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白的人

贈予我一次華麗轉身,

榮耀這虛席以待的舞台。

Chapter 1

妻子又回來了,在我殺死她後的第七天。

我打開衛生間燈的時候,奈美那顆美麗的頭顱就在洗手池裏,被我切斷的脖根處殘缺不齊。

為什麽她的頭會自己跑回來呢?

已經是這個星期的第三次了。

我快被逼瘋了。

這不是幻覺,這是一場永遠醒不過來的噩夢。

製造這場噩夢的罪魁禍首是我手邊的這部智能手機。

這起光怪陸離的事件要追溯到三個月前,從一起少女的自殺案說起。

那是我去新公司報到的第一天下午,我成了一名期貨公司的客戶經理。公司坐落於新開發的寰球商業區內,此地塊原以環寰遊樂城為中心建造,起初在大力的宣傳下,環寰遊樂城吸引了不少遊客,也帶動了周邊商家的繁榮。隨著時間的增長,寰球商業區選址偏遠的弊端漸漸顯露,再無創新的營銷策略也使得環寰遊樂城喪失了大量客源。一年前,環寰遊樂城正式宣布閉門停業,成了一座廢棄的遊樂城。

上下班時,我都會經過這座如鬼城般的無人遊樂城,它沿街那排玻璃窗上,被塗了一層黑漆,氣氛格外詭異。其中位於六層的一扇窗戶,破了個大窟窿,像一顆蛀牙,聽同事說前幾天有個二十幾歲的姑娘從這扇窗戶跳樓自殺,腦漿都流出來了,當場死亡。

我不禁好奇,自殺為什麽要隔著窗口呢?

正低頭尋思,瞥見遊樂城的圍牆腳下,有樣東西正在發光。走過去一看,竟是一部最新上市的觸屏智能Phone5代手機,市值至少也要四五千元。按開屏幕,顯示電量剩餘百分之二,屏保是一張藍色的救生圈,上麵寫著英文單詞——FORGOTTEN(遺忘)。

我抬頭望了眼那扇破碎的窗戶,會不會是那個自殺姑娘的遺物?這條路本來就人煙稀少,就算路人遺失手機也應該掉在牆角這種位置。

雖是滿心疑慮,可我還是頗為高興地收下了這份天賜的禮物。

回家的路上,我買了配套的充電器,為邊緣磨損的手機買了個手機套,讓它看起來煥然一新,擺脫它戾氣十足的過去。

誰也不知道它是撿來的,本想送給奈美作為禮物,我騙她說這是一位朋友低價轉讓給我的,她撇撇嘴,嫌棄道:“這種別人用過的二手貨,上麵都是細菌,我才不要呢!”

回憶起來,也許奈美的這句話,為她的死埋下了種子。

於是,我順理成章地成了這部智能手機的新主人。

自此以後,這部手機開始了對我的邪惡的控製。

Chapter 2

我的新工作主要是和錢打交道,客戶所委托的大筆資金,交由像我這樣的客戶經理操作交易,我們不能為客戶決定究竟購買哪隻期貨,但可以給出通過數據分析後的建議,一般情況下,外行的客戶通常會采納客戶經理的專業意見。

但我這樣半路出家的客戶經理,毫無專業經驗可言,剛開始嚐試給幾位客戶的購買意見,都是以虧損收尾。在這個數據為王的行業裏,一旦你的虧損率高於百分之四十,對你的職業生涯幾乎是毀滅性的。

後台操作員雨瑤來到我辦公桌前,放下了我上個星期的業績單,對我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調侃道:“恭喜你再次墊底,看你的樣子有希望刷新本公司最快魷魚獎。”

雨瑤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她的美屬於男人不願娶回家的那種,越是美麗越是危險,也就越沒有安全感。公司裏有傳聞說她是老板的情人,雨瑤似乎對此毫不在意,她知道這些傳聞的締造者會一批又一批地離開公司,又會一批接一批地湧入公司,但傳聞從沒停歇過,她早已習慣,美麗的女人總會招來是非紛爭。也許真有這樣的豔遇,誰都想和她搞上一腿,可能我也不例外吧。

隻是現在不是時候,我直愣愣地盯著電腦上那一根根走勢線,完全看不出這根與那根之間的差別,為什麽有人卻可以對著它發表一通長篇大論呢?

“誰來幫幫我啊!”我低吟道。

突然,身下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您需要幫助嗎?”

冷不防出現這麽個聲音,我被嚇了一跳,回頭看了看周圍的女同事,都在以一臉討好的笑容和客戶們交談著,根本無暇來顧及我。

是誰在說話?

