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鍛脈經

自從拜訪了白鱘,元尾算是少了一樁心事,至此他才真正全心全意在李家正骨堂安定了下來。

白天,他同李矯一起討論醫術、治病救人。夜晚,他才真正有時間去研究那本修仙秘笈。元尾的修仙大業,除了李霧,別人一無所知。原本木茴都是與他同房夜眠,可自從來到李家,木茴居然主動提出獨居一室,這對家大業大的李家來說隻是小事一件,元尾也沒有什麽異議。

迎著透過窗欞的月光,元尾從懷裏掏出那本修仙秘笈,那是一本嶄新的帛書,也是李霧那本原版的手抄本。本著原著的精神,帛書封麵被李霧謄寫了三個頗有神韻的大字“鍛脈經”。

所謂鍛脈,其實就是采天地之靈,沉與丹田,然後散於經脈,將凡脈鍛造為靈脈,從而改變凡體,邁出修仙的第一步。這個過程也就是修仙中所謂的鍛脈期。

這鍛脈經薄薄幾頁,裏麵的內容元尾早已熟記。但他還是再一次仔細的翻開第一頁,一個字一個字的心中默念了一遍。

“…諸仙人說玄說妙,真個玄妙。仙門家諸書,言言道妙…”

“…一合一辟謂之變,往來不窮謂之通。合辟往來見之鼻息,故曰氤氳開辟。凡人呼吸,氣足生靈,靈之在人身,有八百十丈,經絡相纏,靡刻不運…”

“…凝神定氣,閉目合口,盤足而坐,右足疊外,平肩分開一字,掌仰相疊,至下丹田…”

這文字說的也算易懂:所謂修仙,各有方法和途徑,作為凡人,最初都是吸收天地之靈,於經脈中運轉不休。但是到了修煉的姿勢,還真難住了元尾,畢竟他的那條殘腿,讓他無法盤腿而坐。權衡很久,最終還是隻能雙腿直立、雙掌疊與臍平的姿勢去嚐試著修煉。

幾個月過去,元尾每天夜晚都是這樣對著月光、默念著秘訣,嚐試感應那天地之間的靈氣。可惜的是,不知道是因為姿勢不對還是秘笈有假,盡管他調動了全身的知覺、大口呼吸、深吸淺呼,仍未感到那所謂靈氣的一絲一毫。

冬去春來來,轉眼又是幾個月過去,距離走出兩季山,已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此時的鈴鐺怎樣?是否已經嫁給了那個將死的小少爺?是否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元尾不敢去想,他固執的欺騙自己,鈴鐺依然在那裏等待著一個能夠正常行走的自己去拯救。

元尾曾去請教李霧,問他為什麽感悟不到天地之靈的存在。李霧笑眯眯的捋著胡須勸他不要著急,如果修仙容易,那世間還有幾個凡人?修仙,靠的是資質、機遇以及恒心和毅力,需要的是自己在探索中的明悟。

元尾將信將疑,但也毫無辦法。

又有幾個月過去。

盛夏雨夜。

元尾習慣性的站在屋內,潮濕的草木芬芳從敞開的窗扇陣陣沁入心脾,是窗外的木槿?美人蕉?還是假山後的芍藥?鳳仙?茉莉?抑或是池塘裏的夏荷?元尾散開了神識,視覺、聽覺、觸覺、嗅覺更加敏銳,靈魂像是脫離了肉體,徑直穿透牆體窗欞,漫步在花園內,他看到了雨滴灑落屋簷青色瓦片上飛濺的水花;看到了伸展著的翠葉、蜿蜒著的藤蔓;看到了怒放的花瓣、肆意的花蕊;甚至看到了一縷縷花香嫋嫋升起,纏繞在空氣裏…

而正在此時,一道閃電劃過天空,低沉的雷音壓頂而來。

元尾一個激靈,屋外雨幕中的神識瞬間回歸。也正是此刻,一股清涼被跟隨吸入的氣息進入肺腑。

那清涼的降臨,讓元尾此刻無比清醒,他知道,這就是長久以來自己無法感知、捕捉到的“靈氣”,他小心的引導著,那清涼如一顆晶瑩璀璨的水蛛、如一縷最為精純的空氣,慢慢在肺腑旋轉一周,點點消散。

