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心術
第六十八章·心術
都指揮使司
偏廳
曾漢儒倚坐在屏風的後麵的紅木四方椅上,聚精會神的盯著眼前的這一方水磨石的棋盤。縱橫交錯的大理石黑白棋子密密麻麻的擺滿了整個棋盤,他用手輕輕的捏過一枚白子,然後緩緩的敲擊在棋盤上,
“鬼頭刀!”
他輕喝一聲,手上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卷起袖子,用手小心翼翼的從棋盤上撿起幾顆已經沒有“氣”了的黑色棋子,丟進了對麵的木質的棋盒中,眼裏滿是得意之色的看著自己布下的棋局。
“大人,少公子在門外求見。”
聽到外麵人的通稟,曾漢儒眉宇之間原本還掛著的幾分高興之色,一下子被他抖落了個幹淨,眉頭一皺,鼻子裏重重的往外出了一口氣,
“不見!告訴他我不在!”
然後又把手裏的這顆黑子,重重的砸在了棋盤上那一堆白子的“氣眼”裏。
“爹,您看您不是在這兒嘛?怎麽讓別人給我說您不在呢。”
果然每次曾漢儒聽到下麵的人稟報少公子來的時候,曾子仁和那人的距離都不會超過五步。
看到他笑的一臉諂媚的走進來,曾漢儒就覺得胸口沒來由的翻上來一股子氣。他把手裏攥著的這把棋子,嘩啦一下全丟在了棋盤上,重重的哼了一聲,站起身來背過臉去,不再看那曾子仁。
看到曾漢儒沒有搭他的腔,曾子仁仍不依不饒的繞到他爹的麵前,拱手賠禮道:“爹,您看上次兒子也是一時衝動,所以衝撞了您老人家。這次,我是特地來給您賠不是的。”
曾漢儒則是瞥了他一眼,不屑的譏諷道:“怎麽?你曾大少爺是又缺銀子了?還是有打算給誰謀個烏紗?不然怎麽能想起來還有這個爹啊。”
曾子仁看起來很是恭敬的給曾老爺子躬身作了個揖,誠然道:“爹,這次我是真的沒有事兒求您,就是來給您賠個不是。還有,我跟您保證,以後沒事兒我就來府衙裏給您打打下手,或者要麽就回府裏呆著,總之絕對不再出去惹事了。”
“給我打下手?你隻要老老實實的不出幺蛾子,那就是咱們家祖宗保佑了!”雖然曾漢儒嘴上還是不饒人,但是 聽著兒子的話,心裏還是緩和了幾分。
父子嘛,哪裏有什麽隔夜仇?吵得再厲害,鬧得再凶,見了麵還是他叫一聲兒子,你喊一聲老子。
“啪!”
曾漢儒轉過身來,高高的坐到那太師椅上,抬手一拍這桌麵,
“跪下!”
看父親這一邊臉,曾子仁還哪敢怠慢,雙腿一彎跪在了地上,一副聽憑父親發落的樣子。
曾漢儒本著臉,對著跪在地上的兒子正色道:“頂撞長輩、大逆不道,這要是放在你祖父那裏,是要被割舌頭的。值此一事,你也要好好長點記性,不要讓下麵那些人三句兩句就把你騙的團團轉。一個個的花言巧語,送女人送銀子的還不都是看重你爹我手裏的這點權,老老實實做個本分人,你就算是給曾家行善積德了。”
曾子仁把頭點的如蒜搗,應承到:“是是是,爹,兒子以後一定謹遵您的教誨,再不敢亂來了。”
曾漢儒覺的他上次經過了那件事之後,夏昂的血也應該帶給了他一些教訓,便不再加以苛責,用手一指旁邊的椅子,示意他坐過去,打算跟他好好的聊聊。
“大人,布政使司督冊道的孫大人求見。”
門外的一聲通稟阻止了曾漢儒的這個想法,他應聲回道:“請孫大人進來吧。”
“子仁,他應該是來問催我要攢造賦役的公文的,我自去拿,你幫我在這兒招待一下孫大人。”說罷,曾漢儒就欲要起身。
曾子仁聽得此話,小眼睛軲轆一轉,忙拉住曾漢儒的衣袖,攔他道:“爹,這布政使司來人,我看還是您親自接待一下的好,攢造賦役的公文就讓兒子幫您去拿吧。”
曾漢儒想了片刻,點點頭道:“也好,那些公文就在我書房的書桌上,這是房門的鑰匙,你就速去拿來吧,我們在這兒等你。”
說著,他就從袖口裏掏出了一串小鑰匙,遞給曾子仁。
曾子仁應承著接過鑰匙,然後起身奔著書房而去。
曾漢儒看著曾子仁消失在門後的身影,感覺自己的兒子似乎成長了許多,心裏一時間感到很是欣慰。
其實無論曾子仁有沒有真正的成長,曾老爺子根本就沒有資格去評價,因為在他的心裏,早已經為這唯一的兒子,準備好了無數個理由來圓場。
不過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曾子仁能夠如此殷勤的去拿那公文,完全就是因為書房裏還放著另外一個東西。
那個由竹宗臣許諾他,隻要拿到了,就能讓自己功成名就的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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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鬆嶺村
安逸帶著金銘尹和安欣回到軍營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早在他們之前,江如月和林牧之就帶著新征召的兵丁站在校場的中間,等待多時了。
江如月看到安逸他們帶著人走進校場,趕忙迎了上去,“怎麽樣?安兄此去收獲如何?”
安逸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看了看校場中烏泱烏泱的人群,反問道:“江兄這雙流村一行,帶回來了這上千人了吧?”
