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小田溪中卿遇刺
瞫夫人巴永秋淺學過早期版本的《神農本草》,直接或間接認識過很多植物的圖案,雖是認不得這些歌兒,仍一一看過去,目的是記住有些什麽花,數過去,共計十六種,牢牢把看到的花名記在心間。
看完花兒,永秋正想要出大門原路返回,卻總也找不到門口,轉來轉去,花園中間的殿宇也不見了,十分心急,道:“這門在哪裏去了?”
感覺有人推了自己一下,聽到有人問:“什麽門?”瞫夫人醒來,方才明白是南柯一夢,原來是小侍女甘草見樊軫的大夫人來請去吃早飯,然後多叫些人,一起尋孩兒們,推醒了她。
當天中午,失蹤者歸來,顧不得歡喜,瞫夫人喜怒交加問道:“你們跑到哪裏去了?害我們一夜擔心!快快講來!”
瞫夢龍交待,幾個孩兒進了後山,通過懸崖邊有一條獨路,打開一道金(青銅)門。到了一個名叫長春洞的洞子裏,並發現那洞子邊上有草房,裏麵住有一個年紀很大的老太太,周圍種有糧食、蔬菜,還養有家禽。
幾個孩兒受到老太太的熱情招待。考慮到要經過一段懸崖,天雨路滑,擔心孩子們一不小時摔下山去,老太太便將孩子們留了一宿,正合樊雲彤、巴衝的心意,今日上午才被勸歸。
夫人們都以為枳都山頂上,沒有人常年居住,均吃了一驚, 經巴西安妃解說,才知道原來那老太太,不是一般的人,她曾是巴國先君主最寵愛的,後因觸怒先君主,被打入冷宮。這妃子是枳都人氏,因此請求回枳都山。先君念恩愛一場,就恩準了,軟禁在這山上。她卻一個人在山上開荒種地,養雞種果,過起了清清淨淨的神仙日子。
這件事,是巴公室的秘密,時間長了,很少人知道。由於瞫夢龍們進了那道金(青銅)門,然後又關上了,尋找的人以為像平時一樣,一直是關閉的,根本就沒有進去找人。
五個孩兒重新回到母親身邊,夫人們安排收拾,便一起回枳都。
巴永秋這次回枳都,祝了父親大壽,會了親戚朋友,將近一個月後才起程還草原,
瞫夫人回到草原,一直忘不了在枳都山做的夢,要照夢中那位夫人侍女所授方法收集花粉,做出香粉。曆經三年才湊齊花樹種,又過兩三年,才能取整齊花粉,正是功夫不負有心人,更是閑人不怕費功夫。
香粉製出來後,聞了一聞,雖是香味十分奇特,但味兒很淡,常人不注意時甚至聞不出來,夫人暗想或是把方法記得差了,又想到不論如何,到底是夢中神仙所示,必非凡品,因此十分看重。
香粉做好,又令匠人特別製作了香囊,那香囊柔軟,不浸水、不著火、不裂斷,小巧卻十分精致,裝入香粉,一個直接掛在夢語脖子上,一個夫人自己佩用,餘下的存好———此是好幾年後的話先說。
常言說:世事難料。
在瞫夫人回草原之後僅一個多月,瞫氏部族發生一件呼天喊地的大事。
瞫玉繼承爵位之後,娶了夫人,性情大變,但仍是不理政事,將一應大小事務,交與中卿鄭重打理。
鄭重此人,忠心不二,能力突出,果是不負老邑君遺囑,在多事之秋幫助瞫玉度過一個又一個難關,算來已是十多年,上下無不敬服,瞫玉反倒輕鬆,一刻也離不得他。
這年秋尾,鄭重到江州辦事,虎安山部族的下卿相善等人同行,事畢回草原,十數隻舟已到丹涪水小田溪昝氏部族。
看近傍晚,舟停渡頭。
小田溪,位於烏江西岸,在今涪陵區白濤鎮陳家嘴村,距枳都二十餘公裏。這一帶是巴人的聚集區,更是巴國曆史上著名的王陵區。
據當代考古發現,在小田溪一個山坡上約八萬平方米的周圍出土的青銅劍、銅鎮、編鍾、獸頭等重要文物,包括罕見的玉具劍、鳥形尊等,應屬巴國貴族所有。這一巴人遺跡的重大考古發現,為《華陽國誌 巴誌》記載的“巴人其先王陵墓多在枳”提供了最直接的實物證據。巴國遷都之後,此處或是成為枳都貴族的墓地。
小田溪渡頭有一個部族,首領叫昝芎 ,聽說鄭重一行停靠江邊,邀請到岸上厚宴。
鄭重一行至晚方回舟上。
