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灰無
銀夏的腦中一直在思考著海瀾離開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克服心魔吧……我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看明白了……所以我才會有這種覺悟；然後……我相信你也能夠做到的。不要害怕，不要怯懦，一直往前走，僅此而已。”
冰雨的風暴席卷而來，雖然撐著傘，但銀夏還是隨便衝到了一家小店中去避雨。進去之後他才發現，店裏麵幾乎都是擠著畢業的人們。老板雖然看起來挺和藹的，但小店也承受不了這麽多人。
“這位先生，請問你要點什麽？”突然一個聲音傳來。
“我來躲雨。”銀夏心不在焉地說，突然意識到這樣說不好，立刻改口：“啊——我的意思是——有菜單嗎？”
“哦，我們這裏有蝦餃套餐和餛飩套餐，還有各種麵套餐，您要哪種？”服務員說道。
這菜名怎麽那麽耳熟……銀夏正疑惑間，看到了店裏的招牌，霎時間明白了——當時他剛剛回到地球的時候，曾經和大學的校友們一起在這裏聚會過。那怪會有這種莫名的熟悉感，他暗自想道。
“那個……給我來一份蓋澆飯，最普通的就好。”他說。
服務員的臉霎時間黑了，銀夏這才發現自己剛剛根本沒有好好聽他說話。“我們這裏沒有蓋澆飯。”對方語氣淡漠地說，銀夏愣了一會兒，“那就隨便吧。”
“那就水晶蝦餃，大份，可以嗎？”服務員確認道，銀夏點了點頭。反正他來這裏是避雨的，給餐館一點麵子就吃點東西吧——不過他強烈懷疑服務員給自己要了一份最貴的。
由於店裏顧客因為下雨而一下子爆滿，所以銀夏猜測準備起來也會要寫時間的吧。他靠在窗口，看著外麵的雨景。雨水劃過窗戶，雨滴晶瑩剔透，構成了柔美的圖畫。
看著窗外的雨，銀夏思考了起來。海瀾讓自己不要這麽軟弱，他也想啊……可是在經曆這麽多事情後，任誰都無法做到吧。他覺得海瀾未免有些不解人情，可是她說得沒錯——海瀾確實已經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可是到現在，銀夏都沒有明白。
他為什麽不敢去麵對潘多拉呢？是因為恐懼嗎？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克服恐懼……但是，去與魔神戰鬥的話，恐怕是有去無回，甚至可以說是必死無疑。因此他才不敢麵對潘多拉……可真的是因為這樣的理由嗎？他懷疑地問自己，是不是還有其他因素在裏麵呢？
潘多拉和色欲是同一類人，她們都是自己懼怕的對象……可為什麽他能夠克服對惡語的恐懼，卻無法克服對潘多拉的恐懼呢？他這麽想著，猛然意識到自己很可能從沒有克服對色欲的恐懼——當時隻是一時間反殺了她，但真正的恐懼早就已經根深蒂固地植入在了心中。
就在他這麽想著的時候，服務員將菜端了上來——他果然沒猜錯，一看見套餐的陣勢，就知道價格不菲。他將托盤拉過來，低著頭一言不發地開始吃飯。
上次來這裏聚餐的時候他沒有好好嚐過這裏的菜色，不過味道還是不錯的。但是現在，他發現自己嚐不出任何味道。
他真的在害怕嗎？若是如此，在害怕些什麽？
他茫然地看著窗外，無法得出答案。
***
街上的人們都匆匆避雨去了，但秀然還在緩步向前行走，王隊的聲音久久縈繞於他的腦海中：“你沒事吧？新聞上說黑金的鎧甲人被完敗了啊！”
他沒事。他暗自想道，但真要這樣就好了——不過現在，他確實擁有了比以前更加強大的力量。他將手伸進懷中，聖陽的核心碎片就在那裏。有了聖陽的力量，他的力量又比先前提高了一個檔次。
他要遵守和王隊的約定，打倒潘多拉……就算可能性不大，但他都要去嚐試。這樣想著，他在雨中穿行——本來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不到潘多拉的情況下還能去哪裏，但在和王隊談過話之後他就明白了。即使自己的力量再怎麽強大，這次一去，活著回來的可能也依然很小……所以，還是趁這個時候和所有的朋友好好道別一番吧。
但話雖如此，銀夏不再自己身邊，海瀾也不見身影，他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剩下的朋友。難道自己身邊一直都如此缺少朋友嗎？今天是他第一次考慮這個問題。可能吧……這些年來他一直埋首於戰鬥，忽略了友情的重要性。他明明和橋賢說過那樣的話，可到頭來自己卻無法做到……
但既然無法和朋友們交談，和朋友的朋友交談也好。他這麽想著，但卻又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深入朋友們的生活，根本不知道他們的朋友是哪些。
