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掮客的秘密
等魚上鉤的時候,兩人也沒閑著,上午去了醫院看長生。
長生的精神恢複得挺快的,他們去的時候,他正靠在窗台上看著樂譜吹口琴,曲調歡快,看他的模樣,好像已經從恐懼中脫離出來了。
蘇唯問了馬玿蘭才知道,長生睡了一覺,早上起來就這樣了,說起來還要感謝馮珺的訓斥,孩子似乎在一夜之間就變堅強了,還說想去下麵的花園玩。
有端木衡的隨從暗中保護,馬玿蘭本來也覺得沒事,想帶長生出去走一走,但最後還是沒去成,因為馮珺說凶手很可能會出現,為了以防萬一,最好還是別出門,最後他們姐弟隻好妥協了。
蘇唯看了一眼馮珺,她在旁邊看樂譜,看了兩眼,大概看不懂,隨手丟去一邊。
他偷偷笑道:“長生有點怕她啊。”
“是啊,我本來都拗不過小弟,準備帶他去玩呢,可馮珺一句話,小弟就老實了,你們要吃水果嗎?剛才小姨過來,帶了好多水果,我們吃不了。”
沈玉書回絕了,蘇唯卻沒客氣,跑去拿了個蘋果哢嚓哢嚓啃起來。
長生看到他們,停下吹口琴,跑過來和他們打招呼,蘇唯問他的頭還疼不疼,他說疼得不厲害了,又問什麽時候可以出院,他想去上學,還想陪洛叔下棋。
“這些你都別想了,先把傷養好再說,我和沈大哥去抓凶手,你不要亂跑,好好在這裏養病知道嗎?”
長生扭頭看看馮珺,點點頭說知道了,看他的反應,還真是挺怕馮珺的。
兩人在病房呆了一會兒,告辭離開,馬玿蘭送他們出來,走出一段距離後,她問起凶手的事,沈玉書說還在調查,讓她別擔心,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希望可以順利抓到凶手,否則我的心就一直放不下,過會兒我還要去廟裏還願,謝菩薩保佑小弟平安。”
“要不讓端木衡的隨從陪你去吧,雖然長生這事可能跟劉猴子沒關係,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那好吧,本來覺得大白天的沒事,可是我昨天出門時老是覺得有人盯梢,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聽了這話,蘇唯和沈玉書對望一眼,同時想到了陳雅雲——不會又是這位大小姐搞出來的吧?
他們從醫院出來,蘇唯問:“現在我們該怎麽做?”
“魚餌丟出去了,垂釣的時候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逛逛吧。”
“今天天氣不錯,去城隍廟玩玩?”
蘇唯有點躍躍欲試,沈玉書白了他一眼,把寫著仲威地址的紙條丟給他。
“去做調查!”
端木衡說得不錯,仲威狡兔三窟,雲飛揚查的地址加上端木衡查到的,一共有六處,沈玉書決定先從最近的開始查起,也就是霞飛路的那一間。
兩人照著地址找到仲威的家,與他們想象中正相反,那是棟很破舊的小房子,多年沒有修葺,牆皮斑駁,爬滿了青藤,再被周圍的法國梧桐掩藏住,他們來回轉了兩圈,才看到坐落在背陰處的房子。
“真難想象在這片地界裏還有這麽陳舊的地方。”
“據說房子的舊主人是做生意的,姓吳,十年前他生意破產,老婆帶著孩子跑回了蘇州老家,他氣不過,就在房子裏自殺了,怨氣不散,所以房子常常鬧鬼,周圍的人都不敢靠近,空置了很久才脫手,買家就是仲威。”
“你打聽得可真詳細。”
“是雲飛揚在電話裏說的,他平時就喜歡收集這些市井鬧鬼的傳說,這次問到地址一看,剛好和他以前查的鬼宅地址一樣,也算是歪打正著。”
“可這傳說怎麽聽著有點耳熟啊?”
“是啊,咱們偵探社以前也是鬼宅,可是現在連個鬼影都沒有。”
“看來這種騙人的招式都一樣的,就是不知道壞人是不是都喜歡用這招,還是他們根本就是一夥的。”
“進去看看再說。”
沈玉書動口蘇唯動手,把門鎖撬開了,兩人躡手躡腳地進去。
大白天的外麵陽光正好,可是進了房子,裏麵光線卻很暗,周圍枝葉的遮蔽外加拉著窗簾,他們好半天才看清楚屋裏的情況。
房間的布置中規中矩,沒像房子外觀那麽破落,但也沒有太華麗,走進去時踩動地板,有些地方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牆上掛著幾幅不值錢的山水畫,客廳擺放著紅木八仙桌椅,再加上牆角一個大花瓶,除此之外就什麽都沒有了。
蘇唯走到窗前,撩起窗簾往外看看,入目之處都是青藤和樹木,看來就算不拉窗簾,也沒人能從外麵偷窺到什麽。
沈玉書去其它房間轉了一圈,廚房裏的餐具隻是擺設,看櫥櫃上的灰塵,這裏應該好久沒人動過了。
廚房旁邊是樓梯,樓梯連著地下室,門沒鎖,兩人下去剛一打開門,一股腐敗氣息就撲麵而來,蘇唯沒防備,被嗆得咳嗽起來,慌忙把門又關上了,道:“這裏不可能藏什麽的,至少大半年都沒人進去過了。”
“看看都有什麽。”
沈玉書硬是把門又拉開了,蘇唯打開手電筒往裏照了照,除了淩亂堆放的一些日用品外確實沒什麽,那些物件上落的灰塵也不少,仲威應該沒進來過。
兩人退回一樓,又去了書房,這裏是仲威辦公的地方,書桌都上了鎖,這難不倒蘇唯,他幾下就把鎖開了,正要打開抽屜,忽然看到抽屜上夾的一根頭發。
這一招他也常常用到,小心翼翼地把頭發拿起來,打開抽屜。
“這家夥還挺小心的嘛,差點著了他的道兒。”
抽屜裏放了幾本厚厚的賬簿,蘇唯看到這些,以為有新發現了,還興奮了一下,結果沈玉書一翻開他就泄氣了,裏麵寫的都是一些曲裏拐彎的字符,他一個都不認識。
“這好像是滿文。”沈玉書說。
蘇唯又升起了希望,問:“你看得懂?”
