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表》
前幾天姥姥一個嫁到外地的老姐妹去世了,媽媽擔心她一個人去奔喪不安全,便讓我請假陪同。
整個葬禮姥姥一直表現得大方得體,可挽著她的我,卻真切地感覺到她渾身都在微微顫抖。雖然已經到了見慣生死的年紀,可看著舊時好友一個個離去,也免不了兔死狐悲!
操辦完整個葬禮天色已晚,那家人請姥姥留宿,她婉言謝絕了,我知道姥姥的習慣,除非萬不得已,她是從來不在外麵過夜的。
回去的路上,姥姥坐在車裏一言不發地閉目養神,我怕她還陷在傷感的情緒裏,便找著茬和她說話:“您為什麽從不在外麵睡覺啊?認床嗎?嘿嘿!”
“嗯……認床!人老了都這樣,念舊,離了用慣的東西就渾身不舒坦。”姥姥淡淡地回答。
我一門心思想要給她舒散一下心情,回到家,安頓她睡下後,便撒嬌著要留下過夜。她笑著應下來,卻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側身躺在**緩緩地說:“你別擔心姥姥,我一個人習慣得很了!雖然你們都看著我整天一個人睡在這裏,其實啊,你姥爺還在呢!”說完,她朝枕頭下努了努嘴。
我掀起枕頭一看,下麵擱著一隻老式的懷表,琺琅麵的,看起來頗有些年頭了。姥爺家裏成份很高,以前是大地主,當初太婆婆嫁進來的時候還帶了兩個陪嫁丫頭呢!聽姨媽們說,家裏曾經留下了不少老物件,可繳的繳,丟的丟,如今已不剩下什麽了,這塊老懷表怕是姥爺隨身帶著的東西!
姥爺去世的時候我才剛剛記事,對他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
“這是姥爺留給您的?”我摸著懷表輕輕問著姥姥。
“是啊,我一直把它放在枕頭下麵。每天晚上夜深了,躺在這,就能聽見我自個兒的心跳和這表走動的聲音一對一下下地響著,咚、嗒、咚、嗒、咚、嗒……就好像從前老頭子還睡在我旁邊一樣——”姥姥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像是睡著了一般。
我有些詫異她竟能講出這麽煽情的話來,以前一直覺得她隻是個倔強好強、有些迷信的老太太,沒想到在她心裏居然有著這麽深刻的眷戀!
我從來不知道所謂天長地久海枯石爛的愛情究竟是個什麽模樣,但是,看著姥姥的睡臉,忽然很羨慕姥爺起來,在我這一生中,會不會也有這個榮幸,直到化成灰後還會有人仍舊想念著我的心跳?
不敢驚動姥姥,我悄悄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才想起自己手裏還攥著那塊懷表,隻得又貓著腰進去,想將它重新放好。
輕輕擱在枕頭下的那一瞬間,我忽然有些好奇,也很想聽聽和姥爺相似的心跳,便將表放到了耳邊,可是,等了好久,懷表竟未發出一點聲音。我有些意外,就隨手打開了表蓋——表麵上的玻璃已經裂成了三塊,指針也已鏽斷!
這塊懷表,早已停止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