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畸戀
索卡爾王國首都——亞林堡的王宮內,四名體格雄健的男人被反綁在十字架上受刑。他們已遭人打得體無完膚,血水滲透衣衫,流了一地。
這裏屬於王後的寢宮,本該母儀天下的女子特意命人裝潢了一間特殊的房間,用來紀念那位曾經近在咫尺卻又不屬於她的“未亡人”。她幻想中極力追求而不可得的愛慕扭曲成畸形,人便似發黴變質的蛋糕,由內而外逐漸腐化。她的一言一行、包括按照她的意願裝飾的房間,無不充斥著濃鬱的妖異感。
最為惹眼的,就屬南麵一張用珍貴的猩紅色獸皮製成的沙發。上頭橫躺著一個飽受愛情打擊的少婦,妖豔絕倫的她充分傾聽四名受刑人地哀聲慘叫!
少婦楊柳細腰,穿一套似有還無的蕾絲睡衣,誘人之處若隱若現,但凡一睹芳容者莫不為她神魂顛倒。
她時常纏綿帶恨地凝視沙發左側的牆壁,牆麵貼滿了同一個男人的照片,照片中的男人既是她痛苦的根源,又是她愛情的泉眼。每當夜深人靜,空虛寂寞的愛憐王後總是不經意地呼喚這個男人的名字:“查爾斯!查爾斯……”
愛憐癡癡地品嚐著查爾斯各張照片裏的不同風采,一張尤愛一張,心境也隨著照片的不同風格持續變換。原本一臉哀怨的她,又笑了。她的一顰一笑均勾魂奪魄,如三月桃花般嬌豔欲滴。頃刻間,她又怒了!怨念仿佛變作了烙鐵,惡狠狠地燙著四名受刑人。
受刑人寧願耳聾,也不願再聽王後歇斯底裏地咆哮:“我後悔不該把查爾斯交給你們四個飯桶保護!飯桶也就算了,可你們總還長眼吧?怎麽就會把查爾斯看丟了?多餘了眶裏的那兩顆泥丸——有眼無珠。阿蠻,替我把他們的眼珠挖出來,喂狗!”
愛憐氣得顫抖!守在沙發右後側的侍衛,心疼得厲害!
侍衛阿蠻體型異常魁梧,全身肌肉虯結,麵貌極其醜陋,一頭赤發就像野馬鬃毛。他的每一步走近,皆預示了刑徒的災難將至!囚徒的臉色像剛用冰塊敷過,死白死白的。他們哀聲求饒,就算隻是徒勞,哪怕喊啞嗓子……
房門沒關,刺耳的哀嚎聲遠在房外走廊的兩名男人都聽得見。他們前後走進屋內,靠前的男人中等身材,著灰色唐裝,黑發後梳,其間有一撮白發,曆經滄桑的臉上刻著兩道深長的法令紋,目光尖銳如刀,仿佛洞悉一切。非到握手時,外人一般不能覺察,他右手少了根小指。那剩餘的四指便如鷹爪,透出雄霸天下的氣概。
跟隨九指男人的是名武師,他體格精健,著鵝黃色長袍馬褂,貌具正氣,額前光禿,後麵的頭發編成辮子垂在腦後。
“臣無名,參見王後。”九指男人向玉體橫陳的愛憐鞠躬行禮。隨行的辮子武師則如孤鬆屹立在其後方,目光如炬,炯炯有神。
行禮完畢,無名倏地身化殘影,橫穿至四名刑徒的另一側。一幹刑徒遂渾身**,體內的骨頭脆裂聲好似放鞭炮。
約莫兩秒鍾,他們就體冒白煙,變成一灘血水。此般殺人技法是無名的畢生絕學之一,五步之內中招立斃,故以毒蛇“五步青”為名。
“護衛王子失職,罪當處死。”無名背向王後,冷冷言道。
愛憐輕咬著手指,如無脊椎動物滑出沙發,若豆蔻挺身,擺動楊柳細腰,步步挪到無名背後,張開玉臂擁他入懷,語帶嬌喘地挑逗道:“男人就該像你這樣,擁有不可抗拒的王霸之氣。”她朝無名的耳中吹了口如蘭似麝的香氣,柔聲央求:“晚上留下來陪我?”
目睹愛憐地親密行為,侍衛阿蠻的眼神中流露出無盡哀傷……
“隻怕我無福消受。”無名輕輕掙開愛憐地懷抱,又躬身倒退三步。
愛憐還不死心,問他:“既然你依舊無意陪我,那你就回答我,查爾斯出宮後會去找誰?”