“看得懂一點點,不過這裏麵也不全是滿文,還夾雜了一些其它的文字或是密碼。”
“這人果然有心機啊,用各種文字合起來寫,萬一賬簿被會滿文的人看到了,也不怕秘密傳出去,那你看得懂的那一點點都說了什麽?”
“大概是說生意賺了多少錢,還有和誰合作。”
“有沒有提到馬家滅門或是虎符令什麽的?”
“你覺得我會的那一點點足以讓我讀得懂那麽複雜的內容嗎?”
蘇唯正要反駁,外麵傳來輕響,有人來了,他慌忙讓沈玉書把賬簿放回抽屜,關上後將頭發重新夾住,鎖上了鎖。
兩人跑出書房,走廊那邊已經傳來開鎖聲了,幾個房間沒太多擺設,想躲都找不到躲的地方,他們左右看看,最後一齊盯上了樓梯那邊的地下室。
蘇唯不想去,因為那裏麵的氣味實在太難聞了,被沈玉書硬拉了下去,打開門,兩人剛藏進去,就有人進來了,聽腳步聲好像是兩個人。
其中一人問:“那件事怎麽樣了?”
“沒結果,我勸老爺子還是放棄吧,他好像真的是忘了。”
“也許是裝的呢。”
“哧,他一個孩子懂得什麽裝,再說裝能裝那麽久嗎?”
聽他們的對話像是在說長生,蘇唯正想豎起耳朵細聽,那人好像發現了什麽,突然停止說話,緊跟著腳步聲也停下了。
先前那人問:“怎麽了?”
“氣味不對,有人來過。”
蘇唯心裏咯噔一下,心想光是聞氣味就知道有人來,這家夥是狗鼻子嗎?
不過更讓他驚訝不是男人的警覺心,而是他的聲音,這聲音很熟悉,當初在調查軍閥被殺案時他曾去沙三的客房偷東西,沙三就是和這個男人聊天的,沒想到隔了這麽久,這男人不僅出現在棋賽中,居然是這個屋子的主人。
所以仲威就是他?
可是……他在棋賽中和仲威打過照麵,當時仲威還笑話過他,聲音和現在完全不一樣,是不是哪裏搞錯了?還是說這個房子是某些人聚會的據點,仲威隻是名義上的屋主?
一連串的疑問砸過來,蘇唯都有些糊塗了,聽著腳步聲重新響起,並且離他們越來越近,他的心提了起來,把疑惑先拋開,開始思忖對應的辦法。
還好腳步聲在靠近後又遠離了,像是進了書房,遠遠的傳來拉抽屜的聲音,先前那人笑道:“看看,你疑心病也太重了,這不頭發還在嗎?”
稍微沉默後,抽屜被關上了,主人道:“奇怪,這裏為什麽會有脂粉香?”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大概是姑娘來過了吧?”
主人沒有再回應,顯然不太認可這個答案,蘇唯特別擔心他會挨個房間搜索,還好客人幫了他們的忙,道:“快把東西給我,老爺子等不及了。”
主人嗯了一聲,接著又是開抽屜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客人離開了,主人獨自在房子裏轉了一圈,腳步聲又逐漸靠近,他下了樓梯,來到地下室門前。
蘇唯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該死的是沈玉書站在他身後,他猜不到沈玉書會作何反應,心裏便做好了最糟糕的準備——假如這個人過來開門,他就先下手為強,昨晚花露水大顯神威了,今天可以再照葫蘆畫瓢一下。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蘇唯探手掏出花露水瓶,就在他做好了動手的準備時,那人突然腳步一轉,又上了樓梯,也沒再做逗留,匆匆離開了。
蘇唯豎著耳朵聽他出去,房門也鎖上了,他長舒了口氣,地下室裏又炎熱又滿是怪味的,再加上緊張,他腦門上冒出了一層冷汗,明知道那人走了,他卻還是不敢作聲,直到沈玉書先開了口。
“奇怪。”
“噓!”
沈玉書聲音太大,蘇唯嚇了一跳,急忙示意他小心。
沈玉書道:“不會的,他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你看剛才他連開這道門都不敢開。”
“不敢?”
“嗯,他好像對地下室有恐懼感,所以才會躊躇不前。”
“說到這個,我也有件事覺得奇怪。”
不待蘇唯開口,沈玉書打亮手電筒,觀察周圍,好像對這個小房間特別感興趣。
蘇唯順著他的眼神把地下室看了一圈,實在忍不住了,這裏太悶了,他咳嗽起來,硬是把沈玉書拉去一樓,說了自己的發現。
沈玉書聽完,一臉驚訝,“剛才那人不是仲威?”
“我不知道,照片裏的人和在棋館的人是仲威,可是聲音對不上去,雖然在棋館時他就說了一句話,但我不會聽錯的,那聲音和剛才那人還有跟沙三見麵的人不是一個聲音。”
“所以,要麽是有一個是冒牌貨,要麽就是大家認錯了人。”
沈玉書說完,轉了個身又要去地下室,蘇唯伸手攔住了他。
“幫幫忙,不要去了好嗎?我受不了那味道。”
他嗅嗅自己的衣服,在裏麵呆得有點久了,衣服上好像也有味了,他問:“你說那家夥是怎麽聞到脂粉氣的?”
