”

“那就把你道聽途說的消息說來聽聽。”

“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孫殿英的軍隊駐紮在河北遵化,那裏有個很著名的地方,相信大家都知道。”

洛逍遙不知道,轉頭看沈玉書,沈玉書的眉頭微挑,雲飛揚也想到了,問:“不會是指那個清……”

“清東陵。”馮珺冷冷道。

“不錯,據說為了防止後人盜墓,東陵墓裏設計了很多機關消息,那張圖既是路線圖,也是可以順利進入陵墓的機關圖,傳說圖紙分成了五份,由太後的五位親信分別收藏,以保機關之密永遠與陵墓一起被封印在黑暗中。”

洛逍遙問:“親信是指大臣或那些王爺貴族嗎?”

“這就不知道了,我也隻是聽說。”

雲飛揚搖頭不解,“如果想永遠封印住秘密,那就不要留下任何線索啊,為什麽還要特意留下機關圖?”

“這個我也不知道,畢竟我不是太後,無法揣摩到她的真正意圖。”

端木衡說完,目光轉向沈玉書,道:“玉書你是偵探,或許你明白?”

沈玉書搖搖頭,心裏隱隱有了一絲想法,但想法太混亂,一時間無法抓住真正的線索,他隻有種感覺——這件事跟虎符令有著莫大的關係。

馮珺觀察著他的表情,問:“是不是線索還是太少了?”

沈玉書點點頭,雲飛揚拍手道:“不管那些親信是誰,事實證明都不可信,這才不過二十年吧,這些地圖就都流傳出來了。”

洛逍遙道:“而且馬澤貴又是駐守在陵墓附近的,他說不定就是為了這些地圖來的,所以聽到我哥說手上有地圖,就放了他。”

“沒放,他打暈我了。”

沈玉書摸摸後腦勺,那一記打得還真實在,再加上臉上跟身上的傷,大概他這輩子都沒這麽倒黴過。

正聊著,電話鈴響了起來,洛逍遙搶著接聽,他聽了一會兒,掛掉電話,道:“去大世界調查的夥計們回來了,說業主是個小有名氣的交際花,叫馬藍,兄弟們被她灌了幾碗迷魂湯,直說她的好話,說舞廳沒問題,昨天也沒有發生傷害事件,要不我親自去問問看?”

沈玉書還沒搭話,端木衡先開了口。

“小表弟你就不要去了,說不定也會被灌迷魂湯。”

“關你什麽事?”

洛逍遙瞪他,端木衡也不在意,沈玉書道:“你別聽阿衡亂說,你就去查一下吧,不過要小心,那些人都不是善類。”

為了證明自己沒問題,洛逍遙挺了挺胸,走的時候又交代說有情況再聯絡,雲飛揚為了盡快查到新消息,也跟他一起離開了。

他們走後,端木衡問沈玉書,“你打算怎麽做?”

“他們去查線索了,徐廣源或是馬澤貴要是想找我,也會主動來找的,所以在他們到來之前,我這邊反正也沒事,不如去看看金狼的案子。”

“你真的打算管到底了?”

“誰讓我答應了人家呢,再說我也不想坐以待斃。”

“可是就算你查出真相,三日後,他還是會殺你。”

“也許不會。”

“為什麽?”

沈玉書沒有回答,笑吟吟的目光看過來,端木衡向後退了一步,狐疑地問:“你又想讓我做什麽?”

“我要查舊案,當然得有資料才行啊,竹馬,幫個忙唄。”

被他笑眯眯地看著,端木衡一臉的無奈——看來這個忙不幫也得幫了,誰讓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