我收回視線,發現自己口袋裏透著光,拿出來一看,原來是智能手機的屏幕亮了。

上麵顯示著一行字體:

您需要幫助嗎?

剛才是它在說話?

出於好奇,我對著智能手機又說了句:“你能幫我嗎?”

手機屏幕下方的一個話筒圖標閃了一下,智能手機答道:“是的。”

曾經聽說過最新的該款智能手機有一項名為“塞瑞”的功能,它具有與人對話的能力,並且是真人發音,我從來沒有見識過,不由得為如今高科技的發展而驚歎。

我想了想,把手機擱在了桌子上,點了點屏幕問:“你能告訴我這三大類期貨,要推薦哪一類給客戶嗎?”

“請告知類型名稱。”

“農產品,貴金屬,能源期貨。”這些饒舌的名詞連我聽了都犯暈,一部手機怎麽可能知道!

收到我的訊息後,手機屏幕自動在互聯網上檢索著相關信息,屏幕翻過一行又一行的期貨分析報告,速度之快我肉眼都跟不上。

很快,手機完成了檢索,給出了最終答案:“請選擇能源期貨中的景泰電力。”

“你確定嗎?”我半信半疑。

“景泰電力目前的漲勢預計在三個月內會持續,可持五成倉位,獲利後增至八成。”

我還想追問下去,雨瑤搖曳著婀娜的身姿走了過來,手機屏幕也自動暗了下來。

“陳磊,你手裏還有一個張先生的賬號從開戶到現在沒有交易過,抽空推薦他買隻期貨吧。”雨瑤埋頭打理著手指甲,漫不經心地對我說道。

“不知道推薦哪個呀!”我雙手抱在頭後,舒展下筋骨。

“實在不行就買能源吧。我剛才在Mike(邁克)的辦公室聽他說,這個期貨最近收益還不錯。”

雨瑤說者無意,我聽者有心。Mike是我們公司的首席顧問,在他手下交易的期貨盈利率達到百分之七十,他的分析居然和“塞瑞”一樣,我暗自驚奇。

“怎麽?還不信我?”看我一臉茫然,雨瑤擺擺手,“你還是好自為之吧。”

我來不及辯解,她便湊到另一桌同事那兒談天說地去了。

我思索了一番,張先生是我手裏唯一還沒有虧損的客戶,假如再一次推薦失敗,我鐵定會被老板拉上黑名單,立馬從公司卷鋪蓋滾蛋。有時候,人生和期貨是一樣的,機會是靠你拚出來的。於是我撥通張先生的電話,把“塞瑞”對我說的那番話添油加醋地又重述了一遍,把景泰電力天花亂墜地胡吹了一番。

張先生終於有點兒心動了:“你覺得買多少合適?”

“先持五成倉位,等漲了再追。”我言語間充滿了自信。

“那就聽你的,你幫我買入。”張先生在我的煽動下,終於下定了決心。

“好嘞。”掛斷電話,我就把雨瑤叫了過來,把張先生的賬號報給了她,說道,“這回聽你的,幫我入五成的倉。”

“賠了我可不負責哦。”

“要是賠了我就拉著你從樓頂跳下去。”我故意沉下臉說。

“你這人內心太陰暗了吧。”雨瑤嬌嗔地打了我一下,轉身離開了。

從背後看著她豐滿的臀部,我咽了口口水,不免有些想入非非,要成為怎樣的男人才能擁有這等尤物呢?

電腦屏幕跳出交易完成的信息,看來雨瑤已經在後台完成了買入操作。

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內心忽然變得忐忑不安起來,僅憑一個手機的分析就草率地做了決定,會有勝算嗎?要真是這樣,所有人隻要跑去買個手機不就都成專家了嗎?這麽一想,我才為自己的魯莽感到懊悔。

周邊的同事們一陣竊笑,領頭的Mike不知在和他們聊些什麽,是不是在嘲笑我被炒魷魚的日子近了呢?

