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引蛇出洞

傍晚,沈玉書獨自來到大世界的歌舞廳。

為了配合這裏的氣氛,他特意穿了時下流行的服裝,還在頸上係了條真絲方格圍巾,進去後,點了明月的台。

明月興衝衝地走進來,見是沈玉書,她的臉色變了,收起原本堆起的笑,轉身就走。

沈玉書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後台的走廊上,沈玉書搶先攔住路,明月隻好停下腳步,不耐煩地道:“你們想知道的,我上次都回答了,其它的我真的不知情。”

一疊錢亮到了她麵前,沈玉書問:“這些能不能讓你想起什麽?”

看到錢,明月猶豫了一下,但馬上就推開他,繼續往前走。

“這錢我當然想賺,可是我也不能憑空杜撰出來啊。”

“不需要你杜撰,你隻要把孫澤學贈你的情書都給我就行。”

“那些……”明月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我、我都丟了……”

“孫澤學算是個名人,他的親筆字跡可以賣個好價錢,你怎麽舍得丟掉?”

“我不想惹麻煩上身啊,聽說他是殺了人才畏罪自殺的,我怕被牽連到……”

“這話是誰對你說的?”

“啊……”

“孫澤學畏罪自殺的事還沒有登報,知道內情的隻有巡捕房的人,是誰對你說的?”

發現自己失言,明月閉了嘴,低著頭匆匆往前走。

沈玉書跟在她身旁,繼續追問:“那些情書不是被你丟掉了,而是被人索走了,而且那些人還威脅你不要亂說話,對嗎?”

“你不要問了,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那你可以幫我看一下這個嗎?”

沈玉書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照片,將其中一張遞到明月麵前,上麵拍的正是所謂的孫澤學的遺書,明月看到它,咦了一聲,停下腳步。

沈玉書問:“這封信跟平時孫澤學送你的情書有什麽不同?”

“間隔有點奇怪,好像還沒寫完……這是哪裏來的?”

“是他的遺書。”

聽到遺書二字,明月臉色驟變,轉身就走,低聲道:“你快回去吧,不要再問了。”

“你回答了我,我自然會走的。”

沈玉書緊追不放,跟著她一直走到後門,這裏沒有人,隻有微弱的燈光照進來,投在狹長的走廊上,顯得陰森森的。

明月的臉色更難看了,還是夏天,她卻抱住手臂,看上去很冷的樣子,在後門前停下腳步,轉頭看沈玉書,欲言又止。

沈玉書正要再問,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剛轉過頭,腦袋就被一支槍頂住了。

拿槍的是個長得膀大腰圓的男人,帽子壓得很低,看不清長相,隻看到他的絡腮胡子跟手臂上的猙獰刺青。

隨後後門打開,又有幾個大漢走進來,將沈玉書圍在當中,看他們的打扮和氣場,都是混跡黑幫的人。

沈玉書冷靜地看向他們,問:“你們是什麽人?”

絡腮胡子沒有回答他,而是給手下示意,手下掏出幾張鈔票給了明月,打手勢讓她離開。

明月接了錢,擔憂地看看沈玉書,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低下頭匆匆走掉了。

“小白臉,你還真是有點膽色啊。”

絡腮胡子拍拍沈玉書的臉,露出黃色大板牙,嘲笑道:“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投。”

“你們想幹什麽?”

頭被槍頂著,沈玉書沒有輕舉妄動,直接發問。

他的問題惹來眾人的笑聲。

“想幹什麽?你馬上就知道了。”

沈玉書的腦後傳來重重的一擊,他撲倒在地,隨著摔倒,放在他口袋裏的一小包麻油花生散落到地上,絡腮胡子上前一腳踩去,來回碾了幾下,將花生碾得粉碎。

“死到臨頭,這些東西不需要了。”

不知過了多久,沈玉書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眼前景物模糊,他晃晃頭,可能是腦部被重擊過,他仍然覺得四周在微微搖晃。

房間頗大,空氣中流淌著怪異的氣味,黴味混雜著汗臭味,還有其它違和的味道。

沈玉書的嘴巴被堵住了,他嗅嗅鼻子,打量四周,房間正中吊了個小燈泡,靠牆放著不少雜物,黑乎乎的看不清。

他活動了一下身體,發現自己坐在椅子上,雙手被反綁在椅背後麵,他又繼續掙紮,可是椅子很重,在他的掙紮下紋絲不動。

“別折騰了,這綁法,你就算再折騰幾個小時也掙不開。”

是絡腮胡子的聲音,沈玉書停止掙紮,順著聲音看過去。

絡腮胡子坐在對麵的樓梯口上,他旁邊還站著幾個兄弟,腰間別著短刀,殺氣騰騰,一副黑幫打手的樣子。

視線逐漸適應了昏暗的空間,沈玉書發現堆放在角落的東西是麻袋,牆角還站著一個人,但身影隱藏在黑暗裏,看不到容貌。

絡腮胡子走過來,把塞在他嘴裏的毛巾拽出來,隨手丟去一邊。

沈玉書喘了兩口氣,道:“謝謝你沒在我嘴裏塞抹布。”

“看在你有禮貌的份上,回頭我會給你個痛快。”

“你不會殺我的,至少在拿到你們想要的東西之前,不會殺我。”

“喲嗬,你小子還挺有膽量的嘛,都到這份上了,還這麽鎮定,”絡腮胡子上下端量他,道:“既然你主動開口了,倒省了我們兄弟很多力氣,趕緊把事都交代了,別浪費我們的時間。”

“我會說的,不過不是你,而是跟你的老板,我要跟她直接談。”

旁邊一個手下不爽了,上前要動手,被絡腮胡子攔住,盯著沈玉書,陰森的眼神讓人聯想到惡狼,沈玉書沒被他的氣勢嚇到,依舊一臉平靜。

最後還是絡腮胡子先開了口。

“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不知道,但我知道是誰花錢雇你綁架我的。”

“什麽?”

