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丹砂小子

書歸當前。

幾日後,正經拜壽祝壽禮儀完畢,郪國公主、巴國二公子巴西安正妃子請參加壽宴的女眷到洪都山賞景、遊玩。

此前,遷都江洲之後,尤其是內外矛盾日趨激烈之後,巴國主派公子坐鎮各大要地重關,此時,巴西安奉命守枳都,已多年,因此家眷也俱在枳。

洪都山,即今重慶涪陵區雨台山,當時人也叫枳都山。此山坐於長江、烏江會合之處,三麵懸岩,隻有一處名叫走馬嶺的與外界相通,山頂可觀枳都全境,風景優美,是巴人祈雨的聖地,巴國建都枳時也是公室避暑、休閑、遊獵的專屬之地,外人不得擅入,後來雖然遷都,仍屬於公室,僅供在枳都的貴族專用,戒備森嚴。

孩兒們自然隨母遊,瞫夫人領夢龍、夢語與將軍樊軫的夫人及其子樊雲彤等同行。

原來,兩位夫人都屬於巴氏貴族之女。

樊夫人最常交往的就是巴永春、巴永秋姐妹,以及二公子正妃,交情甚厚,再加樊夫人與巴永秋父輩關係很好,與別人更是不同,情同姐妹。

時年,瞫夢龍十二歲有餘,瞫夢語八歲多,樊雲彤十一歲。

且說這樊雲彤,可不是什麽好種子,並不是樊軫將軍大夫人的親生兒子,十多年前,他出生在丹涪水(烏江)鬱水侯部族的一個丹砂大礦。

烏江流域富含汞礦,是我國三大汞礦區之一。古時今彭水、黔江一帶,不僅以鹽聞名,同時以丹砂聞名遐邇。此處丹砂,見於周初,《周逸書》載“成周之會……卜人以丹砂。”意思是當時涪陵的卜(濮)人就已經將丹砂向周王進貢。

《圖經》並明確地說:“丹砂出自符陵山穀中”,符陵,即涪陵。而“涪陵”,以前指今烏江流域的彭水(蜀漢置涪陵郡,郡治在今彭水境內),而不是現在的重慶市涪陵區所在地,雖然今天的涪陵也曾出產丹砂。

丹砂即硫化汞,古代主要用於醫藥和建築。藥用方麵,有鎮心養神、益氣明目、止煩躁、除中惡等功效。

在巴人看來,遠不止於此,丹砂更被認為是一種神物,它與鮮血相同的顏色,巴人,且不止巴人認為能夠使死人在另一個世界複活,還有避邪的作用,稱為“不死之藥”,許多重要法事離不得它。

因此,丹砂同鹽巴一樣,同樣是一大財富源泉。

後來,秦滅巴後,為了便於統治,對尚武的巴人采取羈縻政策(近似於實行自治),巴國貴族仍有很大的權力和財力。

到秦始皇一統江山,巴氏頭領有一個寡婦叫清(據傳她的祖籍是今重慶長壽),死了丈夫後,她苦心經營采礦業,積聚了數不清的資財,成為一方首富,僮仆千人(有一支開采丹砂的隊伍和護送丹砂的私人武裝),出巨資修長城,又為秦始皇陵提供大量水銀,作為屍體的防腐劑,秦始皇因此為她修“懷清台”,封為“貞婦”。

而水銀的主要來源就是丹砂加溫後的產物。

今彭水縣境內,離鬱山碼頭不足30公裏有一岩口,名為“巴巴台”,當地傳說“巴巴台”實為“巴寡台”,疑是懷清台舊址。

東漢建安年間,曾在今黔江區置丹興縣,也與出產丹砂有關。可見,當時巴國丹砂之名氣與鹽一樣同樣是窗戶眼兒吹喇叭,名(鳴)聲在外,不是浪得虛名。也正是因為烏江下遊是巴丹砂的運輸路線,故也稱“丹涪水”(有時又指其支流鬱水等)。

