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該來的來了

楊文田的催款信對洪繼朋來說,基本與廢紙無異。而本來說好,第三天會派人上門收款的事,也沒發生。隻是過了五天,抵給楊文田的幾家店鋪的掌櫃突然來訪。

乘風堂議事廳,五、六個掌櫃坐成一排,有些戰戰兢兢。他們在這裏已經等了三刻鍾,本來聽說陳春陽不在,大夥打算走,誰知,洪繼朋差人傳話留下他們。

“怎麽啦、怎麽啦?”洪繼朋大大咧咧的從門口進來。

五、六個掌櫃集體起立行禮。

“有事說事。說吧。”說著自己走到主位坐下。

五、六個人沒敢坐下的,相互間用眼神交流了一番,仍是無人回話。

洪繼朋有些不耐煩,點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道:“你說。”

那個男子暗暗歎了口氣,回道:“在下是城東……。”

“行了行了,知道知道,反正就是那幾間鋪子的掌櫃。說重點。”

那個男子又歎了口氣:“回洪爺,楊爺差人來讓我們盤賬,說是過幾天就有新掌櫃上任……”

“什麽什麽?他讓你們盤你們就盤?我才是你們東家!”

“楊爺拿著鋪子的地契……。”

“我這是押給他的,押知道不?”洪繼朋扯著嗓子吼。

“這個,鋪子已經轉手了……。”

“什麽!”洪繼朋大眼圓瞪。

“我,我們幾個,打聽了一下。”男子深吸口氣,看看大家。

“說說說!你他媽快說!”洪繼朋狠狠拍了下桌子。

“是、是,我這間鋪子,連著裏頭的貨,一共是賣了三千兩,買主是城外河東村的齊員外。”男子回頭指了指身後的二個人,道:“他們二家字畫鋪子,不要貨,二間鋪子共作價一千五百兩。”又指了指另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子道:“這個,王先生的溪畔樓是酒樓,地兒大,所以六千兩。另外兩個鋪子實在太小,一個五百兩、一個一千兩,全轉了。”

“他娘的,這幾間鋪子值四萬,老子抵給他四千兩!還有呢?就轉了你們幾間?”

那男子深深吸了口氣,“楊爺手下的胡炳生說,一萬二千兩正好。還說,這事,洪爺清楚。”

“我清楚?!清楚個屁!陳春陽呢?那老鬼死去哪兒了?”洪繼朋高聲喝道。

一個小廝在一旁輕聲道:“洪爺,陳大掌櫃去福州了,還沒回來呢。”

“滾滾滾,媽的,盡沒好事!”

下首幾位掌櫃相互看看,吃不準是不是叫自己滾。

“看什麽看?!還不快滾!”

幾位掌櫃如逢大赦,幾乎小跑著離開議事廳。“回來!”還沒跑出門,就聽到洪繼朋喝聲。幾位隻有轉回頭,“洪爺……。”

“你剛才說,河東村齊員外?”

“是。”

“還有呢?”

“呃,這個,這個,隻知道有二家小鋪子,好像是周邊街坊買了去,其他、其他,這個,沒打聽……。”男子突然想到前段時間,洪繼朋打砸的壯舉,有些後怕。

“你們可以滾了。”洪繼朋看著這幾個人哆哆嗦嗦的離開,有些好笑,更好笑的是,想到楊文田賣了他的鋪子,自己居然一點都不氣。衝一旁的小廝道:“叫兄弟們抄家夥,嘿嘿。”

“這個,洪爺,大夥都押貨去了……”

“他媽的。我養你們幹嘛用!讓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全給老子出來,他媽的,叫那些下人,跟老子殺人去。”

接下去幾日,完全亂了套。洪繼朋連自己的鋪子都砸,砸完就走,似乎完全沒有目標。甚至蔓延到城外,幾家富戶莫名其妙被洪繼朋抄了家。終於,河東村齊員外,一紙訴狀遞到了官府。荊州府不得不接,因為齊員外有舉人的功名。而洪繼朋推了幾個下人出來給荊州府交差,這事居然就這麽算完了。齊員外氣炸,可也沒什麽辦法,約了幾個同樣買了鋪子的受害人,去見楊文田。本想著能退定,怎麽說幾家都交了一成的定。結果是,鋪子不要了,定也不要了,這事就算完,以後,大家還是老死不相往來吧。

而楊文田依舊不停變賣洪繼朋的產業,雖然洪繼朋的行為讓楊文田不得不幾次壓低價格,好在總算還是有不怕死的。

*****

元泰綢莊。

要不是因為月末各家商號要報賬,洛雲石也不會到綢莊。本以為接手棲鳳莊的產業無非做個戲而已,誰知趙鳳鳴居然來真的。

“公子,外頭有個京裏來的謝夫人想見公子。”元泰的小二,跑著進書房向洛雲石稟告。

“謝夫人?”洛雲石皺著眉,對著一堆賬本,實在想不起來,認識這麽個人。

直到這個女子進門,洛雲石還是不記得哪裏見過。

女子皮膚白皙、容貌秀麗,卻看不出年紀,衣著在輕浮和莊重之間,見到洛雲石時,明顯愣了愣。

“謝夫人?”

女子福了福,“妾身謝紅鬱,湘水神君。公子可稱呼妾身神君。”

神君?!應是修道之人吧,但從衣著根本看不出。“請坐,不知神君有何事指教?”

女子並不坐,而是緩緩走到洛雲石身前,始終看著他。洛雲石也大方,微微一笑,由著她看。

半晌,謝紅鬱也笑了笑,回身坐下。“這些日子,聽說荊州江陵緞的生意很紅火,妾身好不容易找到源頭,也想與公子談談江陵緞。不過,見到公子後,妾身想法變了。不知公子可願入我天罡門下?”