毫無底氣的我,不敢回頭看他們。

景泰電力的指數就像知道我入倉了一樣,開始節節下跌,張先生的期貨在跌了十個百分點之後,止住了頹勢。

收盤的時間到了。

手機開始響起,來電顯示是張先生打來的。

我用顫抖的聲音說了句:“喂!張先生。”

“陳磊啊!景泰電力你幫我買進了嗎?”張先生心急火燎地問道。

“呃……還沒有買進,還沒來得及操作呢。”我鬼使神差地撒了個謊。抬頭猛然發現雨瑤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我身邊,她替我拿來了交易單據。

“那就好,那就好。這個期貨跌得一塌糊塗了。”知道自己沒受損失,張先生心情大好,誇讚了我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雨瑤對我搖搖頭,什麽都沒說,獨自下班回家了。

我的眼神仿如空洞的數字,死氣沉沉。

“都怪你,你說我明天該怎麽辦?”我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裏,衝著手機大聲吼道。

冷冰冰的屏幕毫無反應,猶如平靜的湖麵。

就像它從未對我說過話一樣。

Chapter 3

下了班時間還早,不想回家,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遊**,不由自主地來到了環寰遊樂城的那排窗下,我掏出手機,有些後悔當初撿了這個便宜,高科技的東西讓人產生依賴,盲目的依賴就會導致我這樣的失敗。

腦子一熱,抬手把手機扔了出去,它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重重砸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落地聲。

不是我的東西本就不應該要,我不去看它,繞道而行。

但一聲短信提示音,不得不讓我收住了腳步。像是冥冥中注定一樣,我又走回去,把手機撿了起來,劃開鎖屏鍵。

是奈美發來的短信——

今晚我和朋友出去逛街,你一個人吃飯,記得喂蓬蓬。

最後是一個愛你的表情。

歎了口氣,我跳上回家的地鐵,出站的時候在路邊攤吃了碗蔥油拌麵,胡亂對付了一下肚子。

回到家裏,出人意料的是奈美居然在家,我不禁心生抱怨:“早知道你在家,我就回來吃飯了。”剛才油膩的麵吃得我肚子有些不太舒服。

“朋友臨時有事,我一個人逛了一圈就回來了。”

“這是給蓬蓬的。”我從包裏拿出一包狗糧。蓬蓬搖頭晃腦地跑回來,對著奈美吐著舌頭。

蓬蓬是一隻純種的黑色拉布拉多犬,體形壯碩,這得益於奈美如同對待親生兒子般的悉心照料。這條狗十分聰明,幾乎能聽懂奈美給它的所有指令,隻是蓬蓬對我不太親,它隻認奈美一個主人。有時看見蓬蓬瞪起烏黑發亮的大眼珠,我都會心生畏懼。

奈美笑眯眯地靠近我,挽起我的手,撒嬌道:“老公,我今天逛街的時候看中了一個包包,是今年的新款。”

“貴嗎?”我怯怯地問。馬上就要丟飯碗了,實在沒什麽底氣。

“這個數。”奈美豎起一根手指。

“一千呀。”我爽快地把錢包掏了個精光,湊足了一千整。

奈美嘟嘟嘴:“老公,這點兒不夠。要一萬呢!”

粗略一算,就算自己完成了每月的指標,不吃不喝也要三四個月才夠買這個包。有些無奈,但我隻能硬著頭皮說:“這個月的期貨市場不是很景氣,下個月等你過生日的時候我買來當你的禮物吧。”

“可它現在在搞特價打折,下個月就是原價一萬五了。”顯然奈美不高興了。

“一個包這麽貴,還不如去網上淘一個真皮的呢。也才兩三百,樣子看起來差不多。”我嘟囔了一句。

奈美也不知吃了什麽槍藥,毫無征兆地衝我發起火來:“你懂什麽!網上的假貨能和商場裏的名牌比嗎?你這種隻能用二手手機的人,真是沒見過世麵。”

“我沒見過世麵?我天天在外麵忙死忙活地工作,哪有你這麽有空去見世麵!”我回擊了一句。

“那你就去見完了世麵再來找我吧。”奈美挎起包,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去。

“你去哪兒?”我有點兒急了,站起來問。

“要你管!”奈美重重關上了大門。

蓬蓬對我叫了兩聲。

我一怒將它趕去陽台,鎖在了外麵。

我點起一根煙,平複一下激動的情緒。和奈美在一起戀愛了四年,新婚一年,起初她還會展現溫柔體貼的一麵,相處的時間久了以後,每次起了爭執,她動不動就發脾氣不理我,到最後都是以我妥協收尾。大學的時候,奈美是班花,追求她的人用她自己的話說,從教室門口一直排到校門口。之所以最後選了我,是因為我在畢業前一天的晚上當著全校女生的麵,在女生寢室樓下唱了一首《小情歌》。

你知道,就算大雨讓這座城市顛倒,我會給你懷抱。

受不了看見你背影來到,寫下我度秒如年難捱的離騷。

就算整個世界被寂寞綁票,我也不會奔跑。

我輕聲哼起,隻是沒有了當年的感覺。這些年來疲於奔命的操勞,使我一天天迷失在繁華世界中,生活的步履也變得沉重起來。

隻是奈美從沒體諒過我,過著公主般日子的她,從沒有任何憂慮。也許這就是一個沒錢的家夥娶班花的宿命吧。為一個愛的人努力並付出一切,難道不是最幸福的事情嗎?