元尾的第一縷靈氣,就是這樣獲得。

修仙,難在入門與破境。如果是在修仙門派或部落,總會有小成者的指點和引導,必然會省去無數的麻煩,這也是這些門派或部落存在的意義。而元尾,正走在自己的道路上,憑借著一本殘缺的《鍛脈經》,就能感悟到靈氣的存在並予以吸收煉化,不得不說是個奇跡。如果讓李霧知道此事,一定會嫉妒至狂,要知道他自己探尋了幾十年一無所得,而這個十多歲的少年緊緊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就觸摸到了真諦;要知道他贈予元尾《鍛脈經》的目的在於交換,而並非真心要元尾修仙成真。

隨著那股靈氣消失在體內,元尾的感知更加靈敏,目之所及、聽之所及、觸之所及均以一種極其清晰的影像呈現在腦中;甚至目不能及、聽不能及、觸不能及的,也以一種朦朧模糊的畫麵懸浮在眼前。那感覺,方圓幾丈的廂房小院,盡在元尾監視之中。

朦朧中,元尾看見,隔壁的木茴像是正在吞噬一株不知名的草藥,隻不過在吞噬之前,神色裏有了一絲遲疑;元尾還看見,幾個家丁,七歪八斜、幾乎赤身**的昏睡在涼席上,呼聲四起;他更看見,幾個丫頭,羅紗帳內擁寢入眠,手裏還拿著未曾繡完的絲帕…

壓抑住心底狂湧而出的激動,元尾長噓一口,散開了更為敏銳的神識,繼續去捕捉那天地之間的靈氣。

有了一個美好的開始,之後的一切來得更加順利。那捕捉與吸收天地之靈的方法,在經曆了幾個循環之後變得愈發明晰,已然銘刻在元尾心裏。他需要做的,是在漫長的歲月中,將引導靈氣一遍遍鍛造那任督二脈,直至將其變為靈脈。然而,即使靈脈已成,這也僅僅是是修仙入門…

元尾如饑似渴,徹夜修煉而不覺半點疲頓,直至清晨,木茴過來敲門。

與元尾滿麵春風不同,木茴似乎心事重重,他盤腿徑直上床:“元尾,你昨晚睡的好嗎?”

“好好好,好的很。怎麽了?你失眠了?”

“是啊,幾乎一夜未眠。哥,你在修仙嗎?”

元尾一愣:“你怎麽知道?”

“你為什麽要修仙?這是李霧的慫恿嗎?”木茴不去回答,隻是繼續追問著,神色裏有種說不出的擔憂。

“我腿裏多的那塊骨,名字叫做魘骨,萬餘年前不知在哪裏曾經出現過一例,但是沒有被治愈。義父說,要想取出魘骨,唯一的辦法就是修仙…”對於修仙的事,原本隱瞞了木茴,這讓元尾心中慚愧。事到如今,元尾看著無法繼續隱瞞,索性一五一十的把整個經過講了出來。

“凡人都說修仙好,可誰知道修仙之苦,而且到頭來依然是一場空…更甚至是一場災難…元尾,我叫你一聲哥哥,能不能從此斷了修仙夢?”說著,木茴眼裏竟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滄桑與疲憊!

“可是,鈴鐺需要一個腿腳健全的我,修仙,總歸是一絲希望…我不知道這希望到底有多渺茫,但至少是希望…木茴,你說鈴鐺還在等著我嗎?”元尾言語裏滿是苦澀。

“元尾,我們出來已經一年之久,鈴鐺…應該已經是嫁了…”

“她會幸福嗎?”

“…”

“我能拯救她的命運,給她幸福嗎?”

“…”

木茴無言,他拚命的搖了搖頭,不去體會元尾的糾結,像是對自己也像是對元尾:“我要自己想想。”

說完,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關門堵窗,封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