“而且她現在就在這裏。”

聽了這話,絡腮胡子情不自禁地往角落裏瞟了瞟,沈玉書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提高聲音問:“是不是?溫雅筠溫督察?”

絡腮胡子更緊張了,慌張地叫道:“你怎麽知道?不,這不是我說的……”

他最後一句話是衝著角落叫的,那道黑影終於動了,慢慢踱步,走到了燈下。

她穿著襯衣馬褲,腰間束著銀色皮帶,長發盤在腦後,用銀簪別住,顯得颯爽精幹。

這樣一個美貌的女人,如果換個地方,是可以傾倒眾生的,但此刻她身上散發著冷冽的煞氣,就連這些混江湖的男人都有點怕她,隨著她的走近向兩旁退開。

溫雅筠走到沈玉書麵前,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淡淡道:“我記得你叫沈玉書,說自己是宏恩醫院的實習醫生,但實際上卻是個剛留洋回來的公子哥兒,家門敗落了,沒辦法,隻好開了家偵探社糊口。”

“看來你已經調查過我了。”

“所有插手這起案子的人我都會調查,不過我小看你了,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偵探攥住了把柄,這是我始料不及的,”溫雅筠自嘲過後,換了語調,冷聲問:“你怎麽知道我也在?”

“香氣。這裏除了汗臭氣跟黴味外,還有玫瑰香的味道,雖然很淡,但足夠提醒我了,我們在孫澤學的家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身上也噴了相同的香水。”

“你是狗嗎?”

麵對嘲諷的質問,沈玉書心平氣和地回應。

“鼻子靈也是身為偵探的基本要素之一。”

“你懷疑到我也是用鼻子嗎?”

“那倒不是,推理這方麵我還是習慣用腦子的,”頓了頓,沈玉書道:“可以先把我放開嗎?接下來的時間還很長,我們可以慢慢聊。”

“我沒有跟人談判的習慣,老實說,沒人知道你被綁架去了哪裏,如果你想活著走出去,就將那箱金條交出來。”

“如果我交了,隻怕也會跟薑大帥一樣陳屍街頭。”

“不交的話,你馬上就會死!”

“不會的,在你沒拿到有關你殺人的證據之前,你不會殺我。”

“哈,你以為我真相信就憑你一個三流偵探,手裏會有威脅我的證據嗎?”

“不相信的話,你又何必特意派人去大世界抓我,那裏人多眼雜,如果你不是擔心時間一長會走露風聲,也不會選擇在公眾場合動手。”

溫雅筠柳眉微皺,不說話了。

沈玉書又道:“所以比起金條,你更想要的是你的殺人罪證,有了那些罪證,大家就會知道薑大帥是你殺的,還有孫澤學的死也是你下的手。”

“好吧,就當你說的是真的,那麽銷毀罪證的最好辦法就是直接幹掉你。”

“難道你以為我會隨身攜帶罪證嗎?”

一直被綁著,全身變得酸痛,沈玉書活動了一下身體。

他轉動著被捆綁在椅子上的雙手,趁大家不注意,悄悄摸出藏在袖口夾縫裏的刀片,又道:“我已經把東西轉交給了我在報社工作的朋友,假如明早他看不到我,就會將那些證據公諸於眾,你現在就算嚴刑逼供也沒用,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裏。”

“喔,想得還挺周全的,你還真以為自己是神探了?”

“不是以為,而是我就是。”

溫雅筠也算見多識廣了,但麵對如此坦白的自讚,她也有點傻眼,確定沈玉書沒在說笑話後,她倒背雙手,打量著這位被綁架者,嘲諷道:“你倒是挺有自信的。”

“在某些方麵,你也很有自信,就比如你自以為自己設計了一盤好棋,毫無破綻,實際上卻是漏洞百出,現在尾大不掉了,你擔心被上頭責罰,就急於解決問題,才會找道上的朋友出麵幫忙,不是嗎?”

“你怎麽知道我會找他們?”

“三流偵探也是偵探啊,我也有自己的路子,我知道你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麽,也知道你極力想避諱的是什麽。”

溫雅筠緊盯著他,沈玉書毫不畏懼,迎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溫雅筠背著手來回踱了幾圈,問:“聽你的意思,是有什麽更好的建議囉?”

“是的,現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其實是坐在同一條船上,不如做筆買賣,我把搜集到的證據全部給你,那箱金條你分我一半,怎麽樣?”

