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
楊光從報社電梯裏走了出來,正好遇到準備上電梯的陶李,兩個人站在一樓電梯外聊了起來。
“早就下班了,你怎麽才走呀?”陶李問道。
“特意晚走一會兒,準備出去采訪。”楊光說道,“昨天晚上在微博上看到了一個帖子,人稱‘甜瓜哥’的一個哥們兒,在一個小區門前賣甜瓜,與正常賣甜瓜的人不同。他是業餘時間賣甜瓜,聽說是為了多賺點兒錢,給自己的妻子治病。不少人被感動了,主動購買他的甜瓜。我想過去看一看。”
陶李按動了電梯上行的按鈕,準備上樓。
“下班了,你趕回來幹嗎?”
“什麽意思?想讓我跟你一起去啊?”
“倒是有這個想法,想讓你和我一起前往。”
陶李看了看表,“還真不行,我就不去了。我還有一個小稿子要寫。”
“無關緊要的小稿子,明天再發吧。”楊光說道。
陶李走進電梯,回過頭來擺了擺手,“抱歉,以後再陪你一起去。我還是上去把稿子寫了。”
楊光與陶李同時揮手說再見。
楊光向大樓外走去。
楊光坐進了車裏,轎車向遠處開去。
不知道行駛了多久,楊光將車停在了一條不寬的馬路邊上,他走下車來,慢慢地四處打量著。
道路一側排列著一排不大的門頭房。每個門頭房前,都有人來來往往。不遠處便是一個小區的大門。小區大門附近堆著一大堆盒裝甜瓜。不少人圍在已經打開包裝的甜瓜旁邊觀察。不斷有人將購買的整盒甜瓜抱起來,將錢扔進裝錢的紙盒箱裏,扭頭便離去。還不時地有人走過來,拿起甜瓜後,又將錢扔進箱裏,慢慢地離開了甜瓜攤。
此刻,楊光看到了一個中年男人正在那裏打理甜瓜生意的背影。他發現他的身影仿佛有些熟悉。其實,他並沒有認真地打理甜瓜生意,隻是不斷地與顧客交流著什麽,有時還兩手合十,表達著對購買甜瓜者的謝意。
還是不斷地有人手捧甜瓜離開瓜攤……
楊光向一個小夥子走去,走到了小夥子跟前,張嘴問道:“唉,哥們兒,這裏的甜瓜便宜嗎?我怎麽看這麽多人都在這裏買瓜呀?”
“沒看網上不少人都叫他‘甜瓜哥’嗎?大家都是衝著‘甜瓜哥’來的。”小夥子說道。
“他就是‘甜瓜哥’呀?”楊光非常驚訝,“看來我還真沒找錯。你這箱甜瓜花了多少錢呀?”
“什麽多少錢啊?都是憑良心給的。算是頂一下,看中的是這哥們做人挺到位的。他老婆有病,為的就是賺點錢,給老婆治病。”
“唉,他是幹什麽的呀?我怎麽看著他的背影好像有點熟啊?”
“一個小區裏住著,都認識,平時見麵還打招呼,可還真不知道他是幹什麽的。你不會是記者吧?”
“沒錯,我是秦州晚報記者,特意過來看看。”
“他現在忙,等一會兒人少的時候,你直接去和他本人聊聊。”
“謝謝。”
小夥子慢慢地向遠處走去。
楊光向甜瓜攤前走去,走到甜瓜攤前蹲下身去,觀察著已經打開盒的甜瓜,剛一抬頭,突然與甜瓜攤主的目光撞在一起。楊光震驚極了,他幾乎是喊了起來:“廖朋遠,怎麽會是你呀?”
廖朋遠笑了笑,卻異常平靜地說道:“楊光,你小子來湊什麽熱鬧啊?饞瓜了?”
“廖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這‘甜瓜哥’不會就是你吧。”
“沒錯,就是我呀。我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賺點兒小錢,等著錢用。沒想到街坊鄰居們把我弄到網上去了。你也是從網上知道的吧?”
“沒錯,是昨天晚上知道的,今天下班特意晚點兒走,剛剛趕過來。沒想到會是你呀,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啊?”
廖朋遠雙手合十,“替哥們保密。別出去亂說呀。拜托了。”
楊光兩手向兩側一攤,“亂說什麽呀?我還什麽都不知道呢。”
廖朋遠拉著楊光一起坐到了一處雜物堆上。
“想知道什麽?想知道我為什麽賣甜瓜?”
“是啊,惡作劇?記者賣甜瓜?”
