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任司徒隨後跟進廚房,這時候的時鍾已經接著她方才未完的工序開始洗菜了,應該是聽見了她的腳步聲,他大概掃了眼食材有哪些,頭也不回地問:“葷菜就做粉蒸排骨、可樂雞翅、紅燒鯽魚三樣夠不夠?”
“真是不好意思,你來做客,還讓你下廚。”任司徒走近,看一眼片刻前還亂的不成樣子的流理台——如今已被他收拾的有條不紊,“我給你打下手吧,有什麽要我做的?”
他很爽快的答:“暫時沒有。”
即便如此,任司徒還真不好意思做甩手掌櫃,她的目光在流理台和他身上逡巡了一輪,多看了兩眼他那印著品牌紋路的袖扣,便知他這一身衣服價格不菲,任司徒也終於給自己找到了點事兒做,片刻後已翻箱倒櫃的找出了件全新的圍裙,遞給他:“套上吧,免得髒了衣服。”
時鍾沒接腔,隻稍微抬了抬雙手,向任司徒示意他雙手都忙著,隨後清淺地丟來一句:“幫我套上?”
任司徒也沒推辭,直接拆開圍裙的包裝走到他身後。這時候才犯了難,她168的身高,卻隻剛到他耳下,要怎麽給他套上這圍裙?任司徒拿著圍裙比了比,隻好又來到他身前,從前邊把圍裙的掛脖給他掛上。
其實此時彼此是近似擁抱的動作,任司徒盡量不去在意這給她帶來的尷尬,她低著頭也看不見他的反應,便想著趕緊把這圍裙搞定,自己好退到安全距離外,就在這時,突然響起的“撲棱”一聲水聲在任司徒有些緊繃的神經上猛地敲了一記,令她條件反射地抬起頭來。
他正微微垂著眸看她,目光像是黑色的漩渦,帶著卷人入迷的吸力,如果不是她突然抬頭,根本就不會知道他這樣靜靜地看著她,看了多久——
任司徒本能地窒了窒呼吸,他卻仿佛這一切都沒發生,再淡然不過的收回目光,仿佛剛才隻是任司徒的錯覺。他轉頭看向身側,隻見原本在水池中的兩條鯽魚跳到了流理台上,正奮力地擺著魚鰭。
任司徒盡力把自己的神智從那迷人眼眸的黑色漩渦中抽離出來,眼見鯽魚就要跳到地上,她趕緊伸手去抓,卻沒發現他已經先一步伸手過去了,多了一雙手,反而讓一切變得手忙腳亂,轉眼間,魚沒抓著,他洗好放在餐盤中備用的雞翅去被任司徒無意間揮手掃落了。
餐盤也應聲落地,“啪”地摔碎在任司徒腳邊,任司徒頓時煩躁地直扶額——她果然天生和廚房這地方不對盤。
她蹲下去撿餐盤碎片,那蹦躂在流理台邊緣的鯽魚又來添亂,徑直蹦落在任司徒手邊,害她又不得不放下餐盤碎片,空出手來去抓魚,
她在這兒如此焦頭爛額,全然沒發現某人正默默的靠著冰箱門看好戲——從來隻見過這課代表萬事有條不紊,他被硫酸濺到,她也迅速應急處理,冷靜自持得不亞於專業皮膚科醫生,卻原來是因為真正讓她頭大的事。
直到見她為了抓魚,手指危險的劃過餐盤碎片銳利的邊緣,時鍾才頓時眸色一緊,斂去笑,上前一把拉起她——
任司徒突然被猛地抓住手腕,還未來得及反應,某人立體而俊朗的五官已晃進她的視線,任司徒剛詫異得瞪大眼,對方已一把抄起了她的腰。
任司徒的驚呼聲還卡在嗓子眼裏,就這麽被抱離了地,淩空的雙腳掠過了地上的碎片和還在苦苦掙紮的鯽魚,轉眼就被那十分強勢的臂彎抱到了流理台沿坐著。
直到坐穩,任司徒才看清麵前這張俊朗的臉。他臉上閃現出的某種無奈笑容頓時令任司徒耳根陣陣發燙。
其實他整個動作幹淨利落,持續了不過兩秒鍾,他的手卻直到這時還沒從她腰上拿開,隔著衣服都仿佛能感受到他手臂傳來的力度,無不提醒任司徒他麵對的是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任司徒本能地低頭看了眼他的手臂,這才發現此時彼此的姿勢是,她坐著,他站著……站在她雙腿間。
任司徒忍不住要跳下流理台,卻被他適時地扣住了肩:“大小姐,就別給我添亂了,嗯?”
