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安居工程(二)

第二十章 安居工程(二)

其實程斌拿的手錘並不小,雖然上麵的標識已經不見了,但是程斌仍然能感覺出來這是一把兩磅左右的手錘,也是做為鉗工工具使用最多的一種。他用左手拎著手錘,右手則拎著一塊麵包鐵,說實話用麵包鐵做底座不是一個好選擇,卻是他目前為止能夠找到的最理想的材料了。

麵包鐵很重,又沒有把手可拎,所以盡管程斌很想在邢誌新麵前表現得舉重若輕一點,還是忍不住把它扔到了地上。他活動了一下酸痛的手指,過來先幫邢誌新扶住鐵柱,有了他的幫助,邢誌新很快完成了填埋的工作,然後站在鐵柱下麵使勁踩實回填的泥土。程斌沒有去幫忙,要比體重的話,他和邢誌新不是一個數量級的,所以這種打夯的活他也沒興趣參加。

邢誌新再重也代替不了打夯機,所以踩了一會就放棄了,他挖出來的泥土在鐵柱下堆了個包,實在是踩不回去了。程斌趁著他踩土的時候,把幾塊大一點的鋼板輔平,用從廠房裏找到的米尺測量了一下,蹲在地上用粉筆畫線,這幾根白粉筆受了潮,在鋼板上直打滑,很多時候隻能留下一條若隱若顯的白色線段,可惜他沒找著鉛筆,不然的話效果要好得多。

這回邢誌新看出門道來了,但是仍然不知道程斌想要怎麽把鋼板切開,直到程斌示意他過來幫他把鋼板放到麵包鐵上,然後讓邢誌新扶住尾部,用左手捏住鐵鏨,右手揮起手錘,邢誌新才明白過來,程斌居然是準備用這個來加工鋼板,這讓他很吃驚,從來沒想過鋼板居然可以硬砸。

麵包鐵並不厚,所以程斌要蹲在地上揮錘,太長時間不練,技術自然比較生疏,前幾下還要小心的控製力量,錘子打在鏨尾上,發出砰砰的低沉聲音,看起來受力很實在,但是力量不大,鐵鏨隻在鋼板上留下了一道淺痕。

程斌知道這鐵鏨的刃部不怎麽鋒利,廠房裏倒有砂輪機,可惜沒電開不起來,隻能將就著用,怎麽也比鋸割快,打了幾錘後,他開始找到感覺,於是揮錘的幅度越來越大,用力越來越大,手錘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帶著風聲砸在鏨尾上,下麵的鋼板像麵片一樣裂開,留下不算整齊的邊緣。程斌對這個結果很滿意,稍一走神,就一錘子打在扶鏨的左手上,立刻痛得扔了鏨子跳了起來。

邢誌新幫他扶著鋼板,兩隻眼睛沒有用武之地,所以正認真的觀察程斌的動作,兩個人從前的生活軌跡幾乎完全不相交,所以他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進行鏨削,自然對結果很好奇,看到程斌惡狠狠一錘鑿在自己手上,連忙放下鋼板過來探望。

程斌捂著手轉了兩圈,也就沒事了,他的動作雖然生疏,技術要領還在,扶鏨的時候上鬆下緊,虎口的肌肉是鬆的,再加上落錘的時候發現不對就已經收力,其實打在手上的時候並沒有打實,也就是當時痛一下,要知道當初實習的時候,有同學技術動作不對,都打出骨質增生來了,所以他一直都很小心,寧可讓錘麵打在手上,也絕對不讓錘頭邊緣刨到手上。

邢誌新看到程斌不像有什麽大事的樣子,自己又對這個新穎方法很好奇,於是彎腰撿起鏨子想自己來試試,被程斌伸手攔住,鏨削的技術要領很多,最重要的就是扶鏨的手法,程斌一看就知道邢誌新沒練過這個,左手五指緊握鏨體,這要一錘子下去,估計又多一個傷號。

邢誌新沒挨過打,所以很有些不服氣,不過程斌也懶得和他解釋這裏麵的學問,伸手要過鐵鏨,把邢誌趕過去扶住鋼板,自己繼續埋頭工作,熟悉的感覺一旦回到身上,信心也就自然而然的增加了,鍾擊的力量越來越大,錘擊的聲音仍然沉悶,效果卻開始顯露出來,鋼板在鏨刃下開始分離,讓邢誌新看得目瞪口呆。

實際上程斌對現在的結果並不怎麽滿意,當初實習的時候他和同學瞞著老師鏨鋼筋,十毫米的鋼筋一錘切斷,現在0。8的鋼板還得鑿兩下,雖然工具質量不可同日而語,場地和作業姿勢也有限製,畢竟沒有什麽可自豪的。

