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隔閡

四年前,秀然曾經因為未知的原因而昏迷了四年。在這四年中,他一直在反複做著一個夢——在夢中,他的四周都是一片無邊的黑暗。他想要抓住什麽東西,一直在裏麵奔跑,可是他在醒來之前都沒能突破那片黑暗。他不斷聽見人們的慘叫聲,以及暴君的暴虐聲。

最後他突破了那片黑暗,尋得了光明——那個時刻,他醒了過來。然而,噩夢卻沒有就此消失。雖然他不用再在黑暗中奔跑了,可是噩夢的形式卻依然沒變。他依然忍受著痛苦的折磨,他在初涉守護者世界的時候,曾經看見過母親夏娃的一疊文件,上麵寫著行星守護者與魔星八個字。雖然不知道後來這些文件跑哪去了(可能被母親燒了吧,他想),但是在第一眼看見它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出現了某種幻覺:一名身披金色鎧甲的行星守護者,站在廣闊無邊的大地中央,將自己的劍對準了麵前的魔獸。兩人同時將自己的劍與對方劍對砍,產生了大爆炸。當時他覺得沒什麽,隻是覺得莫名其妙的,但是現在看來,那個金色守護者,很有可能就是他們所要尋找的聖陽。傳言,隻有當八大行星重新連成一線,並且八名行星守護者聚在一起的時候,聖陽鎧甲才會重新出現。

之後,在他第一次戰鬥中,敵人貪婪護法被櫻海所殺,他竭力想要在世界上留下自己曾經存活過的痕跡的意念,觸動了秀然的內心。那個時候,他的眼前再次出現了幻覺——這一次,守護者聖陽的形態他看得更加清楚了。而且在金色守護者的腳邊,放著一個包裹。現在秀然也不去想那包裹到底是什麽,因此漸漸將這件事情淡忘了。隻不過,他從來就沒有弄明白自己的這些幻覺或夢境,對他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他隱約覺得,這些東西絕對不可能隻是虛無縹緲的存在,它有著一定的預知性。他想要通過夢境來解讀什麽,但是他沒有辦法再讀出更多的東西了。

此後,他平息了好一段時間沒有做這種讓人毛骨悚然,腸胃翻滾的噩夢。他認為這是因為自己融入到了戰鬥的環境中,所以才沒有再做夢。可是,在焚曉回來的兩個星期後,他再次做了這種噩夢。在夢中,他完全看清楚了聖陽的身姿,與其說他的盔甲是金色的,倒不如說是在古銅色的鎧甲上鍍了一層金色的漆,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腳下的那個包裹也在不安地扭動著,尤其讓人害怕。

而在聖陽麵前站立著的那名魔獸,秀然也終於看清楚了。那是潘多拉。聖陽所麵對的敵人正是魔神。秀然突然感覺自己的脊背發涼,一股鑽心的寒意洶湧地朝他襲來。

秀然猛地張開了眼睛,枕頭已經被冷汗浸濕。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的身上並沒有穿著金色的鎧甲。那雙手依舊那麽熟悉,他自己也還在茨埃刻大街十三號的**。

濃重的鼻音傳來,秀然從**爬了下來,**衣服,接著月光走出了房門。這是他第一次決定自己去找焚曉——原本沒什麽事情,可是他一回來,秀然便再次做了那種噩夢,不得不讓人聯想到其中的聯係。雖然秀然也不願意懷疑焚曉,但是他覺得焚曉肯定知道些什麽——這點從他以前談話時的神情中就能看出來。他並不認為焚曉能夠向自己敞開心扉,輕易就告訴自己真相,但是他仍然想要從焚曉那裏明白這些事情。

他不敢叫車,害怕到時候車上的司機又會對自己問長問短,他可不像堅勝那樣口才出眾。萬不得已之下,他隻好戴上了衣服的兜帽,捂住口鼻,就像是有傳染病一樣,混入了一列地鐵中。他這幅模樣,倒很像剛開始的時候,焚曉為了不讓他們察覺他的身份,而做出的那套偽裝手段。

此刻,這列地鐵已經是末班車了,車廂內寥寥無人。隻有幾個仍然還在旅行的人們坐在椅子上。他們有的盯著手中的手機,時不時地滑動屏幕,有的索性蓋了一張報紙在身上,躺在位子上呼呼大睡了起來。幾乎沒人注意到新進站的秀然,因此秀然也幹脆卸下了偽裝。

他的目的地恰巧是本次列車的終點站。相比經過種種暴動之後,會有很多人去基地那邊吧——然而,事實上幾乎沒有人到那邊去。秀然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是他還是打從心底舒了口氣。

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車廂內終於隻剩下了秀然獨自一個人。最後一名下車的女性奇怪地看了他乜了他一眼,秀然連忙將臉轉開,不讓自己的身份被她識破。那名女性沒有說什麽;隨之,駛向終點站的地鐵開始緩緩發動了起來。