他的尾音輕揚,像羽毛撩撥著任司徒的耳膜。
可不知為何,耳膜被陣陣撩撥的同時,任司徒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卻是:萬一尋尋這時候進來,她真的要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見她配合的乖乖坐著,不再幫倒忙,時鍾才放開她,自行清理地上的一片狼藉去了。
任司徒有些僵硬的坐著,望了眼廚房出口,沒有見到尋尋那好奇得探來探去的小腦袋,這才鬆了口氣,回眸見時鍾已經把魚抓回了池裏,正走向放著簸箕和掃把的角落。
果然沒有她幫忙,一切又恢複了最初的井然有序。
原來手指好看的人,切大蔥也挺賞心悅目——不僅賞心悅目,效率還很高,很快他的第一個菜就下鍋了,廚房裏飄起了陣陣香味,任司徒坐在一旁的流理台上,想了很久就隻想到一句廢話:“其實……我一直有在學做菜,等哪一天我學成了,一定請你來嚐嚐。”
時鍾專心掌勺,並沒有抬眸看她,卻是在油煙繚繞的掩護下愉快地笑了:“我這人記性好,你千萬別給我開空頭支票,到時候不兌現的話,我可是會記一輩子。”
任司徒默默權衡了一下,終究覺得自己學會做菜的幾率微乎其微,吹牛之後有點無言以對,隻好左右尋思著找個借口暫時先離開:“我去看下尋尋在幹嘛,半天沒動靜……”
任司徒回到客廳,一眼就瞅見尋尋正坐在茶幾旁的絨毛地毯上,用鉛筆在筆記本上記著些什麽,模樣十分專注。
她躡著手腳悄聲走近,尋尋完全沒有發覺——如此專注,也難怪剛才盤子摔了,他都沒進廚房看一眼。
待任司徒來到他身後,終於看清尋尋鄭重其事地在他的小黃人筆記本上寫下:會zuocai,+10分。
尋尋這才覺察到不對勁,猛地回過頭來,見任司徒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尋尋一愣。
他慌忙合上筆記本,想要抱著它逃跑,任司徒卻一動不動地杵在他麵前,擠出一副嚴肅的模樣,把手伸向他。
她倒要看看這小家夥到底記了些什麽。
尋尋自知自己逃不過了,吐吐舌頭,乖乖交出了本子。
隻見筆記本上用一串由數字、漢字和拚音列出了一個十分工整的評分表格,因為拚音居多,任司徒下意識地就念出了口:“比嘉言叔叔高,加十分;比嘉言叔叔眼睛小,減十分;比……”直到這時任司徒才猛地意識到自己不該這樣饒有興致地圍觀著,自然而然就頓了頓,隨後板起臉色,改口道,“尋尋,隨便給人評分是件很不禮貌的事。”
被批評了的尋尋默默地醞釀了一下情緒,正要擺出一副百試不爽的求饒樣,卻在這時,一陣食物的香味從不遠處飄來。
尋尋頓時警惕地僵住身體,猛地一吸鼻子,確定自己沒聞錯,尋尋驀地雙眼一亮,立刻就把筆記本的事忘到了九霄雲外,趿著他的小黃人拖鞋“啪嗒啪嗒”一陣狂奔——
時鍾剛把紅燒鯽魚端上桌,尋尋已經狂奔到了餐桌旁,雙手扒著桌沿,湊到餐盤前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迫不及待地衝去廚房拿筷子。
不一會兒尋尋已坐在桌邊吃了起來,時鍾則進廚房忙活第二個菜去了,任司徒還坐在客廳裏考慮要如何處置這本筆記本,那邊廂,尋尋品嚐了時鍾的手藝後,已忍不住高呼:“再加十分!再加十分!任司徒你快來,好好吃!”