聽了沈玉書的話,房裏的眾人一齊笑了起來,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傻子。

沈玉書也不介意,看著溫雅筠等待她的回答。

溫雅筠揮手製止了眾人的發笑,道:“那我倒要聽聽看你掌握了什麽證據,值不值得那半箱金條。”

沈玉書暗中鬆了口氣。

他其實並沒有把握一定可以說動溫雅筠,但他必須找出各種借口來拖延時間,好等待援兵的到來,到時人贓並獲,溫雅筠就算有天大的神通也別想逃脫。

問題是,援兵何時才能到。

沈玉書在腦子裏飛快地計算著,臉上保持平靜,微笑道:“那要不要先放開我?反正你們這麽多人,也不怕我跑掉。”

“綁著又不妨礙你說話,”溫雅筠看了下手表,“快點,我沒時間在這裏跟你磨蹭。”

“好,那我就先說證據,薑大帥不是在孫澤學的家裏被殺的,而是在四馬路的某棟住宅裏遇害的,那晚你跟他約好了在那裏見麵,他沒有帶一位隨從,那是因為要跟他會麵的是女人,對一個握慣了槍杆子的土匪軍閥來說,女人就是花瓶,是擺著好看的,就算你是督察,他也根本沒放在心上。”

“可是他沒想到那晚除了你跟他之外還有孫澤學,薑大帥與孫澤學都想拿到警察廳的那個位子,他以為你跟孫澤學串通好了,一怒之下要放棄談判,當然,那箱金條他也準備拿走。”

“眼看著東西即將到手,你當然不肯放掉,爭執中雙方都拔了槍,你為了自保,搶先動手,驗屍官說薑大帥致死的原因是鑿冰器,那是你事後放去孫家的,事實上刺進薑大帥心髒的不是鑿冰器,而是你頭上的銀簪,對嗎溫小姐?”

聽到這裏,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溫雅筠盤發用的簪子,溫雅筠的表情稍微一僵,隨即便笑了,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道:“繼續。”

“我檢查過薑大帥的屍體,他死前抽過煙,昨晚我還在凶案現場找到了一個煙蒂,這說明你們當晚抽過煙,但奇怪的是現場卻沒有煙灰缸,我猜可能是薑大帥在受傷倒地時,將血蹭到了煙灰缸上,要擦拭一個打造精致的煙灰缸實在太麻煩了,所以你索性就帶走了它,卻在匆忙之中遺留了煙蒂。”

溫雅筠的臉色變了,突然停下腳步,冷冷盯住沈玉書。

沈玉書一臉平靜,道:“不錯,這就是我說的證據之一,我在煙蒂上驗出了吸煙者的唇印,雖然上麵沾附的口紅很少,但足以證明那是女人吸的,不知你知不知道,人的唇紋和指紋一樣,都是人體獨一無二的特征,隻要對照你的唇紋,就可以判定是否是你留下的了。”

“我經常抽煙,你怎麽證明那個煙蒂是在凶案現場發現的?”

“因為上麵除了留下你的唇印外,還有薑大帥的血液反應,房間茶幾邊角上也留下了薑大帥的血跡,雖然你派人炸掉了房子,但是在這之前我已經找到了你留下的一部分指紋,我把這些都寫在了化驗分析書裏,這是證據之二。”

“不可能!”

溫雅筠說得斬釘截鐵,這讓沈玉書馬上想到了其它的可能性,他道:“你敢這麽肯定,是因為當晚你一直戴著手套嗎?”

溫雅筠麵帶微笑,不做聲。

“原來如此,”沈玉書點點頭,表示自己想通了,“如果是男人,整晚戴手套會很奇怪,但女士穿裙子戴蕾絲手套,隻會顯得高貴典雅,對嗎?”

“別想信口開河來誑我,我會坐到督察這個位子,並不是因為長相。”

“明白了,但你還是脫不了幹係,因為我查過了,你與那棟房子的主人曾經交往過,所以你有那棟房子的鑰匙並不奇怪,你很聰明,用以前情人的住宅做為會談的場所,就算出意外,也沒人會懷疑到你身上。”

這段話出乎溫雅筠的意料,但她很快就鎮定了下來,聽了沈玉書的講述,她反而認為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微笑道:“煙灰缸也好,銀簪也好,都在我這裏,你還有什麽證據指證我?”

“還有孫澤學的遺書。”

溫雅筠將沈玉書拿去給明月確認的那幾張照片拿出來,丟掉他麵前。

“這有什麽用?”

“我說的不是這些,而是真正的遺書,不過確切地說,那並不是遺書,而是孫澤學寫給明月的情書,它應該有兩張,你毀掉了後麵的一張,斷章取義,讓大家誤以為是遺書。”

“為什麽你這麽肯定?”

“因為按照孫澤學的習慣,書信下方都有落款蓋章,你要臨摹的話,一定要有範本才行,你在臨摹了孫澤學的名字後,毀掉了第二張信紙,並在第一張信紙上加蓋了印章,讓它看起來像是遺書,但是在這裏,你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殺人還有偽造現場時,你都戴了手套,可是為了臨摹得逼真,就必須摘下手套,臨摹完後,你擦去了毛筆上的指紋,這也導致屬於孫澤學的指紋也被擦掉了,所以你需要用他的手再重新握住毛筆,以保證筆管上留下他的指紋。”

“那是孫澤學的毛筆,筆管上當然會有他的指紋,這有什麽問題?”

“有很大的問題,你忘了,孫澤學是用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自殺的,他的頭側還有手上都留下了火藥灰燼,當他再握毛筆時,筆管上也沾上了灰燼,這就證明了他不是自殺,而是被謀殺的,除非他有本事死亡後還可以寫遺書。”

短暫的沉寂後,溫雅筠歎了口氣。

“這是我的失誤,沒想到你連這麽細微的地方都注意到了,所以那管毛筆現在在你手中了?”

