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真凶

蒲須桐焦急地等在紅藍闕門口,立春和喜鵲好似兩個鬼魅,倏地一下地從雨簾中勾勒出了身形。

他激動地跑上前去,追問道:“清淺,清淺怎麽樣了?”

當立春告訴他,柳清淺發起了高燒,身體極度虛弱時,他不由得一怔,心好似秋天的落葉,光華耗盡,枯敗沿著葉脈碎裂開來,碎落了一地心皮。

立春攙扶著蒲須桐回了房間,他頹敗地癱在了椅子上,陰冷正一點一滴的蔓延開來,透過他們的衣衫,滑進了心裏。

他隻是低聲反複著:“為什麽會這樣,他們為何不給她一床被子,為何不給她請一個大夫,這樣下去她會死掉的啊。”

立春思忖了片刻,說道:“大少爺,若我沒有猜錯,這一切都是牟叔的意思。”

“牟叔的意思?”

“沒錯,雖然清淺小姐作為嫌疑人被關進黑窖,但在未找到真正的凶手之前,她隻是嫌疑犯而已。現在一切非常明顯了,他們認定她是凶手,是想要置她於死地!”

喜鵲急忙湊到門前,環視了一圈,緊緊關閉了門窗,輕聲苛責道:“你嘴上沒個遮攔,若被別人聽見了,你我的小命就不保了。”

立春瞥了她一眼。

說實話,她一向不太喜歡喜鵲,膽小怕事,說話做事唯唯諾諾。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喜鵲非常虛偽,在那張謙和的皮囊下裹著一顆泛著黑汁的心。

蒲家大院,每個人都陽奉陰違,心懷鬼胎。

她冷哼了一聲。道:“我有什麽怕人聽見的,牟叔就是想置清淺小姐於死地!”

她扭過頭,對蒲須桐說,“大少爺,我在蒲家多年,也見過一些下人因為相似的罪名被送進禁室,若他們不承認罪行,或始終未找到嫌疑人,便要被一直關押,直至染了惡疾,痛苦死去。當然,也有人由於無法承受黑窖的折磨,違心承認了罪行,在遭受酷刑後,除了個別幾個瘋癲外,大部分人都是死劫難逃。不管如何選擇,這都是一個必死之局!”

蒲須桐困惑地問道:“為何你偏偏認定是牟叔,明明是老太太下令將清淺送進黑窖的啊?”

立春嚴肅地凝視著他,說:“雖然是老太太下了令,她對於清淺小姐也充滿懷疑,但我想在她心裏,還是喜歡她的,不想要她死的,這從平日裏對她的態度便可知。”

“如你所說,牟叔也與清淺無冤無仇,何必要置她死地?”蒲須桐思忖了一下,繼續道,“還是說,清淺在迭香閣中無意中得知了什麽,這些信息是讓牟叔緊張的?”

立春點點頭:“她回來後和你說了些什麽?”

蒲須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喜鵲,說:“當時你也在場的,她隻是說被一個姓樊的女人救了,樊氏同她說起了往事,再無其他了。她還說樊氏或許知道有關我母親的故事,便約我再去迭香閣。”

立春癟了癟嘴巴,沒有說話。

蒲須桐恍然大悟,他望向立春,從她的眼中得到了肯定:“你是說牟叔可能在緊張有關我母親的事情,他猜測樊氏向清淺說起了有關我母親的信息,才會布置這場殺局?”

立春凝視了他一眼道:“這是一場明顯的嫁禍。首先,樊氏死於茱子粉,清淺小姐根本不知道什麽是茱子粉,她說這是二太太送與她驅蟲用的藥粉,應該是沒有錯,茱子粉確實也有驅蟲的效果,二太太隻是想要撇清關係,才予以否認的;其次,樊氏指縫中的絹絲,雖然取自金絲絹,但依清淺小姐的個性,如此珍貴的東西,她會一直收著的,怎會隨身攜帶,牟叔是老太太的心腹,她交與清淺小姐金絲絹的時候很可能被他看到了。”

“等一下,當時你也看到了,鑰匙隻有清淺手中的一把,牟叔又是如何打開了匣盒做的手腳呢?”

立春擺擺手道:“你忘記了嗎,當時清淺小姐在迭香閣留宿了一晚,她穿了一身幹淨的舊衣服,她的衣服則是後來由曹屠送來的,衣服中便有清淺小姐的飾物和鑰匙。”

“你是說那時他們已經配製了一把鑰匙了?”

“很有可能,他們擁有了鑰匙,能夠輕易拿到金絲絹,然後又無意中看到了茱子粉,所以整個嫁禍殺局便逐漸完整了。”

蒲須桐不再吱聲了。

柳清淺無意中闖入迭香閣,從樊氏口中得知了她的往事,或許正是樊氏向她說出了悲慘往事,才招致了殺人之禍。牟叔告訴樊氏這是口無遮攔的結果,他想要她閉嘴,縫上了她的嘴唇,敲碎了她的牙齒。

這是一種無比陰狠的懲罰,也是一種用意明顯的警告。他在警告樊氏的同時,也在警告所有人!

真是一個一箭三雕的殺局!

其一,他殺掉了樊氏,隻因為她向柳清淺說出了當年的往事,其二,樊氏很可能知道他生母的秘密,這個秘密非常重要,他害怕樊氏泄密,便徹底封住了她的嘴巴,其三,樊氏同柳清淺說出了當年的往事,或許在這其中無意中透露了某個秘密,隻是柳清淺未在意,牟叔為了讓這個秘密永遠被隱藏,才想出了殺人嫁禍的詭計,既殺掉了樊氏,又可以鏟除柳清淺。

蒲須桐愈想愈覺得真切,他看到了一個黑色的渦旋,暈出一張猙獰的笑臉,然後吸引著他陷了進去。

房間裏安靜極了,隻能夠聽到窗外的雨滴聲,啪嗒啪嗒地攪得人心煩意亂。立春和喜鵲伺候蒲須桐睡下後,便回房了。

她們二人各自洗漱了一下,也匆匆鑽進了被子。黑暗中藏著兩副互不重疊的呼吸。許久,喜鵲才囁嚅地問道:“立春姐,你睡著了嗎?”

她在立春後麵加了一個“姐”字,像要拉進某種距離似的。

立春應了一聲,說:“睡不著。”

她低聲道:“你是在想清淺小姐的事吧?”

立春沉默了良久,沒有再說什麽。是啊,她在想如何能夠改變現在的格局,救出這個毫無知情的“傻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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