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雨靈

凜冬的天空雨點劇烈地砸下。絕對零度結束了,可四周依然那麽寒冷,一片死寂。堅勝衝上前去,但腳步不穩,摔倒在地上。她抓著濕潤的泥土,雨水打刷過草坪,將她全身淋濕。

“我真是個……大傻瓜啊!”堅勝在雨中痛不欲生,“我當時怎麽會讓你留在這裏?要走也應該是我們一起走的啊……但是我卻……”

她仿佛在和雨說話,和雨中看不見的生命說話。銀夏隻能在後麵悲傷地看著他,這麽多天來,他已經習慣死亡了——但是橋賢這樣子的死法,一時之間也難以讓人承受吧。如果他們當時不那麽猶豫……如果他們當時能夠早點下手……他懊悔地想,但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堅勝。”

堅勝慌忙中抬起頭,銀夏也四處搜尋聲音的來源。在陰暗的空中出現了一個仿如幽靈般的人影,向堅勝飄來。鬼魅長著絡腮胡,是個大塊頭——橋賢的靈魂。

“僅存的生命能量的具現化……嗎?”銀夏愣愣地看著橋賢以這種形式出現在堅勝的麵前。

“你沒死啊……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堅勝的聲音洋溢在幸福中,她似乎想給對麵的鬼影一個擁抱,然而身軀卻穿透了對方。鬼魅消失了,又出現在她的身後。人們都不做聲,靜謐的世界中仿佛隻有他們兩個人。橋賢的影子若隱若現,他的軀體模糊一片,隻能看見泛著白光。但銀夏可以肯定,堅勝看得實實在在。

銀夏看見橋賢的嘴巴開開合合,堅勝的嘴巴也開開合合。兩人在雨中快樂地交談。但對於橋賢的話,銀夏一個字也聽不清楚——相比堅勝應該聽清楚了。

“我當時……應該和你說明白的。”堅勝跪在泥濘中,如此訴說著什麽,“我在想,如果當時和你說明白了,說不定還能挽回什麽……喂,橋賢啊,我現在的話,是不是很像夏夫人?我們都掩藏了一些秘密,隻讓自己知道……卻深深地傷害了別人……”

雨靈刷刷作響。

“我本來打算在這些事情都結束之後告訴你的。”堅勝惱恨地說,“但現在看來應該不可能了吧。我呢……一直喜歡做計劃,先做好計劃再去幹後麵的事情——結果這就讓我永遠也不可能真正享受現在的每一分鍾……我放眼於未來,卻忘記了現在。”

雨靈刷刷作響。

“你會原諒我的,對吧?嗯?”堅勝滿懷期待地看著純黑的天空,“我本以為我作出的抉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成功也好,失敗也罷,都和我沒關係……結果現在回到原點了。我又回到了最開始的時候,結果才發現我還在原地踏步……”

雨靈刷刷作響。

“我真的好後悔啊……”堅勝在雨中嚎啕大哭,雨水和淚水混雜在了一起。“明明有過那麽多機會,明明當時都可以說的……但是我卻沒有那個勇氣……你恨我吧?對嗎?肯定的吧……我瞞了你們好久,別人都說出來了,你也說出來了,可我就是沒有告訴過你……告訴過你們大家……結果現在遭報應了吧……”

雨靈刷刷作響。

“不過你也真傻呢……”堅勝嗔怪道,“打不過就跑啊!在那裏逞什麽能……現在倒好,咱們變成這樣了……沒人讓你舍己為人啊……沒人讓你變成一個大無畏的英雄啊……那樣不像你,知道嗎?你還是做回原來的自己吧,我喜歡那樣的你。”

雨靈刷刷作響。

銀夏瞳孔收縮,恍惚間他覺得自己產生了錯覺——他竟然也看見了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的橋賢。那麽那是真實的嗎?橋賢向堅勝走去,捧起她的臉。堅勝欣然微笑——那是,雨中最美的畫。她將臉湊近橋賢,他們的雙唇凝結在一起,很快又交錯離開——這是幻覺,他們並沒有真的……銀夏寧願認為是這樣。因為堅勝的臉上沾滿了淚。

