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英雄血·成仇
阿水不敢輕易現身,他搞不懂為何柳千秋會突然“棄暗投明”。
這一件事搞不懂,他就不能現身。柳千秋實在是可怕,可怕到足以害死十個阿水。
柳千秋似乎沒有多大力氣,掙紮幾下沒能掙脫繩索,手臂被一名假和尚砍中,慘叫了一聲。李若文慌忙上前護住他,叫道:“你緊緊跟著我。”
阿水腦袋裏靈光一現:“原來他是在使更高明的苦肉計,這時候師父已經完全信任他,他這時出手才能致師父於死地。”
於是阿水將手中的短刀再度握緊,他準備好了隨時衝出去刺殺柳千秋。
隻要柳千秋動手,阿水定會拚盡全力殺了他。
阿水一直等。
可他的手心汗水打濕了刀柄,又自手指縫中滴出,柳千秋始終沒動。
眼看著李若文已經打倒了五名假和尚,而柳千秋依舊不動。
“他的最佳機會已經到了,為何還不出手?”阿水一雙眸子似雄鷹盯上兔子一般,不離柳千秋的雙手。他隻等著柳千秋出手。
眼看李若文打倒了所有假和尚,柳千秋道:“李大哥,勞煩將我的繩索解了。”
李若文伸手握住繩子一蹦,“啵”的一聲,繩子斷成幾截,掉在地上。
趙世傑也頗為不解,問道:“你••••••”
柳千秋喝道:“你設下埋伏意圖殺害李大俠和秦大俠,如此邪惡的居心,實乃人神共憤。今日我柳千秋定要殺了你,一則為替天行道,二則為我這幾天的牢獄之災報仇。”
李若文暗暗點頭:“他殺趙世傑的原因有二,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替天行道,此子頗有俠義之心,難能可貴。若我那阿水徒兒也似他這般,嘿,我可少了許多事呢。”
柳千秋說完那句話時,身子已撲向趙世傑。
趙世傑大驚,喝道:“柳千秋,你做什麽?”
柳千秋再次將“替天行道”四字大聲說了一遍,手下連攻了三招,逼退了趙世傑。
陸無為和席友能一見趙世傑情況不妙,想要上前相助,一回首間,李若文正盯著二人,緩緩說道:“你們走吧,或許我還可以饒你們不死。”
陸無為和席友能四目相對,相繼躍上圍牆,倒翻出廟離去。
李若文又對著屋內的眾人吼道:“你們也快滾。”
阿水一愣,已被小南和小江扶了起來,小南低聲道:“大哥,咱們先走吧。”
阿水本是瘸腿,但這群趙世傑門下弟子被李若文打得幾乎都成了瘸子,他們三人混在人群中湧向寺門,倒也無人察覺。加之李若文一心在柳千秋和趙世傑上,也無暇回顧這群無名小輩。
阿水在人群中三步一回頭,見柳千秋下手越來越不留情,心頭恨恨不已:“他竟要殺了趙世傑滅口,哼,好狠的心。”
他回首見李若文低下身子替秦楓把脈,心道:“我何不趁此機會教訓教訓他?”他四處一瞥,已看清了待會兒逃走的最快的路線,低聲道:“你們到城中等我。”不等小南和小江回應,他已掏出早已撕下的一塊布蒙住嘴臉,身子一提,躍過人群,一掌向柳千秋罩下。
柳千秋一見來人蒙著麵,乃是在趙世傑的酒樓前交過手的蒙麵人,喝道:“你到底是誰?”
阿水沉著嗓子道:“中午不曾殺你,這會兒饒你不得。”手腕連翻,左掌自不同方位連拍了六掌。
他適才看了陸無為的“韋陀掌”,於少林沉穩大度的武功變得靈活的奧妙又多了幾分領悟。這時打了幾招,果然與平常有些不同。
李若文已站直了身子,見了阿水的武功,問道:“你是少林門下?”
阿水右手往柳千秋腰下輕揮,左掌壓住柳千秋擊來的拳頭,將柳千秋逼退兩步,輕聲道:“你和秦楓一樣中了毒,怎還能打得這麽盡興?你演戲演得不怎麽高明,就不怕李若文看出你是裝的?”
