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任司徒這幾天快要被尋尋的“緊箍咒”念得心力交瘁了——

“大大後天就是周末咯!”

“大後天就是周末咯!”

“後天就是周末咯!”

尋尋一心等待著時鍾周末約他出去,周五一大早任司徒送他去學校,下了車後,尋尋還不忘折回到車旁,叮囑任司徒:“明天就是周末咯!”

這可難為了任司徒,萬一這隻是對方的一句客氣話、時鍾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可怎麽辦?

她索性不想這事兒,把這周最後一點工作安排好才是當務之急。那個患上產後抑鬱症的患者是她早上安排給自己的第一個病人。

之前一直以邋遢麵目示人的病患,今兒一進任司徒辦公室,任司徒就發現對方整個人氣色都不一樣了。

或許是因為病患今天精心打扮過、還化了個淡妝的緣故,人都顯得年輕了幾歲。

任司徒麵對病患時總是保持微笑,就算病患的狀態再糟糕,她也不能過分表達自己真正的情緒,而此時任司徒的微笑,是真的發自內心替病患感到欣慰:“看來媽媽話室對你挺有效的。”

“媽媽話室”是本市各大月子中心聯合嬰幼兒早教機構,每周一、三、五定期舉辦的茶話會,原本隻是用來讓新手媽媽們分享心得,交流彼此的育兒經,還是莫一鳴托朋友讓任司徒的這個病患也加入了進去。

自從她這病患因潑硫酸險些鬧出刑事案件後,隻過去了一周半的時間,任司徒估摸著這位病患也就參加了五次媽媽話室,但事實可見,她的心態已經和之前大不一樣了。

病患將一本嶄新的日記貼本從包裏拿出來,遞給任司徒,“任醫生,你之前不是建議我給女兒寫一本成長日記麽?可我當時腦子裏想的全是她爸爸對我如何如何殘忍,根本就靜不下心來寫日記。可就在前天,我女兒第一次對我笑了,那一刻我整個人都想明白了,為了一個賤男尋死覓活,真的不值得……”

任司徒翻開日記貼本,隻見第一頁上就貼了張拍立得照片,照片上的嬰兒咧著嘴、露著嫩嫩的牙床笑眯了眼。

看著那小嬰兒的笑容,任司徒也不由得心情明媚起來。可這一時段的診療時間結束後,預約前來的下一個病人所帶來的滿身負能量,令任司徒剛回暖的辦公室又陰冷了下去。

來者是個十分纖瘦的年輕男人,這是他的第二次問診。

潔癖是一類較為典型的強迫症,而像這個患者卻與之完全相反,隻有在髒亂的環境下才能緩解焦慮,這在任司徒收治過的病人中還數頭一例。

不僅如此,該患者還伴有輕度社交障礙。本來這個病人該交給擅長行為治療的莫一鳴,隻可惜莫一鳴的預約排期早已排到了明年,該病患隻能轉由任司徒接手。

和第一次來到任司徒的辦公室時一樣,患者一進來,就神情緊張地請任司徒:“把……把窗簾拉上。”

直到任司徒依他所言把窗簾全部拉上,患者才肯坐下與任司徒對談。其實整個問診過程和上次一樣,患者反複重申自己的前女友的潔癖症有多恐怖,起初隻是牽手前要用酒精反複消毒他的手,漸漸演變至性`生活前後都要逼他用參有一定比例的消毒液泡澡。

以至於他與前女友分手後,他一見沐浴用品、一聞消毒液的氣味便失控,最終演變成如今這狀況。距離他上次洗澡,已經一個多月了。患者這一身衣物,一看便知許久未換洗,任司徒的整個辦公室裏漸漸彌漫出一絲酸腐味,,這在冬天尚算能忍受,若是到了夏天……任司徒不用想象都知道那氣味該有多難聞。

任司徒決定目前對患者采用係統脫敏療法輔以行為塑造法,但顯然患者一點也不打算配合任司徒,隻一個勁的問她:“到時間了嗎?到了嗎?我受不了這兒,我得趕緊走……”

診療時間一到,患者就奪門而出,直到傍晚下班時,任司徒離開診所前還聽見負責打掃的阿姨抱怨:“什麽味兒這麽臭?哪兒垃圾桶打翻了麽?”

任司徒聽打掃阿姨這麽說,走進電梯後終究沒忍住,聞了聞自己身上,她沒有隨身帶香水的習慣,任司徒正想著趕緊回家洗澡換衣,她包裏的手機就響了。

是盛嘉言的電話。

“今天有沒有開車出來?”

他這問題問得莫名其妙,任司徒一時噤聲,沒有急著回答,聽他繼續道:“我剛在你診所附近辦完事,我沒開車,載我一程吧,正好待會兒接了尋尋一起去吃飯。”

不知為何,隻要一聽盛嘉言那富有磁性的嗓音,無論他說著多麽尋常的話,都能令任司徒莫名的心情愉悅起來,電梯抵達地下車庫,任司徒都沒發現自己的腳步下意識的加快了不少,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車,駕著車三拐兩拐地出了車庫,正好看見等在診所大樓外、還提著公事包的盛嘉言。

任司徒轉眼就捎上了他,一路行駛向尋尋的學校。

周五的下班時間向來很堵,任司徒開開停停,和盛嘉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你最近是怎麽回事,成天和尋尋混在一起,都不用約會了?”

