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線索(3)
第十七章·線索(3)
安逸和金銘尹帶著幾個民兵,在安府換了身得體的衣袍,一人一匹高頭大馬,騎著奔華陽縣牢的殮房而去。
路上,金銘尹問安逸道:“逸哥,我們這樣過去,仵作如果非要見到竹取才給我們入殮的檔案,那可如何是好?”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金大欽差!你隻需要記得你是皇上派來巡查各省刑獄的欽差,還有我給你的那張四川提刑按察使司的手令,直接拿給他看。”安逸交代道,
金銘尹掏出懷裏安逸給他做的這張手令,仍然有些不太放心,問道:“那他要是認出來這張手令是假的呢?”
安逸笑道:“這仵作在華陽縣牢待了一輩子了,見到過最大的官也就是縣太爺了,四川提刑按察使司的大門他都不知道衝哪裏開,你還唬不了他?”
說著,馬蹄已經來到了華陽縣牢門前,他們幾個翻身下馬,安逸低聲讓金銘尹幾個準備好,然後徑直走向門前。
“大人,這就是華陽縣牢。”安逸故作謙卑的把腰一彎,給金銘尹等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安公子,這幾位大人是?”
門口的獄卒顯然是認識安逸的,隻是不認識金銘尹,但他們心裏覺得,能讓安公子在前麵帶路的,也不會是什麽普通百姓。
“這位是欽差金大人,奉命前往各省巡查刑獄冤假錯案,得到四川提刑按察使司手令,今夜突查華陽縣牢。”安逸朗聲向獄卒介紹道,
金銘尹也不言語,鐵青著臉,後麵幾個民兵也站的板兒直,牽著高頭大馬,還真煞有其事!
兩個獄卒互相看了一眼,也不敢再多問,便趕忙讓開。
“各位大人,小的來引路吧?”獄卒諂媚的拿來了一個紙糊的燈籠,上麵粘著一個“獄”字,
安逸接過燈籠,對獄卒道:“不必了,欽差大人不想叨擾百姓和縣衙的正常秩序,你們且去守夜,我自帶大人巡查。”
“是是是....”那獄卒應聲走開。
安逸在前麵挑著燈籠,帶著金銘尹像模像樣的在縣牢裏麵兜了幾圈,就直奔入殮房。
大夏朝的地方府衙一般夜裏是沒有值守官吏的,華陽縣就屬於特殊一點的衙門,當時修縣衙的時候,就把縣令的居所修在了裏麵。
華陽縣曆任縣令有的喜歡獨居在縣衙外,大部門索性直接住在縣衙裏,像竹取這種大奸似忠的人,當然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還有一種官吏,就是仵作這種,人已年邁,又無兒女,孑然一身,不甚富裕的,也會直接居住在辦公的地方,還省去一筆置辦宅院的開銷。
華陽縣仵作老孫頭剛剛梳理完檔案,正準備轉到裏屋去歇息,就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他打開門一瞧,看到安逸一眾人等正站在門前,為首一人雙手背後,趾高氣昂的一副貴胄模樣,而安逸則在一旁弓著腰,好像在那人耳邊低聲的說著些什麽。他倆身後幾個人,麵容冷峻,腰間挎著刀,想來應該是侍衛仆從。
衝安逸等人作了個揖,還沒等他開口,安逸就率先問道:“老孫,可知竹縣令在哪?”
老孫頭被他問的一懵,他一個仵作怎麽能知道縣太爺在哪?於是便回道:“安公子,小吏並不知曉。”
金銘尹聽罷,手衝後麵一揮,“去!把竹取給本官找來。”
身後一個“侍衛”應聲而去。
能直呼縣令大人名諱,本縣富商安逸公子又俯首帖耳的在他麵前,那他的官職想必是在竹大人之上了吧?想到這,這老孫頭的揖作的更深了。
“老孫,這位是欽差金大人,奉命前往各省巡查刑獄冤假錯案,得到四川提刑按察使司手令,今夜突查華陽縣牢。前麵的牢房和巡守都已經轉過,你這兒的入殮房是最後一個地方,金大人知道翻閱檔案需要縣令的首肯。但是這會兒竹大人應該在蜀王軍營,一時半會兒的也過不來,我們進去就隨便抽查幾本吧。”
說著,安逸將金銘尹換裏掏出的“手令”拿在手上,在老孫頭眼前晃了晃,“這個是四川提刑按察使司手令,你可以看一下。”
仵作,在大夏朝甚至都不能稱作官,因為連從九品都不到,不到最低級的從九品,那就是沒有品,沒有品就是吏,這老孫頭隻能算在官吏裏麵這個“吏”字的範圍。
四川提刑按察使,掌管四川一省司獄、監察,正三品地方大員。因此,巨大的差距,讓老孫頭恐怕連接這張手令的勇氣都沒有,這能趕緊一個頭深深的磕在地上,直叫大人。
安逸對跪在地上的老孫頭道:“老孫,打算讓金大人一直等在門口嗎?”