這是報應吧……他苦笑著想，友情啊親情啊什麽的，他從來沒有重視過。在他的世界裏，全是背叛與欺騙，結果現在報應來到了。他從來沒有真正想過死亡，可是死亡現在離他這麽近……而且這次，他是已經有了必死的覺悟。
當時在前往魔星的前夜，焚曉就已經告訴他們，此行有去無回，讓他們做好覺悟——可那時候他並沒有這麽想。結果直到現在，親友們一個接一個離開自己，他才頭一次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
人們避雨匆匆疾行，心頭被烏雲籠罩，不知不覺間他就漫步到了一座校園旁。他看到校園門口的牌匾，南宮大學。這裏是堅勝的學校嗎？他想，門口沒有看守，他便走了進去。
冬天的校園中人煙稀少，落葉遍地，枝頭被白霜覆蓋，隱約能夠聽見教師裏的學生傳出的聲音。
秀然向教學樓走去。依舊沒有人來阻攔他。他全身都濕透了，站在房子的簷下，為自己擋雨。與他最靠近的教室中傳出了老師訓導學生的聲音。
“你們今天是怎麽了？個個都垂頭喪氣的，有誰欠你們錢了嗎？”那老師大聲說道，“嗯？最近都是怎麽了？沒有幹勁，給我打起精神振作起來啊！”
秀然的腦中突然出現了在識海中的話：晴天是歡快的，雨天是憂鬱的，僅僅是被別人灌輸了這樣的思想就深信不疑，果然每個人的世界觀是十分狹隘的。
“就因為這種鬼天氣，所以你們個個都頹廢了嗎？”教室裏麵的老師大聲說道，“就打算這樣消極下去嗎？喂，這樣的話可不行啊，鼓起幹勁啊！”
那聲音是多麽熟悉，乃至秀然一瞬間以為此刻站在教室中的就是堅勝。不過下一秒他就意識到這不可能。他苦笑起來，老師們都一個樣嗎？現在正在說話的那老師和堅勝是多麽相像啊，她大聲訓斥：“雖然現在的情況我也理解，是非常苦難，但越是這樣的情況，我們越是要抱著一種積極的形態看待問題不是嗎？如果每個人都像你們這麽消極的話，那這個世界才真的沒救了！”
學生群裏出現了一陣陣不以為然的聲音。那老師強忍怒火大聲說道：“不可以消極下去啊！你們還有學習任務在身呢，怎麽能就這麽放棄呢？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要放棄希望，這才是我們所有人應該做的事情，而不是坐在這間開空調的教室裏發黴！”
“老師啊，”有個學生所，“光在這裏說些漂亮話有什麽用呢？這個世界已經沒救了……敵人太強大了，我們根本打不過的……”
“別說廢話了！”老師大聲說道，“在戰爭開始前就認輸，那你才真的輸了！憑什麽你們認為這個世界已經沒救了？什麽都沒開始的時候就自以為是地做決定，那樣的人最可恥了！這個世界還有希望，這個世界還是美好的，隻不過你們從來沒有將目光看向那些美好的地方，總是沉浸在自己悲傷世界中！
“為什麽你們會認為這個世界充滿悲傷與痛苦呢？不就是因為你們青春期自以為是的思想、行動和價值觀嗎？世界其實很美好，看開了一切都好。”
聽到這些話，秀然再也忍不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腦子一熱竟然直接衝進了教室。同學和老師都帶著詫異的目光看著他，他完全不當回事，對全班的同學大聲說道：“相信你們的老師吧！我也曾經有過這樣的一段時期，但事後想想，那樣的想法真是可笑——用客觀的眼光看待這個世界吧，希望就在不遠的地方。相信吧，我們最終會度過這段時期，迎來一個嶄新的美好的未來！”
他說完這麽長一段話之後，同學老師的眼光更加詫異了。先前那個老師咽了口唾沫，然後問：“你……哪位？”
“哦，我隻是個路過的，你不要在意。”秀然說，“不過重點是，我剛才被你說的那番話打動了，一下子沒忍住，就衝了進來——你說的那些話真是精妙絕倫。”
老師尷尬地笑笑，“謝謝誇獎。”
秀然轉頭麵向同學們，“你們老師說得對，不要把這個世界想得太過悲觀，否則自己遲早也會被悲傷淹沒——更重要的是，隻要你們看開了，接受了，那麽一切都會變得好起來。”
同學們麵麵相覷，秀然繼續說道：“我向你們保證，這段日子總有一天會過去的，那時候就迎接新世界吧——我保證。”他握拳，向學生們點點頭，然後又離開了。
他知道自己這番不明不白的說辭肯定會讓學生和老師一頭霧水吧，不過在教室裏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自己也突然明白了——沒錯，一直以來他就是將所有的事情想得太過悲觀，所以才會被世界打得措不及防。現在他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了，他要抱著樂觀向上的心態去看待整個世界。
然後……他就會打倒潘多拉和黑暗君王，遵守自己的約定，將這個世界代入新的時代。
他走出校園，抬頭望天，原本灰暗的天空現在看起來明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