“謝謝你……我很高興。”雨靈說道。

她向橋賢靠近……再靠近……然後兩人就這樣擦肩而過。

橋賢好不容易再現的形體也在變得模糊,變得不再那麽真實,宛如透明的一樣……然後,他消失了,剩下的隻有漆黑一片的雨中世界。

饕餮的身影出現在雨中。他的嘴角淌著血,還有一些未知的銀白物體——好似**,又似氣體。他將那銀白物體咽了下去,打了個嗝;銀夏頓時就明白過來:橋賢最後的生命能量已經被他吸收了。看到此等產經,銀夏憤怒至極——饕餮難道已經人性泯滅了嗎?他立刻衝上去,但卻被堅勝攔住了。

“這家夥……是我的。他是我的獵物。”她堅定地說。

銀夏也不跟她搶。他看了一眼饕餮,那護法由於兩度展開絕對零度領域,現在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是個人就能把他幹掉吧。不過他還有些顧慮,他拍拍堅勝的肩膀,“你沒問題吧?剛才我看你……要不我們先考慮一下怎麽做?反正現在也不會有人趁機動手——”

“不。”堅勝沒有同意,“我已經考慮得夠多了——你也看到這麽考慮的後果了,所以這次,我不打算再考慮什麽。我想直接去戰鬥……橋賢不就一直這樣嗎?我要直接去戰鬥,不再去想其他事情……心無旁騖,什麽也都不想了……直接去做好了……再也沒有東西要考慮了……直接去戰鬥……”

她一搖一晃地向前行走。銀夏雖然還有些擔心,但知道現在也無法阻止堅勝。他脫下鎧甲,來到那群雇傭兵的麵前——既然現在堅勝要去找饕餮單挑,那他就得看好這群人,不讓他們再突然衝過來阻礙堅勝。

雨還在下,但是當時來美國的時候他們並沒有帶傘——現在看看,貌似也不會有人好心借把傘給他,所以銀夏索性就不提這事了。他就這麽靜靜地站在雇傭兵和烏鴉先生的麵前,看著他們。

遠方傳來戰場上特有的廝殺聲——銀夏聽到什麽東西被撕裂了。他皺了皺眉頭,隻希望那不是堅勝身體上的某一部分——不過應該不可能,他這麽安慰自己,隨後重新將注意力放在麵前的這群地球人身上。他們惶恐地看著自己,果然,一旦真的打算動真格了,他們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他又朝烏鴉先生那裏看了一眼,老人低著頭,不敢與他的視線對上。他冷笑一聲,決心不去理會他。然後,他對雇傭兵們說:“趁他們打架的時候,我來了解一下……你們是為了什麽才與我們作對的?”

人群一種**。半晌後一個應該是隊長的人走了出來,回答他的問題:“維納斯大人……我們很抱歉,我們也不知道那怪物會殺死你們的朋友……我們本來並不打算殺死你們的……”

“你錯了。”銀夏冷漠地打斷了他,“殺死我們,就是雇你們來的那位烏鴉先生的真實意圖,難道不是嗎?那麽告訴我,你們為什麽要聽他的話?”

他們又不說話了。現在除了雨水打在地麵上的聲音,還有遠處堅勝爆發出的一聲聲吼叫。

“好吧……我來猜猜,”銀夏說,“為了錢?”

雇傭兵們麵麵相覷,銀夏知道他猜對了。他清了清嗓子,“那麽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們和你們是一樣的——沒錯,我也是為了錢,那個被殺死的朋友也是為了錢。我們都是為了錢而戰鬥的——至少我們的初衷是這樣。

“可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的初衷也改變了。”見沒人答話,銀夏隻好一個徑自說道:“我也說不上來我們現在是為了什麽而戰鬥。為了守護正義?這理由未免也太做作了吧。我覺得應該不是……我們是為了我們所珍愛的事物而戰鬥的。為了守護他們,所以我們才與妄圖剝奪他們的魔獸戰鬥;你們不應該也是這樣嗎?還是說,你們的理念真的隻屈於純粹為金錢而戰鬥?”