奈美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愛你。

盤算著買包的錢,心裏聯想到明天要和張先生解釋虧損的原因,心亂如麻。

不知不覺,我在沙發上睡著了。

Chapter 4

夜裏我做了個很長的夢,早上被蓬蓬的叫聲吵醒,一看手機,竟然已經十一點了。

為什麽我設的鬧鍾沒有響呢?

打開房門掃了眼床,奈美昨晚沒有回來過,一定是回娘家去了。我把陽台裏的蓬蓬放了出來,倒了點兒狗糧和水,急急忙忙往公司趕去。

期貨交易是早上九點開盤,等我到了公司,上午的交易已經關閉,沒來得及通知雨瑤清倉,估計這下張先生損失慘重了。

我垂頭喪氣地來到電腦前,打開今天景泰電力的走勢圖。

天哪!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景泰電力的指數居然從今天開盤一路飆升,不僅把昨天虧的那些錢都賺了回來,至少還盈利了本金的一半。我正沉浸在狂喜之中,打算給張先生送去好消息。

一隻玉手按在了我的手機上,扭頭一看,是雨瑤。

她意味深長地對我笑著說:“陳磊,你看,昨天聽我的沒錯吧?”

“多虧了你,我現在正要打給張先生。”我輕輕拂去她的手。

“你忘了?昨天你告訴張先生,我們沒有替他買入這隻期貨。”

我瞬間明白了雨瑤的意思,現在隻有我和雨瑤知道張先生的這筆錢盈利了,假如我們就此拋售手裏的景泰電力,把屬於本金的部分原封不動地歸還張先生,剩下的錢哪怕我和雨瑤平分,也足夠我給奈美買個包了。

我收起了手機,向雨瑤使了個眼色,雨瑤心領神會地回到了後台操作室裏。

下午開盤後幾分鍾的工夫,我的電腦就跳出了交易完成的提示,我的心一陣狂跳。私自挪用客戶的資金違反了期貨客戶經理的操作守則,這甚至是違法的行為。

電話響起。打來的人是雨瑤,她隔著辦公室的玻璃窗,冷靜地看著我。

“喂!怎麽了?”我壓低了聲音。

“沒事。交易記錄我都徹底刪除了,昨天給你的那張交易單據,你最好處理掉。”

“明白了。”其實我已經忘了那張單據被我放到了哪裏。

“對了,給我一個你的私人銀行賬號,我把錢轉進去。”

我懷著惴惴不安的心,用短信把銀行賬號發了過去,很快收到了匯款提醒。

雨瑤再次來到我辦公桌前,彎下腰,垂下的一邊長發正好擋在了同事和我的臉之間,對我說道:“這件事你不說我不說,就沒人知道了。昨天那張交易單據你扔掉了嗎?”

“嗯。”我心虛地點點頭。

“我什麽時候來拿錢呢?”雨瑤把臉湊得離我更近了,我能聞到她淡淡的體香。

“我下班就去取,明天帶給你吧。”

雨瑤笑著拍拍我的肩膀:“謝啦。”

旁邊的同事們一陣起哄,雨瑤丟給他們一個冷眼,走開了。

搶在奢侈品店打烊前,我買下了奈美想要的那隻包,刷完卡,看著包裹精美的禮物,先前那份不安的心理稍稍得到了緩解。

這個時候,我體會到了錢的萬能。

回家之前,我把銀行卡裏剩餘的錢都提了出來,五五分成,一半的錢我裝在了剛才營業員送我的包裝袋裏,看著滿滿一袋錢,一下子拿出去還真有點兒舍不得,但明天還是要給雨瑤,能賺到這麽多錢,最主要還是靠她。

到了我家樓下,臥室的燈亮著。應該是奈美回來了吧。她就是這樣一個小孩子脾氣的人,吵過鬧過也就沒什麽了,要是發現我今天就給她買了這隻包,一定開心死了。

我興衝衝地跑上樓,剛用鑰匙打開門,就發現化了妝的奈美打算出門。

“你今天又去哪兒?別生我氣了,老婆。看我都給你買禮物了。”我提起了手裏的包裝袋。

“我去參加同事的Party(派對),你回來得正好,我手機沒電了,你的拿來借我用用。”

雖然我的是二手機,但好歹也是新款。

我兩隻手都提著東西,沒有空閑。奈美就自己從我口袋裏拿走了手機,臨走前在我臉頰親了口:“老公最好啦。禮物放著,等我回來拆啊!”

