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祀白虎神
吉日。
晴空萬裏。
香石台上,擺放兩牲、五穀、器物、衣料,還有其他祭祀品,儀式的主角大覡師瞫瑞濃裝豔抹出場,人不像人,妖不像妖,他的弟子瞫夢龍則像一個才從老妖婆肚子裏蹦出來的小妖精,在旁邊觀察學習,幫一些小忙。
瞫瑞,字禎祥,時年四十有一,虎安山大部族大覡師,前虎安伯瞫鬆的親弟,法號“務戒”,不知何意。
以前,大覡師之位均為虎安伯自兼,兩位一體,瞫鬆見其子不爭氣,對胞弟的忠誠和巫術同樣放心,才在臨終時有此安排。
瞫瑞得過小兒麻痹症,自小腳陂,生活能自理。正是因為腳陂,習武困難,上戰場立功就成了難事,這讓他最好的選擇就是學習巫術、醫術,這兩樣當時在巴人都統一到巫術這個神秘的領域。
這樣的無奈在古代巫師中並不鮮見,以致於西周以後隨巫師地位下降,巫師似乎成了陂子的專業,他們行走的特別步法也被視為巫師的正宗步法,稱為“禹步”。如果還覺得沒有解釋清楚,請去看當代最有名的喜劇大師的小品。
虎安山少了一位有名的武士,卻多了一位曆代最高明的巫師。巴人後裔土家族自稱“比茲卡”,稱巫師為“梯瑪”, 意為敬神通神的人,為簡明,本書用“巫師”一詞,男稱覡,女稱巫。
同時,為簡單明了,一律將土家、苗家、仡佬等少數民族語言,包括姓氏、名字、稱謂、名詞、術語、語言、文字等通通翻譯為漢語。
今天,除了祀山鬼、瞫氏祖宗享,瞫玉哭訴自己的過失,更有一個重頭戲,就是祀白虎神。
祀白虎神從來是武落鍾離山正宗巴氏的特權,其他氏族不能擅自祭祀,虎安山瞫氏是一個例外,這個例外與他們的一代首領瞫武有關。
瞫武,人們稱“瞫武子”,也稱“巴瞫子”。當年, 巴國君封瞫武子為虎安伯,在外人看來,他撿了一個大便宜,可他本人卻不這樣看,他趁巴國主年邁昏庸,都城江州正在上演宮庭大戲的混亂時期,暗中聯合酉水的共氏部族同時采取行動,分別搶占了鬱水侯控製的兩個鹽渡口——在丹涪水下遊,有兩處轉運鹽巴等貨物的重要渡頭(碼頭),一個在共灘渡口(今龔灘),一個在盤瓠湖口,兩個渡頭因鹽而生,除了轉運貨物,更有鹽巴、丹砂的交易,油水極重,均屬於巴氏鬱水侯所控製。
瞫武子搶了盤瓠湖口鹽市,並順勢將鬱水候所屬的三苗寨、苴氏部族攬入懷中。
這次膽大包天的行動,最深遠的意義是虎安山瞫氏從此獨享丹涪水上至龍溪口、下至麻灣洞近百公裏長的水麵,就如插上了騰飛的翅膀。
鬱水侯當然咽不下這口惡氣,上報巴國主,並將瞫武子的另一件“滔天大罪”搗騰了出來,一起秘報。
那件“滔天大罪”發生在搶占鹽渡之前。
當時,瞫氏的子部族牟氏人在離虎安山草原百裏之外水巴山下的白水河邊一座小山頭上“意外”發現一方天然大白石,形狀酷似猛虎頭。
瞫武子親自前去朝拜,借機下令在山頭上立廩君石像,祭祀廩君,並將這座原名馬頭山的山頭改稱為“白虎頭山”,將烏江下遊支流白水河改稱“大溪河”,理由是他的先人是從巫術的發源地巫山而來,而巫山有個黛溪(大、黛通假)。
鬱水侯萬萬沒有想到,他的秘報送達江州時,老巴主剛剛去逝,世子即位,他的秘報反而幫了瞫武子一個天大的忙——鬱水侯是新即位的巴國主的同父異母弟,二人因爭儲位,矛盾很深,新巴主想讓瞫武子牽製甚至削弱鬱水侯的勢力,輕描淡寫道:“白虎神,是我大巴族共同的祖神。”遂不過問。