“哪有那心情啊。手頭太緊,就是想弄倆錢花花。”廖朋遠坦率道來,“老婆病得已經不行了,還住在醫院裏。家裏還有一個老媽,再加上一個三歲多的孩子,隻有我和老媽的收入,錢不夠花。你沒看我那麽敬業嗎?星期六星期天都不休息,整天出去采訪,就是為了多寫幾篇新聞稿,多賺點兒錢唄。”
“廖哥,這不是真實的你。”楊光頗為疑惑,“你這說哪去了?你的敬業精神和賺錢是兩回事啊。”
“不不不,不是自謙,完全是真實的。有一位哲人曾經說過,年輕人當你連吃飯問題都沒有解決好之前,重要的是要讓自己的口袋裏多積攢下一點兒錢。這本身就是告誡我的,盡管我已不再年輕。”
“廖哥,真沒有想到,你怎麽會是這樣啊?”
“我怎麽就不可以是這樣呢?”
2
譚紅自從接受了滕超醫生的委托,格外關注起尋找小虎眼角膜移植的機會。可是她與上官還從來就沒有見上一麵。
上官接到了滕超醫生的電話,約好了讓上官去市中心醫院等著他。他將在醫院裏與上官見麵。
滕超之所以約上官在中心醫院會麵,是因為譚紅醫生的辦公室就設在那家醫院裏。
一輛轎車停在中心醫院門口的停車場上。上官坐在轎車裏撥通了手機,“滕主任,我是上官。你到了嗎?”
“我到了,我早就趕過來了,正在中心醫院的大廳裏。”
“我也到了,我馬上過去。”
上官走進了醫院大廳,醫院大廳裏不斷地有人進進出出。滕超站在大廳的一側,正瞧著大門的方向。上官看到滕超站在那裏,正注視著自己,她邊走邊朝滕超打著招呼。滕超迎上前去,兩個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謝謝你,謝謝你,滕主任。”上官邊握手邊說道,“不管事情行與不行,我都從內心感激你。真的,非常感激你。”
“不客氣,不客氣。如果能行,那也是孩子的造化,是你的福分。我就是多操點兒心而已。”
“咱們去哪兒與譚紅見麵?”
“她已經特意在這裏等著我們了。我打電話問問去哪裏找她。”
滕超撥通了手機,“譚醫生嗎?我們已經到了,正在醫院大廳裏。”
“你們就在大廳裏等著我吧。”譚紅在電話中說道。
滕超掛斷了電話。
上官主動問道:“我怎麽稱呼人家呀?總不能直呼其名吧?”
“就叫她譚醫生就行。她本來就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外科醫生。前些年由於她的善良和熱心,被市紅十字會相中,她便開始做起了這項工作。”
“這項工作比做外科醫生艱難得多吧?”上官問道。
“當然。辛苦多了。”滕超不厭其煩地解說道,“還不一定被人理解。可是她願意幹啊。我多少年前就認識她,人不錯。自從她幹上了這一行,我和她接觸得少了。她現在整天都是風風火火的。原來所學的專業,成了她現在工作的基礎。我看她基本上成為社會活動家了,整天做別人的工作。醫院在這裏為她提供了一間辦公室。做這項工作是相當有學問的。我之所以不直接帶著你去她的辦公室麵見她,就是不希望突然打擾她,怕她正在和患者家屬交談什麽,我們突然闖進去不方便。”
譚紅從遠處快步走來。
滕超分別將譚醫生和上官介紹給了對方。
上官與譚紅醫生的手握在了一起。
“譚醫生,麻煩你了。你看我們找個什麽地方談一談?”上官說道。
“開車來的嗎?”譚紅問道。
“開車來的。”
“走吧,我們一起去車上坐坐,簡單說說情況就可以了。”
“出去吃點兒飯吧。”上官提議。
“是啊,一起出去吃點兒飯吧,邊吃邊聊。”滕超說道。
“不用不用。”譚紅堅決拒絕,“肯定不用。成與不成,不在這頓飯上,如果成功了,你再請我吃飯,我埋單都行。”
“那就按照譚醫生說的辦吧。”
“說真的,一會兒還得去機場接我女兒。”譚紅邊走邊說道,“我女兒出差,今天從外地回來,讓我去接她。”
三個人一起坐進了上官的轎車裏。
“上官主任,那個孩子的情況我就不多說了。”譚紅開門見山,“關鍵是孩子家長的態度。孩子的爸爸比較開明,媽媽的態度也還可以,她也同意了。這已經非常不容易了。我想當麵確認一下你的態度。如果沒有什麽問題,你把聯係方式給我留下,如果有事我隨時和你聯係。關於移植手術的技術問題,不論是這家中心醫院,還是滕超主任所在的人民醫院都能做。”
“謝謝你,譚醫生。我替我兒子謝謝你。這太不容易了。”盡管譚紅談吐有度,上官還是興奮極了。
“你先不用這樣激動,手術做了,那才是真正需要激動的時候。我幹這一行已經有幾年了。成功對接的範例已經不少了,可是失敗得更多。我不是指手術技術上的失敗,而是指最終反悔的。”
“是這樣啊?”
