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浩劫

焚曉很痛苦,這點毋庸置疑。但是在他的火星碎片被毀後,他突然輕鬆了許多。雖然他自己可能並沒有意識到,但是潛意識中他一直將這個身份當做一個束縛;而現在,火星碎片徹底消失,他也終於可以擺脫火星守護者的陰影了。

他倒在地上,自己放出的孽火正在自己的麵前熊熊燃燒。魔神的身影藏在火舌的後方,逐漸模糊,消失在他的視野中……最終完全被烈火覆蓋,而他的眼前也終於變得一片漆黑,再也看不清這個世界了。

腰部的疼痛還在繼續,傷口沒有痊愈,可能是因為能夠給他提供治愈能力的火星碎片已經徹底被粉碎的緣故吧;再仔細一想,他的碎片消失後,其實也同樣給他帶來了莫大的災難,甚至比他一度所得到的解脫還要多。

仿佛就是瞬間的時,火星能量碎片就在潘多拉的手中化為了粉塵。焚曉沒有任何感覺,可是心確實在哭泣。這件事發生得太快,焚曉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結束了。不過他很快意識到一點:現在開始,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是火星守護者瑪茲;他隻是焚曉,僅僅隻是焚曉,其他什麽也不是。

他聽見秀然在那邊大喊,可是在視線模糊後,聽覺也隨之消失。他唯一能夠聽見的,隻有自己腦海中爆發出的一片嗡嗡。無數隻蒼蠅在他的腦中亂舞,帶給他無盡的煩惱,讓他心煩意亂。

突然,一切都爆炸了。他仿佛看見自己的眼前出現了一道道裂紋,隨後自己的視線便破碎,他的身軀隨之墮入了無邊黑暗中……

隻有黑暗。無窮無盡的黑暗。沒有其他任何色彩。也沒有其他任何事物。在這個世界,唯一存在的隻有黑暗。

——還有他的意識。

焚曉覺得自己的視線又恢複了,可是除了黑暗,他什麽也看不見。在識海裏,他飄浮在黑暗的虛空中;他的識海比任何人都要純粹,可是也比任何人都要淒涼痛苦。

在這個世界中,他聽到了一些聲音——一些來自自己內心的聲音。它們蜂擁而至,向焚曉訴說著自己的心聲,但是焚曉一句話也聽不清楚。他腦中一團亂麻,就如同那黑暗一般糾結在一起,突然崩潰四散,又驟然凝結,繼續瘋狂。

那些聲音中包含了秀然的大吼與魔神的譏笑。他看見一塊漆黑的能量碎片落在自己的麵前,他剛想伸手去抓,那碎片就化為了一股黑煙,沒入到了黑暗的血盆大口中。

魔神就像在跳舞一樣在他的眼前不斷閃過。那身影如同最幽深的鬼魅,從黑暗中衝出,來到焚曉的麵前,將尖利的指甲刻入他的皮膚。她在那邊興奮地揮舞著雙臂,口中就像念著咒語一般大叫道:“你來啊!你來啊!你來啊!你來啊!你來啊!你來啊!你來啊!你來啊!你來啊!你來啊!你來啊!你來啊!你倒是來啊!”

潘多拉就像是在跳戰舞一樣在焚曉麵前抖動,然後她的身軀突然消失,融入到了後麵的那片黑暗中。那片嗡嗡聲依然在繼續,還有人們口中所發出的各種尖叫聲,像一把把匕首刺入焚曉滴血的心髒。

他無助地在黑暗中飛行。他在那些錯亂的聲音中找到了夏娃的聲音——那聲音滄桑幹癟,與他孩提時代所聽到的那個聲音迥然不同。

聽見夏娃的尖叫聲,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經對秀然說過的一句話:“先想好你是為什麽而戰鬥的吧。那樣子可以幫助你更好地參與到這件事中。”而現在,那孩子確實如他所說的那樣找到了自己為之戰鬥的目標,並且在一次次的失敗與跌倒中鞏固自己的初衷;然而焚曉卻不明白了。隨著火星碎片被潘多拉捏碎,他所有能夠支撐他戰鬥的理由也消隱無蹤,和碎片的殘渣一同歸於塵土。

我又是為了什麽而戰的呢……?焚曉問自己,但是他知道不會有答案出現在黑暗中。這片黑暗的海洋,將所有的生機與希望吞噬,留給他的隻剩下無力的俘獲。

“為了你那力量而戰啊!——這還不清楚嗎?”夏娃在黑暗中大喊道。焚曉知道這一點,可是他現在已經失去了力量。火星能量碎片都被毀了,我還能做什麽?

“你所擁有的力量可並不來自於火星碎片。”夏娃說,“你體內不是還有另外一種力量嗎?就如同秀然一樣。”

但是你不是在我小時候曾經親口和我說過嗎?焚曉迷惑地問,那是禁忌之力,絕對不能夠使出。否則一切就會進入萬劫不複的地步。

“那是在你仍然是火星守護者的前提下。”夏娃解釋道,“然而現在,你已經什麽都不是了。要想活下去,就隻能使出你體內的另一種能量——那股長久以來一直被你封閉的力量。”

力量……力量才真的是萬惡的根源。

“不,萬惡之源不是力量,而是夢想。”夏娃幽幽地說,“夢想實現的依靠有所不同,黛瑪·雷森將夢想依附於權利之上;亞當則將夢想附著於對萬物的複仇。”

要說夢想,我可能是整片宇宙中為數不多的沒有夢想的人之一吧。焚曉暗暗想道。

“你沒有夢想,你卻擁有力量。”夏娃銳利地指出。

是啊,焚曉默默地讚同道,可正是力量造就了夢想,造就了一切悲劇。

“那何不用同樣的力量將所有的悲劇收回呢?”