僅僅三分鍾後,地鐵停了下來。冰冷的係統女聲提醒秀然,終點站已經到了。秀然立刻站起身來,從左邊車門走了下去。隻是一會兒的工夫,秀然便來到了站台外麵,午夜颼颼的冷風吹過他的身體,他不禁打了一個噴嚏。

站台並沒有直接設置在基地的旁邊,而是在一片空地中。這倒很像是某些公路電影中的場景。秀然從站台上下來,走進了空地後麵的叢林,前往守護者們的基地。他看見有一扇窗戶裏麵透出了亮光——那是焚曉的房間。他的好奇心立刻**起來,讓他無法抑製。他快步跑向基地,卻發現大門緊鎖。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走到了一旁打開的窗戶上——他再次聽見焚曉哼著那首未知的童謠,他正在伏案疾書。

“在那遙遠的行星之上

一場驚天浩劫正在展現

魔神統治了那顆行星

卻沒料到鎧甲突然出現

那副鎧甲名為聖陽

正是那閃耀光輝的太陽

聖陽與魔神的激戰

以同歸於盡告以終結

但是雙方都留下了退路

聖陽化作八塊碎片

魔神則隱匿聲息 不再出現

他們都伺機待發 將戰鬥拖延

火星能量碎片找到了焚曉

但他卻有自己獨特的理念

焚曉為了完成夏娃的心願

情願為他人所扭曲並誤解——”

突然,歌聲戛然而止。焚曉將頭轉了過來,看見秀然後,滿臉驚詫。他手中的鋼筆不自覺地停了下來,立刻從椅子上起立,像是要遮掩什麽一樣,滿臉驚慌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有事要問你。”秀然回答。

“從窗戶裏——?”焚曉一臉疑惑。

“是—是啊,”秀然強忍尷尬地說,“基地的大門被堅勝關了起來,所以我隻好爬窗了——說起來,你來這裏拿回火星碎片的時候,應該也是爬窗才進來的吧?”

“是啊,橋賢那個傻大個,又忘記把窗戶關上了。”焚曉嘲諷著,秀然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這樣輕蔑的神情。他愣了一下,然後快速從窗戶上爬了進來,跳到了房間的地板上。

秀然看了一會兒焚曉,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焚曉也不在意,見他沒有要說的話,便將書桌上的那堆文件疊好,放在了一個帶鎖的抽屜裏,然後走到了房門的旁邊。這時,秀然才叫住了他:“我有問題……”

焚曉停住了身子。

“我以前和你說過嗎?我曾經做過噩夢。”秀然說,“然後就在剛才,我又做了那種噩夢。”

焚曉將臉轉了過來,臉上畫滿了迷惘的神色。

“所以——我想——我想我是不是應該來問問你,究竟是怎麽回事?”秀然問道,但是焚曉不置可否——應該說他根本就沒有動嘴回答。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後將手放在了門把上麵。

秀然應該已經猜到會有這種答案了,但是他仍然不甘心。他知道,現在焚曉不一定會回答自己的問題。他隻好歎了一口氣,換了個話題:“……我說,剛才那首歌很好聽啊。”

“是嗎?——謝謝。”焚曉愣了一下,然後說道:“不過並不是我的原創。”

“什麽意思?”

“是夏娃——是你的母親教給我的,”焚曉默默地說道,“在我小時候,我曾經和她見過麵。她找到了我,讓我作為火星守護者戰鬥下去……那個時候,她給我編了這首童謠。”

秀然呆呆地望著他——焚曉和母親從前就認識?不過不管怎麽樣,他還是很高興,焚曉終於在半個月來主動和他說話了。然而,這感覺卻真的是太苦澀了。童謠中有一種溫馨,有一種思念,有一種渴望。但是他聽出來了嗎?

“最後都會走到一起。”焚曉從門旁走開了,來到了窗邊,拉開窗簾,露出了外麵一輪皎潔的明月,“然而,在那之前,我們又要經曆多少風風雨雨呢?前路漫漫,前途險峻。我們會臨風受雨,感覺寒冷;然而,現在我也開始模糊了:我們的前方,究竟會不會有太陽為我們照耀呢?

“最近,我在想,是不是能對這首歌進行擴充呢?你的母親原本是專門為我寫的,但是我們是一個團體——一個密不可分的團體。所以我想,我應不應該將其他人也增加到這首童謠中……”

“很好啊,我覺得這樣很好。”秀然微笑著說。

“你知道嗎?每次我唱歌的時候,心情就會有種舒坦。我能夠感覺到你的母親在這首歌中所灌注的感情,也許這首歌原本是她為你準備的也說不定——但是你也知道,之後發生了種種事情。

“我貌似被你們誤解得太多了。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

“其實,我一直渴望被愛……然而,我卻不習慣被愛。”

明月照耀在焚曉的身上,影子被拉得長長的。滿地白霜,焚曉回過頭來,秀然發現他的臉上已經布滿了淚痕。

“你不是想要知道你為什麽會做夢嗎?其實我也不知道。不過你可以嚐試這樣去理解——

“夢境投影在現實中;而現實則是夢的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