“是這樣。即使是這樣,這工作我們也得做,不然,就一點兒希望都沒有。剛才我還看到過孩子的爸爸,我特意與他示意了一下,是笑也不合適,哭也不合適。你笑的話,人家是笑不出來的。你哭喪個臉,又像是人家欠你什麽。我還得讓人家知道我始終沒有忘記家屬答應過的事情。”
“這太難為你了。”
“沒有辦法,幹這一行的,就這麽難。不過一旦經過努力,哪怕是獲得一次成功,都會讓自己多出一份成就感。有時候會遠遠超出我做醫生時的成就感。”
“上次譚醫生就對我說過,幹她這個工作的,一方麵是在等待死亡,一方麵又是在盼望新生。這本身就是對她心理的考驗。”
上官點了點頭。
3
柳男以一身刻意準備的記者行頭出現在江邊堤岸的人行步道上。
電視劇的拍攝現場就設在這裏。
柳男和歐陽,還有成好分別坐在不遠處的折疊椅上。三個人散淡地坐在那裏,觀看導演正在給另外兩個演員說戲。現場周圍站滿了圍觀的人。
“今天主要是請我們來現場看看氣氛。等到我們上場時,也好心裏有數。”成好解釋道。
“這也沒有什麽,就和我平時做記者一樣,應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唄。”柳男說道。
“應該怎麽做呀?應該吻呀?你的戲雖然不算多,但在角色中,主要是感情戲。你以為那麽容易啊?”
柳男開誠布公,“我主要對吻戲感興趣,到時候,我肯定會很投入的。”
成好笑了,“可我害怕呀!”
柳男見縫插針,“那就幹脆倒給歐陽演。她肯定比你強。”
“你不會是在打歐陽的主意吧?”成好瞥了柳男一眼。
“說哪去了?打什麽歐陽的主意啊?不就是一個群眾角色嗎?誰演不行啊,有什麽了不起的呀?我好不容易梳理好的頭發,讓你全搞亂了。”
“你看你這個鬼頭型啊,還來演戲呀?真讓人笑話死了。這哪是什麽記者呀,純粹是一個街頭小混混的形象。”
歐陽側過臉去打量了一番,“是啊,你說你這是怎麽搞的呀,怎麽會是這麽一個形象啊。”
柳男拿出身上攜帶的小鏡,攏了一下頭發,對著鏡子看了起來,“不好嗎?是有點兒不理想,可是也沒有你們說得那麽嚴重吧?昨天晚上,我特意去理發,理了一半時發現有點兒醜,我說怎麽理成了這樣?理發師說還沒理完呢,理完就好了。可理完之後,我還是不太滿意。理發師看著也笑了,說確實是有點兒糾結,不知道是人長得醜呢,還是發型醜?他尋思了半天,最後說算了吧,不要錢了。”
歐陽與成好同時笑了起來。
“那你這樣就饒了他?”歐陽笑著問道。
“我沒算完,”柳男表情嚴肅,“我又和他討價還價,他終於答應下次再給我免費理一次。”
歐陽與成好又一次笑了起來。
“柳男啊,你很大度啊,看來你是真夠男人的!”歐陽不無譏諷。
“頭掉了,你可以讓人家償命。頭發掉了,你不也隻能讓人家賠點錢嗎?”柳男依然是振振有詞。
歐陽與成好又一次笑了起來。
“代溝,絕對的代溝。”歐陽說道,“那天我在家裏吃飯時,和我媽媽突然說到了唱歌的話題。我扭頭問我爸爸,‘爸,你覺得**台怎麽樣?’你猜我爸爸怎麽回答,他說沒喝過。我媽那個笑啊。最後差不多給我爸笑惱了。我爸爸放下筷子抬腿走了。”
“看來我們哥倆打一壺酒,準能喝到一起去呀。”柳男邊說邊笑,開心地笑著。
“去你的。你和誰是哥倆呀?”歐陽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副導演走了過來,他名叫雷克,雷克目視著歐陽,“感覺怎麽樣?不會緊張吧?”
歐陽看了看成好和柳男,又轉過頭來對雷克鄭重地聲明:“我是來作陪的。”
雷克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歐陽,又看了看成好。
柳男指了指成好,“哦,她是演員甲,”他又指了指歐陽,“她是演員乙。”
“哦,你們這麽負責任啊?那好,今天順便在室外感受一下鏡頭,拍攝那天是在室內,你們都試試。看看誰的鏡頭感好,就讓誰上。”
成好目瞪口呆,半天才反應了過來,“導演,肯定是我的鏡頭感好了,我都在鏡子麵前試過好多次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那還要看兩個人現場的配合怎麽樣啊?”雷克笑著說道。
“導演,我有感覺,我肯定有感覺。”成好刻意強調。
“那我不一定有感覺呀?”柳男開心地笑著,顯然是別有用心。
4
陶李推門快速走進了上官辦公室,看到上官正翻看報紙。上官抬頭看著陶李,“陶李,怎麽這麽急啊,有事?”
