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母心
夏娃站在客廳陽台的落地窗前,將窗簾拉開,眺望著遠方黃昏時的景色。
距離秀然前去魔星之後已經過去了許久,杳無音信。她看著遠方夕陽落下時的景色,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惆悵。但是她也無可奈何,隻能祈禱他們能夠平安歸來。
她打開《聖陽》,這時候敲門聲響了,她隻在書上匆匆寫下了幾筆,便前去開門了。她將伊唯·斯格沃克迎進屋,在聊了幾句後前往航天局在天杭市的基地。
在交談過後,她猛然間有種預感:他們在魔星上有危險。然而她卻說不清有危險的是秀然還是亞當,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些她在乎的人此刻都在魔星上,而他們現在正被危險的陰雲籠罩著。
在從航天局離開後,她立刻化身莉莉絲形態前往魔星。在到達那裏之後,她就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了——她要去找亞當,必須和他好好說清楚。
她知道自己還愛著亞當……就算發生了那麽多事情,她都還依然愛著亞當……因此,她絕對要再次讓亞當回到自己的身邊,回到那一段時光……青春最美好的時光。
亞當站在高山之巔,寒風凜冽,在山巔之上吹嘯而過;亞當平複了心神,打算出發。他轉過身,卻發現了莉莉絲。
夏娃知道,自己是亞當最大的弱點——但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弱點,才證明亞當也還愛著自己;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弱點,所以夏娃才會一直這樣愛著亞當……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終究還是不放心,所以就來這裏了。”她朝亞當伸出了一隻手:“來,和我回去吧,我們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而不是一味地向過去複仇。”
“不,不,我發過誓的,我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所以我現在剩下能做的事情就隻有複仇,而你的事情,你要去做的話就去做吧,但是絕對不要再把我牽扯進來,好嗎?”
夏娃發覺自己已經猜不透亞當的心了——恐怕亞當也猜不透自己的心了吧。在經曆那麽多事情之後,兩人的心距離最初的狀態都已經麵目全非。“為什麽……為什麽不?”
“……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和過去的我說再見了,現在我要做到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向魔神複仇。”
“你會死的!我們根本不可能殺死潘多拉……你也看見她的實力了,變態到那種程度的魔神,你真的有能力斬殺她複仇嗎?”
“我不知道……我不確定。但我想去做——我必須去做,否則我對不起自己的良心。潘多拉對我們做了這麽多事情,難道你就不想複仇嗎?你就不想殺了她嗎?”
“會啊……可是那些憎恨她的人,從來沒有一個真正去試過啊;恨歸恨,你總得結合實際情況來看——我絕對不會允許你去自殺。”
“我已經決定了,不用試圖阻止我。”亞當決然說道,凜然地向前走去,與她擦肩而過,沒有看她一眼。
在夏娃的心中,悲痛與懊悔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新的神態,充滿了憐憫與悲傷,“如果……如果我要帶你去地球呢?你夢寐以求想要在那上麵生活的地球?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會不會回心轉意?”
亞當停下了腳步,苦澀地回過頭來,用細不可聞的聲音朝夏娃說:“我永遠也不會回心轉意了……我隻會去做我認為對的事情——至於地球,那個地方對我的吸引力已經大不如前,或者說,我對它感到絕望。
“以前我以為地球是個和平蒼翠的星球,可是最近我才發現:那邊和魔星大同小異。你知道嗎?我被地球人通緝了……現在我再去地球,恐怕就不得不出手屠殺那些想要抓捕我的地球人了吧,那樣的生活,會讓我們兩個人都感到不安,所以我還是在這裏生存著吧,就這樣活下去,是我能夠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在地球還是魔星上活著,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區別了。不管身在何處,我所要做的事情隻有一件——複仇。”
“你又要向誰去複仇呢?”夏娃的眉頭蹙成了一團,以近乎懇求的語氣問道。
“所有人。任何曾經傷害過我的人,他們都必須死在我的手上。”
“你這算什麽?”夏娃因為恐懼和慌亂而顫抖著,但是她竭力不讓自己的情緒傳達到亞當那裏去,害怕他會變得瘋狂起來。“像個鬼魂一樣索命嗎?還是直接變成死神?”
“我在贖罪。”亞當平靜地說道,眼睛底下就像埋了深深的潭水。
“你這樣屠殺生命,神會原諒你嗎?你最終也會被釘到十字架上。你那不是贖罪,是在犯罪啊!”