“海格市的前警政署長一心;馬渡市的前文化大臣司徒冠:此二人嫌疑最大。”
“大小事都逃不過你的法眼,不過我也想到了,並且已經派人去追了。”她的眼神哀怨堪憐,“你是懂我的,我不能失去他,我愛死他了。”
“王子殿下吉人天相,定能平安歸來,永遠陪伴王後。臣無名,即去協助王後找回王子,望王後聖體萬安。”無名規規矩矩向愛憐鞠躬行禮,而後轉身,與辮子武師步出屋外。
出了王宮,無名與武師同坐一車。品級尊貴的轎車平緩地行駛於馬路,返回無名府邸。
天色漸晚,意外的事件和熟悉的日程並存,好比老屋出現裂縫,為難著車內的“裱糊匠”。他經常頂著秋風做事,非到老死才肯卸任。
一車的沉默,給了武師閑暇。每次白天插不上話或不方便說的事,他總選在此時開口:“在女人麵前能忍得住天性的,這世上隻有恩公和查爾斯王子兩人。”
無名摸到了領口的扣子,最近他老是忘了扣好它:“如果你所說的天性是指‘兒女之情’,那我可不是在忍,我的人生中根本就不曾存在過這種感情。我學到的,隻有‘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他觸摸地扣子是扣好的,都快到家了,他還這麽注重著裝:“年輕時,我曾答應過魔神,獻出人們視如珍寶的愛情,以不近女銫為條件,換來這身能夠腐蝕鋼鐵的‘強酸神能’。
“而我始終堅信,女人才是這世上最可怕的腐蝕劑,尤其是像愛憐這樣的女子,必須避而遠之。不然,一不小心,便會淪為她的裙下之奴。
“查爾斯與我不同,他更難能可貴,這個孩子不僅心地善良,且道德感極強,也許他是這世上唯一的‘純善之人’。要不,隻要是個身心健康的男人,麵對愛憐一次又一次的**,早就把道德與倫理拋至九霄雲外了。”
武師兩眼直視擋風玻璃外的路況,道:“聽到恩公如此評價我的徒兒,納蘭榮幸之至。隻歎命運讓你們二人變作死敵,害納蘭恩與情不能兩全。”
“隻有體會到‘身不由己’含義的人,才算真正品味過人生。倘若可以,我是真不想與查爾斯這個天使般的孩子為敵。對於拆散你們師徒,我深表遺憾。隻是,留查爾斯在宮中無異於養虎為患,倘若讓王後因愛與王子私自聯合成新勢力,將後患無窮。”
“既屬禍患,您又為何不但不殺他,反而讓監護查爾斯王子的四名侍衛故意放走他?恩公,說句心裏話,我是真想您就此放過查爾斯王子,他是我唯一的徒弟,也是我畢生見過資質最佳的武者。但,我清楚,恩公不會縱虎歸山,這並非您的做事風格。”
“你越來越了解我了,納蘭。可我也了解你——你與查爾斯師徒情深。我還知道,你是個把恩義置於感情之上的人,你絕不會為查爾斯背叛我。
“愛憐就與你不同了,若我在宮中除掉查爾斯,愛憐必會與我反目。她尚有利用價值,現在與她反目成仇,對我的霸業不利。所以,與其冒著觸怒王後的風險殺查爾斯,不如欲擒故縱,讓他與一心以及司徒冠會合。
“一心和司徒冠隻是兩條浮出水麵的‘魚’,肯定還有深藏於洞中的‘蛇’尚未出現。我想引蛇出洞,查爾斯是最好的誘餌。王後叫人前去生擒查爾斯,我也已經派出幫中的四位堂主暗中隨行,伺機而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等獵物具現,再出手將他們一網打盡。”
聽到無名的計劃,武師納蘭眼神空洞,仿佛掏空了靈魂。沉默了十幾分鍾,他又重拾自我,對無名說:“恩公,還有一件事要向您匯報:紅燈堂堂主多爾骨,第三次來電詢問少主公與碼頭的事該如何處理,請您示下。”
“吩咐他,擇期帶人製服烈兒,加以軟禁。待泰虎元帥剿滅青族反賊後,我打算將他送到一個太平的國度,給他買個牧場,讓他牧牛養馬,再為他娶一個或幾個老婆——那小子從小就好銫。
“我還要命令他,為我生一窩可愛的小孫子。如此一來,我這輩子就算值了。”無名難得地流露出慈祥神色,仿佛褪去了堅硬甲殼,徹頭徹尾的成了個憧憬兒子美好未來的平凡老人。
“恩公不想把霸業傳給少主公?”
“我從沒想過要這麽做。烈兒跟我年輕時非常像,可以說他就是那個曾經僅憑一腔熱血闖**江湖的無名,那個夢想賺夠了錢,然後買個牧場牧牛養馬的無名。我希望他完成我未盡的夢想,而不是重蹈我的覆轍——妄圖以權力製人,到頭來卻反被權力所製。
“這些年來,我慢慢醒悟,原來權力才是這世上效力最強的毒榀。它讓人上癮,使人瘋狂,盡管我憎惡現在的自己,卻已不能自拔……”無名的眼眶悄然泛紅,便把頭轉向車外,那來往地車流猶如漲潮的黛色河水,漫過了整條街道……他的心態不容遲疑,僅一時半會,神色便堅毅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