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焚曉（上）

他的聲音堅定不移，又那麽悲壯。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身軀此刻已經一片焦黑，上麵布滿醜陋的鱗片——那是屬於魔獸的、屬於自己的軀體。雖然厭惡，卻也隻能以此來致勝……

“啊——！”他咆哮著，直至聲帶咳出血，方停止。他帶動了地麵上的火焰，火勢朝他身後揚去，瞬間就燒遍了整個兵營。

魔獸們顯然都被他的氣勢所震住，停止不前，隻有機獸仍然不停地向前走去。他彎腰噴著帶血的粗氣，腳在地上緩緩挪動——機獸馬上就要來了……現在！他揚起一股旋風，化為黑煙來到了機獸的麵前，夾雜著烈火的拳頭一拳砸穿了機獸的鎧甲，機械怪物頃刻間停止了行動。他讓猛烈的疾風漸漸停歇下，兩隻獸爪懸停在半空中，上麵的黑火仍然沒有消卻。

他揚起一腳，踢在了一名魔獸的身上。腳下的力道越來越猛，他又抬起左腳，小腿後的荊棘狀勾住了那名魔獸的鼻子。這原本是很可笑的一幕，然而不出半秒，他就淩空後翻，鉤子帶走了那魔獸的腦袋，鮮血宛如瀑布般清洗了每名士兵。

無頭死屍在降落的他身後緩緩倒下，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響。

他的腦袋似乎馬上就要炸裂了。雖然嘴角不斷淌著血，可是他卻覺得他的嘴唇近乎幹裂。他的爪子有點僵硬，可能是由於太長時間不用了吧——不過他知道，完全不是這個原因，而是因為他刻意避開使用這股力量。他憤恨地對自己說：必須完全將這股力量爆發出來，否則腦袋搬家的人就是自己。

“殺啊——！”某個魔獸軍官在部隊裏大吼一聲，隨著他的一聲令下，魔獸與機獸構成的洪流便向他奔來。他額頭滲汗，可是他必須保持冷靜。他看著他們朝自己衝來，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提起兩隻獸爪，做好了準備……

首先衝來的是一名魔獸——比較輕鬆。他看清了他的動作，心裏已經十分熟悉了。他揚起爪子，扼住了對方的脖子，使勁一劃，瞬間魔獸人頭落地，鮮血再次濺慢了他的臉龐。不過一如既往，他毫無感覺，心中沒有任何波動——但又或許，他心中的波動已經超出了以往任何一次，這是他最恐懼的時刻。

魔獸的攻擊越來越密集，他抓住一人的胳膊，將其撕裂，向後拋去。機獸揮著兵器向他刺來，他的身前頃刻出現那血紅色的屏障，將所有的攻擊攔住。然而盡管他在變成魔獸形態後毫發無損，卻覺得那未知的**依然在自己的體內洶湧翻滾——究竟是什麽？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身軀有些沉重，他揉了揉太陽穴，讓思緒重新回到了戰鬥上麵。他的視線有些模糊，可是他根本就不在看敵人的攻擊，而是在注意秀然那邊——他正與傲慢打得難分難解。看到這幅場景，他由衷地笑了。但是他卻驀然覺得十分悲傷。秀然終於可以獨當一麵了，可自己呢……？

不過他沒時間傷感了——他突然發現頭頂卷起了一陣黑風，朝秀然那邊飛去。他立刻就知道即將發生什麽——然而此刻，他的防護罩終於被不斷的攻擊攻破了。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時間——他猛然間發現，麵前的敵人又多出了許多。顯然，是剛才的那陣陰風所帶來的。而此刻，黑風已經化為了人形，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秀然的身後。

亞當……他無力地看著那魔獸舉起裂絕刀，又看看愈發畢竟的魔星大軍——自己前後全都是魔獸。他咬咬牙，不顧從自己身體各處噴出的鮮血，飛起一腳，踢在了離他最近的一名魔獸的身上。然而他卻驚恐地發現，火焰消失了……沒有火，就好像他喪失了最基本的生存的源頭。他所踢出的，是最基本的飛踢——他都不習慣這樣的攻擊了。沒有任何光芒，沒有任何焰火……純黑的飛踢，踢在了那魔獸的胸膛，幾滴鮮血從他的口中飆了出來。

“秀然……！”他朝那裏大吼，一路上不顧自己生命的安危，見到什麽就殺什麽。你現在千萬不能死啊……可千萬不能死啊……我可是與你母親約定好的！

他眼前血紅一片，所有被他見到的魔獸全都化為了屍體。機獸們仍然矗立在那裏，就像一尊尊雕像。不過他此時沒工夫去管它們，穿過它們的重重阻礙，終於來到了秀然的麵前——亞當已經準備將真元裂絕刀劈下去了。他來不及說什麽，一把撲開秀然，與他一同倒在了地上。同時，真元裂絕刀的攻擊來臨，他立刻展開防護罩，嗜血的刀竟然穿透了些許防護罩，不過並沒有更加深入——他看得見亞當臉上那咬牙切齒的神色，知道要不了多久，以他的力量就會完全突破自己的領域。他立刻將秀然抱起，在他的耳邊安慰他：“沒事了……一切都好……會結束的……很快……我向你保證……”

然而，這恐怕是他所做過的最沒有說服力的承諾了吧。他的聲音蒼白得連他自己都生疑，他也不知道秀然是怎麽想的。他抱緊了秀然，就像抱緊一個嬰兒，秀然在他的懷中悲傷極了，“千萬不要死啊……求求你了……”

“不會的……絕對不會死的……”他向秀然承諾，然而聲音依然那樣慘白無助。

隨著一聲刺耳的蜂鳴，他的防護罩終於被亞當攻破了。眼看裂絕刀就要再次劈向秀然，他立刻抱住秀然衝到了一旁，遠離了亞當，這才鬆了口氣，轉過身去——然而他的肺部卻在霎時間被人鏤空了，頓時鮮血直流。

傲慢將薩麥爾之劍從他的胸口拔出，帶著勝利的得意神色看著他。猩紅的血液從他的各個部位流出，淌在地上，綻放出一朵朵鮮豔的血花……

他聽見了秀然的呐喊，近乎昏厥。這一刻終於還是來了嗎……他也不想，但是還是接受為好。他又聽見了秀然撕心裂肺的吼叫，試圖對傲慢加以報複，可是並沒有行動。他帶著驚慌失措的聲音不安地向他問道：“……你沒事吧？”

他看見秀然高大的身軀擋在自己的身前，臉上露出了微笑，那孩子終於成長為了一個英雄……他歎了口氣，從地上站起來，捂住肺部，那裏的傷口致使他呼吸急促。不過他隻是搖了搖頭，一臉輕鬆地對秀然說道：“沒關係，我隻是有點累了而已……沒事。”

秀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除了迷惑，還有驚恐。顯然那灘血給造成了不小的打擊吧……他苦笑著，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終於連就在自己身旁的秀然也看不清了……

不過他的聽覺倒是越來越靈敏——隻是，這聲音雖然就像現實，然而卻不可能在這時候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