因為覆水難收。力量是柄雙刃劍,而我已經將力量用在了錯誤的地方上。我成為瑪茲,本就是對力量的一個錯誤的引導;而在那個夜晚,秀然還看見了我的力量所化身的醜陋姿態。

“被他瞧見了嗎?那就更加沒有理由再封閉你的力量了。將它釋放出來吧。這樣你才能保證你還能夠活下去。”

活下去……焚曉苦笑道,我就真的已經變得這麽卑微了嗎?生存的唯一目標,竟然隻有活下去……

“在這個硝煙彌漫的殘酷時代,每個人生存的目標都隻有一個——活下去。”夏娃平緩地說,可是話語之中絲毫沒有留給焚曉任何反駁的餘地。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讓我將那股禁忌的力量釋放出來,隻為在魔神的劍下活下去?焚曉問。

“可以這麽理解。”雖然黑暗中沒有人形,但是焚曉猜測此刻的夏娃點了點頭。“而且你還記得我當時是以什麽理由讓你照顧好秀然的嗎?”

我忘了。焚曉淡淡地說,我隻記得因為這個理由,間接導致我與我的團隊分道揚鑣。

“正是為了讓秀然活下去啊!”夏娃高聲說道,“如果他死了,一切不就都得重新開始嗎?他是我們最後的希望……所以就算再怎麽卑微,他也一定要活下去。在你我的掌控之下,毫發無損地活下去。”

你錯了。他並不是毫發無損,在你所幹涉不到的地方,就在我的身邊,他剛剛經曆了一場浩劫;而那場浩劫,此刻已經輾轉來到了我的身上。結果到頭來,你誰也沒保住,隻能一個人在地球上孤獨地回想過去的失誤。

“是啊,我不否認。”夏娃將聲音放低,“所以現在我又死皮賴臉地來乞求你的幫助了……為了彌補我所犯下的錯誤,你就幫幫我,喚醒你的另一股力量吧——幫幫我,和那時候一樣。”

焚曉閉上了眼睛,但是黑暗並沒有消失;在閉上雙眼後,那黑暗反而越來越清晰濃重了。他微微點了點頭,果然到最後他都沒有辦法拒絕夏娃的請求嗎?每次都是這樣……每次,他都要為了夏娃赴死。

隨著他腦袋的抖動,大腦中炸裂的嗡嗡聲消失了。一切又恢複了平靜,處於極度黑暗之中。可是漸漸的,那黑暗被火焰染紅……沒過一會兒,黑暗就消失不見,烈火重新爬上了焚曉的身軀,迫使他再次睜開了眼睛。

他再次看見了魔神那張藏於黑色陰影下的慘白臉孔。可是他對她先前的那些怨恨此刻卻消失了一些,多出來的竟然是幾分對潘多拉的憐憫。他不知道魔神為什麽會變成如今這副病態的樣子,但是可以肯定,正是發生在她身上的那些因為力量而導致的悲劇,最終讓她走上了這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

潘多拉的劍“寶盒”淩空懸垂,置在他**的胸膛上方。焚曉不知為什麽潘多拉沒有抓住這個能夠將他徹底斬殺的機會,將劍刺下來,隻能判定為魔神被某樣東西擋住了——緊接著,他就看見了一層淡紅色的薄膜將他和魔神兩人分開,將“寶盒”攔住,而潘多拉竟然怎麽也無法刺穿這層薄膜。

焚曉咬緊牙關,但最終還是讓那股他一直以來禁錮在心中的惡魔的力量釋放了出來。他從地上一躍而起,身上的所有傷口——無論是大傷還是小傷——霎時間統統愈合;潘多拉一驚,隨之焚曉已經將手握住了“寶盒”的劍刃,整把利劍在他的手中變形,然後劍刃就突然調轉到了麵向潘多拉的方向。

魔神試圖攻擊焚曉,然而那層淡紅的薄膜並沒有就此消失。它熠熠生光,在焚曉的身旁形成了絕對領域,任誰也無法近身——就連那至高無上的魔神,也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心生恐懼,向後倒退。

力量噴湧而出,焚曉血脈擴張,渾身上下每一處地方都充滿了洶湧激昂的力量。他拉開肌肉,外衣瞬間全部碎裂,皮膚上冒出了細細的火舌,從他的身上流下,用舌舔著大地,隨後瞬間變得龐大無比,在地麵上同原先的火焰一起極速蔓延開來。

霎時間,烈火燎原,遍布大地。初生的太陽照耀地麵,可是陽光卻被厲火燒滅,整片大地一片漆黑,唯獨能看見的便是包圍著焚曉,在地麵上熊熊燃燒的燎原大火。

火焰遍布在每個人的眼前,煙霧亦然。但從煙霧中走出的人並不是焚曉,而是一頭魔獸——那魔獸有著焦黑的褐色皮膚,上麵布滿了魔星符文,暗紅色的瞳孔中釋放出凶光,向魔神緩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