當夜二更,突然一股刺客潛入鄭重所在的大舟之中,見人便殺。衛隊發現情況不對,急來救援,無奈這夥刺客武藝高強,一時不能拿下。
昝芎得到消息,急引本部武士百餘人來救,將刺客包圍在大舟上。
刺客死戰,武士殺入舟中,將刺客全部殺死。
可惜仍然來得晚了,鄭重、隨從及侍衛共二十餘人已死於刺客劍下。
相善令將屍身接入其他舟中,昝芎安排上等布匹包裹。
收拾殘局時,一武士道:“主舟旋上有血跡,應有刺客跳入江中。”
昝芎慌忙去看,叫道:“捉住刺客,便知何人所使!”命大點火把,如同白晝,上舟四下搜尋,沒有發現刺客蹤跡,又命亂箭射向江中,箭如雨下。
昝芎命連夜報與枳都的二公子。巴西安得報大驚,令舟師沿丹涪水嚴密搜查凶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搜查數日,沒有結果。
一個大部族中卿遇刺,再加一次死亡二十餘人,震驚巴國。巴主派人調查、吊唁。
消息傳進丹涪水,瞫氏部族人人大慟。相善等人送鄭重屍身送還草原,瞫玉親自到峽門口接舟,送到兩河壩鄭氏部族。
虎安山隆重舉行吊唁鄭重的各種儀式。
這日晚,圍繞鄭重遺體點起火堆,人們上身塗滿彩斑斕的顏料,下身著葛麻編織的草裙,跳起看上去並不悲傷的舞蹈,唱起歌兒,他們通過血腥的盛宴和舞蹈,從死亡中獲得榮耀和戰勝敵人的信心。
這儀式,大約相似於後世稱為的“跳喪”。
停靈足日,該下葬了。葬鄭重於兩河壩鄭氏族墓。
鄭氏先人進了兩河壩,仍襲巴人船棺殯葬儀式,瞫瑞、瞫玉親斂整段楠木刳成的內外棺槨船棺。
瞫瑞將一種當地人用於防腐的植物顆料撒在屍體上,後人疑是與殷墟出土的亞長身上的花椒類似的東西,但並無考古證據。
瞫玉解下自佩的著名武士瞫訶曾用過的虎鷹雙圖柳葉青銅劍一支放入棺中。瞫瑞將仙人劃獨木舟圖銅壺、銅勺、玉璧、玉璜、玉劍及陶器、骨器數件、黑紅二色漆器等放在外棺裏陪葬。
瞫伯傷痛不已,令殺鄭重生前一個卑妾和三個侍者,取下頭顱放在鄭重屍體腳下陪葬。葬禮為虎安山最高級別,僅次於虎安伯去逝,細節不表。
喪事完畢,瞫玉欲任相善為中卿,總理大部族事務,客卿鄧魯諫道:“當今天下,天子弱,諸侯強;各國內,主弱卿強。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早變成自諸侯出,如今變為自大夫出,尤其是一些中小諸侯,大權旁落,先是政出卿大夫家門,後來純粹取代主子。
”自來奸雄行事,或是樹威,或是立德,或是養兵,皆是潛移默化,得寸進尺。
“遠的,魯國三桓專政,近的,三家分晉,田氏欺齊,大關節上,無不是類似故事。過程之間,其手段一則是收買人心、暗結朋黨,陰蓄死士,以成於外,二則是安插心腹以成於內,即所謂瓜熟則蒂落。
“相善三世樹恩於人,他外表溫和謙恭,實則心高氣傲,相氏數次輕賦,施惠於民,正是自來奸雄所為。其子侄相胤、相美、相真皆是人傑,其侄相胤武功更是稱丹涪水第一,又有心腹樸延滄等人為輔,羽翼漸豐,如有不軌之心,急切難製。”
瞫玉道:“目今雖有戰事,然而我虎安山在相善等人協助下,境內平靜,民眾安定,亂世之中,我複何求?”
鄧魯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一葉可嶂目,邑君不可為丹涪水峽門表麵的平靜所蒙蔽。”
“我與相善結為生死之交,他必不負我。”
鄧魯固勸道:“畫虎畫皮,難畫其骨,知人知麵,難知其心,邑君忒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瞫伯不言。
鄧魯又道:“聽說樸延滄曾是相氏隸兒,重用恐有不妥。”
瞫伯道:“相仲早給他自由之身,有何不妥!何況,鄧夫子你四處浪跡,難道還依舊是貴族?”
瞫伯不聽,鄧魯也無言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