“大概是我們去醫院時沾上的。”
馬玿蘭和陳雅雲甚至馮珺都會用到雪花膏這些東西,可他們倆大老爺們哪會在意這些啊,所以有可能是那個男人的鼻子特別尖,聞到了。
兩人走到門口,在房門前等了好一會兒,確定主人不會在附近監視後,才開門離開。
外麵陽光正好,蘇唯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他們穿過小路走出去,他道:“不知道他們口中的姑娘和老爺子是誰?”
“不知道,看來隻能讓他們自己開口說了,走,我們再去仲威的其它幾個房子看看。”
“還要去啊。”
蘇唯皺起了眉,被沈玉書硬拉走了,安慰道:“或許可以找到照片什麽的,那我們就知道到底誰是仲威了。”
沈玉書把事情想得太樂觀了,仲威的幾處住宅他們倒是順利找到了,但那些房子比霞飛路的屋子更空,隻是簡單地擺了桌椅,沈玉書懷疑他置辦這麽多資產不是為了自用,而是方便做某些事,或是給某些人提供住所——他做的事有不少是見不得光的,為了自己方便,自然是要與人方便。
看來這裏麵的水也很深啊。
傍晚時分,他們去了最後一棟住宅,這次更不走運,他們連門都沒進得去,因為有位老大爺在門口跟人下棋,好幾個年紀差不多的人在旁邊圍著看。
蘇唯現在一看到棋盤就覺得頭大,自嘲道:“得,白走一趟,你要是想進的話,咱們晚上來。”
沈玉書在遠處看了一會兒,又有兩個老人拿著酒壺湊過去聊天,看門的老大爺說家裏有小菜,跑進去拿,沈玉書道:“你說阿衡是不是給錯地址了,這裏不太像仲威的狡兔三窟啊。”
“有沒有給錯地址我不知道,但看他們這架勢,我猜他們能聚到大半夜。”
“那今天就算了吧,回頭再跟阿衡問問看。”
“也行,我們也不能老不在家啊,還得等著謝老板來自首呢。”
兩人在外麵吃了飯,順路又去醫院看長生。
長生睡著了,他們就沒多久留,返回偵探社休息,順便等謝老板登門。
一夜無事,謝老板也沒露麵,蘇唯早上起來,都快把這茬給忘了,他在吊繩上練輕功,沈玉書在房頂的平台上打太極拳,就在這時,大門被咣鐺一聲推開,有人從外麵衝了進來。
他一進來,就哭叫道:“我不玩了不玩了,那五千大洋也不要了,我全部都交代,你們趕緊去抓陳楓,我不想被他幹掉啊!”
“你……這是剛從黃浦江裏爬出來的嗎?”
蘇唯從繩子上跳下來,打量著謝天鑠,驚訝地問。
要不是看對方的體型,他還真不知道他是誰。
謝天鑠整個人包得像粽子,額頭上纏著好幾圈紗布,兩眼紅腫,兩邊臉頰也腫得厲害,左臉上貼了膏藥,脖子上還支著幾塊木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嗓子也啞了,說起話來含含糊糊。
“我……我這不是泡的,是被揍的……”
“行行行,您還是先坐著吧。”
蘇唯扶謝天鑠坐下,看他這淒慘的樣子,忍不住又想昨天不是還跟端木說不用這麽急著動手嗎?就算動手,下手也不用這麽狠吧,你看,把人家打得一張臉都發成饅頭了。
沈玉書聽到聲響,從樓上下來,看到謝天鑠的樣子,他也很驚訝,倒了茶,放到他麵前,問:“陳楓找人去殺你了?”
謝天鑠用力點頭。
“你確定是他?”
沈玉書的想法跟蘇唯一樣,首先懷疑是端木衡做的手腳。
因為陳楓雖然看起來年少氣盛,但畢竟不是一點頭腦都沒有的蠢材,他在這個敏感時期找人殺謝天鑠,根本就是自找麻煩啊。
聽了沈玉書的話,謝天鑠又用力點頭,非常肯定地說:“絕對是他,除了他,誰還請得起殺手金狼啊。”
“金狼?”
蘇唯沒聽懂,沈玉書也聽得似懂非懂。
看到他們的反應,謝天鑠腫起的眼睛因為吃驚而努力睜大了,像是在說——你們不是名偵探嗎?怎麽連金狼的大名都沒聽過?
這不能怪他們,因為蘇唯本來就對江湖中人沒興趣,而沈玉書又一直留洋讀書,所以反而對本地的消息了解得不多。
蘇唯虛心求教道:“你說的這隻金狼是隻要給錢就殺人的那種人嗎?”
“不錯,金狼以前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殺手,他到處流竄作案,被通緝了很多年都抓不到人,傳言說他做事有準則,不亂殺無辜,直到一年前他接了票大買賣,把人家一家老幼婦孺十幾口都殺了,他自己也因此受了傷,才被活捉了。”
“後來呢後來呢?”
蘇唯最喜歡聽傳奇故事,繼續幫謝天鑠的茶杯斟茶,問:“法官有沒有問他是受了什麽刺激,突然間大開殺戒?”
“問了,不過他什麽都不說,最後就被判了死刑。”
“所以他已經死了?”
“當然沒死,他死了,昨晚還怎麽會來殺我?當時雖然判了他死刑,但是沒有馬上執行,洋人的那套玩意兒我不懂,總之就是說了好多廢話後,把他關進了大獄,大概今年秋後才會執行死刑吧。”
“也就是說他雖然還沒死,但是被關在獄中,所以怎麽可能去殺你?”