“或許吧,一命換一命,這樣就值了。我的生命,還被潘多拉給吃了呢……我要將所有我失去的都拿回來,連我們所有人的那份一起。”
她痛苦地看著亞當緩緩向山下走去,狂風吹開了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吹散了他們最後的回憶;亞當已經徹底改變了。可是她還有能力去愛……她追了上去。
亞當快速走下山,但是莉莉絲依然在他的身後窮追不舍。他煩躁極了,可是又不願意真的甩掉莉莉絲。他知道這是自己的軟肋,也應該克服它,可他就是沒有辦法鼓起勇氣去和過去的自己訣別。
“亞當……亞當……”夏娃在他身後呼喚他。“亞當……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回頭。行嗎?求求你……”她哀求道,“這是我最後要求你做的事情了……回頭吧,回頭還有路可走;如果你一直在這條路上筆直地走下去,不聽他人的勸告,你就真的再也沒辦法回頭了……”
“我就真的再也沒辦法回頭了……”亞當悲傷地說,突然像一個年逾八十的老人,“這句話我已經不知道聽別人說過幾遍了。可是究竟哪條路是正確的?如果我不知道這點,就永遠會在我自己選擇的這條路上走下去。”
“不……你不明白,”莉莉絲近乎要哭出來了,“我不知道你究竟該選擇走哪條路,但是你選擇去複仇,絕對是錯誤的!”
“世上本無對錯,僅僅因為世人加予它對錯。”亞當平靜地說。
“但是……我們就是那世人啊!”夏娃痛苦地說,“如果我們不給予它們選擇的正確與否,我們又如何塑成我們的價值觀呢?”
“這就是我們的本性所在,我們終究還是脫不開這層束縛,所以我想去突破它,去超越它。知道嗎?我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就已經是突破了過去的自我。”
“那就不要突破……有時候被蒙在鼓裏反而是一件好事——如果你知道或是突破更多的事情,你反而會變得脆弱,變得不堪一擊……最後徹底崩潰,在悲慟中結束自己。”
“我已經承受了太多的悲慟,再多的痛苦已經奈何不了我,因為我的身軀已經從痛苦中剝離。”
“你為什麽就是不明白呢?你不能再走下去了!這對你根本就沒有好處。你唯有走在正道上,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並且將其改變……這才是你我真正想要的,難道不是嗎?”
“正道又是什麽?或者說它在何方?所謂的正道,也隻是你施加給它的一個條件和名號而已。正道歪道,都僅僅隻是一條道路,隻看路上的旅人決定前往何方。當你身處荊棘與險峻之時,你才會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一條歪道上……可是其他的時候,當你反應過來時,你已經無法回頭了;我也不知道現在究竟是否正確,但至少這就是我現在想做的,以及我現在迫切需要做的。”
“你想做的?殺人?”
“不是殺人。我想要得到的,隻有純粹的複仇;你也處在事件的中心,你也一定很痛苦吧?所以,我覺得你應該可以理解我的想法。”
“我不理解——我壓根就不理解!雖然我們肩上都承受了同樣的悲傷與痛楚,可是我們處理這些事情的方式不一樣,我們所走的路也就不一樣!你不能以消極的方式來麵對它,甚至是以殘暴的方式來斬斷它——在所有的痛苦麵前,你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接受並習慣它,到那時一切問題便會迎刃而解,而你也再也不會覺得悲傷了。”
“我永遠也不會接受它。”亞當決絕地說,“消極就消極吧,這就是我選擇的生活方式。每個人存活在這個世界上,都用自己獨特的方式而活著,絕不會千人一麵。”
“那你會沉浸在痛苦中而永遠也無法自拔……知道我為什麽要千裏迢迢來這裏找你嗎?我就是想讓你快點回頭。所以我求求你,別再痛苦了……繼續痛苦下去,永遠也無法從你心中的那個黑洞中掙脫;那樣你所能夠換得的回報,終究也隻有無盡的痛苦。”
亞當哀歎一口氣,深吸一口氣,重新看向夏娃的臉。她對他說:“跟你談談,是不是感覺好點?”
“我已經什麽都感覺不到了。”亞當說。
是啊……他已經什麽都感覺不到了;或許對於夏娃來說,這句話也同樣適用吧。可是……她還是無法阻止自己去愛亞當……明知道那不可能,明明那麽無力……她的手無力地握了又握,最終什麽也沒能說出來。
他們再次見麵時,秀然已經取回了魔獸的姿態。那個時候……雖然把一切都說清楚了,可是卻依舊無能為力……她隻能自己戰鬥,讓亞當看清楚……可是她不知道,亞當是不是這的明白了?
她自己也模糊了,究竟是什麽支撐自己戰鬥到現在?是對亞當的愛嗎?她給自己的魔獸態取名為莉莉絲,也是因為對亞當的愛?她照顧秀然,也是因為亞當的愛?她真的很後悔……悲傷的淚水已經形成了一條寬河,渴望逆流而上,卻永遠也無法做到。
秀然靜靜地看著夏娃逐漸遠去,最後所有的景象都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自己又回到了那片黑暗的舞台上。他發現,夏娃的思緒好像也有一部分傳達到自己的心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