“上官姐,”陶李說道,“我剛才接到王東的電話,他焦急地告訴我說,金琪的情緒特別不好,一直在鬧騰。”
“為什麽?她心理狀態不一直挺好的嗎?怎麽會突然這樣?”
“不知道為什麽?王東說她根本就不讓王東守在她的身邊,總是大吵大叫的。連醫護人員的話也聽不進去了。王東沒有辦法,又怕總打擾你,就把電話打給了我。希望我去醫院看看她。”
上官站了起來,“走,馬上去醫院。”
轎車停在醫院停車場裏,上官與陶李迅速走下車來,快步向醫院大門裏走去。
王東在重症監護室門外的走廊裏不停地踱步。上官與陶李快步向王東走來。王東迎上前去,“上官主任,你們來了。”
“怎麽回事?情緒為什麽會波動得這麽大?”上官直入主題。
“這些天來,她的睡眠一直很少,白天晚上兩眼總是盯著天花板,可能是想到了什麽,是不是想到了未來的生活?”王東分析道。
“想什麽未來的生活呀?眼下的當務之急是保住性命。現在還沒有完全闖過清創關感染關呢。想那麽多,不是自尋煩惱嗎?”
“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把情況和醫生說了。醫生給她用了一點兒鎮靜藥,效果也不是太好。”
“她現在是醒著還是睡著了?”
“現在是醒著的,我也不太敢朝前。她一見到我,情緒就越發不好。”
陶李插話道:“你惹著她了?”
“怎麽可能呢?”王東說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怎麽可能呢?”
上官說道:“和我們一起進去看看她。”
“你們去吧,去和她聊一聊,勸勸她。”王東明確表示,“我就不進去了,我不想激怒她。”
“激怒她?怎麽會呢?”上官有些疑惑。
“她讓我滾,她說再也不想見到我了。”王東情緒低落。
“這到底是怎麽了?唉,是不是她的心理真的發生了變化,她擔心會連累你?”上官說道。
“不知道。”
“走,進去看看。”
一名男醫生走了過來,他手裏正拿著一個藥瓶,“你這個做丈夫的也太粗心了。這是在她的枕頭下發現的安眠藥。這幾天給她的安眠藥,她根本就沒有吃,都積攢起來了。”
王東把藥接了過來,“她會不會是有別的想法啊?”
陶李搶先答道:“自殺。她肯定是想自殺。”
陶李轉身向病房裏走去,上官也跟著走進了病房。
監護室內,護理員站在金琪身邊,床邊上站著一名護士。陶李與上官走到病床前。
金琪躺在病**,看了看眼前的來人,“你們又跑來幹什麽?”
陶李態度嚴肅,“想來給你送行啊,不然怕見不到你了。”
上官突然打斷了陶李的話,“陶李,怎麽說話呢?”
“虧你想得出,”陶李指責的目光移向金琪,“還想到了自殺,後悔了是吧?多少人在關心著你,多少人在關注著你,還有多少人在愛著你。既然做了,做得那麽驚天動地,幹嘛要死啊?你如果死了,你讓那兩個獲救孩子的家長怎麽活?讓他們怎麽想?他們的孩子得救了,你的孩子卻失去了媽媽。這都是什麽事啊?你既然付出了這樣的代價,就必須承受得了失去雙腿的精神壓力,這是必須的。”
“陶李小聲一點兒,慢慢地說,好好說話。”上官提醒陶李。
陶李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上官在說什麽,她繼續麵對著金琪,態度依然嚴肅,“你看你把王東折騰成什麽樣子了,出事之前到出事之後,我全部都目睹了。你還想把他折騰到什麽程度,才能算完事啊?”
陶李突然哭了起來,金琪仿佛被陶李感染著,她也哭了,“我不想再折騰他了。”
“那你以為你這樣做就會讓他心理安寧嗎?”
金琪失聲痛哭。
王東將上官和陶李送到了醫院大門外。
“王東,”上官說道,“你應該知道她的精神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波折吧?”
“她肯定不是為自己的行為後悔,而是因為那天我提出要和她複婚的事。”王東低頭說道。
上官和陶李吃驚地相互注視著對方,陶李突然將目光移向了王東,“你已經和她提出了複婚?”
王東輕輕地點了點頭。
“想好了?”