聽到這裏,蘇唯再次懷疑是端木衡動的手腳了,他讓人頂著殺手的名字去嚇唬謝天鑠,這招實在是太高明了,謝天鑠就算有十個膽,也經不起這麽折騰。
謝天鑠連連搖頭。
“那家夥肯定是越獄了,這還用說嗎?當初審問他的時候,報紙上都登著呢,他慣用的殺人凶器是一對峨嵋刺,峨嵋刺你們知道吧?”
兩位偵探同時點頭——就算沒見過,也常在說書人那裏聽過,這不算什麽新鮮玩意兒。
“金狼用的峨嵋刺與眾不同,他的峨嵋刺中間的套環是個金色的狼頭,昨天殺我的人用的就是那種武器,你們看我的頭就是被他的峨嵋刺刺傷的,臉是從樓梯滾下來摔腫的,脖子上的筋也扭到了,而且還差點被穿個透心窟窿,還好有人及時趕到,我才保住了一條命啊,唉,我這也是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的啊。”
這也是你自己找的吧,誰讓你好好的生意不做,偏要去訛詐人家,偏偏訛詐的還是你惹不起的主兒。
蘇唯在心裏想,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是誰救的你?”
“不知道,我從樓梯跌下來,摔得迷迷糊糊,隻看到金狼跟那些人打了一陣就跑了,我連痛帶嚇就暈過去了,醒來後隨便包紮了一下,就趕緊來找你們了。”
“聽起來你的命還挺大的嘛。”
“是啊是啊,所以你們快幫幫我吧,趕緊抓住那個混蛋,不要讓他逍遙法外!”
如果你在凶案發生的當下就出來說明情況,陳楓怎麽可能逍遙法外呢?
聽完謝天鑠的講述,蘇唯有些糊塗了,他不敢肯定這是不是端木衡做的手腳,便看向沈玉書。
沈玉書給他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道:“我去查查以前的資料。”
身為一名偵探,沈玉書喜歡收集各種資料,所以書架上放了很多近年來發生的大事記文檔。
他把資料夾取下來,一頁頁翻找,蘇唯也拿起桌上的電話準備撥打,就在這時,走廊上傳來腳步聲,接著門被推開,端木衡從外麵快步走進來。
他正要打招呼,先看到了坐在一邊的謝天鑠,便臨時改為——“出了什麽事?”
“沈萬能這家夥又烏鴉嘴了,謝老板昨晚真的遭到了暗殺,殺手據說還是大名鼎鼎的金狼,還好他幸運,隻是受了點輕傷。”
配合著蘇唯的話,謝天鑠用力點頭,表示自己很幸運。
“找到了!”
沈玉書叫起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蘇唯跑過去,就見資料夾當中有幾篇記事,一篇是金狼被捕受審的報道,其它的是關於金狼所犯案件的匯總。
“哇,十幾起呢,這家夥歲數很大嗎?”
“才三十出頭而已。”
沈玉書的手指在文字行上滑動,快速閱讀完後,抬起頭來,對端木衡道:“不過他一直被關在大牢裏,怎麽可能再殺人?是有人偽裝的吧?”
端木衡聳聳肩,表示自己同樣不解。
謝天鑠等不及了,過來催促道:“不管凶手是他,還是有人偽裝的,昨晚我被暗殺都是不爭的事實,你們不要再查這個人了,趕緊去抓陳楓吧,我可以做人證,證明是他殺的人!”
“你最多隻能證明長生遇害時陳楓不在棋室,但他不在棋室不等於他就是凶手啊。”
“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們不能抓他嗎?他昨晚還派人來暗殺我,凶手就是……”
說到這裏,謝天鑠想起了凶手是金狼,而金狼還在大牢裏,更是跟陳楓一點關係都扯不上。
他一秒泄了氣,問:“難道你們沒辦法證明他就是凶手嗎?”
“要證明他是凶手不是沒辦法,不過需要你的配合。”
“我的配合?我沒問題的,你們說怎麽配合我就怎麽配合,隻要可以抓住他!”
聽了這話,沈玉書合上那本厚厚的資料夾,微微一笑。
蘇唯同情地看向謝天鑠,因為他太了解沈玉書了,每次他這麽笑,就代表有人要倒黴了。
半小時後,三個人守在金門酒店的某個房間門前,從虛掩的房門後觀察對麵客房的情況。
照沈玉書的要求,謝天鑠跟隨他們來到酒店,再獨自去拜訪陳楓。
他最初對要與陳楓麵對麵交談表現得很抗拒,被蘇唯用‘長痛不如短痛’、‘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我們就在外麵,萬一有事,隨時會來救你’等一連串的話給糊弄住了,跟他們再三確認要隨時來營救自己後,才敲門進去。
蘇唯和沈玉書還有端木衡三人藏身在對門的客房,時間過了五分鍾了,對麵的房間裏毫無聲響。
蘇唯掏出懷表看了看,有點擔心。
“那家夥會不會照你說的去做啊,萬一他臨時反悔,去向陳楓求饒,再供出我們,那我們這局棋就死定了。”
“不會的,就算謝天鑠求饒,陳楓也未必相信他,他已經派人暗殺過謝天鑠一次了,誰知謝天鑠卻沒死,那隻會讓他更心虛,更想殺人,而且即使陳楓不想馬上動手,在被繼續訛詐加威脅後,他也會忍不住想殺人的,他情緒的自我控製不是太好,這從他會突然攻擊長生就能看得出來。”
這正是沈玉書交代謝天鑠要做的事——直接與陳楓談判,讓他繼續付封口費,否則就把他派殺手的事爆出來。
謝天鑠是生意人,在交涉方麵他有經驗,為了活命,他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金狼不會真的是陳楓派去的吧?”蘇唯轉頭問端木衡,“你知不知道?”
“你是問我知不知道金狼這個人?還是問我知不知道謝老板被暗算這事?”
