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夜妖

就像是來自遙遠國度的使者，又像是天使一般……焚曉眯起了眼睛，打算把來者的身姿看得更加清楚。然而沒過一會兒，對方就走到了僵持的兩人的麵前，輕輕地說道：“你不會下手的，對嗎？我知道你不會下手的。”

焚曉終於看清了對方的臉。那是一張上麵塗抹著詭異花紋、吊眼金睛的妖異麵孔，但是不得不說，在魔星人的審美觀中，那張臉既是十分別致，又長得十分俏麗。而焚曉也想起，自己見到過這張臉，並且這對他來說，是除亞當之外，非常熟悉的一位魔星人。

“你——！”

“莉莉絲。”她微微一笑，“我的名字是莉莉絲。”

“可是你——？”焚曉遲疑了一下，但是又明白了過來。至少現在他可以知道，來人對他們倆並沒有惡意——更準確地說，莉莉絲應該是來救亞當的。焚曉是如此猜測的，可能是因為恐慌和感情擾亂了他的心智，他的猜想並沒有被得到證實，他將兀自將自己的猜想帶入了話語中。“那麽，你的朋友到底是受了什麽傷害？”他看向了閉著眼睛的亞當。

“魔神在他的大腦中植入了一塊控製芯片。”莉莉絲輕聲說道，“你也看到了他剛才的表現，可以知道芯片是最近才被安裝進去的。因為芯片發揮出它的最大功效的時刻，就是被剛剛安裝下去的那一段時間。

“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麽芯片自己這麽接觸了功效……按理說離效力喪失一點兒——僅僅是一點兒——的時間也還有很多……莫非——？”她自言自語著，又看向了焚曉。“莫非是你剛才的舉動喚回了他腦海中深存的良知？”

焚曉不置可否，他也不敢肯定是不是這樣，但至少他知道：僅存的控製芯片的效力已經馬上就要消失了。

“防止他再犯的話，就要斷絕根源。”莉莉絲說著，俯身湊近了亞當，用雙手捧起了他的臉，輕聲呼喚著他的名字。

“亞當……亞當……”

亞當此時站立於一片混沌之中，全身**，身上到處布滿了傷疤。他聽到了那熟悉的呼喊聲，轉頭向四處看去，可是四周依然是一片混沌，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亞當……”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這次它清晰了許多。亞當清楚地看見，無盡的黑暗中出現了一絲光明。他奮力朝著那道光走去，可是身體卻沉重了許多，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明明自己想要走動，可是大腦的指令似乎就是到不了腿部。

他想尋求幫助，他看到了混沌中又出現了一樣新的東西：這是比黑暗更加黑暗的一塊磁片，不知道是幹什麽用的，但是亞當第一眼看到它，就深深地厭惡它，想要遠離它。

“不……救救我……”

亞當痛苦地哀嚎著。想要奔跑。卻無法奔跑。身後的磁片突然開始有了動作，仿佛亞當的行動力都被它吸走了一樣。

“誰來……救救我……”

磁片離亞當越來越近。

“你會沒事的。想想美好的事情——想想過去那些美好的事情。”

那個溫柔又讓人心生堅定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美好的事情？”亞當喃喃道，開始在大腦中搜索了起來。是的。他仿佛已經看到了。仿佛自己就在一輛疾駛的列車上，列車的終點站就是他生命的盡頭。但是他卻堅信，自己有讓列車往回開的能力。他抿著嘴唇，打開了列車的電視屏幕——沒有任何遙控器，他隻是這麽想著，電視就被打開了。

列車突破了混沌，外麵是一片黃昏時的淒涼景象。

“美好的事情……”

那個聲音在腦海中深深地刻下了。因為有了列車，身後的磁片似乎放慢了腳步。亞當緊盯著電視屏幕，發現裏麵演繹著的正是自己——自己、家人、朋友。

她雙手抱著一個孩子，“這孩子將來會幹成大事的，相信我，他絕對可以。”

亞當微笑著看著她。“為什麽你就這麽肯定呢？”

“他有著一股神奇的力量，就像連初生的黎明也可以焚燒一般……”

“給他取個名字吧。”

“呃……‘焚曉’怎麽樣？”

“我覺得不是很好……太悲情了”亞當喃喃道，突然看見電視那頭有人在注意著自己，便默不作聲了。

亞當感到一陣眩暈，列車突然調轉了方向，往回急衝。磁片來不及停下腳步，兩者相撞，吃虧的自然是輕薄的那一方，發出了響亮的一聲轟鳴。

仿佛是腦海中有什麽東西破碎了一樣，亞當感到頭疼欲裂，睜開了眼睛。眼前的是一張熟悉到無以複加的麵孔。她正凝神注視著她。

“呃……莉莉絲……啊！”他突然大叫一聲，隨即發現自己腹部的那個傷口又開始流血了。

“抱歉，是我幹的。”一旁的焚曉默默地舉起了手，滿懷歉意地說。“那時候你就像癲狂了一樣……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沒關係，我相信你。”亞當笑了一下，不過看起來很無力。