王東又一次認真地點了點頭。
5
那天朱大可在報社的大廳裏接受了孫世林老爸重重的一手杖,這讓朱大可很是委屈。盡管他曾經有過思想準備,曾經擔心過自己的行為會讓自己卷入意外的麻煩之中,他小心加小心,可還是惹上了麻煩。
可是,正是這一手杖,卻意外地激活了朱大可的情緒,他重新想到了黃坤,想到再主動地與他見上一麵。這已經不僅僅是為了孫世林,也不僅僅是為了黃坤本人,也是為了他朱大可自己,為了能將自己洗刷清白。
他主動打電話將黃坤約到了公園裏。
公園裏有人散步或者邊走邊聊天,也有人在遠處打拳或者舞劍鍛煉身體。朱大可與黃坤並排坐在公園一角的長椅上。
“我把你請出來,還真不容易呀。”朱大可說道,“我給你打過那麽多次電話,你都不接。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你自己算是擺脫出來了。可是做人不能像你這麽做的啊。我再三叮囑過你,不要再把我扯進去,不要再把我扯進去。結果你還是把我扯進去了。有了麻煩之後,你甚至連我的電話都不接了。我說黃先生,有你這樣做人的嗎?”
黃坤一言不發。
“我當初是在你的再三央求之下,才答應幫你這個忙的。”朱大可繼續說道,“可是你太自私了。真是可憐之人,也有可恨之處。”
“他們去找你,那是他們的事。”黃坤說道。
“你的事!當然是你的事。原本就是因為你,才惹出了這樣的麻煩。最初是你惹的麻煩,後來也是你惹的麻煩。如果你不為了把你自己摘出來,不把我們在錄像中的再次發現直接告訴他們,怎麽會有後邊這麽多的麻煩呢?”
“對不起。”
朱大可更加嚴肅,“一句對不起,就不了了之了?我怎麽辦啊?我在孫老爺子的眼裏就是一個缺德少教之人。他在報社這一鬧騰,報社的同事們怎麽看我,我還不知道呢。我現在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
“我如果不把新的發現如實說出來,那我也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黃坤為自己辯解道。
朱大可打斷了黃坤的話,“所以,你就不管不顧地傷害我是吧?那是你的問題,你原本就應該承擔因為你的發現而引發的後果。這件事與我有什麽相幹?我告訴你,我完全是被逼上梁山的。其實,我並不想去學英雄,做好事,我更不想去傷害別人。就算是那個老爺子真的打我幾手杖,我都不會過分地追究什麽。可是你知道嗎,一個快八十歲的老爺子,聽說又是糖尿病,又是高血壓的,如果那天真的在我們報社弄出個好歹來,我這後半輩子應該怎樣譴責自己呀?”
“不是沒出事嗎?”
“你說得倒輕鬆啊。那老爺子說了,他還會來,他還要來見我們報社領導。見我們領導倒沒有什麽,就是麻煩點兒。可是他非要讓我補償他兒子與兒媳離婚的損失,你說這都哪跟哪呀?”
“走吧,我請你喝杯酒。”黃坤拉起朱大可就要走,朱大可擺脫了黃坤的拉扯,“我老遠地把你找來,就是為了讓你請我喝頓酒啊?我幾輩子沒喝過酒了?”
“那你說怎麽辦?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也沒有想到他老爺子知道這件事之後,還會做出那麽過激的事情來。”
朱大可和黃坤在公園裏並排散起步來。
“看來這缺德的罵名咱們跑不掉了。”黃坤說道。
“但你怎麽也不能讓我跟著你一起背負這缺德的罵名吧?”
“我說朱老弟呀,你就行了吧。這件事不僅僅是你上火,也夠我上火的了。不然,我怎麽說什麽也不想再接你的電話呢?我就是想把它化解在無形之中。”
朱大可突然笑了,“你知道我為什麽笑嗎?我突然想到了諸葛亮的那句名言,看來那也是對我的一種告誡,近君子,而遠小人。”
“你說我是小人?”
“你至少不算一個大人。至少我的麻煩是你給我惹出來的。”
“看來,我得認了。”
“當然。你必須和老爺子說明白,我是被逼上梁山的。這是我的要求。”
“我知道,你是需要我給你證明你是個君子。”
“我本來就沒有小人過嘛。”
6
自從那天那個高考落榜的女孩兒林小華來找過陶李之後,陶李就幾次在電話中與她的爸爸聊過。陶李試圖說服林小華的爸爸能夠原諒自己的女兒,給自己的女兒一個重新參加高考的機會。陶李還明確表示,如果有機會她會去家裏看他們父女倆。
陶李接到了林小華的電話,她在電話中希望陶李馬上去她家一趟。
一輛出租車停在了一棟老舊住宅樓的門前。陶李從車上下來,出租車迅速離去。陶李站在原地,撥通了手機,手機裏傳來了林小華的聲音,“陶記者,你來了。”
“林小華,是我。我是按照約定好的時間來的,我已經在你家樓下了。”陶李說道。
“我馬上出去。”
林小華從樓道裏走出了門洞,“我沒有想到你真的會來。”
“怎麽會不來呢?我答應過你呀。哭什麽?我不是來了嘛。”
陶李跟著林小華走進了他們父女承租的出租屋。出租屋裏簡單整潔。
林小華的爸爸名叫林大年,此刻,他正躺在靠近窗邊的**,大口地喘著粗氣,“坐吧,坐吧。”
陶李坐了下來。
林小華遞過一杯水,“我家隻有白開水。”
陶李接過水杯又放到了身邊,“叔叔,你怎麽會這麽喘啊?是什麽病啊?”