待親自品嚐過後,任司徒不得不承認,老同學的廚藝竟然比盛嘉言的還好。
尋尋曆來征多吃少,不一會兒就說飽了,趴在餐桌上把雞翅骨頭擺著玩兒,玩的不亦樂乎,任司徒卻是舍不得放下筷子,邊吃邊問:“你看起來真不像是會做飯的人。”
任司徒還沒接話,尋尋已笑吟吟地搶答道:“她就喜歡會做飯的人,和我一樣。”
孩子童言無忌,可“喜歡”這個詞聽在大人耳裏,就沒那麽單純了,任司徒隻能尷尬地朝時鍾笑笑:“別聽這孩子亂說。”
餐桌對麵的他對尋尋的這番言論卻頗為受用,挑起一邊眉梢心情很好的反問:“不是麽?可我怎麽記得當年你自己都說過,你最崇拜你爸爸,就是因為他廚藝特別好。”
時鍾話音落下的瞬間,就見她原本夾菜的動作猛地一滯,整個人像被按了定格鍵。
原本一派輕鬆愜意的氛圍,就這樣瞬間消散。這女人因為微低著頭,時鍾看不見她的表情,但親眼目睹她拿筷子的手捏得越來越緊,緊到指尖漸漸發白,時鍾不由得猛地一蹙眉。
坐在任司徒身旁的尋尋還在樂此不疲地擺玩著雞骨頭,隨口接著時鍾的話繼續道:“她沒有爸爸。這也和我一樣。”
直到這時,尋尋才覺察到不對勁——都沒有人接他的話了——這才抬起頭來,正好看見時鍾臉上閃現出的一抹錯愕,似乎是不相信他的話,為了證明自己沒說錯,尋尋又補了一句:“上上個月我和她一起從一個好多鐵絲網的地方把外婆接出來,連外婆都說我沒有……”
“啪”的一聲,筷子猛地撂在桌上的聲音,倏忽間驚得尋尋下意識噤聲,任司徒放下筷子,這才抬起頭來,時鍾終於看見了她的表情——
任司徒笑著起身:“我也吃飽了,我……我去洗碗。”
她臉上的這抹微笑十分自然,一點兒也不像是偽裝出來的,可這笑出現在方才那聲撂筷子的聲音之後,總有些格格不入。
她很快收拾好碗筷走進廚房,時鍾耳邊不期然地回響起尋尋剛才那句“鐵絲網”,再回頭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眉頭深鎖。
淩晨三點,連一向習慣晚睡的孫瑤都沉沉入睡了,手機卻驀地響了起來。
她迷迷瞪瞪地接起。電話那端是任司徒十分清明的,沒有一絲睡意的聲音:“出來喝酒吧。”
任司徒的聲音沒有一絲情緒,顯得很平淡,孫瑤反應了兩秒,卻猛地嚇坐了起來:“任司徒你別嚇我啊!”
手機那端似乎也覺得孫瑤的反應太過激,笑問:“找你喝酒而已,哪裏嚇你了?”
孫瑤捏著眉心:“你上次大半夜找我出去喝酒,還是五年前你和盛嘉言……”孫瑤猛地噤聲,電話那頭似乎也因為回想起了什麽不愉快,連聽筒周圍的空氣都隱約落寞了下去。
孫瑤有些煩躁地揮揮手,“算了算了,往事不再提。你在哪兒?我現在就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