閑話少說,言歸正傳。

在離鬱山不遠之處,有一處丹砂大礦(大約在今朱砂村),自然也不會落入他人口裏,仍屬鬱水鬱侯所轄。

樊雲彤的父親,乃是專門為丹砂礦運送物資的一個船老大,身強力壯,老實厚道,武功卻一般;其母是一采丹砂礦工的女兒,生得人高馬大,長相周正,唯額頭上有一小塊紅色胎記,人戲稱“丹砂西施”。樊雲彤從小便麵紅,故取小名“紅兒”,丹砂礦上的人稱“丹砂小子”,十分調皮,好動不好靜。

一年陽春,其父運送丹砂到枳都(今涪陵),順便帶妻、子及一個小姨妹到大城市長長見識,不想,在枳都城中逛街時,樊母兩姊妹在一家蜀國人開的蠶絲料店專心致致看布料時,尚不滿三歲的“紅兒”被人販子拐走。

幸運的是,幾月之後,人販子在丹涪水岸的“大江魚”魚店與客人交易“商品”的過程中,因“紅兒”咬斷了人販子的一根小手指,鬧騰起來,驚動了正在此處吃魚的巴國二公子巴西安和將軍樊軫。

當酒興被打擾的巴西安聽說這孩兒在人販子手上幾次轉手,已經不知道這孩子兒是從哪裏拐來的了,再看到“紅兒”麵如紅棗、五官周正、手長腳長,提議隨行的將軍樊軫將這孩兒弄回家去,讓其大夫人養起來。

原來,樊軫一直助公子守枳都,因他戰功顯赫,極為重用,巴主賜婚,將一侄女下嫁他,可惜婚後多年,其妻無子,便納了一房妾,生有二子。妾有子,難免邀寵,令正妻不快,常恨無有己出,更時常弄得府中雞犬不寧。因大夫人是國君賜婚和巴氏大貴族女兒,樊軫也隻得忍氣吞聲,在妻、妾兩頭都不是人。

當時,樊軫已近四旬,不求再升職,但求家裏平安,聽巴西安這一提議,觸動心事,便同意了。

巴西安一方麵對拐賣良家孩兒的行為極為痛恨,另一方麵擔心將來這孩子的身份被說出去,下令將人販子和買主割了舌頭,攆出巴國。巴西安隨行的其他人見此,雞死猴懼,誰還敢亂說?

巴國二公子巴西安一句話,徹底改變了一個孩兒的人生。

樊軫將“紅兒”領回了家,大夫人一見紅兒,十二分歡喜,問紅兒哪裏人氏,出生年月,不能細說,問他叫什麽,隻說叫“紅兒”。

樊夫人覺得繼續叫“紅兒”,有些不妥,便取小名“雲彤”,後取名“鴻”,視為親生骨肉,對外宣稱是自己親生的。因夫人的特殊身份和樊軫的顯赫地位,誰也不敢亂嚼舌根,因此樊雲彤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反而侍母寵愛,鳩奪鵲巢,經常欺負樊軫的親生兒子樊進、樊舉。

稍長,樊雲彤脾氣已見火爆,稍不如意,便動拳腳,極喜歡習武,自以為武功了得,到處惹事生非。

在樊雲彤約六七歲時,巴國大夫相淮從江洲到枳都,因與樊軫有舊交,到樊府中家宴,見了此子,道:“此子似虎非虎,似鬣非鬣,將來是個大器。隻可惜其麵如棗,其性如火,若不抑之,有早夭之兆。”

樊軫心想,若紅兒將來發生不幸,夫人不把樊府一把火燒了才怪,避席請教有何解法,相淮說“多習老子之學,平其心氣則可。”

於是,樊軫多方延請老師,可是巴國讀書人極少,通老子之學的,更是找不到,直至數月之後,從楚國來枳都一位老夫子,姓彭,名潭,字靜水,蜀國人,遊學多年,老來還鄉,自稱是老子的再傳弟子,學識淵博。於是樊軫高價請為樊雲彤的老師。

數日之後,彭靜水發現這個學生,根本與詩書無緣,還專惹老師生氣,不明白這孩兒是有現代醫學所稱的輕微的“多動症”,忍不住向樊軫告了他的狀,樊雲彤被養親、養母狠狠修理了一頓。

當天半夜,樊雲彤越想越恨那老夫子,惡向膽邊生,怒從心底起,悄然起塌,偷進書房,找來火種引燃彭靜水掛在書房的《老子騎牛圖》檀木雕,幸而救火及時,僅燒了與書房相鄰的幾棟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