“都問。”
“那我的回答是——都知道,不過金狼不是我派去的,但這個冒牌貨的身手不錯,我派去暗中監視謝老板的兩名手下都被打傷了。”
“所以你才會一大清早就趕過去找我們?”
“其實在去找你們之前,我先讓人去調查了金狼的情況,得到的匯報是他還在大牢裏,根本就沒有越獄。”
“沒人說他越獄,他難道不能出來殺了人後再回去?”
“這個世道,隻要有錢,就什麽都可以做到,否則以金狼所犯的案子,不會拖這麽久還不執行死刑,但一個死囚,既然有機會可以逃出牢獄,那為什麽不趁機逃走,卻又回去呢?”
“很簡單,你也說了隻要有錢就能為所欲為,既然金狼可以在牢裏來去自如,那他又何必逃呢?逃了的話,還要被通緝,還一日三餐不定,哪比得上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日子?”
“可是殺雞焉用宰牛刀?對付一個無縛雞之力的茶館老板,一個市井混混就足夠了,陳楓為什麽特意選擇金狼?他不是上海人,動用不了那麽多的關係讓一個死囚出入監獄的。”
蘇唯想了想,覺得端木衡說得也不是沒道理,道:“那真是奇了怪了,殺手為什麽要假扮金狼呢……對了,你給的仲威的照片和地址沒搞錯吧?
“不可能有錯的,為什麽這麽問?”
“我們昨天去他的那幾個家轉悠了一下,其中一個住宅裏住了不相幹的老人。”
“那大概是看門老大爺吧,也可能是轉租給別人了,他做那種活計的,鬼精得很,一看有不對,馬上就挪窩了,不過照片是沒錯的,雖然我和他沒有接觸過,但這個人還是知道的。”
“那就更奇怪了。”
“哪裏奇怪?”
“有趣!”
對話被打斷了,沈玉書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蹦出這麽兩個字。
兩人一齊看向他,蘇唯正要詢問,對麵客房裏傳來東西落地的響聲。
聲音不大,而且馬上就消失了,三個人不由得提起了警覺,蘇唯搶先衝到那間客房門前,敲敲門,假扮服務生,問:“先生,請問需要幫助嗎?”
過了幾秒鍾,陳楓道:“沒事,不需要。”
聲音低沉,像是憋著氣說的,蘇唯更懷疑了,把耳朵貼在門板上,隱約聽到裏麵有物體摩擦的響聲。
謝天鑠到底有沒有遇到危險啊?來之前他們反複交代謝天鑠萬一有事就叫救命的,除非他已經暈倒了,否則不會悄無聲息的。
蘇唯伸手握住門把,正要開門,被端木衡攔住,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一旦他們判斷失誤,那這場戲就前功盡棄了,說不定還會被陳楓反咬一口。
蘇唯明白端木衡的想法,但又不能拿謝天鑠的命去賭,他猶豫了三秒,正下定決心要撬鎖時,沈玉書搶先了一步,抬起腿,一腳踹在門上。
這一腳的力道用得恰到好處,房門被應聲踹開,客房當中的光景映入他們的眼中。
謝天鑠仰著身坐在沙發上,雙腳拚命蹬踹,嘴巴大大地張開,卻說不出話來。
因為陳楓站在他身後,將一條領帶繞住他的頸部,死命地向後拉,謝天鑠的手不斷地撕扯領帶,卻使不上力氣,兩眼已經開始翻白了,假如他們再晚來一會兒,他就沒命了。
“是不是解剖屍體的人都這麽暴力?”
蘇唯看到了那個被踹壞的門軸,不由得咋舌,其他兩人沒像他這麽注意小節,沈玉書率先大喝住手,端木衡也在同時將手槍拔出來,指向陳楓。
陳楓沒想到會有人突然衝進來,愣住了,下意識地鬆開了手,謝天鑠得以呼吸,捂住喉嚨大聲咳嗽起來。
房間裏閃過光亮,雲飛揚居然也在這個時候及時趕到,他拿起照相機,對準陳楓和謝天鑠按下了快門。
“哈哈,這次人贓俱獲了,看你還怎麽狡辯!”
陳楓被晃得眯起了眼睛,聽了雲飛揚的話,他這才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慌忙扔掉了領帶,跑去桌前想拿防身的手槍,蘇唯早有防備,搶先一步,上前揪住他的手臂擰到背後,壓住了他,再次重申——
“這次人贓並獲了,看你還怎麽狡辯!”