林小華搶著說道:“我爸爸的身體原來還算是挺好的,是這些天來讓我氣的,讓我氣病了。”
“讓你氣病了?”
“是讓我氣病的。”
“就是因為錯失了考上大學的機會?”陶李不解。
林小華注視著爸爸,一言不發。
陶李的目光移向了林小華的爸爸,“您這氣喘的毛病原來沒有嗎?”
林小華搶著答道:“沒有。肯定沒有。”
“那怎麽會這麽嚴重呢?”
“發燒好多天了,我讓他去醫院,他說什麽也不去,就在家裏吃一點兒退燒藥,溫度也降不下來。”依然是林小華答道。
“家中有體溫計嗎?”
“剛量過沒有多久,三十九度五。”林小華說道,“幾天了,差不多都是這個溫度。”
“以前真的沒有氣喘的毛病?”
“沒有。肯定沒有。”
“以往感冒時也不氣喘?”
林大年終於自己答道:“不氣喘。肯定不氣喘。這次也不知道怎麽了,燒也退不下去,又添了氣喘的毛病。這什麽也幹了了。”
陶李越發覺得有問題,“這不對勁呀,馬上去醫院吧,會不會是肺燒出了毛病?”
“不去不去。”林大年執意拒絕。
林小華插話道:“他一直就是這樣,他擔心花錢。”
“可是病卻不能不治啊,如果真的燒出了大毛病,這錢花得就更多了。走,我和你女兒一起陪著你去醫院。必須馬上去醫院。”陶李近乎命令道。
“再靠一靠會好的。不去,肯定不去。”林大年依然堅持自己的意見。
“你想過沒有,如果你有個好歹,你女兒怎麽辦呀?”
林大年眼睛潮濕了。
“快給你爸爸準備準備。”
幾分鍾後,陶李站在馬路邊上,林小華扶著她的爸爸站在陶李跟前。遠處一輛出租車行駛了過來。陶李揮起右手,出租車停在陶李跟前。陶李打開後邊的車門。林小華把爸爸扶進車裏,自己也坐了進去。陶李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
出租車向前駛去,沒過多久就停在了醫院大門外。
林小華將二十元錢遞給司機。
“我交過了。”陶李說道。
“你……”
“快扶你爸爸下車吧。”
此刻,出租車司機仿佛發現了什麽,他回過頭去,向車窗外望了望,又轉過頭來,向陶李問道:“有病的這個人是幹什麽的?”
“什麽意思?你認識他?”陶李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此刻,陶李並不知道這個名叫李大車的司機確實曾經與林大年有過一麵之緣。
李大車斷然答道:“不認識。”
陶李走下車去。
“能給我留一個聯係電話嗎?”李大車說道。
陶李小心翼翼,“你有什麽事呀?”
“也許會有事找你,但說不準。”
7
上官站在報社電腦室裏,楊光走了過來,走到了上官跟前。
“那天你去采訪過‘甜瓜哥’,怎麽沒見到你發稿子啊?”上官主動問起了此事。
楊光漫不經心,“不適合發稿。”
楊光馬上轉身向遠處走去。
“楊光,”上官喊住了他,“怎麽話沒說完就走了啊?你能不能把話說完呀?到底是怎麽回事?什麽叫不適合發稿?什麽原因能引發那麽多網友的關注啊?”
楊光停了下來,“就是一個老兄,家裏愛人有病,業餘時間賣點兒甜瓜,賺點兒錢給他愛人治病。大家很感動,就送給他一個綽號,叫‘甜瓜哥’。”
“問題是我今天還看到網友不斷地轉發這條微博呢。”
“上官主任,這件事真的不算什麽。這年頭,叫哥比較流行,如果明天我端著一個破飯碗上大街討飯,我是指必須是討飯啊,可不是指專門要錢的那種。我明天說不定也會成為‘討飯哥’呢。”
“我沒見過你這麽貧呀?你怎麽也有點兒像柳男了。我可沒有時間聽你貧嘴!”
“我可不是柳男,如果非要把我們兩個人往一起扯的話,那我與他也是有區別的。柳男是主動進攻型,我是消極防禦型。”楊光笑著說道。
“這麽說,你剛才這一頓貧嘴,還怪我了?”上官叮囑道,“你再盯盯看,我告訴你,可別給我漏新聞啊。”
楊光調侃地打了個立正,“是。”
楊光這才向外走去,走到陶李跟前,正好與陶李的目光相遇。陶李問道:“和上官主任聊什麽呢?嬉皮笑臉的,還聊了那麽長時間。”
楊光向陶李示意了一下,便一個人朝電腦室大門外走去。陶李馬上明白了楊光的意思,站起身來跟著楊光向外頭走去。
楊光與陶李坐在報社小會議室裏。
陶李小聲問道:“挺神秘的,又犯錯誤了?”