國君隨意一句話,就是金口玉言,虎安山瞫氏這個異姓從此明正言順有了祭祀白虎神的特許權,為巴國的唯一——這實際上是瞫武子挖空心思多年的得意之作,因為他最崇拜的偶像正是戰神巴務相(白虎神)。
瞫武子中後期,大興土木, 在瞫氏寨子附近約十裏的吉地新建一座宮殿式建築,莫名其妙取名“虎安宮”,並因此被政敵誣告為謀反的證據,查無其他行徑,不了了之。
虎安宮專供虎安伯居住,原寨子仍供瞫氏部族眾人居住,稱為“老寨”。
虎安宮落成,瞫武子在草原建城開市,各子部族爭先恐後在草原建第二居所和商業用房。草原之上,虎安新城,漸成鬧市,人來人往。
為了紀念自己的偉大功績,瞫武子下令鑄三腳圓形銅鼎五座,由虢國公後人虢應監製。置於香石台。
瞫武子像當今的爆發戶一樣,拚命積聚財富,又拚命揮霍財富,由於他快死的消息被提前泄露,懷怨已久的幾個子部族反叛,幸而有人獻上借屍還魂計,憑借瞫武子的餘威爭取到了寶貴的平叛時間。
禍不單行,反叛平息僅僅一個月,一夥強盜與虎安宮守衛內外勾結,在夜色掩護下搶走了無數寶物,也為不可一世的瞫武子的一生畫上一個獨特的句號。強盜則被追進虎安山五大險地之一的夢幻穀,從此再無蹤跡。
前話少說,書歸正傳。
此時此刻,香石台上形象誇張而又威嚴無比的白虎神石像自己也知道,祭祀它的儀式終於開始了,它的血盆大口等待著祭品的鮮血。
覡師瞫瑞手中的法器像他的頭一樣不停搖晃,突然間戛然而止,一聲怪異而恐怖的呼叫,讓所有人都立刻興奮了起來。
六名裝扮成護法神將的武士推過來兩個蒙麵的五花大綁的活人,這就是今天祭祀白虎神的祭品(犧牲)。
覡師瞫瑞繼續他的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祭祀活動的舞蹈動作,他的徒弟瞫夢龍一則一招一式在模仿。
準備參祭的山師主將瞫劍對虎安伯瞫玉道:“這兩個犧牲是那個部族獻來的壯奴?”瞫劍知道虎安山最缺的就是能上戰場的青壯男子,數次建議過不再用壯奴作為祭祀品,應該讓他們到戰場上拚命。
“是萬風寨武士在洞庭莊附近捉到的兩個鬼鬼祟祟的男子,估計是強盜。”
“萬風林海?”
瞫玉點了點頭。
“提審問了嗎?”瞫劍想到自己費了一年功夫追捕搶劫虎安宮前女主人的強盜的事,至今沒有下落,或許這兩個人是線索。
“已審過。茅司口的石頭,又硬又臭,想盡法兒,也審不出底細,正好可作為犧牲用,節省兩個勞力。”
瞫劍點了點頭,對瞫瑞叫道:“大覡師,可否打開犧牲的頭套 讓我問幾句話?”
聽到瞫劍大叫喊話,眾人都安靜下來。瞫瑞沒有說話,解開兩個犧牲的黑色頭套,人們這才看清楚是兩個年約二十的年青男子。
瞫劍叫道:“兩位壯士,我有話問。”
兩個犧牲眨了眨適應強光的眼睛,不說話。
瞫劍道:“你們是不是鹽部族,或者丹部族的人?”
仍是沒有回答。
瞫劍再道:“你二人若是鹽部族,或者丹部族的人,隻要點個頭,我保你們不死。若能說出鹽部族或丹部族的藏身之處,並有重賞。”
其中一個人牲哈哈哈大笑,隨即喊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