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攬月亭中的那幾個人

國子監內,看月湖攬月亭中,一白須老者手執白子,隨意落子。對麵一素色衣物的中年人,右手捏著一塊點心,見白須老人落子,一口吃了,左手提茶杯一灌,右手提子落子豪不猶豫。白須老人聽見中年人,喝茶的滋滋聲,隻能一身輕歎。那茶可是雨前龍井茶,嬌嫩無比,千金難買,如今卻被那人如牛飲般猛灌,對於他這樣一個愛茶之人來說,無異於割肉剜心。

白須老人身後一童子,見中年人如此粗俗,心中雖有鄙夷,但也不敢表現出來。童子跟隨老人多年,見多了王公貴族,接人待事也似人精似的。那些求見之人,自家先生大多不假言詞,更別說要用好茶相侯。鄙夷歸鄙夷,心中還是有些好奇,可從沒有見過自家先生如此對一個人。就算是人精,可也隻是個孩子。

“唉,唉,我這可沒了。”老人見中年人示意童子在泡一壺茶,終於道。中年人放下了手中的點心,端坐道“好了。知道你喜茶,也就不糟蹋了。在他們的心裏我也就隻是一粗人,那有在你這裏的舒服。他們自以為自己厲害,掌控天下大事,可在我的眼睛裏啊,也隻是窩裏橫罷了。”

中年人,伸了伸懶腰,身體劈啪作響。白須老人,落下一子,皺眉道“難道你想出手?”“你先下去吧,我和你先生說幾句話。”中年男人對童子道,童子見白須老人揮手,也就走出亭子,站到湖邊。

白須老人,手執黑白雙子,紛紛落子。“其實,我不說你也知道,隻是你還念及著那個人的情分。我就沒有這麽多的禁忌。這二十年來,白玄一心想要削弱蕭家的權力,甚至想要將其趕盡殺絕,奪回北涼那塊地,還有那精銳的三十萬北涼鐵騎。可是北涼那塊地盤,已經被蕭家經營的滴水不入,如鐵桶一般,想要收取那塊地談何容易!”那中年人說道。

“ 以前還好,前幾代的帝皇皆是大氣度之人,容得下北涼,而北涼也很知趣,雙方一直保持著曖昧的關係。現在白玄卻是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奪回那塊地,奪回自己的尊嚴。北涼也就忍了著二十多年,一直保持著自己的底線,要不然自己早就投靠千雪,不用過著受夾板氣的日子。你也知道蕭博那人,他就算自己死,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後人投靠千雪。”中年人看著白須老人在棋盤上落子如飛又繼續說。

白須老人落下一黑子,道“那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中年人聞言一聲冷笑“你是白玄的叔父,自然是這樣。先帝駕崩之時,七王之亂,千雪乘機出兵,要不是蕭洛圖,力挽狂瀾,助白玄登上皇位,力抗千雪,估計你們白氏一族,早就被趕盡殺絕了。可是後來,蕭洛圖,卻被白玄派遣的人暗殺,蕭博見大乾動亂未定,隻能忍下著喪子之痛!如今蕭洛河掌控山海關三十萬的兵馬,也就是北涼掌控近六十萬的兵馬,白玄心中早已殺死蕭家百次了。”

“哼,你以為我不知道蕭家在身後做的動作嘛?這次千雪舒天歌大舉進攻大乾,致的大乾將士死傷數無數,他又該當何罪?蕭家暗自聯絡慕容千雪,慕容千雪登基為皇,實力不穩,急需轉移國內那幾個老人的注意力,派遣舒天歌率三十萬兵馬攻打大乾,數天不到便攻破了三州十二城,國內無人可擋,唯有蕭洛河橫空出世,擋下了舒天歌,並且將其趕回山海關。雖說蕭洛河和舒天歌用兵各有千秋,是一代名將,但蕭家憑借這招掌控兵力,其心可誅!而且,你以為我不知道,舒天歌攻破鬆山關之後,斬了袁之臣,何不是蕭家的受意?如今蕭家勢大,不得不死!”

中年人丟下一白子,落在棋盤下,令白須老人,無法落子,隻能思索。中年人道“白鄖,不要以為天下大勢在你的掌控之中。如今你的武功無法再進一步,何不是拜你的自大所賜!”聞言,白鄖冷笑道“趙無極,既然不能掌控的棋子,他隻有一個命運。死!”隨之袖子一揮,棋盤上的白子,消失不見,隻是袖子裏漏出白色粉末。

這時一名身負長弓的少年緩步走了過來,那名童子也並沒有阻攔,隨他走到攬月亭中,白鄖見那少年嘴角的血跡,置之不理。趙無極問道“如何?”那少年正是皇宮大道上與蕭輕塵相拱抗的持弓少年。少年拱手淡淡道“師傅,白先生。他絲毫未傷,他用北涼刀,我用天狼弓。”趙無極大笑,轉頭眼神冷酷“白隕,又當如何?!”