我悻悻地走進了房間,把包放進了奈美的一堆包中,發現其中一隻包有點兒眼熟。

和我買的那隻一模一樣。

聽營業員說過,這款包是前年的過季產品,昨天才開始拿出來降價銷售,奈美肯定不是前年買的,昨天和我吵完也很晚了,奢侈品店肯定關門了,那就隻可能是今天買的。

她哪來這麽多錢?

我拿起家裏的電話打給了奈美的母親:“媽,是我,陳磊。你最近身體還好嗎?”一番寒暄過後,我問道,“昨天奈美有沒有到你那裏去過夜?”

“怎麽,又吵架了?”

“沒有。奈美昨天和同事出去玩,一晚上沒回來,我有點兒擔心。”

“這麽回事呀。奈美昨天沒來過我這裏,要不我打電話問問她?”

“不用了,她等會兒回來我問她吧。”

掛斷嶽母的電話,我依次打遍了奈美所有閨密的電話,都說昨晚沒有見到過奈美。

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在我腦中蔓延。

第二天,奈美把手機還給了我,我發現手機裏多了兩張她的自拍照。

“這是哪兒呀?”我猜測著奈美身後的背景。

“正在為您查詢。”塞瑞冷不防說道。

我愣了愣,幾天沒有聽到它發聲音,差點兒忘了手機的這個功能。

“您查詢的地點如下。”手機自動切換到地圖模式,在市中心的位置插了兩根大頭針。

我放大後發現,那竟是一家五星級酒店。

塞瑞還在讀昨天奈美前往酒店的路線,那是它通過GPRS衛星定位所記錄下來的。我連忙替它插上耳機,仔細聆聽著路線。

這條路線應該是開車去的。一定是有人接她。這個人一定就是送她包的人。

“他是誰?”我對著耳機上的麥克風問道。

塞瑞居然有了反應:“張翔,高等教育學院副教授,電話號碼……”

“張翔?不就是我的客戶張先生嗎?”我的思路一下子混亂了。奈美是裝潢公司的預算員,平時生活圈子不大,除了幾個同事之外,就隻會接觸到來裝潢的客戶,難不成張先生就是她那裏的客戶?

“有什麽辦法可以查到嗎?”我對塞瑞說。

塞瑞想出的點子幾乎讓我咋舌。

首先我登錄裝潢公司網站,查詢該公司在建工地的地址,與我工作電腦裏張先生的客戶資料比對。結果正如塞瑞所說,奈美公司確實有一個在建工地的地址是張先生的家。

雨瑤今天塗了鮮豔的口紅,我看見她的嘴動了動,意識到自己戴了耳機,忙摘下一隻。這才聽見她說話:

“喂!在發什麽愣?”

“沒什麽。”我彎腰把塞在辦公桌下的包裝袋拉了出來,正好瞄到那張不知被我放哪兒的交易單據。我不動聲色地把包裝袋遞給了雨瑤,“喏,你的。”

“多少?”雨瑤接過去問。

“五五。”我假裝把手裏的筆不小心掉到地上,撿筆的同時把交易單據塞進了襪子裏。

雨瑤對我拋了個媚眼:“合作愉快。”

塞瑞在耳機裏響了起來:“您需要更多的幫助嗎?”

“幫助?”我自言自語道。這引來了雨瑤好奇的目光,她問道,“你有什麽困難嗎?”

塞瑞繼續說道:“可搜集張翔出軌證據,交由他妻子處理。”

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要怎麽做呢?

“雨瑤。”塞瑞為我提供了最佳的人選。

雨瑤一臉茫然無措地看著我,當我告訴她我的計劃時,她不禁有些惱火:“你把我當什麽人呀!”

“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張還留有我襪子味道的交易收據。

Chapter 5

對付張翔這樣的已婚人士,最好的辦法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塞瑞告訴我,遭遇婚外情最重要的就是搜集證據,雨瑤就是負責替我幹這項工作的人。

首先,以期貨業務為由,我把張翔約到一家酒店會麵,再推托去不了,讓雨瑤代為出席。讓她故意靠近張翔做一些親密動作,我趁機抓拍幾張照片,照片隻要交到張翔的妻子手裏,就足夠讓他付出代價了。

對雨瑤如此妖嬈的一個女人來說,對付張翔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我坐在酒店的角落裏,把帽簷壓得很低,把手機的鏡頭對準他們的桌子,在順利拍了幾張照片後,我還錄了一段視頻,沒等他們倆的會麵結束,我就給雨瑤發了短信,先一步離開了酒店。