老孫頭聞聲,趕緊將一眾人等請了進來,安排坐罷,恭敬的在一旁倒著茶水。
“我時間不多,待會還要去見蜀王。你就把你們這前幾日的入殮檔案那給我看吧。”金銘尹往椅子上大喇喇一坐,一邊刮著這茶杯蓋兒,一邊沉聲說道。
安逸裝模作樣的衝老孫頭使了一個“快去”的眼事兒,他哪還敢怠慢,抱來了一小摞檔案,放在桌子上,一份一份的翻給“金大人”看,並實時對金銘尹提的問題做出回複。
“...........這個宋忠便是前些時日,我們縣抓到的九龍山山匪。他是上午巳時死於獄中,死狀兩眼合、唇口黑、皮開露齒、口閉、牙關緊、舌抵齒不出,是為自縊而死。”
金銘尹終於等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衝老孫頭一瞥眼,說道:“這個宋忠確是有些蹊蹺,為何入獄不足一日,就自縊而死,屍檢是可曾有可疑之處?”
老孫頭心裏一緊,宋忠的屍體有問題,他是心裏清楚的,雖然他在入殮報告上都是按自縊死亡來寫的。但是金銘尹往這屋裏一坐,本就給了他不小的壓力,又特別質疑宋忠的檔案,導致他更加緊張。
“啟...啟稟大人,宋忠利用衣袍扯下的布條,將自己吊在牢房上頂,拴鐵索扣環之處,氣絕而亡的。”老孫頭慌忙解釋道,
“按照我朝刑獄規定,囚犯屍檢三日後方等家眷前來認領方可入葬,那麽這宋忠的屍首可有人來領認?”金銘尹又問道,
這主意是安逸出給他的,安逸覺得如果宋忠不是自縊而亡,那屍體早就被毀屍滅跡了,而且一定是在當天就已經沒了,所以這一點就是擊破老仵作最後心理防線的關鍵。
“回.....回大人,該犯...該犯生前是山匪,沒無人認領,已經葬於西郊的亂葬崗....不不,是已經執行火葬了。”老孫頭感覺到自己的冷汗已經順著後背流了下來。
“到底是火葬的還是土葬的?什麽時候葬的?”
“是...是小的記錯了,是火葬,是當日下午,哦...不不不...是三天以後。”
安逸感覺老孫頭已經扛不住了,朝金銘尹使了個眼色,金銘尹接到信號後,
“啪!”
一巴掌狠狠的拍在桌子上,把這桌上的瓷製茶杯震得叮當響。
“你好大的膽!弄虛作假,遮掩死因,你到底在提山匪掩蓋什麽?你跟山匪是什麽關係?難道你跟山匪一道打算密謀造反嗎?”
金銘尹這謀反的個大帽子一扣,就是個王爺也嚇出三分激靈,何況是個小小的仵作。
老孫頭聽著“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抖若篩糠,
“大人!不關小的事啊,是..是竹知縣讓小的入殮時候寫成自縊,小的不認得山匪啊,小的不是山匪啊大人!”
老孫頭覺得可能憑自己蒼白無力的辯駁還不足以讓“欽差大人”信服,有趕忙跪爬到安逸腿邊,搖著安逸的大腿,
“安公子,您幫我跟金大人說句話啊,這事兒小老兒哪裏知道啊?我可沒犯過事兒啊,安公子您是知道啊?我是正經人啊。”
安逸看著老劉頭痛哭流涕的模樣,悄悄對著金銘尹微微一笑,然後跟著老孫頭一起衝著金銘尹往地上撲通一跪,故作慌張地說道:“金大人,這老孫頭是我們縣最好的仵作,從沒有屍檢出錯過,他一定是受人指使,絕不是山匪啊!”
說著,安逸用手肘捅了捅老孫頭,假模假樣焦急的道:“我說老孫,有什麽內情你趕快跟大人說啊,說晚了,可是要人頭落地啊!”
老孫頭把頭點的像啄米的雞雛,連忙應聲道:“是是是,大人,當時是這樣的.......”
他把宋忠死後,竹取讓他把屍體拖走屍檢,然後怎麽吩咐他隻準寫自縊而死的事兒,從頭到尾倒了個幹淨。
金銘尹沉吟了下,問道:“那宋忠的真是死因如何,你且說來。”
老孫頭答道:“此人頸椎移位,脖頸四周都有鮮紅的淤血痕跡,自縊死亡隻應該在脖頸前部有淤血,而後麵沒有。顯然,他是被人大力勒死的。其餘的,小的真的就不知了。”
就知道宋忠死的有問題,現在這一詐,果然是不出所料。按照正常的流程,宋忠這種流寇的匪首,是一定要押送到成都府的提刑衙門去,如果牽扯到的人多,搞個三司會審都說不定,到那個時候,就是他那吏部的舅父,怕是也救不了他了。所以竹取一定就是怕暴露了事情,來個先下手來了個殺人滅口,畢竟隻有死人才是最安靜的。
聽完後,安逸站起身,跟金銘尹兩人相視而笑,他扶起地上的老孫頭,
“老孫頭,放心!既然你如實交代,我們金大人一定會明察秋毫的。”
說著他拍拍老孫頭的肩膀,帶著金銘尹和“侍衛”們,揚長而去,隻留下屋裏一個不知所措的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