“不錯,這就是證據之三,還有證據之四,你允許孫澤學出現在你跟薑大帥會麵的地方,可見你們的關係很密切,所以你有很多機會弄到孫澤學的住宅鑰匙,在離開時鎖上房門,製造密室的假象。”

“那又怎樣?就算你證明了孫澤學是被殺的,也無法指證是我殺的人,你提供的這些證據沒有一條可以定我的罪。”

“有一條可以定罪的,就是你頭上的銀簪,簪子上有很多雕紋,就算擦拭得再幹淨,仍舊會留下被害人的血液成分,隻要稍加化驗,就可以查出來。”

“但很可惜,這個最有力的物證在我手裏,幾分鍾後我就會丟了它,到時再沒人能夠找到,謝謝你的提醒,讓我有機會毀掉它。”

溫雅筠說完,給站在兩旁的大漢使了個眼色,然後轉身離開。

沈玉書急忙叫她。

“如果你想反悔,那所有的證據明早就會出現在各大報刊的頭條上。”

他的問題再次換來眾人的嘲笑。

這次溫雅筠也笑了,轉過頭,對他道:“不會的,我不知道你把證據交給了誰,但我確定隻要有黑幫介入,那沒一家報紙敢報道這件事,更何況你說的那些證據對我來說,一點價值都沒有。”

眼看著絡腮胡子朝自己走過來,沈玉書卻還沒有割斷繩子,他隻好拖時間,對溫雅筠叫道:“那我不要金條了,留我一條命怎麽樣?”

周圍的嘲笑聲更大了,絡腮胡子掏出匕首,在沈玉書臉上拍了拍。

“小白臉,看你剛才侃侃而談的樣子,還以為你有點膽量,原來死到臨頭,你也會害怕的。”

“你走開,我不要跟你說話。”

沈玉書偏開頭,對準備離開的溫雅筠道:“讓我加入你們的隊伍吧,我很聰明的,可以幫你很多忙,這次的案子我也不再提了,怎麽樣?”

“你是很聰明,可我最討厭的就是自以為聰明的男人,所以你是被你的聰明害死的。”

“你要殺我,有沒有考慮過怎麽處理屍體?吳媚委托我調查她丈夫死亡的事,如果我也死了,那所有人都會懷疑孫澤學不是真凶,到時再找到我的屍體的話,你會更麻煩的。”

絡腮胡子笑道:“這一點不用擔心,我們有的是辦法讓你永遠消失。”

“是因為我們現在是在江上嗎?”

沈玉書的話讓眾人的笑聲打住了,絡腮胡子用刀尖捅捅他的胸膛,讚道:“行啊小子,這都給你猜到了。”

“因為燈盞一直在晃,椅子又固定在地上,而且溫小姐說她會把簪子丟到一個別人永遠找不到的地方,那大概隻有丟進黃浦江才沒人能找到了,所以我猜我們現在是在船艙裏。”

“你看看你,死到臨頭了,還在這裏賣弄小聰明,真是死不悔改啊。”

沈玉書急得腦門都冒汗了,他沒有喜歡長篇大論,他隻是在爭取時間,好讓援兵及時趕到,至少讓他有機會割斷繩索,可那個笨蛋合夥人到現在都不出現。

絡腮胡子對沈玉書的印象不錯,晃著手裏的匕首,感歎道:“你這人挺有趣的,要不是溫小姐發話,我還真想留下你,不過不用怕,我下手很快的,會讓你在毫無痛苦中死掉。”

“如果可以,我還是想選擇活著。”

“那可不行,我拿了人家的錢,要幫人家消災的。”

絡腮胡子說完,舉起了刀,沈玉書急忙大叫:“等等!”

“又有什麽事啊?”

“跟你無關,我想問的是溫小姐。”

沈玉書盡量貼近椅背,悄悄用刀片割捆綁手腕的繩索。

為了引開眾人的注意,他故意衝溫雅筠大聲叫道:“我還有一個地方想不通,你可以告訴我嗎?讓我死得明明白白。”

被他一再幹擾,絡腮胡子隻好又放下了刀,無奈地道:“我說你這人怎麽這麽死性子,是不是有學問的人都這副德行,反正要死了,你知道了又有什麽用?”

“那是我的事,溫小姐,請你告訴我!”

溫雅筠已經走到樓梯口了,聽到沈玉書急切的問話,她起了好奇心,轉過身,問:“是什麽?”

“你跟薑大帥麵談,為什麽要讓孫澤學參與?那晚你們談崩了,是因為你們發現薑大帥帶來的是假金條?還是因為你們隻是想吞掉薑大帥的錢,從一開始就沒想幫他辦事?”

溫雅筠想了想,回答了他。

“都不是,我是打算和薑大帥談成那件事的,沒想到孫澤學暗中尾隨跟來,他也想進警察廳,事先也給了我好處,他就認為我暗中與薑大帥會麵是背叛了他,他來跟我當麵對質,薑大帥聽了我們的對話,也以為我想兩邊通吃,就動了手。”

“但事實是讓誰進警察廳,並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對吧?”

“不錯,在我們三方爭執的時候,皮箱被撞到地上,裏麵的東西散落出來,薑大帥發現了那不是金條,以為是我們暗中調換了,衝我拔槍,所以嚴格來說,我是自衛。”

“那如果那晚孫澤學沒出現,你和薑大帥談成了的話,孫澤學的錢你會還他嗎?”