我知道奈美一定在家裏等著我,也一定編好了騙我的理由。我發自內心希望奈美的謊言能夠讓我相信,卻又不甘心被欺騙,就在這種自我矛盾的心情中,我躊躇了一路,想著要以怎樣的表情去麵對奈美。我戴上耳機,手機裏的音樂聽起來都那麽悲傷,甚至有一點點絕望。不知不覺,我在街上遊**了幾小時,回到家已是晚上十點。

奈美在沙發上睡著了,手裏握著遙控器,電視裏播著乏味的連續劇,屋子裏靜悄悄的。

“你回來啦。”奈美從沙發上慢騰騰地坐了起來,關掉了電視機,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快來幫我揉揉,我的脖子好像抽住了。”

她的語氣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我繞到沙發後,替她按摩起來。好像是睡沙發的姿勢不對,落枕了。

“奈美,你認識張翔嗎?”我忍不住問道。

“不認識。”奈美閉著眼,十分享受,我的按摩手法她還是很滿意的。

從她的語氣裏我找不出破綻,開門見山道:“你的那隻包是誰幫你買的?”

“什麽誰幫我買的?”奈美睜開了眼睛,“我自己買的!”

“你哪來的錢?”

奈美聳著肩膀,不讓我再繼續按摩了。

“錢是我媽給我的,你管得著嗎?”

“這幾天你根本就沒見過你媽。”

“你調查我?”

“你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這麽怕我知道!”

“你今天是不是有病呀!”奈美站了起來。

“攔住她。”是塞瑞的聲音。

我害怕奈美又會徹夜不歸,聽從了塞瑞的建議,一把拉住了奈美的胳膊:“你又要去哪兒?”

“要你管!放開我。”奈美重重推了我一把。

“她是你的妻子,你當然要管。”塞瑞在我耳畔說道。

“你是我老婆,我不管你,誰管!”我重複道。

“那我就和你離婚!”奈美朝我吼道。

“她出軌,所以要離婚。”塞瑞說。

“你外麵有男人了吧?!”我感覺自己的聲音在抖。

“神經病!你快放開我,你抓得我好痛啊!”

“不可原諒!不可原諒!”塞瑞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就像一個小學生的複讀機。

我的怒火被慢慢點燃,犯錯的人明明是她,為什麽卻可以在這裏理直氣壯?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我把渾身的力量都使在了胳膊上,直到十根手指的氣力用盡,再也使不上勁了。

奈美的身體朝我倒了下來,我連忙扶住如一攤爛泥般的她。奈美的舌頭吐在嘴唇外,睜著兩隻紅紅的眼睛,已經沒有了呼吸。

我的意識慢慢恢複,奈美脖子上的兩個大拇指印也變得明晰起來。

塞瑞還在一個勁兒地說著:“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閉嘴!”我扭頭看到蓬蓬恐懼地望著我。

我抱著奈美的屍體不知所措,滿腔的怒火開始冷卻,恐懼從每一根血管蔓延開來,一陣陣的寒意從我的後背升起。

我掐死了奈美。

窗外晚風習習,我如前行在汪洋大海中的一葉孤舟,看不到未來,不知如何是好。

塞瑞那毫無感情的聲音再次從揚聲器裏發出:

“分屍。”

Chapter 6

塞瑞下載了關於以往分屍案的細節資料、相關小說以及電影視頻,並且羅列了需要購買的清單以及附近可以買到這些物品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地址。

我沒有退路。

我著了魔一樣按照塞瑞的指示采購了清單上的所有物品,在衛生間的地板上肢解了她。

當紅色的**緩緩淌入下水道,奈美在離我遠去,我也在黑暗的甬道中越走越遠。

奈美被我分成了六個部分,四肢、軀幹和頭顱,裝進最常用的垃圾袋裏,還放了些奈美的日用品和衣服進去,這樣可以偽造成她賭氣離家的假象。等我把衛生間衝洗幹淨,換了身衣服,天已經亮了。

隻差拋屍最後一步了。

我望著六隻大小不一的袋子,就像睡夢中的奈美一樣安靜。或者我不應該用“像”這個字眼,因為那根本就是奈美。我想起來,應該讓奈美把她最喜歡的包一起帶走。我在她的一堆包中,找出了那兩隻一模一樣的包,我已經分不出哪隻是我送的了。我十分忌諱另一隻包,看見那隻包就好像看見了張翔的臉,我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兩隻包一樣的搭扣,一樣的拉鏈,皮質紋路的差別我也記不住,我打開包找到了我刷卡時的回執。

