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日出時的第一縷陽光,就像個遠方的親人,穿過厚厚的雲層,不遠萬裏來到地平線另一頭的這座城市。似乎沒人會刻意去在乎它的到來,理所當然地享用著屬於大地的這份暖意。

一個男人站在窗邊,迎著陽光眯眼眺望。一頭金燦燦的鬈發下,整張臉像被鍍了層銅,加之其沒有任何表情的生硬麵容,仿佛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身後仍在熟睡中的妻子,鼻腔裏發出難聽的鼾聲,沒頭沒尾地說了幾句夢話,具體內容並未聽清。

男人佝僂著身軀走到床邊,他默默地注視著妻子,生怕將她吵醒。

男人輕輕拿起床頭櫃上的鬧鍾,把原先設置在七點三十分的鬧鍾,往後撥了一小時。他扶起一個正麵扣下的相框,仔細端詳了一番,臉上浮現出慈父般的笑容。

忽然,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男人邊捂住嘴巴,邊朝窗邊挪了幾步,將動靜控製在了最小範圍內。

他將相框放在窗台上,自己像個調皮的小孩兒,兩隻手撐起身子,不過男人似乎身體有點兒問題,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耗費了不少體力才坐上窗台。

他背著光,痛苦地大口呼吸著,他機械地轉動著腦袋,掃視著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東西散落了一地,兒童的衣服、玩具車、奶嘴、小帽子,似乎有個孩子正在屋子裏歡快地嬉戲著。

他閉起眼睛,嘴唇微微顫動著,像是在對自己被拉長的影子說著什麽:“思思,你不會孤獨的,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待著,是爸爸對不起你,爸爸這就來陪你。”

他雙手騰空,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弓起的背上,任由身體向後倒去。

他的房子、他的妻子,如晃眼的陽光般在眼前一閃而過,下墜的身影如匆匆過客,房間瞬間變得明亮起來。

窗台上,被他腳趾掛到的相框,滑出窗台一大半,勉強支撐了幾下後,“哐啷”一聲跌碎在地板上,三口之家幸福的表情上布滿了裂縫,折射之下形成扭曲的表情,甚是詭異。

被吵到的妻子隻是不耐煩地“哼”了一聲,連眼睛都沒睜開,卷著被子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當然,她更不可能注意到,幾秒前,那記沉悶的墜地聲。