洛雲石笑道:“神君抬愛,洛某並無修道之心。”

“天罡門下並不修道,修的是天機。公子不考慮麽?”

“元泰綢莊早些日子就已歇業了,因而並無江陵緞存貨,也暫時不收貨。神君不如去其它地方問問?”洛雲石對這些巫婆、神棍並無興趣,連茶都沒上,就開始送客了。

不過,謝紅鬱好像什麽都沒聽到,看著洛雲石顧自說道:“公子似乎自幼不得父親寵愛,八歲離開血地。之後……。”謝紅鬱微微皺眉,歎氣道:“生存不易、殺人無數。北地苦寒,公子卻是長留,為何?”

洛雲石不做聲,臉上微笑仍在,眼神卻冷了,“夫人,開玩笑了。”

“一進門就見公子混身煞氣,隻是沒想到,這滿身煞氣之中,居然還帶著一絲大明氣運,怪不得到現在還沒死。”接著,像是自言自語,搖頭道:“堂堂王爺是早夭之相,一介白丁,居然牽著大明氣運,真有些好笑。”又看了看洛雲石,“噢,公子應該不是白丁,難道是官身?”頓了頓問,“不對,公子用的不是本名吧?”

“哈哈,夫人真是說笑了。找在下有何事?不如直說?”

謝紅鬱歎口氣,“本神君一直在直說呀。本想找你賺些錢,沒想到,你……是如此。入我天罡門下,教你修天機,如何?”

“真不好意思,在下誌不在此。夫人,如果沒其它事,在下還有些事要忙。”

“你就不怕我斷你這絲氣運?人家殺不死你,但我可以。”

“夫人這話,是威脅麽?”洛雲石仍是不動聲色。

謝紅鬱慵懶的笑起來,“唉,好吧,等你過了一劫再說。不管你我是否願意,我們之間是有牽扯的。可惜談不成生意,還以為能賺到錢……唉……。”也不管洛雲石的態度,顧自起身,有些不太開心的出門。

“夫人,要往何處?”洛雲石心頭升起一股殺意。

“你想殺我?”雖是問話,卻並沒回頭,更沒停下腳步。

*****

棲鳳莊,小花園。

吳在新在除草,成兆鋒在一旁走來走去,“楊文田瘋了吧。五百兩就轉城中旺鋪?”這個價,成兆鋒都有些心動。

吳在新笑著說:“劉緘之一直盯著,隻要楊文田拋貨,他就派人收,據說,現在付十兩銀子的定就成。”

“真的?楊文田真瘋了。”

“不瘋不成魔。”吳在新繼續道:“劉緘之可是很信你能保荊州平安的。”

成兆鋒大搖其頭:“別信我,還是信銀子吧,這段時間,為了保平安,趙老大可花了不少銀子了,這兩個瘋子這麽搞,保鏢的活不好做啊。再說,我不明白,楊文田這麽低的價格,能抵回他借出的錢?”

“抵不抵得回,和他有什麽關係?”

成兆鋒使勁想了想,還是說:“不明白。反正洪繼朋是瘋的。”

吳在新笑道:“小洛不就是賭洪繼朋是瘋的。”

“楊文田在做戲。”吳在新話音未落,洛雲石就穿過月洞門,走了進來。“南宮璞到荊州了。”

成兆鋒瞪大眼睛,“這麽快?”

“其實,也不快了,鹽引的事,半個多月前,官府就發了文給各家,要求按去年的份額申購。鐵刀堂是不可能不把這裏的事報平陽的。酈鬆然呢?”吳在新想了想問。

“剛送走。”洛雲石答。

“雲石,我們真要給南宮璞接風?”成兆鋒有點興奮。

吳在新皺皺眉,數落道:“你興奮什麽?”

“哈哈,我是怕南宮大少吃了不消化。”

洛雲石摸了摸下巴,有些為難的說:“我讓酈鬆然帶了請帖,定後天以趙老的名義,在家裏請。就是,能不能,嗯,這次我就不出麵了?”

“為什麽?開打了,你躲起來?”成兆鋒有些不能理解。

洛雲石表情有些尷尬,輕聲解釋道:“有些事,嗯,……。不知道南宮璞會怎麽出招,這次還是先求穩吧。”

吳在新偷偷向成兆鋒使了個眼色。聽洛雲石繼續:“這幾天我出去一趟,嗯,不會誤事。”

“什麽時候走?”吳在新問。

“現在。”洛雲石說著又尷尬的笑了笑,“那,這二、三天就麻煩幾位了。趙老這邊,幫我說一聲。”轉身,想起什麽事,回頭問道:“二位知不知道一個叫湘水神君謝紅鬱的?”

成兆鋒直接搖頭,“沒聽說過。”

吳在新想了想問:“湘水?是湖廣人?”

“不清楚,自稱是天罡門下,說是不修道、修天機。”

“天罡門?”吳在新看了看成兆鋒,成兆鋒仍是搖頭。“天機?……,我倒是聽說過,幾百年前,袁天罡的門人弟子曾組了個組織,是不是叫天罡門不清楚。倒是,袁天罡與李淳風的推背圖,說是泄露了天機,後世不少人鑽研。不過,這種人,要麽騙子、要麽惹不起。怎麽了?”

洛雲石似有些失望,笑了笑,“碰到個騙子。先走了。”轉身離開。

成兆鋒急了,“這算什麽?不會一走了之吧,後麵的事他不管了?”

吳在新笑起來,“和你打個賭,半天內,南宮璞一定會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