“自有人出手,你我又何須劍拔弩張?”白隕不知為何歎了口氣,說出這般似服軟般的話。“不過”白隕話風一轉“老夫還是要出手的,到時就要看,他成龍成蛇了!”

“鏘,鏘”白隕和趙無極回頭,隻見黃金獸頭鎧在陽光下格外耀眼,讓人看的不大清楚。蕭洛河一躍,飛過看月湖,落在攬月亭中,亭子震動。眼神銳利,掃過趙無極和白隕。白隕隻是低頭飲茶,對他視而不見,在他心裏,蕭洛河似乎還不夠資格。趙無極一笑了之。

“白先生,十八年前,那事你也有分吧!”蕭洛河大刀金馬的坐在攬月亭裏,霸道的問道。白隕卻在一旁自顧自的泡茶,趙無極背對兩人平淡的說“你可不像明知故問的人。”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蕭洛河似認真的對白隕說道。“趙無極,你是我兄的故人。不然我連你的帳一起收了!”剛和白隕說完,又轉頭對趙無極說。白隕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陰霾,他知道現在出手,趙無極大多不會幫他。如果自己真能殺掉蕭洛河,那人的後手,會不會引發一場軍變?

“我現在如果動手能不能殺了你?”白隕終於開口。蕭洛河搖了搖頭“你根本沒有下殺心,你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把握能不能殺我,而且你還怕著後手。不過單論武功的話你和我最多打平手。”白隕聞言,遞給蕭洛河一杯他自己親手泡的雨前龍井,蕭洛河先聞其味,然後細啜,品茶。

趙無極道“茶,山水為上,江水為中,井水最次。他這茶可是青雲山的山水,泡茶最好,不過我不懂飲茶,你懂,也不算浪費他的苦心了。”

“我隻是個粗人,懂得殺人,可不懂的什麽陽春白雪之事”蕭洛河放下茶杯悠悠然道。趙無極接過少年遞過來的天狼弓,搭弦,拉弓,如滿月。“砰”看月湖中炸起六九的水花,水花落在亭上,如傾盆大雨。趙無極撫了撫天狼弓,遞回給少年,對蕭洛河說道“讓他進你的血狼騎。”蕭洛河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白鄖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眼中閃過冷色,可是沒有騙過蕭洛河和趙無極的眼神。

少年絲毫不語,對趙無極的決定沒人有任何的不滿或者不願。蕭洛河依舊一躍,一躍之間便是八九丈,少年跟在蕭洛河身後。白鄖望著那兩人走的方向,無奈一聲歎息。

一時間白隕老了十歲般,他知道趙無極說的不錯,他的武道之心受挫,如若不然剛才他不會任由蕭洛河這般肆無忌憚。趙無極一旁搖頭歎息,牽掛太多了,皇室之位拖人啊。

“我也該走了。”趙無極走出攬月亭,隻是行走,絕非蕭洛河那般一躍數丈的神仙。

童子見攬月亭中隻剩白隕一人,走了過去,不由得一驚。原本鶴發童顏的白隕此刻臉上蠻是皺紋,可怖之極。白隕自嘲“早就知道,蕭洛河你是來破我道心,也有了防範。卻是還是中了你的計!我恨啊!我恨!”最後兩聲大吼,激起看月湖千層浪。

蕭洛河遠處之外,聽音,一笑。“我說過,出來混,早晚要還的。”

白隕一口鮮血吐出,急火攻心。白隕一把推開扶住他的童子,撐著地麵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趙無極停在一處樓閣頂上,聽見那聲大吼,一停,隨即義無反顧的的像遠方掠去。

那名童子跟在白鄖後麵,神情略帶恐慌。“不要跟著我!”聲音沙啞,白鄖試圖站直身子,正正自己的衣裳,一步一步的走像那棟國子監的藏書樓。童子看著那一步一步,每一步走的無比艱辛,似身後負山沉重的白鄖,不知所措。童子似乎想起什麽,慌慌忙忙的跑到攬月亭中,將白鄖的的茶具,慌亂的收在一起,然後又遠遠跟在白鄖身後。

白鄖走到藏書樓前,回頭一看,童子驚惶的跟在自己身後。“我說了,不要跟著我!”聲音冰冷,童子臉色一白,“先,先生,你的茶具!”先生喜歡喝茶,我留著茶具,先生不會棄我不理的。

白鄖看了看茶具,又看看童子,咧嘴一笑。“你多大了?”童子打了一個寒戰,白鄖笑的極嚇人。“我,我十六”童子心中驚怕無比,“以後你就叫白鄖!”白鄖伸手一抓,童子被吸了過去。推開門,白鄖直接帶著童子進了藏書樓。

第二天,天下大驚。國子監祭酒白鄖,當朝皇叔因年事已高,身染惡疾,與昨晚子時薨,白玄親自披麻,滿朝文武皆帶白,天下書生為之大拗。白玄賜下諡號——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