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舉世無親入江湖

伽璘國師沒有說話,而是直接往山道走去。大雪過後,十二月的天更加寒冷了,不一會兒,天空竟然再次飛起了鵝毛大雪。本以為是晴天的,卻是截然相反,這等驚人變化,卻是令人駭然。也許正是這兩人於武學一道已經達到能影響天地變化的境界,才會有這令人不解的天地變化。

風浩天身子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不過他的嘴角卻是帶有一絲微笑,隻聽他輕聲道:“此戰足以慰平生!”

突地,他隻覺得心口生出一股悶氣,不受控製直逼咽喉而來,嘴裏便是噴出一口鮮血。這時少年的臉色終於驚變,叫道:“父親!”

風浩天連話也說不出,便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少年顧不得其他,將風浩天那染血的白衣撕成布條,將風浩天綁在背上,便艱難的一步步的向山道走去。

他才不過是十來歲的孩子,個子雖然比同齡人要高出許多,可是風浩天上半身伏在他的背上,下半截身子卻是托著地上。走了約莫一個時辰,他也不過走下不到一裏路的樣子。

半山腰處,此時皆已被風雪覆蓋,石道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冰,少年每邁出一步,都非常吃力。雖然是在寒冬,可是額頭之上,豆大的汗珠卻是綿綿不斷的落下。突地,他臉色猛然一變,皆因他感覺到背上的風浩天的呼吸越來越弱,如狂風中的燭火,時時刻刻都有被吹滅的危險。

他不禁回過頭來看了背上的父親一眼,這一看令得他的臉色再次劇變。皆因風浩天那適才慘白的俊臉,在此時竟然變成了紫黑色的,這顯然是身重劇毒的跡象。

少年本就不平靜的心這時劇烈顫動,一個不留神,邁出的步子絆到一塊堅硬的石塊。這本就是冰天雪地的,能夠於這上麵站穩就不容易,還背著風浩天,於是另一隻腳便是滑動,身子重心失穩,直接摔到,從那陡峭的山道上滾了下去。

山道陡峭,加上冰雪覆蓋,兩人綁在一起的身子根本就停不下來。幸得山道到了半山腰處卻是一塊丈餘寬的平地,二人滾動的身子才堪停下來。少年的額頭之上,此時早已鮮血淋漓。但他神識清醒,艱難的移動弱小的身子,往風浩天的所在的岩石邊上移來。

“父親!”少年不由呼喊一聲,隻是風浩天早已人事不省,哪能聽到他的叫喚?少年學過簡單醫術,知道簡單的排毒之法,他將風浩天的手指咬破,而後將內力注入風浩天的體內,引導著風浩天體內的劇毒往那咬破的手指移動而去。

在這時,風浩天的手指上滴落一滴又一滴的黑血,直接將地上的冰雪融化。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血腥味道,少年不由覺得大腦渾沉,小臉再次變色,敢情這毒竟然劇烈如斯。被他逼出以後,彌散在這空氣,被他吸入少許,也是令得他頭暈目眩。他連忙封住周身十二經脈,以運轉玄功,過了許久,才將那進入體內的毒素逼出體外。

在這時,風浩天已然醒轉,他嘴唇此時也是變成了紫黑色,他艱難的開口道:“雲兒!”

原來這少年叫風淩雲,此時聽到父親叫喚,不由顯得有些激動,道:“父親,您醒來了!”風浩天微微點頭,此時他紫黑色的嘴唇已經龜裂,卻是沒有鮮血流出,他道:“為父時日不多了!”

風淩雲身子猛地一顫,眼角淚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風浩天卻是神色淡然,似乎生死對他來說,也不是多大的事,隻聽他道:“人生本就是如此,有生就會有死,隻是來的早一點或者是遲一點而已,你也不要太在意!”

風淩雲聞言,卻是微微搖頭,道:“我不是父親,做不到不在意!”

風浩天聽了也不生氣隻是微微歎了口氣,道:“為父平生癡於琴棋書畫,詩酒花茶,一身修為更是不離其中。”

風淩雲點頭道:“父親於這八道,冠絕古今!”

風浩天聽了卻是微微搖頭,說道:“雲兒你要記住,盛名自是無虛士,但是隱藏在塵世中的亦是高手,而且更為可怕,所以冠絕古今這樣的話,以後別說了!”