沈玉書設定的計劃雖然和預想的有出入,但總算有驚無險,陳楓以試圖謀殺他人的罪名被當場抓獲,謝天鑠除了受了點驚嚇外沒有大礙,相關人等被送去巡捕房,等候審問。
事後蘇唯詢問謝天鑠,原來謝天鑠雖然對談判很有經驗,但他對危險的感知太遲鈍了,就在他依照沈玉書所說的獅子大開口,威脅陳楓給自己封口費的時候,冷不防被陳楓突然繞到身後,用領帶勒住了他。
事發突然,謝天鑠一點防備都沒有,要不是他幸運,在掙紮中打翻了茶杯,引起了大家的警覺,恐怕他就這樣一命嗚呼了。
當然,這一次還要感謝雲飛揚,他及時趕到現場,在最關鍵的時候拍下了照片。
雲飛揚之所以會來金門酒店,其中也有他自己的小算盤在裏麵。
棋館命案,他的報道出盡了風頭,他就想著再接再厲給陳楓做個專訪,他通過包打聽查到了陳楓住的酒店,還擔心被同行搶了先,一路趕了過來,誰知歪打正著,拍下了陳楓行凶的一幕,立了大功。
但陳楓即使被現場捉獲,他也拒不承認自己的罪行,還振振有詞地說他隻是在和謝天鑠玩鬧,甚至威脅裴劍鋒和方醒笙馬上放人,否則他讓叔叔跟警察廳方麵交涉,到時候他們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裴劍鋒在公董局供職,見過世麵,沒像方醒笙那麽容易被嚇到,不過他也對這個燙手山芋感到頭痛,便請教沈玉書,請他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長生在這次事件中受了傷,就算裴劍鋒不拜托,沈玉書也沒打算罷手,他讓裴劍鋒先利用雲飛揚拍的照片和上頭交涉,找借口拖延放人的時間,他這邊再做下準備,好讓陳楓在疏於防範的時候給他致命的一擊。
裴劍鋒老於世故,他沒問沈玉書具體怎麽做,說了句隨時配合就離開了,他走後,沈玉書和蘇唯也準備離開,兩人來到走廊上,忽然聽到爭吵聲從另一個房間傳出來。
聲音有點熟悉,蘇唯出於好奇,跑過去探頭一看,果然是熟人,卻是陳雅雲家裏的老管家,他看起來很激動,抓著洛逍遙的肩膀來回搖晃,洛逍遙一臉無奈,直說一定會去找,隻是現在人手不夠,讓他別著急,回家耐心等候,卻換來更激動的叫聲。
挺奇怪的畫麵,沈玉書的好奇心也湧了上來,問:“出了什麽事?”
管家轉過頭,一看是沈玉書,立刻把洛逍遙推去了一邊,跑到他麵前,叫道:“沈少爺你也在啊,真是太好了,你可得幫幫我們啊!”
蘇唯問:“你們家又出案子了?”
“呸呸呸,快閉上你這個烏鴉嘴!”
管家啐道,洛逍遙過來解釋道:“陳大小姐昨天一直沒回家,家裏人擔心,讓我們巡捕房去幫忙找人。”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沒把這個當回事,其他巡捕的反應也是一樣,大概經曆了圓月觀音事件後,大家都覺得陳雅雲很喜歡惹是生非,做事也新潮,一天沒回家也是極平常的。
尤其是最近出了一連串的案子,大家都忙得焦頭爛額的,誰都沒精力也沒時間去追查一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的去向。
洛逍遙說完,管家又補充道:“昨晚我們小姐沒回家,也沒打電話來,今早也沒電話進來,我們太太擔心是不是被人拐賣了啊,現下世道這麽亂的,大白天的都有人被拐走了的。”
沈玉書問:“她以前不回家會不會給聯絡?”
“一定會給聯絡的,我們小姐參加了好幾個青年社團,她們社團有時候活動搞得太晚,就在朋友家留宿了,但都會打電話來報備,像這次沒電話又不歸家的還是頭一次,所以一大早的我就把電話都打遍了,那幾個和小姐關係好的同學和朋友都說這兩天沒見過她,太太一聽就急得不得了,我也擔心,就來報案了。”
“說不定又跟誰私奔了呢?這種事一回生兩回熟的。”
巡捕中有人調侃,惹來大家的哄笑,管家氣得轉頭瞪他們,道:“絕對不會,我們小姐上次是因為無知被騙了,但她現在和沈少爺交往,怎麽會跟別人私奔?”
端木衡本來要走的,聽著有趣,他又轉了回來,洛逍遙也驚訝地看沈玉書。
“哥,你什麽時候和陳小姐交往的,我怎麽不知道?”
雲飛揚急忙舉手,附和道:“我也不知道!”
“其實我也……。”
沈玉書的話被蘇唯的咳嗽聲蓋住了,他把沈玉書推開,問管家。
“你們最後看到她是什麽時候?”
“昨天上午吧,對,是昨天上午,她說去醫院看長生,就從家裏出去了,後來我問她的同學和朋友,她們都說昨天沒見到她,所以最後見到小姐的應該是我們家裏人。”
“昨天上午?”
蘇唯和沈玉書對望一眼,他們昨天上午去醫院時,沒有見過陳雅雲,不過陳雅雲前天和他們分開時曾說過一句話……
蘇唯道:“她會不會是在跟蹤馬玿蘭的時候出事的?”
“如果是那樣的話,倒是好找了。”
沈玉書說著話,看向端木衡。
端木衡本來想看好戲,接收到沈玉書的目光,他馬上明白是怎麽回事,裝作沒事人似的轉身要走,沈玉書踏前一步,攔住了他。
“阿衡,你幫我一個忙吧。”
端木衡翻了個白眼,蘇唯在旁邊看著,感同身受,道:“習慣就好,沈萬能每次求我幫忙時,也是這口氣,假的不能再假。”
“是啊,所以我為什麽要幫呢?”
端木衡說完,抬步要走,沈玉書緊跟而上,小聲問:“你也很想知道徐廣源和虎符令有沒有關係吧?”
“你知道?”
沈玉書看看周圍的人,把他拉去角落,道:“吳媚你還記得嗎?”
“記得,就是薑大帥的遺孀嘛,她還想陷害我。”
“仲威曾在她下榻的酒店裏出入過,薑大帥的案子之後他就離開了,凶手溫雅筠也被暗殺了,能在你的眼皮底下搞暗殺的人應該不多吧,我想誰是背後主使,你心裏大概也有底,你一直不捅破,是因為沒證據吧?”
“所以我幫你查仲威了,可這和陳家小姐失蹤有什麽關係?”
沈玉書一笑,附耳跟他說了幾句,端木衡聽完,回頭看看那幫人,轉身去了方醒笙的辦公室。
沒多久,方醒笙就出來交代大家把手頭上的事都放下,照端木衡提供的那幾個地點去找人,順便搜查仲威。
上司發話了,巡捕們誰還敢偷懶,打起精神跑出去做事,端木衡也親自上陣,說要去霞飛路的那所住宅調查,還硬把洛逍遙也叫了去。
蘇唯好奇,小聲對沈玉書道:“他好像每次都會聽你的。”
“因為我提到了他感興趣的東西。”
“你說那宅子裏的賬簿?那我們不一起去看看?”