“犯什麽錯誤啊?你把我當成錯誤專業戶了。”楊光說道。
“那為什麽這麽神秘啊?”
楊光晃動著腦袋。
“說呀!到底怎麽回事呀?你急死我了。”
“其實,就算跟你,我也不應該說實話。”
“信不過就算了。”陶李站起身來馬上準備離開。
“你坐一會兒行不行?你總得容我考慮考慮怎麽說吧?”楊光還是想將陶李留下來。
陶李重新坐下來,“你準備召開新聞發布會呀?”
“你還別說,這還真算是一個重大新聞。”楊光表情嚴肅,“之所以不好開口,是因為我已經答應了廖朋遠,不把這件事說出去。剛才上官主任問我,我始終都在和她貧嘴,就是為了與她打遊擊。看來我是瞞不住她了。”
“廖朋遠怎麽了?”
“這幾天微博上流傳的那個‘甜瓜哥’,你知道是誰嗎?‘甜瓜哥’就是廖朋遠。”
“啊,怎麽會是他?他為什麽要去賣甜瓜?”
“這個人太與眾不同了,”楊光感歎道,“我認識他有幾年了,我對他的家庭情況都沒有一點兒了解。他家非常困難。他媽媽有退休金。他孩子、妻子都靠他和他老媽兩個人的收入生活。尤其他妻子長期有病,眼下已經不行了,需要錢,需要大量的錢延續她的生命。所以他才在下班後的這段時間裏,偷偷地臨時賣起了甜瓜。送給他‘甜瓜哥’綽號的是他的鄰居們。人們同情他,也敬佩他,才都去他的甜瓜攤上買甜瓜。”
陶李眼睛濕潤了。
楊光繼續說道:“那天我去他的甜瓜攤上采訪,才發現是他。買甜瓜的人,到那裏扔下個三五十元,甚至是上百元的,拿起一盒甜瓜就走,很感人。可是……”
楊光走到窗前,望著窗外。
陶李拿起一張紙巾遞給楊光。
楊光接過紙巾,“可是更讓我感動的是廖朋遠本人。我沒有想到,他的身上背負著這樣的負擔,卻從來不動聲色。這人活到這個份上,真算是有尊嚴。”
“別說了,別說了。你告訴我,他愛人得的是什麽病?”
“體內多發性結石引發的一係列病症,包括膽汁性肝硬化和低位膽道梗阻等,尤其肝硬化是致命的。怕是已經無力回天了。廖朋遠就是想多賺一點兒錢,延續她的生命。”
陶李慢慢地哽咽起來。
此刻,李春陽走了進來,正好看到了眼前的情景,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極了。
楊光剛想說什麽。
李春陽突然說道:“楊光,你是不是欺負陶李了?”
“不是不是,不是。”陶李連忙解釋。
“我告訴你楊光,你小子可不能欺負她啊。你要是敢欺負她,我肯定饒不了你。”李春陽大聲說道,“陶李這個女孩兒,誰不喜歡呀,如果她能等的話,等我兒子長大了,我一定讓他娶她。楊光,你如果不好好對待她,到時候可就沒有你的份了。”
陶李突然含著眼淚笑出聲來。
8
歐陽從報社辦公樓外走進報社大廳,直奔電梯。一名保安衝上前去大聲喊道:“歐陽,門口有人找。”
歐陽回頭望去,看到李奇從大廳沙發上站起來朝她走來。
歐陽吃驚地走上前去,“你怎麽來了?”
李奇同樣有些吃驚,“你爸爸沒給你打過電話呀?”
“沒有啊!沒給我打過電話。”
“是你爸爸讓我來找你的。”
歐陽指了指大廳裏的沙發,“走,那邊坐著說吧。”
兩個坐到了沙發上。
李奇拿出了一頁稿紙,遞到了歐陽麵前,“我們學校建校一百周年。準備舉辦一次校慶活動,想在報紙上打一個整版廣告。既想效果好一些,又想省一點兒錢,所以就來找你了。請你幫幫忙。文字上如果有什麽不妥之處,你幫助改一改。”
歐陽手拿稿紙看了起來,“你起草的?”
“是我起草的,你爸爸看過了。”
“那我還改什麽呀?盡是一些沒有用的客套話。”
“那就不改了。”李奇轉移了話題,“你忙嗎?”
“閑不住。”
“我聽你爸爸說,上次你當機立斷,救了一個正在自殺的女孩兒,還為她做了人工呼吸。這讓我很感動。”
“感動什麽?如果是你遇到了這種事,不會這樣做嗎?”
“會會會,當然會的。可是,可是我不會做人工呼吸呀。”
“我是說如果你會做人工呼吸的話。”
“那當然不會袖手旁觀。”李奇肯定地回答,“整天和孩子們打交道,與孩子們有感情。”
“這與孩子打不打交道有什麽關係?”歐陽注視著李奇,“你怎麽出汗了?”