伽璘約占風浩天於這華山絕頂,大有登臨峰頂,傲視天下之意。在這華山絕頂,彌留之際,風浩天卻是看到了“世外有高人,紅塵藏能士”。在這時,他虎目之中一片清明,山風徐來,一點光亮自天邊點亮,頓覺身上多了些暖意。當烏雲散去之時,那天邊的紅日再次浮出,隻是已是黃昏,很是柔和。

風浩天嘴角帶著微微笑容,像是看透了什麽,而後便撕下衣衫,以血寫書,將平身所學以及感悟皆是寫在那塊衣衫上,名為“八道真解”。待全部完畢時,斜陽隻有點點霞光,最後落到西山之下,天地間頓時變得有些陰涼。風浩天在這時雙眼也是失去神采,身子不由慢慢垂下,最後一動不動。

風淩雲出奇的沒有掉淚,他再次背起風浩天那已經冰冷堅硬的身子向山道往下走去。大約三四日的樣子,風淩雲終於走到華山腳下。

此時已經是正月之初,冰雪融化,幹枯雜草經過冰雪之後變得更加腐朽。風淩雲找了一個依山傍水的地方,挖了一個坑,將風浩天葬在哪裏。而後便是用身上的匕首削下一塊木板,上麵寫道“慈父浩天之墓”。落款之處便是“不肖子風淩雲立”,之後又用身上所剩的銀兩於華山腳下的鎮上買了些酒菜,來到風浩天的墓旁。

清香甘冽的酒香彌漫,風淩雲端起大碗,向墓碑前倒下半碗,剩下的半碗卻是盡數飲盡。他雖然隻有九歲多一點,但是受風浩天的影響,自小飲酒,酒量頗好。此時隻聽他道:“父親您常說,七尺男兒應當堂堂正正立於世間,可是如今您卻是這般死的不明不白,孩兒於此立誓,查不到下毒之人,此生枉為人子,若違此誓,有如此碗!”此時隻見他小手一甩,那裝酒的大碗摔落地上,成了無數碎片。

山風刮起,他那頭糟亂的頭發隨風亂舞。他身子向後一仰,酒壇傾下,咕嚕嚕的飲下半壇。此時隻見他身子微微踉蹌,有些站不穩。若不是他身子還很矮小,別人還以為這是一個憤世嫉俗、遊曆山間的名士。

他身子向後不斷退去,靠著墓碑時猛然坐下,酒壇放在麵前,兩眼望著藍天。一種難以言語的孤獨之感油然而生,隻覺得天下茫茫,不知道該往何處而去,人生走到如此,當真是可悲可歎。想到這裏,他弱小的身子不由緊貼著後麵的土墳,像是找到了什麽可依靠的,醉眼惺忪,之後閉上,竟然是睡著了。

正月之初,天氣頗是寒涼,待到夕陽落下,風淩雲便是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寒風呼呼,他那小小的身子不由一縮,睡眼睜開,不知為何,他對這人世竟然生出了一種陌生之感,一種難以言語的厭世之感。心中的苦澀,更是無人訴說,這時候,他才清晰的認識到,原來這人世間酸甜苦辣各有其味,他雖然不到十歲,卻是嚐到了別人從未嚐過的味道。

他站起身來,拿出風浩天以血寫下的“八道真解”,因為跟在風浩天身邊,對於“琴棋書畫,詩酒花茶”八道可謂是耳濡目染。所以這“八道真解”對於他來說並沒有什麽難處,隻是他年幼,功力尚淺,見識有限,對於其中那些深奧的武學,卻也隻是一知半解。

不過他也沒去深究,而是將這血書收了起來,小心的收藏妥當。他這樣做,並不是因為這是一本絕世秘籍,而是這是風浩天給他留下的唯一遺物。

山風又起,呼呼不停,天色漸漸暗下,天邊雲層聚攏,大地顯得陰暗渾沉,幾隻寒鴉掠過,發出淒迷的哀叫,整個天地間都變得肅殺起來。

風淩雲立在風中,他那一身棉襖早已破爛,已無禦寒功效,隻是他那小小的身子在這時卻是站得筆直,任寒風吹打,卻是如泰山一般巋然不動。他再次看了風浩天的墳墓一眼,微微歎了一口氣,便轉身離去。他的步子堅定卻又遲疑,快走一步,卻又慢下一步,極其矛盾。

夜色降臨,天空中飄起了毛毛細雨,更添幾分寒涼。他那孤傲冷漠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黑夜裏。

瀟瀟夜雨路,照世無明燈,孤身入江湖,幾人作伴行?為何這少年的背影會孤冷落寞?原來這時他已經是舉世無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