“不,我們去昨天沒進去的那棟宅子,如果陳雅雲被扣住了,那裏的可能性最大。”
雲飛揚踮腳看看端木衡帶著人出去了,原本想跟隨的,臨時又轉回來,道:“神探我還是跟著你吧,跟著你有消息挖。”
“不,你跟著端木衡,這次他那邊可以挖到更多的消息,你記著到時多拍些照片,馬上寫報道登報,絕對是個大新聞。”
雲飛揚一臉狐疑,不過沒多問,撂了句‘放心吧,我一定做好’就跑掉了。
他們都走後,沈玉書也出了巡捕房,方醒笙還特意派給他幾個巡捕,一行人火速來到昨天那棟老宅子。
宅子門口的光景和昨天差不多,也是幾個老人家坐在那裏下棋,沈玉書還在琢磨怎麽找借口進去查,誰知那些巡捕平時橫慣了,自報家門,又說了句找人就往裏闖。
下棋的幾個老頭嚇得都跑掉了,看門的老大爺氣得直瞪眼,拉著他們不讓進,又大聲叫道:“巡捕就可以隨便搜查了,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沒人理他,大家闖進去,他攔不住,又道:“你知不知道這是誰的宅子?你們敢硬闖,別怕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
蘇唯湊過去,笑眯眯地問:“是誰的宅子啊?”
老頭一愣,那些巡捕已經進去開始翻找起來,他見唬不住,趁著大家不注意就想偷溜,又被蘇唯攔住了。
“老爺子你這是要去哪裏啊?”
“關你屁事!”
“要是你去通風報信的話,那就真關我的屁事了。”
一拳頭揮過來,蘇唯閃身躲開,仗著比老頭高很多,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揪去房子裏。
老頭打不過蘇唯,便放開喉嚨喊叫起來,剛好桌上有塊抹布,蘇唯拿過來直接塞進了他嘴裏。
房子裏麵的擺設與仲威在其它幾處的住居相似,家具精簡,最多是多了份住家的氣息,沈玉書先去了廚房,裏麵還有用過的碗筷沒洗,還有幾個喝空了的酒瓶,他出來問老頭。
老頭嘴巴裏塞了抹布,隻能嗚嗚嗚的叫,他身材矮小,相貌平常,唯有一雙眼睛賊溜溜的,一看就知道是個江湖老混混。
看他想說話,蘇唯把抹布拽出來,誰知他張口就叫:“進賊了!殺人了!大家快來看這些強盜欺負良民啊!”
蘇唯翻了個白眼,把抹布又塞進了他嘴裏。
巡捕還在幾個房間裏翻找,老頭的眼睛滴溜溜地轉,雖然說不出話,但表情滿是不屑,看來是篤定他們什麽都找不到。
沈玉書也不著急,背著手在客廳裏踱步,老頭的目光跟著他走,如此來回轉了一圈,沈玉書突然抬起頭,問:“你們把那女孩藏哪兒去了?”
老頭臉色一驚,情不自禁地往右邊瞄,沈玉書看到他那反應,馬上走到右邊牆角。
老頭急了,嗚嗚叫著想衝過去,被蘇唯死死按住,沈玉書用力跺腳,地板傳來空洞回聲。
他心裏有數了,招呼巡捕們過來押住老頭,又給蘇唯打了個手勢,道:“到你賣弄本事的時候了。”
說到機關暗哨,蘇唯還是挺在行的,他把老頭推給巡捕,蹲下來敲了兩下,尋找鎖扣的地方,道:“我說當初要是不認識我,你這個偵探還怎麽幹得下去啊。”
“當初要是不認識你,我可能連圓月觀音的案子都破不了,更別說開偵探社了,你現在說這種假設有意思嗎?”
這話說到蘇唯的心坎上了,他的虛榮心高度膨脹,找到鎖扣把活動木板取下來,笑道:“我們果然是好搭檔。”
一塊木板取下後,其它的木板也順利拿開了,露出了下麵的小空間。
裏麵不大,形狀像口棺材,剛好可以平躺一個人,陳雅雲就躺在裏麵,身上被麻繩綁住,嘴裏還塞了布,沈玉書把布拿出來,探手試她的鼻息。
她的氣息倒是挺平穩的,蘇唯拍打她的臉頰叫她,她哼哼了兩聲,卻沒有更大的反應,他轉頭問老頭。
“你給她喝了什麽?”
老頭繼續嗚嗚嗚的叫,巡捕想拿出抹布,被沈玉書製止了,和蘇唯合力把陳雅雲扶出來,道:“看她的反應應該隻是服用了麻醉藥之類的,先送醫院,這家夥帶去巡捕房慢慢審。”
老頭一聽這話就急了,拚命搖頭,一副急於說話的模樣,蘇唯拍拍他的肩膀,笑著安慰道:“別急嘛,到了巡捕房,有得是時間讓你交代的。”
大家把老頭押去了巡捕房,陳家的管家還在那兒等信呢,一聽說小姐找到了,已經送去了醫院,他忙不迭地向沈玉書道了謝,一溜小跑地離開了。
方醒笙也沒想到他們找人找得這麽順利,他在陳楓那兒吃了氣,剛好找到了發泄的地方,立即命人把老頭帶去審問室,由他親自審問。
那老人看著滑頭,膽子卻不大,被方醒笙一番嚇唬,老老實實都交代了。
方醒笙問他看什麽人,他一開始還支支吾吾,被方醒笙拍了桌子才吐實,說大部分都是關一些年輕女子,關一陣子就送走了,像仲威做的掮客這行當,跟坑蒙拐騙脫不了幹係,他懷疑那些女子都是拐來的,但仲威不說,他也不敢問,反正他有錢拿就行了。
陳雅雲是昨天上午被送來的,送來的人是仲威的兩個手下,她來的時候就昏迷不醒,後來手下又給她喂了藥,說先關她幾天,讓他好好看著,這種做法跟以前一樣,他也沒當回事,一口應承了。
有了老神棍的口供,方醒笙馬上命人去找仲威,不過這次不是隨便找找人了,而是正式緝拿。
蘇唯和沈玉書在審訊室外麵聽著,等老神棍被帶走了,他對沈玉書笑道:“也姓沈,跟你一家子的啊。”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讓我覺得自己也變蠢了。”
“你客氣了,客氣了,你一上來就把人找到了,怎麽能說蠢呢?”