應該就是這隻包。我收起了回執,重新打開裝有屍塊兒的袋子,把包放了進去。

在這個周末的清晨,我出門先去衝洗了手機裏的照片,將視頻刻錄成了光盤,用匿名的方式寄往了張翔家中,收件人填上了“張太太”。隨後,我在租車行租用了一輛後備廂寬敞、顏色低調的汽車,以便晚上拋屍使用。

想著張翔妻子收到照片後的樣子,我竟有些得意起來,也許一場悲劇正等待著他們家。我幻想著周一上班看到張翔身亡的新聞,我聽從手機塞瑞的分析,和雨瑤又用張翔的賬號賺了很多錢,我數著大把的鈔票,懷裏躺著忠貞不貳的雨瑤,奈美的屍首在土地裏慢慢腐爛,直到沒人能認出她來。

回首近日發生的事情,遇到的許多麻煩,多虧了這部智能手機。

我撫過它冷硬的外殼,想不到這小小的一部手機,卻匯聚了人類的最高智慧。

入夜時分,我一包包把屍塊兒擺進汽車後備廂,裝上一把鐵鍬,向森林公園的方向駛去。

有手機的語音導航,我也不需要多費腦筋,選擇了最優路線,僅僅半小時就抵達了目的地。

車停在公園圍牆外的陰影中,我先把屍塊兒拋進圍牆,自己從公園的側門翻了進去。森林公園地處偏郊,裏麵百分之八十被綠化覆蓋,有些植物茂密的地方遊客根本不可能靠近。曾經和奈美一起來遊玩的時候,我還跑去這些角落解手,奈美緊張地在一旁替我把風,並催促道:“你好了沒?快點兒快點兒。”

想起她那時可愛的樣子,到現在還覺得好笑。

隻是,時間可以改變一切。現在我再也看不見奈美的笑了。

我一鍬又一鍬地在泥地裏挖著,一股悲傷之情油然而生。我是在親手埋葬自己的妻子,一個我曾經立誓要與之共度一生的女人。

眼淚和汗水在鼻尖形成冰涼的水珠,滴入奈美的墳墓,與她的身體一起永眠地底。

跪倒在奈美的墳墓前,我雙手合十,在慘白的月光下最後一次對她說:

“我愛你。”

回到家,我把這兩天穿過的衣服全丟進洗衣機,清理口袋時又翻出了買包留下的那張回執。

我發現某個地方不對勁,在回執下方的簽名處,不是我的簽名,而是奈美母親的名字。

這個包真的是奈美母親為她買的嗎?

我的心一陣絞痛。

事情不會是這樣的,我絕對不可能弄錯的。

再仔細核對了刷卡的時間和地點,包是在奈美離家後一天,在靠近奈美母親家的店裏買的。我猜想奈美母親在電話裏裝作奈美沒有回過家,是故意想我著急,怕我再輕鬆把奈美哄回家,今後還會欺負她女兒。奈美的母親就是這樣一個把親生女兒和女婿在心裏分得很清楚的女人。

我已經沒有勇氣再打電話給奈美母親確認這件事了。我隻是讓自己相信奈美和張翔的事情是真的,可越是這樣,我越是懷疑自己。在這種強烈的暗示下,我不得不懷疑自己可能真的錯了。

我在恍惚中熬到了星期一,而剛一上班,雨瑤告訴我的另一件事,幾乎把我摧垮。

雨瑤和張翔相約這周去外地旅遊,目的地是一處度假山莊,張翔在那裏買了一套別墅,上個星期他都待在那裏。

所以,他不可能和奈美見麵。

冥冥中,似乎有隻強大而又無形的手,把我推進了早已布好的陷阱中,讓我瘋狂。

刹那間,我聽見了塞瑞刺耳的笑聲。

Chapter 7

它不是一隻普通的手機,而是被惡靈依附的不祥之物,它是在報複奈美對它的不屑一顧。它具有生命力,有自己的思想,人類根本無法掌控它,因為它比人類聰明得多。

在奈美的頭顱第三次回來的時候,我不知道它是怎麽辦到的。但除了它,還有誰知道我埋葬屍體的地方呢?要是沒有智能手機的導航,連我都很難找到靠近埋屍地點的那堵圍牆。

奈美頭顱第二次回來的時候,我雖然害怕,但本著不能讓奈美身首異處的信念,當晚又把她的頭顱埋了回去。我發現是有人把它挖了出來,送回了家。

為什麽這個人沒有報警呢?這是警告嗎?還是要勒索呢?