盛嘉言攤了攤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孑然一身不挺好的麽?”

“你之前空窗期可從沒超過半年的。”

“或許是因為我爸媽最近頻繁的催我結婚吧,”說到這裏,盛嘉言才露出一絲沮喪,“被他們念叨多了,潛移默化之下就讓我覺得單純的找個女人談戀愛而不考慮結婚是件多十惡不赦的事情,索性就單著了。”

對於他給出的這個答案,任司徒不知該喜該憂,索性沉默不語,安靜了好一會兒,轉移話題:“對了,你來我診所附近辦什麽事?”

“我們事務所的大客戶和一家叫中鑫的公司有法律糾紛,我們負責過來交涉。”

任司徒兀自點點頭,也沒太在意,這時正好前頭路口的綠燈亮了,任司徒跟著前方車流緩緩移動,突然,又猛地停了下來——

“中鑫?”她像是突然被這公司名戳了一下,皺眉問,“中間的中,三個金那個鑫?”

盛嘉言點點頭,繼而忍不住疑惑地打量她一眼:“你反應怎麽這麽奇怪?”

任司徒也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大了,不由得重新啟動車子,聲音也盡量平緩下去:“那是我同學的公司。”

盛嘉言沉默兩秒,像是在思考些什麽,再抬眸看任司徒時,盛嘉言一臉的審慎:“哪時候的同學?我怎麽不知道?”

“高中。”現在反倒是任司徒覺得他這副樣子奇怪而有趣了,她習慣性地壓眉一笑,“你那時候都出國讀大學了,不知道也不奇怪啊。”

前方的車流行進的越來越快,任司徒也看向擋風玻璃外,專心駕車不再閑聊,卻在這時,盛嘉言突然冒出一句:“別跟他接觸太深,他不是什麽好人。”

盛嘉言的語氣,嚴肅到近乎苛刻了——

任司徒開著車呢,不敢堂皇得直接扭頭看向盛嘉言,隻能透過後照鏡瞄一眼他,他的表情比他的語氣還嚴肅幾分,任司徒不由得心裏“咯噔”了一陣。

言猶在耳,以至於在盛嘉言家吃完了一頓美妙的家常菜後,和尋尋在回家的路上,被尋尋問到“你有沒有打電話給長腿叔叔,確認明天要去哪玩?”時,任司徒假意全然不懂地問:“什麽長腿叔叔?”

可惜這招唬不了尋尋這鬼精靈,任司徒想了想,即便問心有愧,還是眼也不眨地撒了謊:“長腿叔叔說他沒空,以後有空再約吧。”

這撒謊的報應來得未免太快,任司徒這邊廂話音剛落,擱在車上充電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剛一接起,就有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傳來:“你這通電話可真難等。”

電話那頭是清冽的有些失真卻十分好聽的男聲,而她旁邊又坐著眨巴著大眼睛滿漢希望地看著她的尋尋,任司徒隻能硬著頭皮開口:“時鍾?”

他卻利落的直奔主題了:“我沒帶小朋友出去玩過,那小孩兒在你身邊麽?問問他想去哪兒吧。”

車廂裏本就安靜,尋尋的耳朵又十分靈敏,估計電話那頭說了什麽尋尋都聽的一字不落,這回不等任司徒說話,尋尋已一把奪過任司徒的手機:“喂!”

“我不叫‘那小孩兒’,我叫任晏尋,熟人都叫我尋尋。”

接下來的一切都不是任司徒能掌控的了,隻聽尋尋條理分明、邏輯嚴謹的和時鍾確認了明天下午的約會,不等任司徒插嘴一句,尋尋已掛了電話,滿意的把手機擱回車載充電插座上。

任司徒開著車,不知該用何種表情麵對這兩個自作主張的人,尋尋眉開眼笑地看了會兒擋風玻璃外的街景,心情甚好的樣子,突然間想起件十分重要的事,這才偏頭看向任司徒:“對了,他問我明天中午想吃什麽,我說隨便,他就說幹脆來我們家吃午餐吧,然後我就答應了……”

回答尋尋的,是猛地一聲刹車聲。

任司徒這回真淡定不了了,車子還沒刹穩,她已豁然轉向尋尋:“你答應了???”

尋尋無所謂的聳聳肩:“就當考驗他吧,能吃下你做的食物的人,絕對是真愛……”

任司徒無奈扶額了:小小年紀的,懂什麽叫“真愛”麽,就知道亂用詞語……

但更令任司徒為難的是:她雖然不想和這位老同學有什麽深入的接觸,可她也不想這老同學因為一頓糟糕透頂的午飯而徹底避她唯恐不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