方醒笙出來,聽到他們的說笑,也插進話來,道:“真沒想到有人膽大包天,敢在我們眼皮底下販賣人口,等人捉到了,看我不好好修理他。”
沈玉書點點頭,算是附和了,蘇唯和他合作久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思,問:“是不是不好找?”
“應該說不好抓,他們做這種沒本錢的買賣這麽久了,一點風聲都沒傳出來,隻怕後台很硬,老神棍說的是仲威的手下把人帶來的,到時就算把人抓來了,他一口否認,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沈老弟啊,你就別說這個後台了,我在陳楓那兒吃的氣還沒吐出來呢。”
方醒笙一說起這事就上火,他吧唧吧唧地抽煙鬥,半晌回過神,問:“說起來你是怎麽這麽快就找到人的?你們做偵探的是不是也有自己的眼線啊?”
沈玉書正要回答,一名巡捕跑過來叫他,說端木衡打電話給他,很急,讓他趕緊去接。
沈玉書跑去辦公室接聽,方醒笙好奇,也跟著蘇唯一起過去了。
兩人站在沈玉書身邊,就見他表情嚴肅,不時地點頭,接著又問屍骨的形狀,方醒笙在旁邊聽得心驚膽顫的,好不容易等沈玉書放下電話,他立刻問:“什麽屍骨?又有命案了?”
“端木衡說他們在仲威的另一處住宅發現了白骨,讓我馬上過去檢驗。”
方醒笙一聽,噗通坐到了椅子上,苦著臉道:“你說今年是不是犯太歲啊,案子一樁接著一樁的,陳楓那邊的事還沒搞定呢,這邊又出事了。”
“別擔心,這個比較好解決,至少在仲威家裏找到了屍骨,他想脫罪就沒那麽容易了。”
“沒問題沒問題,我馬上讓人去查,沈老弟,那邊就拜托你了!”
方醒笙忙不迭地應下來,蘇唯走出去的時候聽到他在給手下交代任務,忍不住問沈玉書,“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那房子裏有屍體,才讓雲飛揚去幫忙的?”
“隻是懷疑,我以前在倫敦跟著導師學解剖的時候,見過幾次腐爛的屍體,那氣味真是一言難盡。”
蘇唯想起了地下室的怪味,難怪當時沈玉書對地下室充滿了興趣,原來如此。
“看來凶手就是仲威,他把屍體藏在地下室裏,所以才心虛不敢靠近,可是那屍體是誰的?”
“先去看看吧,隻有看到了屍骨,一切疑問才可以得到解答。”
兩人趕到了霞飛路的舊房子。
門外站了幾個人,裏麵的走廊和客廳裏也站了人,看到他們進來,指指地下室,讓他們過去。
屍骨被翻出來了,氣味很嗆,大家都盡量離得遠遠的,隻有雲飛揚在裏麵哢嚓哢嚓地拍照。
蘇唯一進去就看到對麵的牆壁被鑿開了,一些油紙散亂在地上,端木衡照沈玉書的吩咐,沒有移動屍骨,所以屍骨還窩在牆裏,光線不足,隻能看到半邊灰白的骨頭。
沈玉書戴上口罩和手套,走過去檢查,蘇唯沒那些道具,他翻出個手絹捂住鼻子,問端木衡。
“你挺厲害的啊,怎麽找到的?”
“很簡單,很多做生意的人都會在家裏弄個暗格什麽的,用來藏置物品,這個房間一看構造就知道有問題,我就試了試,果然找到了。”
洛逍遙在旁邊冷笑道:“你家是不是也有這種暗格啊?所以找得這麽輕而易舉。”
“小表弟你要這樣說的話,我還能說什麽呢?”
端木衡聳聳肩,蘇唯心想以他的家世,家裏沒有暗格那才奇怪呢,問:“他書桌抽屜裏的賬簿你看了嗎?”
“看了,除了一部分是滿文外,其它的都看不懂,大概是仲威自創的密碼吧,不過看他的滿文用得那麽熟練,他應該是滿族人。”
“所以仲威不是他的真名了?”
“是不是真的有那麽重要嗎?名字這東西原本就是個代號。”
沈玉書做完檢查,走回來,道:“是個二十出頭的男人的骸骨,從腐爛狀況來看大概是一年多以前死亡的,致死的原因是顱骨受損,其它具體的細節需要工具,等運回去我再做詳細檢查。”
端木衡鬆了口氣,這裏的氣味太難聞了,他實在不想再呆下去了,有了沈玉書這句話,他急忙給巡捕揮揮手,讓他們搬運。
端木衡問:“你希望這件事早點見報?”
“是啊,案件被大家關注,仲威背後的人才不敢輕舉妄動,否則再遇到陳楓那樣的人,方探長大概要氣死了。”
“嗯,這樣也有利於抓人,上海就這麽大,我還不信抓不到一個掮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