聽了沈玉書的話,溫雅筠發出不屑的冷笑。

“那是個小人,還是個很蠢的小人,以為付了錢就可以心想事成,該是有多蠢。”

“他會暴怒,就證明他給你的好處絕不低於薑大帥,那為什麽你們選擇了薑大帥?”

溫雅筠沒再回答他,冷冷道:“你知道得夠多了,到此為止吧。”

“我都要死了,難道你還怕一個死人守不住秘密嗎?”

沈玉書還想再拖延時間,但溫雅筠已經煩了,無視他的追問,走上樓梯。

絡腮胡子拽拽他的胡子,對沈玉書道:“雖然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不過溫小姐回答了這麽多,你也該心滿意足了,就讓我來送你上路吧。”

他說完,舉起刀就向沈玉書胸前刺去,誰知就在這時,啪的一聲,船艙裏唯一的一盞燈爆掉了,艙內瞬間陷入黑暗之中。

絡腮胡子的手腕上傳來劇痛,他痛得連連搖手,沒辦法揮刀,緊接著眼睛被一個毛茸茸的東西甩到,頓時眼淚直流,卻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隻能在黑暗中**。

那東西跑到他腦袋上,往前一竄就跑走了,接下來又是接連幾聲槍響,沈玉書已經趁著這個機會割斷了繩索,為了避免被子彈射到,他就地滾到一邊。

絡腮胡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慌忙大叫:“不許開槍,別傷了自己兄弟!”

“老大,我們沒開槍!”

“那是誰在開槍?”

大家目不視物,接二連三地被奇怪的東西咬到,痛得哇哇大叫,再加上槍聲的影響,都陷入了慌亂中,誰也不知道開槍的是溫雅筠。

溫雅筠本來已經上了樓梯,看到這個狀況,她擔心有變,又中途折返回來,掏出槍,對準沈玉書原本坐的地方射擊。

開了幾槍後,她身旁突然傳來冷風,手腕被某個冰冷物體抽中,劇痛之下,她失手將槍落到了地上,黑暗中感覺到有人攻擊過來,她慌忙抬腿橫踢,讓攻擊者無法靠近。

那應該是個男人,並且反應非常快,閃身躲過後再度揮拳,溫雅筠什麽都看不到,憑經驗拔出匕首,在空中胡亂揮舞。

男人躲閃了幾下,抬腿將匕首踢掉,又一個掃堂腿將她撂倒,按住她的肩膀,舉刀就刺。

溫雅筠感覺到了來自利刃的冷意,她偏頭躲避,又連續揮拳攻擊,兩人在船艙的地板上滾打了數個回合,溫雅筠終於再次摸到了槍,舉槍衝他射擊。

子彈沒有順利射出,因為男人及時握住手槍套筒向後一滑,又順便扣住了手槍的擊錘。

在無法視物的漆黑空間裏,他的身手跟準確度都高得驚人,溫雅筠不由得毛骨悚然,索性鬆開握槍的手,屈膝將敵人撞開,又衝周圍大叫道:“他在這裏,快幹掉他!”

那些彪形大漢正像沒頭的蒼蠅似的在船艙裏亂撞,聽到溫雅筠的命令,紛紛抽出刀衝了過來,男人一看不好,貓腰就地滾開,仗著可以在黑暗中視物,他避開敵人,跑到沈玉書身邊。

沈玉書已經將綁在身上的繩子都扯掉了,聽到風聲,他舉起刀片做出防禦的架勢,蘇唯低聲道:“是我。”

一聽援兵到了,沈玉書大喜,收起了刀片。

為了照顧他的視力,蘇唯掏出手電筒打亮了,歎道:“看,我又救了你一命。”

沈玉書瞟瞟蘇唯。

蘇唯一身黑色夜行衣打扮,那個帶了很多口袋的包緊紮在他身上,他雙手還戴著鋼製護腕,還真有幾分俠義小說裏那些俠客的風範。

旁邊傳來叫聲,卻是鬆鼠花生,它的速度非常快,順著地板衝過來,有人想抓它,被它張口咬住,並且咬完就跑,完全不給對方反擊的機會。

它一路跑到蘇唯的肩上,衝著被它咬的那些人齜起牙吱吱叫,一副嘲笑的樣子,沈玉書被逗樂了,將刀片還給蘇唯。

“是我自救的,不過要謝謝你提供的刀片。”

那是一枚非常精巧的薄刀片,是行動前蘇唯藏在沈玉書的衣袖夾層裏的,說為了以防萬一,他現在切身體會到了,要做偵探這行,這些東西都非常適用。

“送給你了,說不定下次你還能用上呢。”

“你這烏鴉嘴!”

“你是大夫啊,你怎麽能這麽迷信呢?”蘇唯一邊嘲笑他,一邊提防逐漸逼近的眾人,道:“我早就到了,是你一直在那兒囉囉嗦嗦的說個不停,我沒辦法,隻好當聽眾。”

“你又不打招呼,我怎麽知道?”

“這麽多人,你是要我怎樣打招呼啊?”

“喂,你們說夠了沒有!?”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鬥嘴,對麵的黑幫分子聽不下去了,絡腮胡子握著匕首,衝眾人一揮手,喝道:“兩個一起幹掉,快點!”

一聽這話,蘇唯把手伸到沈玉書麵前,手裏分別握著匕首和鐵棍,剛才他就是用鐵棍將溫雅筠的手槍打掉的,問:“兩個選一個,你要哪個?”