沉默還在繼續。遠處的廝殺聲停止了,是戰鬥結束了嗎?

那個隊長畏畏縮縮地走了出來,走到銀夏的麵前。看他的樣子銀夏覺得好笑:難道他覺得自己會突然殺了他嗎?那隊長說:“金大人……啊不是——維納斯……也不對——金星守護者——”

“叫我銀夏吧。”銀夏微笑著說。

隊長點點頭,“銀夏先生,雖然我們確實是為了錢而給別人賣命戰鬥的,我們也確實沒有像你們那樣偉大的理念,不過我想我們應該可以和你們並肩作戰。”

銀夏笑了。隊長也笑了,他朝銀夏敬了個禮,然後下令收隊。銀夏有意瞥了烏鴉先生一眼,可他一直低著頭,銀夏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

雇傭兵們撤退了,華盛頓公園沉浸在黑色的煙雨中。

有人從背後拍了拍銀夏的肩膀,銀夏立刻轉過身,旋即嚇了一跳:麵前的女子渾身鮮血淋漓,衣服被爪子劃得隻剩下幾塊破布遮掩身軀。若不是認得她的臉是堅勝,恐怕銀夏以為是某個女鬼從恐怖片裏鑽出來了吧。

“那麽……你那邊完事了?”銀夏問。

“是啊,”堅勝拿出她的土星能量碎片,“剛才大費周章地把他給淨化了——本來就已經是快死的人了,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麽大的力量。”她說,拿著碎片在他眼前晃晃。土黃色的碎片上閃著一絲綠色的光。

“那麽恭喜啦!”銀夏強顏歡笑,隨即便明白這時候不應該展露笑容——一看堅勝的眼神就知道了。他立刻換了個話題:“那麽這樣算下來,已經死了四個護法,隻剩下三個了——我們加油幹吧!很快就能全把他們收拾幹淨了。”

“可是……真的像你說的那麽容易嗎?”堅勝臉上閃過一絲憂愁,“最近我明白了,我們的行動不是能數字化的——未知的因素實在太多,而且我們花了那麽大力氣才淨化一隻——還犧牲了一個人……”她的聲音淡了下去,銀夏知道她想到了誰。很快她又重新說道:“那麽以後我們還有做出多少犧牲才能將他們全都殺死呢?剩下的除去嫉妒不算,傲慢和那個懶惰可都是狠角色啊……秀然不在的情況下,憑我們三個人的力量真的能將他們全都殺死嗎?”

銀夏不說話了,堅勝也是。他們都開始沉思:現在的情況,行星守護者近乎全軍覆沒,要殺死護法,恐怕真是難如登天吧……再加上還有潘多拉存在,他們的前途,真的還有光明嗎?

堅勝顯然也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微微一笑,“好了,不說這麽傷心的事情了——你看我把什麽帶回來了?”她笑著從包裏拿出一把沾血的匕首——之前橋賢被饕餮搶走的那把木風匕。

“它還沒有消失嗎?我是說,不是應該隨著主人死去,變回木星能量的嗎?”銀夏不解地問。

“我想這就和焚曉的熔火杖情況一樣吧。”堅勝解釋道,“用微觀粒子操控能力能把它們變回原來的樣子,但我們就這樣吧,把它留著,也可以紀念一下,不是嗎?”

銀夏笑了。縱然前途漆黑一片,窺不見光明的蹤跡,但隻要保持著一顆樂觀的心,就能夠繼續下去,繼續生存下去!他們最終會撥雲見日,消滅所有的敵人,秀然會回到他們的身邊,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即使不在今天。

雨還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