柳千秋一愣,回頭望一眼李若文,怒喝道:“胡說八道。”他嘴上雖這麽說,卻當真不敢再運十足的內力。
阿水左掌一格,怒喝:“猛虎下山。”一掌直直推了出去,掌力激**,柳千秋不敢運盡內力,隻得後退。
阿水心內狂喜:“柳千秋生怕被師父瞧出破綻,不敢盡全力,如此正好,我這一掌足以傷他。”
他正得意,李若文的身子卻擋在了柳千秋身前,喝一聲“猖狂”,一掌迎了過來。
阿水不敢和師父過招,連忙收回三成掌力。
隻是他打出容易,收回卻難,收回的三成掌力波及自身,阿水身子一晃,喉嚨內險些吐出血來。
而他餘下的掌力打在李若文的來力上,竟似江河流入大海,無蹤無跡,他正狐疑,忽的一股大力直撞了過來。
阿水猛地一醒:“這是借力打力的功夫,實在不妙。”
好在阿水知道師父功夫高強,早有準備,此刻李若文的掌力襲來,他連忙揮出一掌,借力後躍丈餘,同時又打出一掌,借力再退丈餘。
他的掌力剛猛似猛虎,每打出一掌便後退丈餘,隻三掌,他已退至了圍牆邊。
李若文喝道:“哪裏走?”身子一轉,兩掌輕飄飄飛了過去。
阿水不敢戀戰,左掌撐在牆上,身子驟然滑高數尺,自圍牆翻了出去。
他落地後不敢停留,一口氣奔了半柱香時間,這才停了下來,身子一停,喉嚨一塞,一股血腥之氣自嘴內噴了出來,同時間,淤黑的鮮血便吐了出來。
阿水軟軟坐倒在地,心中隻想:“如今連師父也與我為敵,連師父也認不出我來,連師父也想殺我。”
他想到自己一生,遭好友柳千秋陷害,被打斷了肋骨送入死囚牢,又被素來敬重的秦楓輕視,這些也就罷了。如今他唯一信任的師父李若文竟打了他一掌,連師父也不相信他了。
阿水五髒被李若文的掌力震得劇痛,但卻不願調息,在土丘下呆呆坐著,直到一股涼風吹過,阿水身子一震劇顫,這才回過神來,瞧清楚了四周景色。
他逃到了襄陽城內一處農田,此刻身在田坎之下。四處一望,居民早已熄燈休息,幾聲犬吠似有若無,回**在夜色中。
阿水坐地調息一陣,心忖:“我得回寺廟看看,不知師父他們是否還在那裏。”
他雖初時埋怨師父打傷了他,漸漸冷靜後卻明白過來:“我以一塊布蒙住了臉麵,師父自然認不出是我,他打傷我也情有可原。”
阿水辨明了方向,又走回寺廟,但他不敢自廟門進去,繞至廟後菜園,將自己隨身的長劍取了出來,別在腰間,這才自菜園後門溜了進去。
廟裏和尚已被放了出來,不少僧人正在 打掃,口中時不時咒罵幾句。這些修為高深的僧侶遭遇磨難,早忘了佛家講的一切繁文縟節,隻是知道打不過別人就罵別人這種人類天性。
阿水偷偷行至大殿外,聽得陣陣誦經念佛聲和敲擊木魚聲,他透過窗戶往內瞧,大殿內坐滿了人,當下輕輕提起了身子,躲在房梁上,透過一個小孔看入屋子。
大殿正中放著幾塊木板,上麵躺著一具屍體,阿水自然知道,這具屍體就是白日被藏在案台下的和尚。
幾名留著花白胡子的老僧圍坐在屍體一周,口中念念有詞: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 阿彌唎哆。毗迦蘭帝。阿彌唎哆。毗迦蘭多。 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訶。”
阿水在少林待了多年,自然懂得這是佛家中的《往生咒》,於是他心中也默默念了一遍,忖:“往日我殺了那麽多的人,雖他們均是十惡不赦,可畢竟死於我手,日後死在我手上的,將有更多的人,祈求佛祖保佑他們靈魂早日升天,若死後要找我報仇,讓他們盡管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