“你怎麽沒準備槍?”

“就算我想準備,那也得有槍才行啊大爺。”

看著那幫人拿著家夥衝過來,蘇唯催促道:“快點!”

已經有人衝到了近前,沈玉書拿起鐵棍,學著西洋劍的擊法一棍子甩過去,將那人的短刀打落在地,對蘇唯喝道:“你自己小心!”

蘇唯看到溫雅筠撿起槍,將槍口指向他們,他立刻關上了手電筒,沒想到黑幫的人找到了煤油燈,油燈點亮了,雖然光芒微弱,但是足夠他們看清目標了。

溫雅筠趁機向他們開槍,兩人隻好一邊迎接敵人的攻擊一邊躲避子彈,還好船艙裏人多,溫雅筠幾次開槍都失去了準頭。

蘇唯被眾人逼到了角落裏,眼看著寡不敵眾,溫雅筠還緊追著他們不放,他大叫道:“我已經通知巡捕房了,水警馬上就來了,到時你們一個都逃不掉!”

那些人一聽,都有些發慌,絡腮胡子急忙叫道:“別聽他胡說,這個時候水警怎麽可能會來?”

“不信啊?那好好聽聽,外麵有沒有巡邏艇的聲音?你們現在不跑,等過會兒想跑也來不及了。”

蘇唯說得底氣十足,這次連絡腮胡子也沉不住氣了,大家側耳傾聽,的確聽到了馬達聲,他們麵麵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溫雅筠喝道:“別跟他們廢話,趕緊幹掉他們,塞到麻袋裏,水警那邊我來應付。”

她說完,爬上樓梯匆匆跑了上去。

那些人聽從她的命令,又向蘇唯跟沈玉書圍攻過來,兩人隻得背靠背,一個拿鐵棍,一個拿匕首,各自應付這幫氣勢洶洶的大漢。

蘇唯武功一般,沒幾下匕首就被打落在地,他仗著身體輕盈,甩出吊索把自己吊起來,躲避著對方的攻擊,還好有小鬆鼠幫他,它在大家雙腿之間飛竄,還不時張嘴咬一口,那些人被它搞得手忙腳亂,沒法集中精力對付蘇唯。

蘇唯趁機對沈玉書叫道:“我要跑了,你一人撐不撐得住啊?”

沈玉書把鐵棍當西洋劍來用,那些人沒見過這種擊劍方式,被打得措手不及,沈玉書將前麵幾個人撂倒,看到蘇唯被眾人追得東跑西竄,他忍不住道:“你又想著逃跑了。”

“這真的不能怪我,我最擅長的是偷功跟輕功,打架真的不行的。”

“那你的炸彈呢?”

“炸彈?”

“就是上次你用的那個,又是火藥又是煙霧的,你有沒有帶?”

沈玉書從小跟著父親練武,對付幾個黑幫混混對他來說綽綽有餘,但他急著去追溫雅筠,以免溫雅筠趁機逃走,那就功虧一簣了,道:“那東西挺管用的,快用它!”

聽了沈玉書的解釋,蘇唯明白了,借著吊索淩空一個躍身,翻到沈玉書身旁,為難地道:“那不是炸彈,是我朋友做的防身的武器,現在隻剩兩顆了,我想用在更有意義的地方。”

“現在就是有意義的地方。”

沈玉書抬腳將逼近他們的兩個人踹出去,再次催促蘇唯。

考慮到眼下的狀況,蘇唯隻好從包裏拿出他的藏寶,正猶豫著要不要用,就被沈玉書劈手奪過去,甩向敵人,大喝道:“炸彈來了!”

蘇唯徹底傻眼了。

圍攻他們的人聽到叫聲,也同時定在了那裏,眼看著炸彈在船艙裏劃出一道弧線,落到了地上,他們嚇得紛紛撲倒。

但炸彈落地後什麽反應都沒有,隻是順著地板骨碌碌向前滾出了一段距離,停住了。

“你這個笨蛋!”

如果不是考慮到自己不是沈玉書的對手,蘇唯一定揮拳揍他,他趁著大家還趴在地上躲避炸彈,衝過去把東西撿起來,掉頭就往船上跑。

花生見狀,竄進沈玉書的口袋,沈玉書帶著它趕上蘇唯,問:“那玩意兒壞掉了嗎?”

“是你的腦殼壞掉了,就算你用手榴彈,那也要拔扣環啊,大爺。”

“喔,原來是這樣,那我再試一次。”

沈玉書探手去拿,被蘇唯搶先塞回了包裏。

“物資有限,我們就別再浪費了。”

還好那些黑幫混混暫時被唬住了,沒有追上來,他們趁機衝出船艙,跑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傳來打鬥聲,兩個人正打得難解難分,一個溫雅筠,另一個卻是馮珺,蘇唯大喜,衝她豎起大拇指,讚道:“幹得好!”

已是半夜,黃埔江心卻到處閃爍著光亮,數艘船艇正在向他們所在的船隻駛近,做出包抄的架勢,隨著距離的拉近,可以看到船上的那些人身上穿的警察製服。

溫雅筠幾次想跳去旁邊的船上,都被馮珺攔住了,她心慌意亂,不小心被踢中,向後踉蹌,差點跌倒。

沈玉書走過去,馮珺看到他們來了,沒有再繼續攻擊,沈玉書道:“你看,我沒騙你,警察真的到了。”

溫雅筠站穩身形,默默看著眼前的一幕,蘇唯道:“我勸你還是乖乖投降吧,那些都是水警,你覺得你的水性好得過他們嗎?”