“沒事沒事,這裏邊可能太熱了。”
“我爸爸還和你說了些什麽?”
“沒,再沒說什麽。平時都是我問一句,他說一句。尤其是牽扯到你,他更是小心謹慎。”
“你都問過我爸爸什麽呀?直接問我唄。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
李奇猶豫了半天,才慢慢張嘴問道:“你對我,對我就一點兒都不感興趣嗎?上次我們在筆會上見過麵之後,我可是對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啊。”
“是嘛,我怎麽不知道啊?”歐陽笑著。
柳男從大樓外走進了大廳,看到歐陽與李奇正坐在沙發上。他馬上聯想到了來人的身份。
“廣告的事,我們電話再聯係吧。”歐陽繼續對李奇說道。
“好,就交給你了,你怎麽定,我就怎麽服從。”李奇站了起來。
歐陽也站了起來,“辦妥了,我給你打電話。”
歐陽將李奇送到了大門外,她站在報社辦公樓前向李奇揮了揮手,李奇向遠處走去,又回過頭向歐陽揮手告別。
柳男從辦公大樓裏走了出來,走到歐陽身邊,小聲問道:“朋友啊,怎麽這麽熱情啊?”
“我怎麽從來就沒發現你對我這麽熱情過啊?”柳男一臉嚴肅。
歐陽麵帶笑容,“憑什麽呀?你是不是以為我欠你的呀?”
9
又是一天中午。
楊光與陶李在報社乒乓球室裏打乒乓球,正打得起勁時,楊光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通了手機,手機中傳來了上官的聲音:“楊光,你在哪呢。”
“打乒乓球呢。”
上官命令似的說道:“你馬上來我辦公室一趟。馬上。”
楊光掛斷了手機,走到了陶李跟前,“不打了。上官主任找我。可能有什麽急事。”
“會有突發新聞?”
“不大像。很可能是關於‘甜瓜哥’的事,她已經知道了。”
“都怪我,那天在小會議室裏,讓李春陽感覺出了不對勁,所以你才和他說出了真相。”
“不說行嗎?如果那天不說出真相,他還真以為我對你怎麽樣了。你看他那憐美之心。我要是個女的,非被她感動不可。”
“什麽時候了,你還顧得上開玩笑,還是想想怎麽應對吧。”
“幫我想想辦法。怎麽辦好?”
“如果她真的是為這件事找你,你就實話實說算了。這沒有什麽對不起廖朋遠的。知道了不說出來,我反倒覺得睡不著覺。我們既然能為社會上的讀者做這做那的,為什麽不能幫幫他呢?”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去算什麽呀?”
“走走走,算是特約嘉賓。”
陶李真的被楊光拉著一起去了上官的辦公室。兩人走進上官的辦公室時,上官與李春陽正麵對麵地站在辦公室中央談著什麽。
上官看到楊光和陶李走了進來,便馬上迎上前去,“楊光,‘甜瓜哥’的事,弄清楚了嗎?”
楊光看了看陶李,一言不發。
“你看我幹什麽?我也不是‘甜瓜哥’。”陶李說道。
正在此進,廖朋遠走了進來,“你們怎麽都在這裏啊?”
上官突然哭了,“廖朋遠,你怎麽會這樣做啊?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啊!”
“沒事沒事。你們這樣,就更讓我心裏不安了。”廖朋遠依然平靜,他突然將臉轉向了楊光,“楊光,你小子也太不夠哥們了。不是說好了嘛,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李春陽湊上前來,“是我沒有遵守與楊光的約定,把事情告訴上官主任了。你不要指責楊光。我想問你,你自己家裏都到了這種程度,上次給吳小勇捐款,為什麽一下子要捐五百元啊?你裝大款啊?”
“我總比那個孩子的家境好得多,我多寫幾篇稿子,也就賺回來了。”廖朋遠說道。
“你傻呀?像你說得那麽容易嗎?那你還去做什麽‘甜瓜哥’呀?”李春陽不管不顧地說道。
上官平靜了下來,向廖朋遠問道:“她還有多長時間?”
廖朋遠終於流下淚來,“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肯定是無力回天,隻能用藥物維持生命。我隻是想讓她多活幾天,哪怕是一個月,一個星期,一天也好。活一天,賺一天。”
“可是,我卻不理解你,”李春陽怨氣依然未消,“真的不理解你的做法。你為什麽要隱瞞得這樣深?大家都知道她患有肝硬化,可是已經發展到了今天這種地步,卻沒有任何人知道。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的關係不好,還是你另有別的考慮?”
上官嚴肅地看著李春陽,“春陽,說什麽呢?”
“她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廖朋遠心情沉重,“我真的已經努力了。我所能做的就是設法延長一下她的生命,長一些,再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