聽到錘擊鋼板的聲音,小屋裏的三個人忍不住探頭探腦的往這邊看,兩個女人之間的關係要比男人們融洽得多,彼此之間再有心結,也不會像男人們那些橫眉冷對,所以這個時候已經開始隨意聊天,隻是小心的繞開昨天的經曆。侯佳正手腳麻利的用融化的雪水刷洗餐具,火爐燒了這麽長時間,屋子裏的溫度已經升上來了,雪融化得自然也就更快,不過大家都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知道這雪看著潔白,其實裏麵不少雜質,所以融化的雪水要沉澱後才能放心食用,但是用來洗漱已經沒什麽問題了。

女人沒有不喜歡幹淨的,特別是年輕的女人,所以剛剛收拾完屋子,兩個人就不約而同的看著溫熱的水動起心思,雖然不常出門,但是她們也都知道長時間在戶外活動,最好少洗臉,讓自然分泌的油脂來保護皮膚,知道是一回事,真這麽做起來,不但臉上不舒服,心裏也同樣覺得難受,眼看著安定下來,自然就想清洗一下,更何況剛才收拾屋子,她們都弄了滿身的灰,特別是侯佳,因為要生火,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的,都能演花臉了。

比起地位不定的卓安妮,侯佳的膽子要大得多,無論如何,她知道邢誌新都會支持她,於是倒掉擦試室內的汙水後,就倒出一盆溫水準備洗臉,雖然說雪水需要融化,但是雪花的結構比冰鬆散得多,融化起來也要快不少,就算出水量沒有冰塊多,也足夠她們使用了。屋子裏的地方就這麽大,總不能三個人一起蹲在地上洗,侯佳也不好意思占先,知道卓安妮更不會做頭一個,於是直接招呼樂濤過來洗臉。

樂濤年紀不大,為人卻乖巧,聽了侯佳的招呼,眼睛卻去看卓安妮。卓安妮當然明白侯佳的心思,侯佳並不在乎做第一個,她隻是習慣性的謙讓,於是向樂濤點了點頭,就算那兩個男人再怎麽小心眼,也不會和一個孩子計較這種事。

災難後的日子裏,樂濤很幸運的一直跟著親人在一起,所以其實並沒有吃到多少苦頭,早就覺得臉上很不舒服,於是也就不再謙讓,走過去洗臉。趁著他去洗臉的工夫,卓安妮走到侯佳的身邊,低聲說道:“謝謝你。”

“是個好孩子。”侯佳說道,她轉頭看了門簾一眼,她們現在就和樂濤隔著一條門簾,她低聲說道:“有什麽事就和我說。”

“我會的。”卓安妮點了點頭,很顯然侯佳看出程斌對她們不太好,但是卓安妮拿不準侯佳是不是出於好心,她很確定昨天出事的時候侯佳和邢誌新看到了自己和樂濤。侯佳聽出她的話有些言不由衷,又看了看她,低聲說道:“我有個孩子,今年應該七歲了。”

卓安妮一愣,愧疚的看了她一眼,侯佳卻並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悲傷,她搓了搓手,接著說道:“我們都失去了所有的親人,還有從前的生活,可是又能怎麽樣呢?我們還得活下去。”

“你真堅強。”卓安妮由衷的讚歎道。侯佳笑了一下,搖頭說道:“這不是我說的,是老邢說的,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這次卓安妮出了一會神,才慢慢的說道:“他是個好人。”

侯佳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說道:“那是我的運氣好,其實這世道,好人已經不多了。”說完她停了一下,又說道:“程斌為人也不壞。”

“他?”卓安妮遲疑了一下,才忍不住說道:“我不知道。”

“慢慢就知道了。”侯佳笑了一下,掀起門簾走了出去,水盆邊有準備好的香皂,但是樂濤對這裏還不熟悉,洗完臉正眯著眼睛找毛巾,侯佳幫他取下毛巾遞過去,順手端起水盆推開門出去倒掉。開門的時候,外麵傳來程斌打鐵的聲音,卓安妮也從裏間走了出來,跟出去看。

剛才忙碌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在溫暖的室內待了這麽久,再出去就覺得寒風刺骨,卓安妮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侯佳把水潑到小屋後麵的院牆上,看了一眼順著牆壁流下來的汙水,轉身邊走邊說道:“好像比剛才冷了。”

“雪停了。”侯佳伸出手,她還沒有來得及洗手,不過剛才清洗室內的時候因為覺得手套不方便,所以把手套摘了下來,手掌上的泥垢被洗了下去,露出潔白細膩的皮膚,隻有指甲和指根的縫隙裏還有很多汙垢。風從她的手掌上吹過,那裏空空如也,雪已經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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