夜風拂動,溫雅筠的前發輕微揚起,聽了蘇唯的話,她輕蔑地一笑。

“誰說我要逃跑?”

“不逃跑,難道你是打算認罪了嗎?”

溫雅筠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你們是不是一早就算計好了?”

“不錯,雖然我們掌握了你的犯罪證據,但並不足以定你的罪,所以我們就想到了這個引蛇出洞的計劃,假如真凶是你,當你從吳媚那裏聽說了金條的情報後,一定會現身的。”

“所以你去大世界並不是為了找明月,而是給我提供抓你的機會?”

“是的,正如你所說的,我是個聰明的男人,所以我讓你中計了。”

蘇唯瞅了沈玉書一眼,覺得一個人可以如此坦然自若的自讚,那是一種多麽強大的自信啊。

溫雅筠果然被他氣笑了。

“哈哈,你倒是挺有膽量的,你就不怕你的同伴無法及時趕到,而讓你命喪黃泉嗎?”

“如果真是那樣,那隻能說命該如此,我既然選擇了做偵探,就有了隨時送命的覺悟,事實上,在這場賭博裏,我贏了。”

“這要感謝我們的花生醬。”

小鬆鼠從沈玉書的口袋裏探出頭來,蘇唯摸摸它,讚道:“它的鼻子絕對比警犬的鼻子還要靈,尤其是在尋找食物的時候,所以我事先在沈玉書的口袋裏塞了香味濃鬱的麻油花生,就跟著它順利地來到了江邊。”

“這種事,你至少該派警犬,用花生醬,讓我覺得你有點拿我的生命開玩笑。”

“這不還有馮珺嗎?她一直跟著溫督察的,所以就算花生醬失手了,我們還有第二個籌碼。”

馮珺瞪了蘇唯一眼,沈玉書道:“你能不能不拿馮珺和一隻鬆鼠比?”

“難道你瞧不起花生醬?”

“我沒瞧不起它,但你這樣說對馮珺太失禮了。”

“嗬,沈先生,你什麽時候尊重過活人了?還是你覺得人家是漂亮女孩子,所以就……”

“夠了!”

溫雅筠在對麵聽得不耐煩了,厲聲打斷他們,道:“不用再在這裏誇誇其談了,我都明白了,但很遺憾地告訴你們,就算抓到我,你們依然無法定我的罪,綁架你們、還有要殺你們的都是那些黑幫做的,我是聞訊過來救人的。”

“哈,你還真敢說啊,臉皮這麽厚,難怪你可以坐到督察的位子了。”

“那又怎樣?這本來就是個黑白顛倒的世界,至於那唯一的證據,你們也永遠都拿不到了。”

溫雅筠說完,從頭上拔下簪子,就要拋去江中,卻突然感覺不對,她借著巡邏艇射來的燈光低頭看去,驚訝地發現握在她手中的並非銀簪,而是一根木筷。

“證物在這裏呢。”

蘇唯抬起手,一枚打造精致的銀簪在他的指間靈活地轉動著,他轉了幾圈,將它亮到溫雅筠麵前。

溫雅筠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過神,伸手摸動著頭發,叫道:“你……簪子怎麽會在你那裏?”

“在跟你對打的時候,我已經拿到它了。”

經蘇唯提醒,剛才在黑暗中跟對手搏鬥的一幕幕閃過溫雅筠的腦海。

當時她隻顧著防範和進攻,每記招式都記得清清楚楚,卻偏偏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簪子被摸走的,還換成了木筷。

看著她震驚的表情,蘇唯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滿足,對一個神偷來說,再沒有比這個反應更好的讚美了。

他掏出袋子,將簪子放進去,遞給沈玉書,安慰溫雅筠道:“不用再想了,如果會被你覺察到,那我還混個什麽勁兒啊。”

沈玉書接了袋子,道:“不錯,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你該認罪了吧?”

這時巡邏艇已經陸續靠到了船邊,洛逍遙和裴劍鋒分別站在不同的船上,靠近後,洛逍遙搶先跳上船,指揮巡捕去船艙捉拿罪犯,他自己跑到沈玉書麵前,問:“哥,你有沒有受傷?”

“沒事,隻是一些小擦傷。”

“我快被你嚇死了,要是萬一溫雅筠當場動手殺你的話,那該怎麽辦?如果我一早知道你是這樣打算的,一定不會配合你。”

“不會的,她想要金條和證據,一定會先問清楚再滅口的。”

裴劍鋒走到溫雅筠麵前,真相現在就擺在眼前了,他還是一臉的不可置信,對溫雅筠道:“沒想到是你,你怎麽會做這種事?”

她的長發被江風吹亂了,掩住了她的表情,裴劍鋒滿腹怨氣沒處發,氣道:“為什麽會是你?我一直都很尊敬你,把你當楷模來崇拜,沒想到你這麽不知自愛!”

“如果不是這樣,我們一開始也不會懷疑你了,”蘇唯對裴劍鋒道:“所以通知你是為了試探,假如你通風報信的話,那我們就確定你也是同夥了。”

“原來如此,那如果我真是同夥的話,你們不就全軍覆沒了?”