“焚曉，”女魔獸突然轉過臉，將那股奇異的花紋對準了焚曉：“迪厄斯他們在離你這裏不遠的地方戰鬥，去助戰吧。”

“是嗎……他們還沒打完，”焚曉定了定神，想起自己原本就是要去助陣的，結果被控製的亞當襲擊了他，讓他一下子慌了神，忘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而現在莉莉絲重提了這件事，他反而沒有那麽願意了。“我還以為他們的戰鬥已經結束了。”他掏出碎片，這才發現大腿的褲口內側已經破了一個洞。——是在戰鬥中破損的嗎？還是說，是因為碎片一直在灼燙，以至於燒壞了他的褲子？

“我累了。”焚曉輕聲說道，仿佛這個答案已經在他腦海中徘徊了好久，此時脫口而出。他不明白這算不算是拒絕，但如果是橋賢的話，一定又會認為他臨陣脫逃了吧。他努力使自己不去想焚曉在戰鬥結束後遇見自己，會以什麽樣的臉看他。

“這次的魔獸名叫幽怨。”莉莉絲說，注視著焚曉的眼睛，“他有著絲毫不遜色於七大護法的實力。而且，他如果使出全部力量，噴射出的孽火足以熔化地表；他所噴射出的毒氣也足以讓人斃命。聽我說，瑪茲，如果你不去——”

“我去。”

亞當就像是剛被烈火焚燒一般的聲音傳了過來，沙啞而有氣無力。一時間，兩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是誰發出了聲音，莉莉絲頓了頓，立刻說道：“不！你現在需要需要……聽我的……”

“這是我種下的罪孽，由我來解決。”亞當堅定地說，“魔神利用了我，就是想讓我阻擋他們聚在一起，淨化魔獸。如果我現在不去挽回這一切的話，那些守護者——迪厄斯——”

“好吧，好吧，”莉莉絲歎了口氣，像是放棄了一樣。“隨你去做吧。但是聽著，不僅要救下他們，而且你自己也要活著回來。”

“那是當然。”亞當微笑著說，重新化為魔獸形態，飛奔而去，融入到了夜色之中——不過這一次焚曉可以肯定，亞當現在的行動完全是憑借自己的意誌去做的。

亞當消失在了黎明的街頭中，但是焚曉和魔獸並沒有離開。“我們打了一個通宵，是嗎？”焚曉冷不防地冒出了一句。

“隨你怎麽說。”莉莉絲淡淡地說，“你最好去一下。”

焚曉沒有回話，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像是要抒發這幾年積聚的怨念一樣。突然間可以發現，這名火星守護者的臉上又多出了幾道皺紋。他快步走向倒在一旁的摩托車，將它扶了起來，發動之後也離開了這裏；雖然這些動作看起來很輕快，但是分明可以發覺隱藏在他刻意掩藏起來的內心的疲倦。

黎火噬空，旭日東升。此時黑夜已經過去，但是莉莉絲卻似乎更加孤單了。不知道是初生的陽光照亮了她漆黑的影子，還是因為其他兩人都各奔東西，離她而去，此時她內心的孤寂，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

女魔獸抬頭看了看天空，像血一樣的蒼穹籠罩了她，沐浴在陽光之下。莉莉絲微閉雙眼，變成了人類的樣子。

橋賢雖然在一瞬間情義爆發，但是這微薄的力量僅僅隻是提升了一點，完全不足以抵抗幽怨魔獸。

兩隻金色的鳳凰展翅高飛，圍繞於他們之間如地獄使者般的惡魔。天使振翅，但是像黑暗出賣了靈魂的魔鬼並不以為然，依舊我行我素，向前緩步移動。嗜血的太陽近在眼前，找得兩人睜不開眼睛；這是秀然第一次覺得太陽阻礙了自己，而在不久前，他還擔心如果沒有太陽，那麽此時自己身上穿著的鎧甲不會出現。

堅勝疲勞過度，在不斷與魔獸的周旋中終於敗下陣來；奄奄一息之時，已無還手之力，隻能任由幽怨宰割，好在飛翼傑普特救下了她。而銀夏，雖然已經休息了足夠的時間，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此時自己還沒有飛翼形態，如果兀然衝上去殺敵，隻會給敵人一個斬殺自己的機會，所以一直待在了安全的地方——換言之，現在真正戰鬥的，隻有秀然和橋賢兩人。

此時太陽又從東方升了起來，表示著他們進行了有史以來持續時間最長的一次戰鬥。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足足戰鬥了三個小時——或更多——如果換做是平常的自己，可能現在早已精疲力盡了吧。但是橋賢和秀然此時並沒有這種感覺，殺意麻痹了他們的神經，強大的敵人讓他們不得不繼續浴血戰鬥下去，因為他們知道這次的戰鬥，不知你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