我在殺死奈美的第二天,就給她的公司打了電話,請了兩個星期的假。告訴她母親我們將要去旅行,並且通知了她所有朋友,說我們去的大涼山沒有手機信號,有什麽事情改為郵件聯係。

沒有人知道奈美的去向,更沒有人想到她的屍體會在森林公園裏。

隻有手機知道。是塞瑞策劃了一切,除了它,我想不出第二個人。

這一次我要把這部手機,作為奈美的陪葬品,一起埋掉。

重新將奈美的頭顱包好,裹上一圈圈封箱帶,再關閉了手機電源,將兩樣東西一同裝進了垃圾袋。

憑著前兩次的印象,順利驅車來到了森林公園的圍牆外。我打算把坑挖得更深一點兒,讓這部手機永遠沒有機會再害別人了。

寂靜的樹林裏,隻有我沙沙的鏟土聲,偶爾一兩聲怪叫,我就會停下手裏的動作,仔細聆聽一番後,再繼續挖坑。

為什麽關機了還會有聲音?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加快了挖坑的速度。可短信一聲接著一聲,就像是手機臨死前的求饒。我被這聲音都快弄得神經衰弱了,不得已,拆開了垃圾袋,取出手機,心想也許是車上顛簸壓住了開機開關吧。

屏幕上是四條未讀短信。

我和張先生在一起,剛才不小心把期貨的事說漏嘴了。

對不起!

對不起!

第四條短信是張翔發來的:明天我會去找你,你好自為之。

這個時候我真想對雨瑤來一句,對不起有用的話,要警察幹嗎!

回憶起上次寄到張翔家裏的那些照片視頻,似乎沒有發揮任何作用,不如這次拿來當交換的籌碼。於是,我把手機又重新揣進了口袋。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打算先去租車行還車,再去公司和雨瑤商量對策。

蓬蓬搖尾乞憐地蹭著我的小腿,我這才記起最近幾天都沒有喂過它,找來狗糧全倒進了它的食盆裏。

下樓發動汽車,來到了租車行。也許沒想到這麽早就有客戶,負責驗收車輛的年輕員工還沒有睡醒,氣呼呼地圍著汽車轉一圈,態度很差地問我道:“你這車跑哪裏了?怎麽搞得這麽髒?”

“去郊遊了。不好意思。”不想惹麻煩的我忍氣吞聲道。

年輕人打開車門,又問道:“你是不是還帶了寵物?”

“沒有啊。”

“你自己看,這裏都是狗爪的印子,地上還有狗毛。”年輕人在記錄本上飛快地書寫著,還用筆杆敲了敲車門把手,“連把手上都有狗爪印。”

一股強大的電流衝進我的腦門,所有難以解釋的事情我突然全部明白了。

“先生,你讓一下。”年輕人發動了汽車,打算把車倒入車庫。

我如僵屍般挪了挪腳步,腦子裏一片空白。

奈美曾經教過蓬蓬許多技能,其中就包括了開車門,狗種的緣故,蓬蓬很快就學會了這些技能。蓬蓬一定是趁我運屍的時候,打開後車門溜上了車,伏在後座的地上,因為車座都是黑色的,黑毛的蓬蓬就更難發現了。再說,在那種情況下,我更不可能去注意後座的地板了。在我翻越公園圍牆的時候,它又跟著我跑下了車,在某棵樹的旁邊看著我將它的主人掩埋,等我走後,它憑借著氣味,把奈美的屍體刨了出來,再一路叼回家。

不對!我突然想到一周沒有喂食的蓬蓬,為什麽不見消瘦,反而胖了呢?

它在吃什麽?

胃裏一陣翻騰,我想到奈美被挖空的墳墓。

這時,口袋裏的電話響了。

電話那頭的張翔冷冷地對我宣布道:“我已經報警了,你私自挪用資金以及涉嫌勒索敲詐,警察已經去找你了。”

“你的手機有全球定位,根據你的號碼就能找到你。”

我恍然大悟。趕忙刪除手機裏的與張翔有關的照片和視頻,以免被警察找到勒索的證據。我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手機上,沒能聽見身後汽車的倒車提示,年輕員工駕駛的汽車直接將我撞倒在地,手機脫手飛了出去。

我趴在路中央,看見一個陌生的路人撿起了我的手機,正四下環顧,尋找著失主,我剛想對他招手示意,一輛疾駛而來的卡車便從我身上碾了過去。

整個世界變得暖洋洋起來,有什麽東西正從我的體內流逝。

留在我瞳孔中最後的影像,是那位年輕人手中的手機突然亮起,一個親切的女聲對他說道:“您需要幫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