“怎麽可能,我們當然還準備了第三個籌碼。”

蘇唯用大拇指指指江上,不遠處停著幾艘船隻,天太黑,看不清那些是什麽人,但可以看到船舷上都架著槍。

“要在上海灘上混,沒幾個拿槍杆子的朋友怎麽行?”

裴劍鋒恍然醒悟,“難道是端木衡的人?”

蘇唯笑嘻嘻的不說話,沈玉書對裴劍鋒道:“現在人贓俱獲了,功勞是你的,該怎麽處理你知道的。”

“謝謝。”

裴劍鋒道了謝,上前要帶溫雅筠走,被她一把甩開。

她拂開發絲,對沈玉書道:“剛才我回答了你的問題,現在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為什麽你這麽肯定凶器就是這枚銀簪?”

“我查閱了以前的報紙,上麵刊登了你每次破獲大案的照片,你第一次戴這枚簪子是在幫富商程九千解決綁票案的時候,之後你每次上報都必戴它,可見它對你有多重要,而且在倉促之下動手殺人的話,銀簪比冰錐可順手多了,如果我沒猜錯,這枚銀簪是程九千、也就是四馬路那棟房子的主人送你的定情信物,所以你才這麽在意,我說的對嗎溫小姐?”

溫雅筠聽完,沉默半晌,發出自嘲的笑。

“沒想到你會注意到這麽小的細節,我早該在分手時就丟掉它的,都怪我一念之差……”

“沒有丟掉是因為你還愛著那個男人,所以到現在你還是獨身。”

蘇唯點頭追加:“也就是說,我們並沒有可以給你定罪的確鑿證據,證據是你親手送給我們的。”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很蠢?”

“沒有,不管任何時候,長情都不是一件錯事,但犯罪另當別論。”

“你懂什麽!?”

沈玉書冷淡的回應激怒了溫雅筠,她指著周圍的人,叫道:“你們這些男人知道什麽?你們根本不會理解我的艱辛,有什麽資格來指責我!?你們隻要稍微做點事,就能得到認可,就可以輕鬆拿到想要的官銜,可是你們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心血跟精力,才能坐到督察的位子?漂亮的女人,大家隻會把她當花瓶看,就算做出成績,功勞也是別人的,想要往上爬,就得付出比別人多出多少倍的努力,甚至用身體來交換!”

“最初一開始進入警界,我也是滿腔熱血,可是看著周圍全是不學無術,隻會逢迎拍馬的家夥,我才知道如果你連最起碼的地位都沒有,那根本就別想被人看得起,更別說實現自己的理想!說到犯罪,這十裏洋場有誰是幹淨的?有些事就算我不做,其他人也會做,所以不如由我來操刀,要想改變這個世界,實現自己的理想,就必須要有犧牲,更何況那些人都是死有餘辜,我沒錯,要說錯,那也隻能說是生不逢時!”

“不管你是男是女,出發點是什麽,也不管被害人是好是壞,這些都不能成為你可以犯罪的理由,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人是一定被需要的,你所謂的為理想而奮鬥的行為,隻是源於你的不甘心和自以為是罷了。”

聲音沉穩平靜,卻遠比溫雅筠的滔滔言詞更鼓動人心,溫雅筠聽得呆了,臉露茫然,裴劍鋒上前推她,她毫無反應。

沈玉書道:“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就等你到了法庭後再為自己辯解吧。”

溫雅筠緊繃著臉,突然惡狠狠地瞪著蘇唯跟沈玉書,叫道:“自以為是的是你們,你們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牽扯得有多廣,看著吧,你們很快就會知道跟我們作對的後果了!”

“我會記得你的忠告,但也請你記得你犯下的罪行。”

船艙裏的黑幫混混已被全數擒獲,巡捕把他們陸續押上來,帶去巡邏艇上。

裴劍鋒也押著溫雅筠去船艇,溫雅筠再沒說話,昂著頭上了船,看她的表現不僅沒有悔改之心,甚至不認為巡捕房能把她怎麽樣。

“抓了條大魚,接下來又有得查咯。”

洛逍遙說完,向蘇唯和沈玉書擺擺手,也追著同僚上了船,隨著船隻啟動,溫雅筠的身影逐漸遠離開他們的視線。

看著她的背影,沈玉書突然問:“你說她剛才提到的‘我們’是指誰?”

“我怎麽知道?不過她身為女子,可以坐到警務處督察的位子,背後一定有人撐腰,反正案子解決了,這時候我們隻要關心我們賺到多少錢就行了。”

端木衡所在的船隻正在向他們靠近,這讓蘇唯想起了這個非常現實的問題,沈玉書聳聳肩,難得地附和他。

“說得也是,這種事就留給警務處的人去煩惱吧。”

兩船即將接近,端木衡一躍身,跳上了他們的船。

他今天難得的一身軍裝打扮,衣著筆挺,英氣十足,燈光照在他滿是笑容的臉上,更顯得俊秀灑脫。

端木衡曾被溫雅筠開槍射傷,現在幕後黑手終於擒獲了,他也算是出了口惡氣,心情自然很好。

蘇唯走過去,正要跟他打招呼,尖銳的槍聲突然在黃浦江上響起,隨即驚叫聲從剛離開的那艘巡邏艇上傳來。

三人同時變了臉色,一齊向巡邏艇看去,就見槍聲過後,溫雅筠的身影晃了晃,向前一頭栽倒。

夜幕垂下來,掩住了發生在眾人眼前的血腥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