江如月笑著點點頭,答道:“一共一千八百多人。”
這個數字著實讓安逸吃了一驚,原本以為江如月和林牧之能帶回來個幾百人就很不錯了,沒想到一下子拉來了近兩千人,那麽加上自己從江寧村帶回來的六百多人,和八九百人的老底子,一下就擁有了一支接近三千五百人的隊伍。
這麽個規模,在成都府的綠營中,說安逸手握重兵一點都不誇張。正式成都守備府衙下轄的三個營加起來也不過就堪堪四千人之眾,這下子也不用看什麽守備將官的臉色了,恐怕一些重大的軍事行動,還得來爭取他安逸的配合。
不覺之間,安逸感覺到自己說話都帶著底氣了,
“我就沒有如月兄這麽大手筆了,不提也罷。不過我卻帶回來了兩個人,需要給江兄介紹介紹了。”
說著,安逸轉身引過身旁的薑尚父子來到江如月的麵前,
“這兩位是?”
江如月看著這一大一小的兩個人,疑惑的問安逸道,心說怎麽他去征兵,還征了個孩子回來。
“這位是薑尚,他父親便是遼錦大戰時的遼東總兵薑淵宇。”
聽著安逸的介紹,江如月仔細打量了一下薑尚,拱手道:“失敬失敬,原來令尊便是威震遼東的薑總兵!”
“都已經是一些過去的往事了,父帥也早已駕鶴西去,不提也罷。”薑尚拱手回禮道,
隨後安逸看向薑尚身旁,眨著一雙大眼睛的薑天浩,介紹道:“這孩子,是薑兄的兒子,是個不錯的苗子,打算認你做個先生,不知江兄意下如何?”
薑天浩看著有些瘦弱的江如月,疑聲問道:“你......這麽瘦.....你能教我做龍虎大將軍嗎?”
“天浩,不得無禮!”
薑尚眉頭一收,瞪了兒子一眼,喝斥道,
江如月則連忙擺擺手,示意薑尚無妨,他蹲下身子,讓自己和小天浩看起來一樣高,
“可以!不過,我教你做的這個龍虎大將軍,靠這兒。”
他指了指自己的頭,
“不靠這兒。”
又指了指自己並不粗壯的臂膀。
看得薑天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明白了,你是要教我動腦子麽?”
江如月看著這個孩子,很是寵愛的撫摸這他的頭,
“這位便是江如月,就是我跟江兄你說的那個人,別看他一身的書生氣,這胸中可藏著百萬雄兵呐。”安逸指著江如月,對薑尚介紹道,
江如月忙謙笑著擺擺手,“薑兄莫聽他胡說,在下隻不過虛讀過幾年書,心裏又十分喜歡這孩子,如果薑兄放心的話,不如就把他交給我好了,平生所學,必當傾囊相授。”
薑尚聽罷躬身作了一揖,“既如此,在下求之不得了。”
安逸看著這二人,嘴角輕揚,說道:“得了,二位既已經認識了,那日後寒暄的機會還多,今天我們得先把一件最重要的事兒給辦了。如月,叫上所有人,去後營,我有話跟大家說。”
“好!”
江如月領命而去。
後營剛剛搭好的小屋裏,一時間擠滿了人,安逸、安欣、江如月、林牧之、金銘尹、孟崎、薑尚,繞著中間的圓木桌子圍站了一圈。
安逸站在首位,用他很少有、不苟言笑的表情看著這一圈人,鄭重其事地說道:“今天把各位叫到這兒來,我就說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就是我們現在已經不再是剛剛來到成都的那些小團練了,剛剛和如月合計了一下,我們足足三千五百多人之眾,但是很快,我們就會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五千,到一萬。這些我們曾經像說夢話一樣的事兒,現在隻不過都是時間問題了。
但是我不希望我們在人數的擴張之後,帶來質量的下降。
所以我說的第二件事就是要諸位各司其職。首先是林牧之!”
林牧之一拱手,“在!”
“一千人,組建前鋒營,麾下將士以重甲闊劍為主,每戰應為全軍之最先,悍不畏死、衝鋒陷陣。”
“領命!”
“而後是孟崎!”
“在!”
“五百人,組建驍騎營,麾下將士以戰馬騎兵為主,以雷霆之勢衝殺敵陣,撕裂戰場。”
“領命!”
“接著是金銘尹!”
“在!”
“五百人,組建火器營,麾下將士以各類火器、弩箭見長,你的作用就是不斷革新我們的火器,在最遠的距離,給予敵人最大程度的殺傷。”
“是!”
安逸把目光轉向最後一個人,
“最後就是薑尚!”
“在!”
“一千五百人,組建中軍營,全軍主要戰力所在,居中調配各營。”
薑尚聽完安逸的話,一臉惶恐的拱手道:“大人,薑尚入營最晚,身無尺寸之功,何德何能擔此重任?”
話音落在耳朵裏,安逸卻沒有把眼睛放在他的身上,也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把薑尚扶起然後告訴他不必如此。而仍是一臉正色的環視著眾人,緩聲說道:“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三件事!”
他頓了一頓,接著說:“你們記著,我們不再是一二百人的散兵遊勇,而是一支軍隊,是軍隊就要令行禁止,服從軍令。
在我這裏,沒有那麽多為什麽、憑什麽,我說的話就是軍令,是軍令就立刻去執行,如果我想征求你們的意見,我自然會私下裏找你,都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是!!!”
眾人齊聲應道,
安逸這時才把目光又落回薑尚的身上,“薑將軍,你也聽明白了嗎?”
“是,大人,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